巴黎天堂的对面【新民晚报】散伙前，去厨房 做一张原创大碟
巴对在Citybox助力下，得到了受新民晚报记者采访的机会，并已刊登于2014年04月09日的新民晚报大学版。
数字版原文
■乐队首张专辑封面印着4个酷酷的表情(左起依次为游煌彬、李海清、赵飞和鄢杨烨)
■告别演出结束时，乐队6名成员集体谢幕(从左到右依次为唐艺倪、华凯、赵飞、鄢杨烨、游煌彬和李海清)
■游煌彬在音乐工作室陶醉地录歌
■赵飞弹吉他，游煌彬打鼓，鄢杨烨主唱，三个“卖唱爱好者”组成了乐队的雏形
■工作室里，游煌彬(右)和鄢杨烨在探讨音乐
■年轻人举杯欢笑，为了共同的音乐梦想
陈曦(复旦大学)
“巴黎天堂的对面”，同济大学的学生乐队。或相识于闹市街头，或相逢在演出现场，怀抱对音乐的共同热爱，走到一起。
起初，只是开心地玩音乐。卖唱赚来的钱，觥筹交错间，皆付笑谈中。后来，有了固定的排练和录音场所，每月房租数千元，初尝责任的分量；到了现在，主创赵飞硕士毕业离沪，小伙伴们觉得，挥手道别前，要留下点什么——拿出原创的三首歌，自助录音，再去厨房亲手粘包装盒......
他们有自己的音乐工作室,有第一张原创大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还有故事,有青春,有梦想......
第一幕：告别演出
主题歌:《Viva La Vida》
词曲:Coldplay
”I used to rule the world.Seas would rise when Igave the word.”
(我曾经主宰世界。大海也愿为我咆哮。)
晚上7时20分，四川北路一家不足100平方米的小酒吧门口，招牌“696Live”在浓重的夜色中闪耀着强烈的白光。从远处看，它像是整条黑魆魆的巷弄里唯一有生命的东西。
试音，麦克风换位8次
乐队推门而入———一群年轻人，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乐器包，还有人在肩膀上扛了一架电钢琴。此时酒吧内只坐着寥寥数人，门左侧的吧台里，摆满酒瓶的木架静静立着；门右侧的墙上，贴了各种海报，全都有关乐队演出。
但如果跟酒吧尽头的舞台相比，这一切器物形同摆设。本就不大的空间内，舞台占据了三分之一。台上麦克风、音箱林立，灯光一打，Live现场版的感觉就出来了。
年轻人们放下乐器，开始试音。先是木吉他音准，后是电吉他音效，再到音响的音量，还有主唱的麦克风……为了得到最好的声音放大与传输效果，放在鼓手前面的麦克风，位置换了8次。在音响控制台前的服务生一脸不耐烦地说：“都是好音响，你们调来调去做什么！”
8时10分，音响调试完毕。离演出开始还有20分钟。趁这个空隙，25岁的乐队主创赵飞站在酒吧门外，匆匆吃完了外卖盒饭。2个多小时前，他刚刚结束了硕士论文答辩，即将从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毕业。从学校到音乐工作室再到演出场地，他来不及吃晚饭。
8时20分，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全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几乎全是朋友。乐队成员频频向他们打招呼：“谢谢捧场。”位子已经坐满，人群从舞台下一直站到了门口，还有人不断地涌入，小小的酒吧愈显狭窄。舞台上放着摇滚乐，空气里热烈的因子不断发酵，掺杂着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中场，叫卖“坑爹”专辑
8时30分，演出开始。没人报幕。但是当乐队成员集体上场时，欢呼与掌声此起彼伏。主唱游煌彬，去年刚从同济本科毕业。他俯身向麦克风，说开场白：“这是飞哥的告别演出。”
台下立刻有人喊了一句：“飞哥别走！”“飞哥”就是赵飞。他坐在游煌彬身后，斜挎着吉他，朝台下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主唱鄢杨烨，也将由同济大学医学院硕士毕业。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台下传来一阵女声的尖叫。赵飞移过麦克风打诨一句：“我就知道现场都是‘小歪’的托。”
一阵笑声。“小歪”鄢杨烨，尽管没宣布，但这场演出对他而言，很可能也是一次告别。
键盘手李海清奏响演出的第一个音，吉他的乐音与非洲鼓的节奏被瞬间引爆，席卷全场。英国经典摇滚乐队Coldplay的《Viva La Vida》，西班牙语歌，意思是“生命万岁”。这是乐队精心安排的开场曲，因为“能调动起现场气氛”。
9时20分，演出的上半场结束。其他乐手暂时离开，赵飞移过主唱用的麦克风：“现场有谁买过我们那张‘坑爹’的专辑？”
几只手举起来，有人高喊：“我买了30张！”大家都笑，这是朋友间才会开的玩笑。
赵飞继续：“有谁还想买我们‘坑爹’专辑的，请来前台找我！”这张专辑收录了3首歌———《木兰花令》《流星的旅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全都是乐队原创。每张专辑售价30元，迄今为止卖了300多张，除却送给朋友的，其余几乎都是在乐队演出现场卖出的。除此以外，他们没有尝试别的宣传方式。
我们是，巴黎天堂的对面
9时30分，下半场开始。舞台上只有键盘手唐艺倪，自弹自唱。被称为“唐姑娘”的她，是乐队目前唯一的女生，今年才刚刚加入，这还是她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演出之一。她有些紧张，第一首歌唱到中途时弹错了音，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那我再来一遍吧。”
舞台上方有一扇小窗，乐队另一个吉他手阿凯趴在窗口注视着她，似乎有点担心，或是替她紧张。阿凯全名华凯，很早加入了乐队，但曾因考研淡出。今年考研成功后才又回归。
夜里10时30分，演出结束。乐队最后临时加唱了一首原创歌———《美丽的脸》，赵飞还没写完整，很大一部分是即兴而唱，“幸好还没有卡壳”。一曲终了，乐队六人在台前站成一排，鞠躬致意；他们再次介绍自己，配合整齐的语调与恰到好处的停顿：“我们是，巴黎天堂的对面！”
“巴黎天堂的对面”，是这支乐队的名字。成员都来自同济大学，刚成立一年半，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专辑。他们还有故事，有青春，有梦想。
第二幕：“卖唱爱好者”
