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中古爱尔兰文学:神话、传说还是历史?
打算写一篇这样简介性的文章,把开头贴出来,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约稿~
“‘今天首次登上战车,披挂盔甲的英雄,他的令名将在爱尔兰永久流传。’七岁的库呼兰偷听了先知和诗人卡瑟巴德对徒弟们的预言,就去向他的母舅孔赫沃尔,阿尔斯特之王索要战车。卡瑟巴德听说了大惊失色:‘预言说的没错,可是这位伟大的英雄将要注定短命啊!’库呼兰无所畏惧地答道:‘好极了!只要我的美名永存,就算只在世上活一天又如何!’”
像大多数中世纪早期的西欧文学一样,悲壮优美的长篇爱尔兰英雄传说《劫掠库林之牛》的创作时间和作者仍然是个谜。我们只能从手稿上的语言形式推断,至少在9世纪,这个故事已经形诸文字,广为流传在爱尔兰了。之后它又被不断修改和传抄,影响甚至达到了不列颠和欧洲大陆。直至今日,库呼兰、孔赫沃尔和媚芙王后的故事仍然在爱尔兰西海岸盖尔语区的火炉边传诵。在12世纪诺曼-英国人入侵爱尔兰前,关于他们和一大批性格各异、命运跌宕的英雄的故事围绕着《劫掠库林之牛》发展起来,形成了所谓的阿尔斯特故事群(Ulster Cycle),与芬的故事群、神话故事群和诸王故事群并列组成了宏大瑰丽的中古爱尔兰文学的主体。
对研究西欧中世纪社会和历史的学者来说,中古爱尔兰文学浩瀚的库藏无疑是宝贵而全面的材料。这里面既有对社会等级、政治结构和战争的叙述,又有对服装、饮食和风俗习惯的描写,还有普通不过的爱恨情仇,谋略算计,甚至自然风光和牲畜饲养。无论是研究爱尔兰社会和法律,还是与欧洲其他文学的发展作比较,或关注文学经典如何影响现代的口传民俗,这些材料都提供了极好的范例。
18-19世纪早期的知识界在浪漫主义运动的熏陶下,尤其通过叶芝等人的“翻译引介”,认为爱尔兰文学反映了一个基督教化之前田园诗式的英雄时代,未被入侵者和教会道德破坏,有着基督启迪之前蒙昧民族的淳朴和健康,诚挚、热烈而英勇,完全能跟古典希腊媲美。他们将爱尔兰文学视作对它们产生其中的那个社会艺术化的写实。彼时由比较语言学的重要发现引发的印欧研究热潮方兴未艾,许多学者将爱尔兰文学中描绘的异教世界和北欧、印度或希腊罗马的原始宗教作比较,认为爱尔兰神话中的诸神和英雄故事里的风俗习惯完全可跟其他印欧民族的异教信仰类比,综合起来就反映了原始印欧民族的宗教信仰。这些视角当然因为历史批评方法和语言研究上的不成熟,而受到手稿文本本身声称的故事发生年代的误导,然而也掺杂了大量民族主义情绪在内。19世纪正是爱尔兰民族主义思潮和独立运动高涨的年代,叶芝等人将古代爱尔兰文学介绍给现代读者,目的正是要宣称,我们爱尔兰民族是有自己悠久的语言和文化传统的,我们的祖先在这个岛上定居已逾两千年,我们的祖先从不说英语;爱尔兰的过去是多么辉煌,生活是多么美好,等等。其实叶芝本人并不通爱尔兰语,他的所谓翻译大半都是从他自己想象出发的再创作。将爱尔兰文学等同于它的历史,也是在尽力让一个异族统治下的弱小民族建立起民族认同感,并通过与希腊、印度等伟大文明并列比较,重拾民族的自信心。
然而随着19世纪末对古爱尔兰语了解的深入和大量手稿的编辑翻译,人们开始知道用爱尔兰语写作的本土文学开始于6世纪末,手稿文本里声称的发生年代其实是中世纪中晚期编撰者苦心积虑的发明。因为像19世纪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一样,10-12世纪的编撰者们也试图通过将更早期的故事融入基督教的世界—时间观和历史框架,来让爱尔兰在基督教欧洲的帝国和城邦之间争得文化和信仰上的一席之地。因此在一些故事中孔赫沃尔被设定为与基督同年生日,并且在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当天因为悲愤难当,旧伤复发而死,成为基督教世界第一位殉道者;而像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一样,爱尔兰人的始祖在《征服书纪》里被描绘成特洛伊战争中幸存的王子。这些当然不是信史,因为直到4世纪爱尔兰才正式接触到基督教,而《征服书纪》中所谓西班牙的密尔(Mil of Spain)的诸子发现了爱尔兰,不过是对塞维利亚的伊希多尔(6-7世纪)所著《词源》中“西班牙士兵”(Miles Hispaniae)的(或是别有用心的)讹传。这些事实不仅让人们不再相信那些宣称自己是历史记载的故事,也使他们对更早的、没有时代印记的故事如《劫掠库林之牛》生疑: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早期爱尔兰文学到底是什么?神话、传说还是历史?
