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遊存記(四)——蕪雜
見到廢農舍,D又提一遍,以後找相似的來改造。
在圖爾城的一個規劃設計細節,非常好,已經寫入專欄文,後附。而海邊修道院聽的那一小場巴洛克音樂會,文中僅簡單提一句,所以這裏記多些:
教堂內陰暗潮濕無比,舌蕾甚至掠過淡淡海水咸味。因此,油畫作品不可能此中展出,祗好展些雕塑或裝置什麼的。以往裝置作品展覽總讓我幾分好笑,但該教堂過往展出作品畫冊中,倒有一二教我感興趣,為教堂量身而作。可惜小冊子不賣也不派發,我沒有記下藝術家名字。
教堂內的高度,本來就為誦唱聲綫而設,如今於此重新撥琴清吟,音效自然無得彈,哪裏用得上什麼電子音器、麥克風之類,裸音早足以攝人心魂。曾經廢墟一堆,現今重得如此生息,夫復何求。
頂掛一些莫名其妙“藝術”作品,下奏一些幽古琴聲,也算一種搭配罷。
人聲一高一低一深一淺,融匯成河,聽得人呆了。
我忘記拍外景(可能實在呆了),網上找來的外景照片。
舊明信片上的修道院,其時教堂廢墟。
現時的還原圖。淺色部分已經不復存在。最左邊的小堂,目前改為私宅,各種“羨慕嫉妒恨”呀。可惜教堂右邊部分,於六十年代建了座少年管教所,至今仍然使用,十分不感安全,而裏面住的“暴力”少年倒是天天面朝大海,獨占無敵海景的貌似。
歐隆沙灘(Les Sables-d'Olonne)當地的傳統服裝非常有意思,在當地博物舘見到,忍不住回來網上找兩張來。跟布列塔尼的有點相似,高更畫過的那種。
另外,盧瓦河畔有座城堡每年搞園藝設計比賽(故意不提城堡名,實在不想為其做廣告,因其實在一副氣粗炫富模樣,厭之也),友人帶我們去,可惜到時天色近晚,未觀完所有園子,卻也看了三分之二。儘管多數譁眾取寵之作,亦有一二“珍珠”可拾。沒來得及拍多少照片,倒祗顧一尋着可人草木,每結種籽的即偷偷掐下來,害得友妻跟我上癮,兩個女人一下變成兩個小孩子在做壞事。
惟一照的園子,惟有一個角落很是詩意,幾乎是整場我最喜歡的了。玻璃牌子內凝固的是所標植物的種籽,是一群法國學生的設計。
木條凳上也立牌子。可惜就這一個角落好,旁邊另外有道木牆,牆面特意插種花草,太累贅了。
《歷史在紙張上出入》
文/長園
去看好友在圖爾老城區剛買的舊房子,友人領我們到老城區逛一圈,無意中進入一條舊街,時尚小店同樣旁立,噫,奇怪,為何地上有些圓形、十字形,甚至不規則幾何圖案,並且斜斜排列一長行?又並非青少年噴漆塗鴉之作,而是用淺色地磚嵌畫,四周深灰地磚一襯托,額外顯眼。
狐疑間,一連跟走幾步,忽然擡頭一看,半截教堂殘壁由地下深處冒上來,斷垣廢柱往上堆砌,竟然仍存留一棟高聳入天的鐘樓。現時街道,已經遠遠高於本來鐘樓地表,因此,人行道邊以鐵欄杆把鐘樓圍起來,以免人掉下去。更重要的是,立有一個解釋說明的牌子,法英德三語,濃縮的幾行文字講盡,一座輝煌大教堂生生死死。一張簡單明暸的地圖,將大教堂平面圖、殘存部分,以及目前街道,以不同顏色標出,令人恍然大悟——原來,那些在地上攀延的淺色印記,即是舊教堂之柱址、牆址。一瞬間,縱然大教堂已然所剩無幾,我置身寥落街頭,環顧四周,卻彷彿它從那些印記之上重新生長起來。
我不由得感謝某位規劃師的巧思,是他/她決定,於平常不過的地面上鑲嵌印記,勾起一個陌生人的好奇心,追尋某段歷史,讓它走出紙張,重活於身邊。