主题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词曲:赵飞)
“也许我们都在寻找一个朋友，可以接受我们自己的所有。”
乐队名、专辑名，还有工作室的名字，都一样———Beside Paridise（巴黎天堂的对面）。
它已成为索引，牵连起一段回忆。在那段回忆里，乐队曾多次卖唱，地点就在四川北路巴黎春天的对面。“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我们卖完唱就去吃烧烤，把赚来的钱全部花掉。”赵飞说，那时的“卖唱”只是“卖唱”，不为别的。
相识，感谢音乐的神奇
在四川大学读本科时，赵飞就已背着吉他，花千余元买一套音响，去成都街头卖唱。“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会有点不好意思。”赵飞回忆说，那时“纯为体验”，“还豪言壮语说要凑齐来上海的车费，结果设备钱都没有赚回来。”
考研来到上海，他遇到了乐队其他两个灵魂人物———游煌彬与鄢杨烨。当时游煌彬是嘉定吉他协会会长，“我一到上海就找吉协玩，和小游玩得很熟，相见恨晚，一起去卖唱。”
繁华的南京东路是第一站。他们被城管赶了五六次，无奈放弃。一位好心的老伯介绍了一个“肯定不会被赶”的地方———鄂尔多斯广场。他俩满怀期望地过去，发现全是跳广场舞的大妈，唱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再度放弃。
赵飞和鄢杨烨的相遇，颇有些缘分的意味。“我曾在地铁站门口见过卖唱的小歪，觉得他唱得不错，音响设备也好。后来在校园里，又见到他在操场上唱歌，立刻跳下自行车去认识了一下。”赵飞坦言，“其实是想借他的二手音响，价值两千多，跟我那套一千出头的一手音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直到今天，工作室用的还是鄢杨烨的那套音响。
都是热爱音乐的孩子，上一秒还是陌生人，下一秒便默契相投。像一块磁铁，对另一块磁铁的天然吸引。
乐队里其他几人，也都以一种近乎奇妙的方式加入。李海清曾是学校吉他协会的会长，加入过多支乐队，但在一次专场演出上，被赵飞的乐队吸引，主动要求“一起玩”。
唐艺倪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游煌彬、赵飞和鄢杨烨；而后在一家餐馆过生日时，又认识了与她同一天生日、也在开派对的李海清；后来在酒吧演出时认识了同台献演的华凯。“我神奇地分别认识了他们几个，也许这就是音乐的神奇之处！”唐艺倪至今还是很感慨。
坚持，感谢陌生的温暖
以上这些都还是后话。组乐队前，赵飞、游煌彬与鄢杨烨只是“组团去卖唱”的关系。“大家一起唱不会感觉尴尬，就像免费K歌，音响不错，还能挣钱补贴家里。”这就是他们坚持下来的理由。“玩”字，高频率出现在他们的话语里。卖唱，也是“玩”的一种形式。
最后三人把卖唱地点定在四川北路巴黎春天对面，因为“路人多，生意好，也不会被赶”，还经常遇到一些令人心暖的情节。
“有些人会跑过来送牛奶和面包，送小纸条，上面写着‘很喜欢你们的乐队！要加油！’有一次数钱时发现一个手写的QQ号。”赵飞觉得有意思，但更多是感动。这些，也是坚持的理由。
“卖唱久了，渐渐习惯一起唱歌的感觉。有些人认识很久感情也不深，但有些人，因为并肩努力过，就会有‘一起上过炕，一起打过仗’的感觉。”
难免有争吵。有时因为在音乐上有分歧，各自坚持己见，也冲动地说过“我不干了”。“但吵完，也就过去了。”赵飞说，三个人现在成了铁哥们儿，很多和弦与伴奏事先不用商量，仅凭默契，就能在台上配合得行云流水。
从三个人到一支乐队，并非“蓄谋已久”。“起初都是自弹自唱，各练各的，但后来发现，大家都会唱一首经典曲目———《加州旅馆》。于是觉得，如果能够排出合唱版，一定很帅。”为了这首“很帅的歌”，乐队成立了。没有任何仪式，连名字都没想好。
当学校吉协发来专场演出的邀请时，三人才意识到“要取个名字”。想起共同拥有的卖唱经历，他们在公交车上想到了“巴黎天堂的对面”。“可名字太长，我们决定从中挑一个词。”但让赵飞没想到的是，“我挑了‘巴黎’，小歪挑了‘天堂’，小游挑了‘对面’。既然都喜欢不同的词，索性就不改了。”
就在那场专场演出上，李海清加入；华凯、唐艺倪不久后也相继加入。从此，赵飞成了“飞哥”，鄢杨烨成了“小歪”，游煌彬成了“小游”，李海清成了“阿力”，华凯成了“阿凯”，而唐艺倪成了“唐姑娘”。
一群“卖唱爱好者”，组成了“巴黎天堂的对面”音乐工作室。
第三幕：厨房里粘盒子
主题歌:《流星的旅行》(词曲:赵飞)
“愿生命是一次流星的旅行，让理想指引我去追寻。”
“巴黎天堂的对面”音乐工作室，位于同济本部小南门旁的居民区里。两室一厅，有厨房，有浴室，餐桌上摊着刚吃完的一堆盒饭，冰箱上放着快过期的零食。赶在当晚演出前，“阿力”李海清特地洗了澡，认真吹一头长发。赵飞笑称：“他在乐队里最有偶像气质。”阿力听闻，顺势一撩刘海，摆了个“偶像pose”。
教吉他筹钱，支撑工作室
房间里的情景却和门厅大不相同———墙上挂一排吉他，墙角立着架子鼓和一架电钢琴，地上放有音响和一捆捆电线。进房前，必须脱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室”。“房间弄得还蛮干净吧。”赵飞如数家珍般，介绍地上铺的地板革和墙上贴的隔音板。这些隔音板确保了乐队排练时不会遭到邻居投诉。
这是乐队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尽管如此，每月3500元的房租，还是给了他们沉重的经济负担。
“乐队刚成立时，没什么特别规划。没想过要建工作室或出专辑，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开心。但后来压力来了，比如要凑房租，比如要设计专辑，大家都觉得，一定要把它做好。”赵飞回过头想这些事情，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成立工作室，源于小游去年本科毕业。他要租房子住，恰好乐队也想有个地方，“既当工作室，又当排练室，还能住人。大家可以聚起来，练歌，做音乐。”
首次交房租，3个月累计10050元，之前卖唱攒下的两三千元，简直杯水车薪。“凑房租最痛苦，”赵飞说，“想过把房子退掉，压力太大了。”可是谁都没想过向家里要钱，他们觉得这“太丢脸”。
“那时，小歪要去学医，小游白天得上班，阿力又要上课，大家都很累。”建工作室的初衷，是更好地玩音乐，但谁也没想到，为了将它维持下去，必须为钱奔劳，专注于音乐的精力反而少了。
