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屏山地铁站考古及福州文物保护相关事宜的一些问题的解释—福建省博物院研究员高健斌
因为前两天发了一条微博,引发了许多朋友对屏山地铁站考古工作的兴趣。当然,也有很多朋友更希望能知道更详细的情况。考虑再三,还是写一篇东西,就我觉得大家有兴趣了解的方面一个一个做解答。
首先声明的是,我作为一名文物工作者,我所有观点,肯定是站在文物保护的角度。至于地铁建设方的意见,以及福州市政府的意见,大家可以去询问他们。我相信,一个文明的社会,每一方的声音都应该公开地发出。付诸公论。
其次,至于微博发出后,有的朋友担心我的安全。这一点大可放心。到目前为止,官方没给我任何压力。相反,在微博发出的第二天下午,福州市文化局局长兼文物局局长杨凡先生就邀我与他进行了沟通,希望能回答我的疑虑。
再次,在我准备写这篇东西的时候,看到了福州市政府就屏山地铁站建设问题给各媒体的的书面答复。所以,我接下来写的内容里,也会对政府的答复谈些我自己的看法。
最后,文章中有些内容是我的亲历。但因为仅凭记忆或许不是百分百可靠。如有出入,欢迎知情者指正。
附:福州市政府给媒体的书面答复
一、
福州市在推进地铁建设过程中,始终坚持“既有利于文物保护、又有利于经济建设”的方针,努力做到二者协调统一。在地铁屏山站建设过程中发现地下遗迹和文物后,地铁建设部门停工4个半月,由市文物考古部门在2012年11月20日—2013年1月5日、2013年8月5日至今先后两次进场,开展文物勘探和保护性挖掘,确保地下文物得到很好地保护。
文物考古采用的方案应结合各地实际,因地制宜地去制定。屏山站遇到的情况属于“路面下考古挖掘”,相关部门和文物保护专家经过深入研究,决定借鉴北京市在通州运河核心区开发和轨道交通建设中发现通州城墙及瓮城遗址后的做法,对此次屏山站发掘涉及的区域全部掏空,进行遗址切割、三维数字扫描、动静态影像纪录等,并考虑在今后将考古成果进行保护展示。
在地铁屏山站考古中,目前已发现了西汉夯土台基、南朝沟、两晋时期砖砌台基、汉代水井、唐代水井、唐代沟、宋代沟等重要遗迹,出土了大型公共建筑所有的各式瓦当(包括常乐万岁瓦当)、花纹砖以及从西汉到现代的各类杯、壶、罐、炉、碗、铜镜等。特别是在围挡范围内的北部区域,再次发现汉代冶城的遗迹,且与周边曾考古发现的汉冶城遗迹相类似,可以断定它是福州汉冶城的中心地带。通过此次考古发掘,解决了冶山西北边界的问题,大体理清了福州建城史上汉冶城和晋子城的关系,在地层上发现了连续性完整的汉、唐、宋等几个重要时代,印证了福州城市发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目前,市文物考古部门仍在增派人手,加班加点抓紧屏山站的考古发掘工作。根据目前的进度,预计在2013年11月底至12月初可基本完成地铁屏山站考古抢救性发掘工作,从而实现对地下古遗址的有效保护。
二、
1、关于如何处理城市建设和文物保护的矛盾问题。
福州市委、市政府始终高度重视文化保护工作,近年来,在加快经济建设和城市发展的同时,文物事业投入持续增加,文化保护基础设施和文物保护法规体系逐步完善,广大干部群众文物保护意识不断增强,文物保护工作总体成效显著。
为解决好地铁建设和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福州市地铁公司和市文物考古队本着“既有利于文物保护,又有利于经济建设”的方针,参照国内外其他城市在建设地铁过程中,采取了“统筹兼顾,交叉施工”的原则,地铁建设队伍在完成破除现状路面和围护结构后,立即主动退出场地,将场地交付考古队,二者相互支持、密切配合,基本实现了加快地铁建设和搞好文物保护的协调统一。比如,在地铁屏山站建设中,地铁建设部门在资金、场地、机械等多个方面对考古工作也给予实际支持。目前,市地铁公司已垫支了329.2416万元,为屏山站(第一期)考古勘探和屏山站考古发掘提供资金保证,其中垫支屏山站(第一期)考古勘探经费29.2416万元,屏山站考古发掘经费300万元。此外,市地铁公司积极协调施工单位为考古队提供现场水、电、机械设备、夜间照明等,并帮助考古队外运土方、提供30名考古人员的伙食和办公休息用房等。市考古队对地铁建设赶工期的实际要求也充分理解并积极支持,30多名考古人员每日起早贪黑,全力加快考古发掘进度,有力支持了地铁建设工作。