爱尔兰最早的传教史已难以考证。可以肯定的是,在罗马不列颠时代,爱尔兰海两岸就已经有频繁的商业和文化交流,奴隶及牲畜贸易经由威尔士海岸的爱尔兰殖民者通向不列颠内地,而传教士从“文明”的不列颠出发试图改造爱尔兰的信仰。Paladius是最早有据可考的传教士,但他似乎没有取得多少成功。众所周知的是5世纪圣帕特里克的传道,采用了一种对本土文化和社会制度分外宽容的方式,广泛地利用新兴政治力量的野心,使爱尔兰全面改信了基督教。然而,独尊圣帕特里克一人并以Armagh为全爱牧首驻地的传统可能仅始于7世纪。在罗马崩溃和蛮族入侵之后,欧洲大陆人口锐减、文化断裂的混乱时代,由于偏安一隅,爱尔兰反而得以保存了大量古典时代的知识和文化,成为基督教文明的一盏明灯,并由此出发,基督教僧侣前往欧洲大陆重新传道和建立修道院。他们不仅重引进了基督教——古典文明,还把两百年来基督教在爱尔兰本土发展造就的特征带到了大陆上,例如独特的发式,计算复活节的方法和院长管理的修道院制度。他们还带去了家乡的语言。现存最早的爱尔兰语手稿都在大陆的修道院里发现,例如St. Gall,Wuertzburg和米兰,其历史可以追溯到6-7世纪。正是这些手稿里对拉丁文福音书的爱尔兰语注释开启了解读古爱尔兰语的大门,学者们得以弄清这种复杂诘聱的语言并建立起全面的语法,这方面H. Pedersen,R. Thurneysen和J. Strachan是当之无愧的先驱。
“‘今天首次登上战车,披挂盔甲的英雄,他的令名将在爱尔兰永久流传。’七岁的库呼兰偷听了先知和诗人卡瑟巴德对徒弟们的预言,就去向他的母舅孔赫沃尔,阿尔斯特之王索要战车。卡瑟巴德听说了大惊失色:‘预言说的没错,可是这位伟大的英雄将要注定短命啊!’库呼兰无所畏惧地答道:‘好极了!只要我的美名永存,就算只在世上活一天又如何!’”
像大多数中世纪早期的西欧文学一样,悲壮优美的长篇爱尔兰英雄传说《劫掠库林之牛》的创作时间和作者仍然是个谜。我们只能从手稿上的语言形式推断,至少在9世纪,这个故事已经形诸文字,广为流传在爱尔兰了。之后它又被不断修改和传抄,影响甚至达到了不列颠和欧洲大陆。直至今日,库呼兰、孔赫沃尔和媚芙王后的故事仍然在爱尔兰西海岸盖尔语区的火炉边传诵。在12世纪诺曼-英国人入侵爱尔兰前,关于他们和一大批性格各异、命运跌宕的英雄的故事围绕着《劫掠库林之牛》发展起来,形成了所谓的阿尔斯特故事群(Ulster Cycle),与芬的故事群、神话故事群和诸王故事群并列组成了宏大瑰丽的中古爱尔兰文学的主体。
对研究西欧中世纪社会和历史的学者来说,中古爱尔兰文学浩瀚的库藏无疑是宝贵而全面的材料。这里面既有对社会等级、政治结构和战争的叙述,又有对服装、饮食和风俗习惯的描写,还有普通不过的爱恨情仇,谋略算计,甚至自然风光和牲畜饲养。无论是研究爱尔兰社会和法律,还是与欧洲其他文学的发展作比较,或关注文学经典如何影响现代的口传民俗,这些材料都提供了极好的范例。
18-19世纪早期的知识界在浪漫主义运动的熏陶下,尤其通过叶芝等人的“翻译引介”,认为爱尔兰文学反映了一个基督教化之前田园诗式的英雄时代,未被入侵者和教会道德破坏,有着基督启迪之前蒙昧民族的淳朴和健康,诚挚、热烈而英勇,完全能跟古典希腊媲美。他们将爱尔兰文学视作对它们产生其中的那个社会艺术化的写实。彼时由比较语言学的重要发现引发的印欧研究热潮方兴未艾,许多学者将爱尔兰文学中描绘的异教世界和北欧、印度或希腊罗马的原始宗教作比较,认为爱尔兰神话中的诸神和英雄故事里的风俗习惯完全可跟其他印欧民族的异教信仰类比,综合起来就反映了原始印欧民族的宗教信仰。这些视角当然因为历史批评方法和语言研究上的不成熟,而受到手稿文本本身声称的故事发生年代的误导,然而也掺杂了大量民族主义情绪在内。19世纪正是爱尔兰民族主义思潮和独立运动高涨的年代,叶芝等人将古代爱尔兰文学介绍给现代读者,目的正是要宣称,我们爱尔兰民族是有自己悠久的语言和文化传统的,我们的祖先在这个岛上定居已逾两千年,我们的祖先从不说英语;爱尔兰的过去是多么辉煌,生活是多么美好,等等。其实叶芝本人并不通爱尔兰语,他的所谓翻译大半都是从他自己想象出发的再创作。将爱尔兰文学等同于它的历史,也是在尽力让一个异族统治下的弱小民族建立起民族认同感,并通过与希腊、印度等伟大文明并列比较,重拾民族的自信心。