那段时间，乐队开始思考：玩音乐的意义何在。没有工作室以前，可以很潇洒，把卖唱当消遣；有了工作室，一些比房租更沉重的东西，压上了肩头。
每个人都不愿看到，亲手组建的工作室早早夭折。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就明白了，那东西叫“责任”。“玩”可以不负责，但坚持梦想，需要负责。
手工做专辑，为青春作证
2013年末，是乐队最彷徨的时期。初衷与结果背离，梦想与现实激战。
转机出现在今年初，大家听了李海清制作的一些音乐小样，觉得靠谱。
“那时我已确定将离开上海。”去年暑假，赵飞和朋友约定，硕士毕业后回家乡成都创业。“这段经历不容易，要留个纪念。”音乐小样给了他们灵感———为什么不自主出一张专辑？“毕业之前留下一份纪念，完了以后，各走各的。”
乐队在彷徨中找到了新动力，决定教吉他筹钱。招生，印Logo，上网宣传，卖唱时发传单……“招到20多个学生，出专辑的钱和房租不用愁了”。重压下的“缓兵之计”，收效出乎意料。鄢杨烨还有意外收获———把一名女学员变成了女朋友，现在是乐队“粉丝团团长”。
游煌彬任职的公司听说了乐队的计划，愿在年会上帮忙宣传。“前提是必须尽快把专辑做出来。”赵飞也许没留意，他在回忆时将这句话说了3遍。
原创曲早已写好，难的是专辑设计与包装。1月24日是最后期限，1月21日才开始找厂家。“临近春节，工人都回家了，跑了两天，找好几家都没谈成。”
到那时，他们才体会到制作一张专辑的不易。CD盒的材质必须是硬纸，要经过冲轧；没钱去专业录音棚，只能在工作室录……1月23日终遇“贵人”，一个企业家帮他们印制了专辑封面，还教了一些“DIY技术”。1月24日，他们从工厂拿回“成品”：光盘、歌词本、专辑包装袋、还没粘贴成盒的封面纸。
“DIY技术”包括：用双面胶将纸折叠粘成“盒”，装入光盘与歌词本；再利用热胀冷缩原理，挤掉包装袋与专辑盒之间的空气。告别演出前，乐队还在工作室里“粘盒子”。
采访赵飞的地点，主要是工作室的厨房。他煮开一锅水，水面放两个塑料袋，将包好了包装袋的专辑放入塑料袋中，控制好时间，待皱巴巴的袋子膨化至光洁，拿出来效果最好。“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赵飞粘盒，乐此不疲。
专辑包装一般由大型机器生产，而为了省钱，只能自己摸索。“我还试过用吹风机呢，但温度不够，袋子胀不起来，半小时才吹成一张，”他熟练地操作着，半晌，似在自言自语：“是不是很屌丝？”
尽管如此，这张近乎“纯手工制作”的专辑，还是令赵飞很骄傲。短短几天，制作完成，黑封面，白字体，印有赵、游、鄢、李四人的黑白头像，神情肃穆，很酷。专辑背面的出版时间，定格在今年1月25日。此前，他们整整熬了4个通宵。
乐队最终拥有了这份纪念。
一支非科班出身的乐队，建工作室，出专辑，“算走到极限了……没有遗憾。”赵飞满意而自豪。
过程很漫长，长得一言难尽；可总结起来，也很短，用专辑歌词中的一句概括，刚刚好：“愿生命是一次流星的旅行，让理想指引我去追寻。”
第四幕：理性与感性
主题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词曲:赵飞)
“最美好的都是梦，请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
“696 Live”酒吧的舞台下面，观众大都是乐手们的朋友。
唐艺倪的两个室友也在现场。听说唐姑娘当晚会表演3首独唱，她们特意乘地铁从学校远道而来，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地方”。终于进入酒吧，演出却已开始，她俩被挤在门口，只能站着，踮起脚努力地望向舞台。
“她一直很喜欢音乐，从小学钢琴，大一大二时也加入过一些乐队，但都不及现在这般痴迷。”另一个女生补充说：“除了训练，她现在连写作业都要去工作室，平时见面次数少了很多。”
出名，不是组乐队目的
读大三的唐艺倪在乐队里年纪最小，投入的感情却很深。“我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感觉，很high。有一次结束卖唱后，一位老爷爷激动地说我唱得很好，还要求我在他衣服上签名，最后我签在了他的手臂上。”得到肯定的唐姑娘，满脸幸福，“我会一直待在乐队里，他们说将来还会为我单独出一张专辑呢。”
鄢杨烨学医，传统印象中冷静理智的白衣天使与热情奔放的乐队主唱，实在沾不上边。他的辅导员也是音乐爱好者，认为一个优秀的医者需要丰富的人文精神世界，所以一直鼓励学生热爱音乐，还到演出现场给鄢杨烨捧过场。但他对班里“小朋友”的音乐前途并不乐观。
和赵飞一样，即将踏入职场的鄢杨烨也早已确定不会走音乐道路。“因为医学需要投入很多精力，他应该以学业、工作为重，离开乐队也很正常。”辅导员冷静地分析，“毕业季，乐队解散季。你想想，有哪支本土高校乐队能大红大紫？我们记得名字的，也只有清华大学的水木年华。”
(下转4-5版)
(上接2-3版)
原因显而易见。如果进入职业乐坛，就要“红”。想“红”，音乐就不再只是音乐。
台下有一群女生，一直很激动。每曲终了，都会高声尖叫，点亮手机，当荧光棒，不断挥舞，好像身处明星演唱会现场。一行五人，全来自同济大学。“他们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们！”一个姓李的女生兴奋地指着台上的鄢杨烨说，“我最喜欢他！他是我们专业的师兄，唱歌的样子超帅！”另一个女生对游煌彬更着迷：“他怎么能把鼓敲得这么性感呢！好帅……”看来，乐队完全有条件被包装成偶像，吸引少女粉丝，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李姓女生也看得明明白白。
“现场十有八九都是同济的。他们根本不怎么费力宣传，好像不想出名。”的确，赵飞的想法很简单，“出名”不是组乐队的目的。《中国好声音》栏目组曾邀请他们参赛，被婉拒。
未来，没什么明确规划
他们想过走公益的道路。但对“公益”的定义，不是很明确。“把服务范围从校园扩大到社区，让更多人听我们唱歌。不收钱，算是公益吧。”
有公益平台负责人提议，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他们既能在社区表演，也能有收入。赵飞没考虑太多，反正一直以来，他们都“没什么明确规划，享受过程就好”。
在杨竹丹看来，这是“做一件事之前需要给自己一个理性的理由，而后是感性的追求”。