2、关于地铁线路设计问题。
屏山一带地铁线路及站点的选择设计,是在福州市轨道交通线网规划阶段对全市总体规划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充分考虑鼓屏路—八一七路作为鼓楼中心城区南北向的主干道,连接省政府、东街口、南街、茶亭街等重要的政治、文化和商业中心,沿线过往客流量非常高,需要引入轨道交通为该地区提供便利快捷的公共交通服务,为福州市民生活出行创造良好条件,提升鼓屏路—八一七路地区的商业价值和城市形象。在线网规划、近期建设规划、1号线工可及初步设计研究阶段,始终根据国家相关工程建设规定,积极与文物主管部门沟通协调,开展沿线需保护文物和建筑咨询和调查工作。由国家发改委、住建部、省发改委组织的多次专家评审会,都充分肯定了该段线路走向的合理性。因此,作为福州市的第一条建设线路“轨道交通1号线”沿鼓屏路—八一七路沿线走行是合理的,是符合城市现状条件和未来发展需要的。
感谢您对福州工作的关心与支持!
地铁考古工作的来龙去脉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地铁修建前要做考古工作。
主要的理由是这样的:
首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第二十九条,“进行大型基本建设工程,建设单位应当事先报请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门组织从事考古发掘的单位在工程范围内有可能埋藏文物的地方进行考古调查、勘探。”
同时,福州是全国历史文化名城。根据《福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第三十一条,“市文化(文物)主管部门可以根据历史资料、考古调查划定地下文物埋藏区,并报市人民政府核定公布。在地下文物埋藏区进行工程建设的,应当根据法定程序组织考古调查、勘探或者发掘,所需费用由建设单位列入工程预算。”
根据以上法律法规,2009年,在地铁立项之初,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队依法对地铁沿线开展了考古调查工作。根据调查情况编制了调查报告并提交给了地铁建设方。
附:福州市考古工作队提交给地铁方的考古调查报告中关于地下文物资源的部分。
二 、地下文物资源
由于没有提供充足时间进行考古钻探,根据所提供地铁1号线规划路线图,主要通过结合历年福州市城市考古取得的资料,我们发现在规划线经过的许多地方存在着大量、丰富、重要的地下文物资源。根据我队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地铁线路主体工程距地表16米,根据以往福州城区考古的经验,福州地区文化层一般在距地表8米以内。因此本报告中所列地下文物埋藏地点仅指各地铁站口范围内有可能有地下文物埋藏的地点。最主要的有以下几处:
1、五四北站段
图纸页码:图5.10
该地段位于屏山以南,冶山东北,汉代为冶城东北角及其护城河的范围,以后历代修筑城墙,其东北段均通过此地。据目前探知情况,该路段地下至少包括:汉冶城、晋子城、梁夹城、宋外城、明府城等历代城墙的相关遗迹,以及历史时期的其他地下遗存,内容丰富,对于研究、了解历代城墙修筑特点及其范围具有重要的作用,是研究福州城历史演变的重要依据。
2、省政府站段
图纸页码:图5.11
该处地段位于鼓屏路与冶山路—钱塘巷的交叉处,自汉代闽越王无诸建城以来一直是福州城市的核心区,2200多年来地位十分稳定。从历年来在冶山路、钱塘巷进行多次考古工作结果来看,该地段至少包含了汉、晋、南朝、唐五代及以后历史时期的文化遗存,文化层堆积深厚,类型众多,内容丰富,对于了解福州城市发展历史具有十分重要的 意义。
3、东街口站段
图纸页码:图5.13
该地段至迟在唐五代时期,即闽王王审知修筑瓮城“罗城”时,正式纳入城市核心区,是福州城市向南发展趋势的一个最大的收益者,从此成为福州城市商业集散中心,宋元明清至于近现代地位相当稳固。无论是五代的夹城、宋代的外城、明代的府城无一不将此作为一个中心来构筑。据目前探明的情况,地下至少包含了唐五代、宋元、明清的地下文化遗存,甚至晋、南朝都有可能。
4、南门站段
