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迟到的，作为导赏的观后感——《海鸥》OKT版

说明： 此文原本是17年乌镇戏剧节前“安妮看戏”的约稿，意在对去乌镇看戏的观众进行一个剧目科普。但因为我太蠢，其实应该写的是《奥涅金》结果自己搞错一头热地写了《海鸥》的...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Deadline...然后这篇剧评（？）就一直在电脑桌面吃灰。这几天OKT版《海鸥》来北京演出，得闻此信，本人喜大普奔，做好了二刷三刷四刷五刷的准备。今天北京首演，我在去剧场前顺便想起分享一下这篇小文，为OKT再做一波安利。

过生日，结果正好就被拿《海鸥》的剧照吐槽XD ------------------------------------------------以下为正文部分------------------------------------------------ 自14年戏剧奥林匹克上演出化妆间版《哈姆雷特》以来，立陶宛OKT剧团的大名在国内戏剧爱好者中名声大噪。沈博还曾写了篇专文《重新发现戏剧强国》进行介绍。彼时还英国在求学的我也是通过那篇文章才知道的Oskaras Koršunovas和他的剧团。不久又多次在见多识广的匈牙利小伙伴口中反复听说他，遂起一愿，一定要去波罗的海三国考察一番戏剧，其中他的作品是重点考察对象。本次参加乌镇戏剧节展演的《海鸥》，正好让我有幸先睹为快。 OKT剧团《海鸥》的访华演出，如果说有什么让我特别在意的，就是这部戏里的时空处理。因为《海鸥》在立陶宛的演出空间本身就有一直极为不同的质感，后来看到他们在意大利的视频资料，又和在立陶宛时候相当的不同。我不免非常好奇，当他们来到千里之外乌镇的剧场里面，这样的演出空间会他们的演出会发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 OKT剧团藏在维尔纽斯市中心的一个小巷子里，入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门。而剧院内部更是...可以说是我见过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剧场了。一个约莫不足200平米的长方空间（后来演员告诉过我，这个剧场只能容纳60个观众），四面水泥墙，无任何装潢，地上可见水泥裂缝。剧场的椅子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折叠椅，大约四五十张，椅子不足（门票售罄）的情况下可以买到2欧元的垫子加座。观众进场口就是一道窄门和黑帘子，演员们唯一的上下场口也是一道黑帘。最夸张的是，剧场里连个现代剧场灯具都没有，就是日光灯...演出的时候开一部分，关一部分（演《在底层》的时候压根就没关）划分出一个简单至极，又模糊的演区和非演区的界限。而演员的表演一如戏的灯光——暧昧得让你分不清他多少在戏里有多少在戏外。 而演员的表演，明显延续了这一空间特质。且说开场，演员们只是在舞台两边，坐在和观众们在同样的黑色椅子上，如果是第一次看OKT演出不熟悉他们面孔的观众肯定不免以为这些不过是些侧面观众席的观众。然后表演就随着舞台上摆着角色的名字黑色椅子的对号入座开始，给我的感觉不是那么传统的“演员进入角色”或者“演员塑造形象”而是演员们在“我就是角色”和“我带着角色的面具”之间玩耍。说得更玄妙一些，好似在和角色共舞。这又不是绝对意义上我们所说的“跳进跳出”。特别是当角色已经不在场上的时候，其实演员还在场上，你会看见他们对场上发生的事情的充满了反应和态度，既是角色的，又是自己的。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心理现实主义表演，人物关系并没有被“焊死”而是蜘蛛丝一般有延展性。 说完表演说导演。可以说导演Oskaras Koršunovas对《海鸥》的处理基本还是符合原著剧情的，不似他对《哈姆雷特》和《在底层》那么胆大包天。只是以他的风格重新诠释了戏中的人物关系（比如这版尼娜看起来特别心机婊）。当然，该展示东欧导演灵感火花的奇妙小调度，还有已经被玩坏的《海鸥》戏中戏部分一样不少。一些处理，比如不同时空中人物反应串联的场面令人忍俊不禁，一方面可以看出导演进一步发展了《哈姆雷特》的一些处理手法，一方面又根据《海鸥》本身独特的喜剧性进行了强化点送。 其实我在看《海鸥》的时候还写下了，“衡量导演功力的一项硬指标是看他能排出多少靠谱（且不说牛逼吧）的纵深调度”一类的话。结果第二天就被《在底层》独特的空间安排啪啪啪打脸——从头到尾几乎不见纵深调度，可我这个剧场睡觉狂魔在语言不通，导演还把剧本改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看得津津有味睡意全无。可见在所谓“导演排调度”之上还有别的东西，真正的导演艺术。 “What is contemporary dramaturgy? Today, it is not necessarily a written play. A production becomes contemporary when it provokes a new language of the theatre. When it requires a new form of theatre. Contemporary dramaturgy and contemporary theatre could not exist without different actors” – states director Oskaras Koršunovas. 正如Oskaras Koršunovas所说，戏剧艺术，或者说现代演剧艺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演员表演的艺术。无论多牛逼的剧本、构作、导演，最后都得归于演员的表演。它就是一座宝库，谁能发掘其中的几条真谛，“活生生的演剧”的真谛，并拿出来运用，谁就能成为大师或者准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梅耶荷德、格洛托夫斯基....一直到Oskaras Koršunovas，莫不如是。 而Oskaras Koršunovas和他的OKT剧团最震撼我的一点就在于此：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世界上有一个剧团，把纯粹的表导演艺术放在创作核心。（其实这话说得不大准确，有点误导性。但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合适的描述了。）为什么一定要有带灯光和幕布的剧场？为什么一定要切割出固定的观众席？为什么一定要选有商业潜力的剧本？多少的戏剧演出是靠着表导演之外奇技淫巧来吸引观众，对比一下OKT在日光灯下水泥地板上呈现的表演，我选择狗带。 在一次和OKT演员的交流中，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们的演员们其实都不止在OKT一家剧院有演出。但因为我们有这样一位导演，能把我们因共同的价值观集合起来，可以说我们拥有共同的戏剧信仰。他不止是一名导演，而更注重于在演戏过程中培养演员的技巧；他就像一位教授，我们排戏的过程有时候更像是在实验室里一起做实验。”“某种程度上说，演员多多少少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导演需要做的不只是自己的导演工作，而需要引导演员进行默契地配合，让人物在舞台上活过来。” 微斯人，吾谁与归？ 愤青归愤青，“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当键盘侠不是我的本意，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排练场上见真章。“没有法，便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希望OKT的《海鸥》演出能给中国的观众和创作者一丝新的启迪。 最后说一下我认为OKT版《海鸥》的看点和遗憾：1、扎实缜密的心理现实主义表导演；2、对原作喜剧性的出色舞台诠释及呈现；3、演员—角色的转换和挖掘；4、和其他版本的海鸥，特别是布图索夫版本的对比，二者都是我眼中真正的新时代的《海鸥》。5、中国巡演版放在大剧场演出，我觉得一定会失去一些密闭小空间内演出的质感和细节，这个即使是花680坐第一排也换不回来。6、但另一个方面来说，去体会演员对大剧场内空间的能量掌握，感受二者不同，也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