杨竹丹在演出现场有些特殊———她不认识任何一个乐队成员，也不是同济的学生。她在“豆瓣”得知了乐队演出行程，便想来看看。这个半年前毕业、刚辞去国企工作的女孩，来得比乐队还早，静静坐在墙边，听歌很认真。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酒吧。
最初留意乐队，杨竹丹感觉“没有精心准备，但音乐真不错”，而后一路关注，她兴许是在这支乐队的音乐中，找到了某种自我。
比如，她理解赵飞和鄢杨烨为何选择离开。“人生需要规划，总得考虑生计，不可能全凭感觉。”赵飞表达过类似的想法：“家里以前穷，觉得赚钱最实际，所以坚决不会走艺考和音乐路。”这是“理性”的一面。
比如，她欣赏乐队的目的性不强，顺其自然地表达音乐。“创作不能太理性，不然就没有真情流露。”她也偶尔任性：“我看路遥《平凡的世界》，太喜欢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有一天听到《月亮代表我的心》，突然觉得这首歌就是为他俩而作。”她马上报名学吉他，想自弹自唱这首歌。学懂一二后，她常把自己唱得泪眼朦胧。这是“感性”的一面。
赵飞的“理性”，在于对父母的体恤。“爸妈都是普通工人，觉得搞音乐就是‘搞闲事’。”而赵飞所有的“感性”，都倾注给了乐队。他说：“那是学生时代无处发泄的青春。”
只是，青春结尾，发现这只是一场漫长的梦。请在青春的结尾，把我叫醒。
尾声:烧烤摊的合唱
主题歌:《木兰花令》(词曲:游煌彬)
“曲未终，人已散，天地诉离殇……”
演出结束，乐队在舞台上合影留念。他们有自己的标志———一个奇怪的手势，五指并拢，中指与无名指分开，“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明的。”
走出酒吧，已近午夜。从漆黑巷子往外走，就到了曾经卖唱的地方。巴黎春天的霓虹灯依然在夜空里闪烁，映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赵飞提议去吃烧烤，“就去我们以前一直去的那一家。”
烧烤摊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攒动。头顶上是横跨街道的长长的轨道，最末一班3号线呼啸而过。
油还滋滋作响的烤肉串端上来，凛冽的夜风也被暖化。“以前在这里，烧烤吃得高兴，就弹琴唱歌，被附近居民投诉过好几次。”尽管有“前车之鉴”，可几杯啤酒落肚，游煌彬的兴致还是上来了。“把木吉他拿过来！”他即兴地来了一段SOLO。
对桌是一群背着乐器的年轻人。闻声而来，相互敬酒过后，也拿出吉他秀琴技。木吉他律动的和弦，合着食物的香气，在夜空中久久不散。这才是真正的“觥筹交错”吧。
他们唱赵雷的《南方姑娘》，唱周云蓬的《九月》，唱《布衣的秋天》《后来》《月亮粑粑》……都是让无数青春找到过共鸣的旋律。当所有人加入合唱，情景仿佛回到一年前，3个人在巴黎天堂的对面卖唱，路人围过来，轻声应和。
阿力给所有人斟满啤酒，举杯：“送飞哥。”有人试图说些祝福语，可话到嘴边却无法成句。赵飞两侧的耳鬓都塞了朋友给的烟，但不抽；他也没喝什么酒，只是坐着看大家心无芥蒂地开玩笑。反倒是阿力醉了，在一旁不停地拨弄吉他———好似要告别的，是他。
桌上食物渐少，夜色越发凝重。赵飞起身去买了单，一共500元，掏出兜里刚装进去的演出费，只有400元。
众人散去，上了不同的出租车，去往不同方向。乐队其他成员没有刻意流露出不舍，赵飞也一样。“离别到来前，觉得不会伤感，但离别真的来了，还是会有。”这是他的心声，可脸上看不出来。
告别之夜，唱了这么久的歌，竟无人投诉。
背着吉他离开的时候，赵飞想起当年第一次弹拨琴弦的感觉。那时他高三，为了追女生，迷上了吉他。家人反对，他就把琴藏在同学那里，一吃完饭就跑去练半小时再上课。他还想起那些卖唱的冬日，手指在寒风中冻得僵硬，拨起琴弦来才变得暖和。
那些大把的、热情洋溢的、却又无处安放的青春呵。幸而，他爱上了音乐，他遇到了他们。幸而，人会散，但曲未终。
数字版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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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首张专辑封面印着4个酷酷的表情(左起依次为游煌彬、李海清、赵飞和鄢杨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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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煌彬在音乐工作室陶醉地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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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飞弹吉他，游煌彬打鼓，鄢杨烨主唱，三个“卖唱爱好者”组成了乐队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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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里，游煌彬(右)和鄢杨烨在探讨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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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举杯欢笑，为了共同的音乐梦想
陈曦(复旦大学)
“巴黎天堂的对面”，同济大学的学生乐队。或相识于闹市街头，或相逢在演出现场，怀抱对音乐的共同热爱，走到一起。
起初，只是开心地玩音乐。卖唱赚来的钱，觥筹交错间，皆付笑谈中。后来，有了固定的排练和录音场所，每月房租数千元，初尝责任的分量；到了现在，主创赵飞硕士毕业离沪，小伙伴们觉得，挥手道别前，要留下点什么——拿出原创的三首歌，自助录音，再去厨房亲手粘包装盒......