然而随着19世纪末对古爱尔兰语了解的深入和大量手稿的编辑翻译,人们开始知道用爱尔兰语写作的本土文学开始于6世纪末,手稿文本里声称的发生年代其实是中世纪中晚期编撰者苦心积虑的发明。因为像19世纪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一样,10-12世纪的编撰者们也试图通过将更早期的故事融入基督教的世界—时间观和历史框架,来让爱尔兰在基督教欧洲的帝国和城邦之间争得文化和信仰上的一席之地。因此在一些故事中孔赫沃尔被设定为与基督同年生日,并且在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当天因为悲愤难当,旧伤复发而死,成为基督教世界第一位殉道者;而像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一样,爱尔兰人的始祖在《征服书纪》里被描绘成特洛伊战争中幸存的王子。这些当然不是信史,因为直到4世纪爱尔兰才正式接触到基督教,而《征服书纪》中所谓西班牙的密尔(Mil of Spain)的诸子发现了爱尔兰,不过是对塞维利亚的伊希多尔(6-7世纪)所著《词源》中“西班牙士兵”(Miles Hispaniae)的(或是别有用心的)讹传。这些事实不仅让人们不再相信那些宣称自己是历史记载的故事,也使他们对更早的、没有时代印记的故事如《劫掠库林之牛》生疑: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早期爱尔兰文学到底是什么?神话、传说还是历史?
爱尔兰最早的传教史已难以考证。可以肯定的是,在罗马不列颠时代,爱尔兰海两岸就已经有频繁的商业和文化交流,奴隶及牲畜贸易经由威尔士海岸的爱尔兰殖民者通向不列颠内地,而传教士从“文明”的不列颠出发试图改造爱尔兰的信仰。Paladius是最早有据可考的传教士,但他似乎没有取得多少成功。众所周知的是5世纪圣帕特里克的传道,采用了一种对本土文化和社会制度分外宽容的方式,广泛地利用新兴政治力量的野心,使爱尔兰全面改信了基督教。然而,独尊圣帕特里克一人并以Armagh为全爱牧首驻地的传统可能仅始于7世纪。在罗马崩溃和蛮族入侵之后,欧洲大陆人口锐减、文化断裂的混乱时代,由于偏安一隅,爱尔兰反而得以保存了大量古典时代的知识和文化,成为基督教文明的一盏明灯,并由此出发,基督教僧侣前往欧洲大陆重新传道和建立修道院。他们不仅重引进了基督教——古典文明,还把两百年来基督教在爱尔兰本土发展造就的特征带到了大陆上,例如独特的发式,计算复活节的方法和院长管理的修道院制度。他们还带去了家乡的语言。现存最早的爱尔兰语手稿都在大陆的修道院里发现,例如St. Gall,Wuertzburg和米兰,其历史可以追溯到6-7世纪。正是这些手稿里对拉丁文福音书的爱尔兰语注释开启了解读古爱尔兰语的大门,学者们得以弄清这种复杂诘聱的语言并建立起全面的语法,这方面H. Pedersen,R. Thurneysen和J. Strachan是当之无愧的先驱。
Dimurjan
(Dublin (Baile Átha Cliath), Ireland)
Fúachaimm chéin fri fégi fis mu rosc réil, cesu imdis 视力虽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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