图纸页码:图5.15
南门素有福州城南大门的地位,俗称南门兜,自五代建夹城第一次建三山纳入城内起,历代营修城墙都将此地纳入城内,作为城市中轴线的南大门。最重要的地下遗存包含了五代夹城甚至城楼,明代府城城墙等,对于了解福州城建历史变迁具有十分重要意义。
群众路站段
图纸页码:图5.16
该地区至少从唐代起一直作为城市的次中心,重要的城乡结合部,宋代修建外城,规模广于历代城墙,其南面城墙基本沿着现交通路呈东西走向趋势,今天的东西河修筑宋外城时修浚的护城河。因此,该段地横跨宋外城内外,地下文化遗存也相当丰富,包括了宋代外城城墙,护城河,以及唐宋元明清历代文化遗存,类型众多,较为丰富。
三、业务意见
1、本报告所列地上文物,建设方在地铁线路最终确定后需评估是否在征地动迁范围内,是否会因地铁建设存在安全方面的隐患。如存在,则需在建设施工开始前完成测绘工作。
涉及到各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需按照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妥善处理。
2、上述所列地下文物埋藏地点均需开展考古发掘工作。其中五四北站段、省政府站段、东街口站段、南门站段需开展全面发掘。群众路站段则可考虑选取部分区域开展试掘。
3、根据以往福州城区考古的经验,城区地下水位较高,且文化层多厚达七八米,因此,发掘周期较长,建设方至少应留出180天以上的发掘时间。特此提出,请建设方统筹考虑。
4、测绘及考古发掘费用依法由建设单位承担。
5、鉴于地下文物勘探工作未能开展的客观情况,不排除在前述地下文物埋藏区域外还存在其他地下文物。今后在地铁沿线施工期间,如发现文物,基建方应及时通知文物部门。
6、地面文物测绘及地下文物发掘工作完成后,我队将提交业务工作报告,由上级文物主管部门确定上述文物区域保护及处理方案。
福州市文物考古工作队
二OO九年四月
这份报告编写的时候,我还在福州市文物考古队工作,也参与了此项工作。就此报告,现在我觉得还要做些说明的是:
理想化的状态当然是所有的地铁站台都应该做考古发掘,但实际肯定是做不到。因此我们只提了五个点。
这五个点中,群众路站和五四北站(现树兜站)我们提出的主要依据是完全根据文献出发,因为在上述地区没有开展过任何考古工作。另外三个点则既有文献,又有考古工作的证据。
但事实上,除了屏山站目前正在开展工作外,其余四个站台都没有开展过考古工作。所有的地下埋藏已经被破坏殆尽。记得地铁东街口站动工之初,时任福建省文物局局长的郑国珍先生还特意向我询问过此事,并要求我应该到现场关注此事。但很抱歉,我根本连工地都进不去,辜负了郑局长的期待。
地铁考古发掘工作
第二十九条 考古调查、勘探中发现文物的,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门根据文物保护的要求会同建设单位共同商定保护措施;遇有重要发现的,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门及时报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处理。
第三十一条 凡因进行基本建设和生产建设需要的考古调查、勘探、发掘,所需费用由建设单位列入建设工程预算。
第三十一条 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区文化(文物)主管部门应当予以登记公布,并划定其保护范围。
市文化(文物)主管部门可以根据历史资料、考古调查划定地下文物埋藏区,并报市人民政府核定公布。在地下文物埋藏区进行工程建设的,应当根据法定程序组织考古调查、勘探或者发掘,所需费用由建设单位列入工程预算。
(三)历史城区,是指以三山两塔区域为核心,东起五一路、五四路,西至白马河(含西湖),北起屏山北麓,南至东西河的古城区和城廓外的滨江地区(含台江城区、仓前城区)构成的区域。
(四)历史城区中轴线,是指北起屏山,沿鼓屏路、八一七路、解放大桥至烟台山的历史城区沿线地段。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高老师未能完成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