他们有自己的音乐工作室,有第一张原创大碟,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还有故事,有青春,有梦想......
第一幕：告别演出
主题歌:《Viva La Vida》
词曲:Coldplay
”I used to rule the world.Seas would rise when Igave the word.”
(我曾经主宰世界。大海也愿为我咆哮。)
晚上7时20分，四川北路一家不足100平方米的小酒吧门口，招牌“696Live”在浓重的夜色中闪耀着强烈的白光。从远处看，它像是整条黑魆魆的巷弄里唯一有生命的东西。
试音，麦克风换位8次
乐队推门而入———一群年轻人，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乐器包，还有人在肩膀上扛了一架电钢琴。此时酒吧内只坐着寥寥数人，门左侧的吧台里，摆满酒瓶的木架静静立着；门右侧的墙上，贴了各种海报，全都有关乐队演出。
但如果跟酒吧尽头的舞台相比，这一切器物形同摆设。本就不大的空间内，舞台占据了三分之一。台上麦克风、音箱林立，灯光一打，Live现场版的感觉就出来了。
年轻人们放下乐器，开始试音。先是木吉他音准，后是电吉他音效，再到音响的音量，还有主唱的麦克风……为了得到最好的声音放大与传输效果，放在鼓手前面的麦克风，位置换了8次。在音响控制台前的服务生一脸不耐烦地说：“都是好音响，你们调来调去做什么！”
8时10分，音响调试完毕。离演出开始还有20分钟。趁这个空隙，25岁的乐队主创赵飞站在酒吧门外，匆匆吃完了外卖盒饭。2个多小时前，他刚刚结束了硕士论文答辩，即将从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毕业。从学校到音乐工作室再到演出场地，他来不及吃晚饭。
8时20分，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全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几乎全是朋友。乐队成员频频向他们打招呼：“谢谢捧场。”位子已经坐满，人群从舞台下一直站到了门口，还有人不断地涌入，小小的酒吧愈显狭窄。舞台上放着摇滚乐，空气里热烈的因子不断发酵，掺杂着人群中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中场，叫卖“坑爹”专辑
8时30分，演出开始。没人报幕。但是当乐队成员集体上场时，欢呼与掌声此起彼伏。主唱游煌彬，去年刚从同济本科毕业。他俯身向麦克风，说开场白：“这是飞哥的告别演出。”
台下立刻有人喊了一句：“飞哥别走！”“飞哥”就是赵飞。他坐在游煌彬身后，斜挎着吉他，朝台下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主唱鄢杨烨，也将由同济大学医学院硕士毕业。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台下传来一阵女声的尖叫。赵飞移过麦克风打诨一句：“我就知道现场都是‘小歪’的托。”
一阵笑声。“小歪”鄢杨烨，尽管没宣布，但这场演出对他而言，很可能也是一次告别。
键盘手李海清奏响演出的第一个音，吉他的乐音与非洲鼓的节奏被瞬间引爆，席卷全场。英国经典摇滚乐队Coldplay的《Viva La Vida》，西班牙语歌，意思是“生命万岁”。这是乐队精心安排的开场曲，因为“能调动起现场气氛”。
9时20分，演出的上半场结束。其他乐手暂时离开，赵飞移过主唱用的麦克风：“现场有谁买过我们那张‘坑爹’的专辑？”
几只手举起来，有人高喊：“我买了30张！”大家都笑，这是朋友间才会开的玩笑。
赵飞继续：“有谁还想买我们‘坑爹’专辑的，请来前台找我！”这张专辑收录了3首歌———《木兰花令》《流星的旅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全都是乐队原创。每张专辑售价30元，迄今为止卖了300多张，除却送给朋友的，其余几乎都是在乐队演出现场卖出的。除此以外，他们没有尝试别的宣传方式。
我们是，巴黎天堂的对面
9时30分，下半场开始。舞台上只有键盘手唐艺倪，自弹自唱。被称为“唐姑娘”的她，是乐队目前唯一的女生，今年才刚刚加入，这还是她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演出之一。她有些紧张，第一首歌唱到中途时弹错了音，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那我再来一遍吧。”
舞台上方有一扇小窗，乐队另一个吉他手阿凯趴在窗口注视着她，似乎有点担心，或是替她紧张。阿凯全名华凯，很早加入了乐队，但曾因考研淡出。今年考研成功后才又回归。
夜里10时30分，演出结束。乐队最后临时加唱了一首原创歌———《美丽的脸》，赵飞还没写完整，很大一部分是即兴而唱，“幸好还没有卡壳”。一曲终了，乐队六人在台前站成一排，鞠躬致意；他们再次介绍自己，配合整齐的语调与恰到好处的停顿：“我们是，巴黎天堂的对面！”
“巴黎天堂的对面”，是这支乐队的名字。成员都来自同济大学，刚成立一年半，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专辑。他们还有故事，有青春，有梦想。
第二幕：“卖唱爱好者”
主题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词曲:赵飞)
“也许我们都在寻找一个朋友，可以接受我们自己的所有。”