歷史需要進入紙張。羅斯金寫《建築七燈》,畫記下魯昂城大教堂某一處一小塊浮雕,準確來說,一塊浮雕小角落,一個小人扮鬼臉,羅斯金認為,那是浮雕工匠所作的一個狡黠的自我簽名。是的,羅斯金這般一寫入紙張,把一段歷史激活了——可知道,普魯斯特不但翻譯羅斯金的書(《The Bible of Amiens》),還特意跑至魯昂城,手裏拿着羅斯金當年那幅鬼臉小人寫生,費力要從大教堂成千上萬浮雕汪洋之中,找出那麼一個極小角落來。他居然找到。普魯斯特或許不知,又通過他的文字,多少後人拿着羅斯金的寫生,到那片浮雕汪洋中徜徉搜索,喚活一張鬼臉。
也許有一千種方式喚活歷史,譬如生活在勃艮第地區的一位年青建築師,自發組織天然塗料愛好者團體,十五年來不斷推廣那些史前已經使用的礦物質塗料。每年兩次,這些粉刷愛好者聚合一起,無償為文物建築、公共建築物,甚至一整個老村莊,重新以傳統方式塗刷上色。各階年齡,各種職業——粉刷匠、建築師、家庭主婦、醫生、飛行員、手工匠、學者,歷史學家,等等,來自四面八方,共同目的,只在於不讓古老的技能消失。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始,工業塗料迅速佔領市場,傳統的赭石等天然礦石粉塗料幾乎消失殆盡。儘管天然塗料更能保護原木,三十年塗刷一遍,何況無毒,然而,化學油漆似乎更省事,無需事前調配,買來一桶打開即可使用,加上每年打廣告創造流行色,其隱弊倒是可以忍受或視而不見了。
法國西岸的歐隆沙灘(Les Sables-d'Olonne),曾號稱“歐洲最美沙灘”,上世紀六十至九十年代期間,旅遊業迅猛發展,地產商大肆拆建,海岸建築風貌一時面目全非。當地博物舘收藏的一幅舊海報上,海灘邊一溜傳統小屋,對比今日,祗剩幾棟小別墅逼仄於高層住宅之間,特色盡失。而在博物舘書店,我卻發現一本印刷精美的圖書,作者重新蒐集本地倖存之舊式房屋,居然翻找出過去建築師水彩手繪的各種建築圖紙,再行翻印。
翻閱之中,一座海邊修道院躍入眼簾,那般巧,前一日剛好就在那座幽暗潮濕的教堂內,聆聽小小一場古典音樂會,宛如天籟。修道院曾經敗落成廢墟,如今作為當代藝術展覽場地,音樂會場地,向遊人免費開放。古修行僧誦經的迴音,也是那麼迴盪的吧。(http://gcontent.oeeee.com/4/f9/4f9b784fbdde0c7a/Blog/423/43fad8.html?t=1313263587)
羅斯金當年的鬼臉小人寫生。
網上別人去年照的鬼臉小人像。(G.P. Landow.http://www.victorianweb.org/painting/ruskin/drawings/7lamps14b.html)
圖爾老城區地上的幾何圖案。
甚至在人行道上也要打個折,印下來。可以看出,街面遠高出原來教堂地表。
說明牌子上的地圖。藍色為目前街道,紅色為大教堂,黑色為殘存部分。準確來說,鐘樓在左中。
半截建築物由地下冒上來。
仰望。
真正鐘樓。地上的柱印。想像當年的大教堂空間,立於現有房屋街道之上,那份重疊十分有趣。
這位年青建築師,組織天然塗料愛好者,無償為一整個老村莊重新刷色。他們的愛好會網址:http://www.terresetcouleurs.com/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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