乐队名、专辑名，还有工作室的名字，都一样———Beside Paridise（巴黎天堂的对面）。
它已成为索引，牵连起一段回忆。在那段回忆里，乐队曾多次卖唱，地点就在四川北路巴黎春天的对面。“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我们卖完唱就去吃烧烤，把赚来的钱全部花掉。”赵飞说，那时的“卖唱”只是“卖唱”，不为别的。
相识，感谢音乐的神奇
在四川大学读本科时，赵飞就已背着吉他，花千余元买一套音响，去成都街头卖唱。“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会有点不好意思。”赵飞回忆说，那时“纯为体验”，“还豪言壮语说要凑齐来上海的车费，结果设备钱都没有赚回来。”
考研来到上海，他遇到了乐队其他两个灵魂人物———游煌彬与鄢杨烨。当时游煌彬是嘉定吉他协会会长，“我一到上海就找吉协玩，和小游玩得很熟，相见恨晚，一起去卖唱。”
繁华的南京东路是第一站。他们被城管赶了五六次，无奈放弃。一位好心的老伯介绍了一个“肯定不会被赶”的地方———鄂尔多斯广场。他俩满怀期望地过去，发现全是跳广场舞的大妈，唱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再度放弃。
赵飞和鄢杨烨的相遇，颇有些缘分的意味。“我曾在地铁站门口见过卖唱的小歪，觉得他唱得不错，音响设备也好。后来在校园里，又见到他在操场上唱歌，立刻跳下自行车去认识了一下。”赵飞坦言，“其实是想借他的二手音响，价值两千多，跟我那套一千出头的一手音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直到今天，工作室用的还是鄢杨烨的那套音响。
都是热爱音乐的孩子，上一秒还是陌生人，下一秒便默契相投。像一块磁铁，对另一块磁铁的天然吸引。
乐队里其他几人，也都以一种近乎奇妙的方式加入。李海清曾是学校吉他协会的会长，加入过多支乐队，但在一次专场演出上，被赵飞的乐队吸引，主动要求“一起玩”。
唐艺倪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游煌彬、赵飞和鄢杨烨；而后在一家餐馆过生日时，又认识了与她同一天生日、也在开派对的李海清；后来在酒吧演出时认识了同台献演的华凯。“我神奇地分别认识了他们几个，也许这就是音乐的神奇之处！”唐艺倪至今还是很感慨。
坚持，感谢陌生的温暖
以上这些都还是后话。组乐队前，赵飞、游煌彬与鄢杨烨只是“组团去卖唱”的关系。“大家一起唱不会感觉尴尬，就像免费K歌，音响不错，还能挣钱补贴家里。”这就是他们坚持下来的理由。“玩”字，高频率出现在他们的话语里。卖唱，也是“玩”的一种形式。
最后三人把卖唱地点定在四川北路巴黎春天对面，因为“路人多，生意好，也不会被赶”，还经常遇到一些令人心暖的情节。
“有些人会跑过来送牛奶和面包，送小纸条，上面写着‘很喜欢你们的乐队！要加油！’有一次数钱时发现一个手写的QQ号。”赵飞觉得有意思，但更多是感动。这些，也是坚持的理由。
“卖唱久了，渐渐习惯一起唱歌的感觉。有些人认识很久感情也不深，但有些人，因为并肩努力过，就会有‘一起上过炕，一起打过仗’的感觉。”
难免有争吵。有时因为在音乐上有分歧，各自坚持己见，也冲动地说过“我不干了”。“但吵完，也就过去了。”赵飞说，三个人现在成了铁哥们儿，很多和弦与伴奏事先不用商量，仅凭默契，就能在台上配合得行云流水。
从三个人到一支乐队，并非“蓄谋已久”。“起初都是自弹自唱，各练各的，但后来发现，大家都会唱一首经典曲目———《加州旅馆》。于是觉得，如果能够排出合唱版，一定很帅。”为了这首“很帅的歌”，乐队成立了。没有任何仪式，连名字都没想好。
当学校吉协发来专场演出的邀请时，三人才意识到“要取个名字”。想起共同拥有的卖唱经历，他们在公交车上想到了“巴黎天堂的对面”。“可名字太长，我们决定从中挑一个词。”但让赵飞没想到的是，“我挑了‘巴黎’，小歪挑了‘天堂’，小游挑了‘对面’。既然都喜欢不同的词，索性就不改了。”
就在那场专场演出上，李海清加入；华凯、唐艺倪不久后也相继加入。从此，赵飞成了“飞哥”，鄢杨烨成了“小歪”，游煌彬成了“小游”，李海清成了“阿力”，华凯成了“阿凯”，而唐艺倪成了“唐姑娘”。
一群“卖唱爱好者”，组成了“巴黎天堂的对面”音乐工作室。
第三幕：厨房里粘盒子
主题歌:《流星的旅行》(词曲:赵飞)
“愿生命是一次流星的旅行，让理想指引我去追寻。”
“巴黎天堂的对面”音乐工作室，位于同济本部小南门旁的居民区里。两室一厅，有厨房，有浴室，餐桌上摊着刚吃完的一堆盒饭，冰箱上放着快过期的零食。赶在当晚演出前，“阿力”李海清特地洗了澡，认真吹一头长发。赵飞笑称：“他在乐队里最有偶像气质。”阿力听闻，顺势一撩刘海，摆了个“偶像pose”。
教吉他筹钱，支撑工作室
房间里的情景却和门厅大不相同———墙上挂一排吉他，墙角立着架子鼓和一架电钢琴，地上放有音响和一捆捆电线。进房前，必须脱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室”。“房间弄得还蛮干净吧。”赵飞如数家珍般，介绍地上铺的地板革和墙上贴的隔音板。这些隔音板确保了乐队排练时不会遭到邻居投诉。
这是乐队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尽管如此，每月3500元的房租，还是给了他们沉重的经济负担。
“乐队刚成立时，没什么特别规划。没想过要建工作室或出专辑，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开心。但后来压力来了，比如要凑房租，比如要设计专辑，大家都觉得，一定要把它做好。”赵飞回过头想这些事情，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成立工作室，源于小游去年本科毕业。他要租房子住，恰好乐队也想有个地方，“既当工作室，又当排练室，还能住人。大家可以聚起来，练歌，做音乐。”
首次交房租，3个月累计10050元，之前卖唱攒下的两三千元，简直杯水车薪。“凑房租最痛苦，”赵飞说，“想过把房子退掉，压力太大了。”可是谁都没想过向家里要钱，他们觉得这“太丢脸”。
“那时，小歪要去学医，小游白天得上班，阿力又要上课，大家都很累。”建工作室的初衷，是更好地玩音乐，但谁也没想到，为了将它维持下去，必须为钱奔劳，专注于音乐的精力反而少了。
那段时间，乐队开始思考：玩音乐的意义何在。没有工作室以前，可以很潇洒，把卖唱当消遣；有了工作室，一些比房租更沉重的东西，压上了肩头。
每个人都不愿看到，亲手组建的工作室早早夭折。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就明白了，那东西叫“责任”。“玩”可以不负责，但坚持梦想，需要负责。
手工做专辑，为青春作证
2013年末，是乐队最彷徨的时期。初衷与结果背离，梦想与现实激战。
转机出现在今年初，大家听了李海清制作的一些音乐小样，觉得靠谱。
“那时我已确定将离开上海。”去年暑假，赵飞和朋友约定，硕士毕业后回家乡成都创业。“这段经历不容易，要留个纪念。”音乐小样给了他们灵感———为什么不自主出一张专辑？“毕业之前留下一份纪念，完了以后，各走各的。”
乐队在彷徨中找到了新动力，决定教吉他筹钱。招生，印Logo，上网宣传，卖唱时发传单……“招到20多个学生，出专辑的钱和房租不用愁了”。重压下的“缓兵之计”，收效出乎意料。鄢杨烨还有意外收获———把一名女学员变成了女朋友，现在是乐队“粉丝团团长”。
游煌彬任职的公司听说了乐队的计划，愿在年会上帮忙宣传。“前提是必须尽快把专辑做出来。”赵飞也许没留意，他在回忆时将这句话说了3遍。
原创曲早已写好，难的是专辑设计与包装。1月24日是最后期限，1月21日才开始找厂家。“临近春节，工人都回家了，跑了两天，找好几家都没谈成。”
到那时，他们才体会到制作一张专辑的不易。CD盒的材质必须是硬纸，要经过冲轧；没钱去专业录音棚，只能在工作室录……1月23日终遇“贵人”，一个企业家帮他们印制了专辑封面，还教了一些“DIY技术”。1月24日，他们从工厂拿回“成品”：光盘、歌词本、专辑包装袋、还没粘贴成盒的封面纸。
“DIY技术”包括：用双面胶将纸折叠粘成“盒”，装入光盘与歌词本；再利用热胀冷缩原理，挤掉包装袋与专辑盒之间的空气。告别演出前，乐队还在工作室里“粘盒子”。
采访赵飞的地点，主要是工作室的厨房。他煮开一锅水，水面放两个塑料袋，将包好了包装袋的专辑放入塑料袋中，控制好时间，待皱巴巴的袋子膨化至光洁，拿出来效果最好。“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赵飞粘盒，乐此不疲。
专辑包装一般由大型机器生产，而为了省钱，只能自己摸索。“我还试过用吹风机呢，但温度不够，袋子胀不起来，半小时才吹成一张，”他熟练地操作着，半晌，似在自言自语：“是不是很屌丝？”
尽管如此，这张近乎“纯手工制作”的专辑，还是令赵飞很骄傲。短短几天，制作完成，黑封面，白字体，印有赵、游、鄢、李四人的黑白头像，神情肃穆，很酷。专辑背面的出版时间，定格在今年1月25日。此前，他们整整熬了4个通宵。
乐队最终拥有了这份纪念。
一支非科班出身的乐队，建工作室，出专辑，“算走到极限了……没有遗憾。”赵飞满意而自豪。
过程很漫长，长得一言难尽；可总结起来，也很短，用专辑歌词中的一句概括，刚刚好：“愿生命是一次流星的旅行，让理想指引我去追寻。”
第四幕：理性与感性
主题歌:《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词曲:赵飞)
“最美好的都是梦，请在青春的结尾叫醒我。”
“696 Live”酒吧的舞台下面，观众大都是乐手们的朋友。
唐艺倪的两个室友也在现场。听说唐姑娘当晚会表演3首独唱，她们特意乘地铁从学校远道而来，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地方”。终于进入酒吧，演出却已开始，她俩被挤在门口，只能站着，踮起脚努力地望向舞台。
“她一直很喜欢音乐，从小学钢琴，大一大二时也加入过一些乐队，但都不及现在这般痴迷。”另一个女生补充说：“除了训练，她现在连写作业都要去工作室，平时见面次数少了很多。”
出名，不是组乐队目的
读大三的唐艺倪在乐队里年纪最小，投入的感情却很深。“我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感觉，很high。有一次结束卖唱后，一位老爷爷激动地说我唱得很好，还要求我在他衣服上签名，最后我签在了他的手臂上。”得到肯定的唐姑娘，满脸幸福，“我会一直待在乐队里，他们说将来还会为我单独出一张专辑呢。”
鄢杨烨学医，传统印象中冷静理智的白衣天使与热情奔放的乐队主唱，实在沾不上边。他的辅导员也是音乐爱好者，认为一个优秀的医者需要丰富的人文精神世界，所以一直鼓励学生热爱音乐，还到演出现场给鄢杨烨捧过场。但他对班里“小朋友”的音乐前途并不乐观。
和赵飞一样，即将踏入职场的鄢杨烨也早已确定不会走音乐道路。“因为医学需要投入很多精力，他应该以学业、工作为重，离开乐队也很正常。”辅导员冷静地分析，“毕业季，乐队解散季。你想想，有哪支本土高校乐队能大红大紫？我们记得名字的，也只有清华大学的水木年华。”
(下转4-5版)
(上接2-3版)
原因显而易见。如果进入职业乐坛，就要“红”。想“红”，音乐就不再只是音乐。
台下有一群女生，一直很激动。每曲终了，都会高声尖叫，点亮手机，当荧光棒，不断挥舞，好像身处明星演唱会现场。一行五人，全来自同济大学。“他们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们！”一个姓李的女生兴奋地指着台上的鄢杨烨说，“我最喜欢他！他是我们专业的师兄，唱歌的样子超帅！”另一个女生对游煌彬更着迷：“他怎么能把鼓敲得这么性感呢！好帅……”看来，乐队完全有条件被包装成偶像，吸引少女粉丝，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李姓女生也看得明明白白。
“现场十有八九都是同济的。他们根本不怎么费力宣传，好像不想出名。”的确，赵飞的想法很简单，“出名”不是组乐队的目的。《中国好声音》栏目组曾邀请他们参赛，被婉拒。
未来，没什么明确规划
他们想过走公益的道路。但对“公益”的定义，不是很明确。“把服务范围从校园扩大到社区，让更多人听我们唱歌。不收钱，算是公益吧。”
有公益平台负责人提议，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他们既能在社区表演，也能有收入。赵飞没考虑太多，反正一直以来，他们都“没什么明确规划，享受过程就好”。
在杨竹丹看来，这是“做一件事之前需要给自己一个理性的理由，而后是感性的追求”。
杨竹丹在演出现场有些特殊———她不认识任何一个乐队成员，也不是同济的学生。她在“豆瓣”得知了乐队演出行程，便想来看看。这个半年前毕业、刚辞去国企工作的女孩，来得比乐队还早，静静坐在墙边，听歌很认真。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酒吧。
最初留意乐队，杨竹丹感觉“没有精心准备，但音乐真不错”，而后一路关注，她兴许是在这支乐队的音乐中，找到了某种自我。
比如，她理解赵飞和鄢杨烨为何选择离开。“人生需要规划，总得考虑生计，不可能全凭感觉。”赵飞表达过类似的想法：“家里以前穷，觉得赚钱最实际，所以坚决不会走艺考和音乐路。”这是“理性”的一面。
比如，她欣赏乐队的目的性不强，顺其自然地表达音乐。“创作不能太理性，不然就没有真情流露。”她也偶尔任性：“我看路遥《平凡的世界》，太喜欢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有一天听到《月亮代表我的心》，突然觉得这首歌就是为他俩而作。”她马上报名学吉他，想自弹自唱这首歌。学懂一二后，她常把自己唱得泪眼朦胧。这是“感性”的一面。
赵飞的“理性”，在于对父母的体恤。“爸妈都是普通工人，觉得搞音乐就是‘搞闲事’。”而赵飞所有的“感性”，都倾注给了乐队。他说：“那是学生时代无处发泄的青春。”
只是，青春结尾，发现这只是一场漫长的梦。请在青春的结尾，把我叫醒。
尾声:烧烤摊的合唱
主题歌:《木兰花令》(词曲:游煌彬)
“曲未终，人已散，天地诉离殇……”
演出结束，乐队在舞台上合影留念。他们有自己的标志———一个奇怪的手势，五指并拢，中指与无名指分开，“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明的。”
走出酒吧，已近午夜。从漆黑巷子往外走，就到了曾经卖唱的地方。巴黎春天的霓虹灯依然在夜空里闪烁，映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赵飞提议去吃烧烤，“就去我们以前一直去的那一家。”
烧烤摊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攒动。头顶上是横跨街道的长长的轨道，最末一班3号线呼啸而过。
油还滋滋作响的烤肉串端上来，凛冽的夜风也被暖化。“以前在这里，烧烤吃得高兴，就弹琴唱歌，被附近居民投诉过好几次。”尽管有“前车之鉴”，可几杯啤酒落肚，游煌彬的兴致还是上来了。“把木吉他拿过来！”他即兴地来了一段SOLO。
对桌是一群背着乐器的年轻人。闻声而来，相互敬酒过后，也拿出吉他秀琴技。木吉他律动的和弦，合着食物的香气，在夜空中久久不散。这才是真正的“觥筹交错”吧。
他们唱赵雷的《南方姑娘》，唱周云蓬的《九月》，唱《布衣的秋天》《后来》《月亮粑粑》……都是让无数青春找到过共鸣的旋律。当所有人加入合唱，情景仿佛回到一年前，3个人在巴黎天堂的对面卖唱，路人围过来，轻声应和。
阿力给所有人斟满啤酒，举杯：“送飞哥。”有人试图说些祝福语，可话到嘴边却无法成句。赵飞两侧的耳鬓都塞了朋友给的烟，但不抽；他也没喝什么酒，只是坐着看大家心无芥蒂地开玩笑。反倒是阿力醉了，在一旁不停地拨弄吉他———好似要告别的，是他。
桌上食物渐少，夜色越发凝重。赵飞起身去买了单，一共500元，掏出兜里刚装进去的演出费，只有400元。
众人散去，上了不同的出租车，去往不同方向。乐队其他成员没有刻意流露出不舍，赵飞也一样。“离别到来前，觉得不会伤感，但离别真的来了，还是会有。”这是他的心声，可脸上看不出来。
告别之夜，唱了这么久的歌，竟无人投诉。
背着吉他离开的时候，赵飞想起当年第一次弹拨琴弦的感觉。那时他高三，为了追女生，迷上了吉他。家人反对，他就把琴藏在同学那里，一吃完饭就跑去练半小时再上课。他还想起那些卖唱的冬日，手指在寒风中冻得僵硬，拨起琴弦来才变得暖和。
那些大把的、热情洋溢的、却又无处安放的青春呵。幸而，他爱上了音乐，他遇到了他们。幸而，人会散，但曲未终。
辅导员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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