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洞察人性的光辉——从《窝头会馆》到《狼烟北平》

2022.2.14 B站打卡 《窝头会馆》。 实在是太好了,甚至觉得比《茶馆》还好看。19年没到现场去看实为遗憾,如今的念想只有一枚首都剧场赠送的冰箱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演出呢?

“窝头会馆”,剧名本身就是个有趣的悖论。“窝头”是穷苦,是卑微;会馆是富裕,是高贵。于是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在这古老的方寸之地中,上演了人间苦难、历史沧桑还有黑暗无法掩盖的人性光辉。这是出情感丰富的悲喜剧,第一幕如同是在看宋丹丹招牌式的喜剧小品,老北京的幽默包袱让人笑得前仰后合。但到了第三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水涟涟了。 剧本很好,演员也很好。因此每个人物形象都是如此生动。人物与人物之间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譬如苑式父子与肖式父子,同样是不和谐的父子关系,却展示了流离乱世中的善与恶的不同选择;又如同为知识分子的古爷和苑江淼,一个行将就木,另一个则是飞蛾扑火。时代的变迁,思想的进步最终决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全剧最动人的一对人物关系无疑是苑式父子,二人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与误会,却又在血脉相连的羁绊中彼此折磨。其实二人都没有错,只是人终究是独立的个体,他人总是无法理解。苑国钟深沉的爱在淼子看来不过是对他自尊的践踏,是他追求至高信仰路上的绊脚石;而苑国钟不过只是想让儿子平安、平淡的过完他从一出生就不幸的人生,不忍心看他经受更多的风雨。可在他们二人之间,爱成为了最沉重的负担,“自我”与“他者”之间的鸿沟,永远都无法完全抹平。

全剧最有意思的角色则是濮存昕老师的古爷。人艺的话剧总是会出现一些“灵魂人物”,他们在剧中的戏份不多,也不是主要角色,却总是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比如《天下第一楼》里的修鼎新,《玩家》里的林少雄等。古爷在这部戏里也是个灵魂人物,他一方面迂腐至极,时不时地用小棍子戳戳墙壁并妄图获得意外之喜;一方面又屡屡口出金言,手里的蛐蛐和一口漆黑的棺材成了他幽默讽世的得意工具,看似无脑的话语中却常常一语成畿,他在无意中看清了这“烂透了”的世道,以至于渴望快点儿钻到棺材里去。 在庞大的历史背景下展现小人物,似乎是戏剧影视作品里很爱采用的方法,作者通过这种方法最终想要探求的还是人的身份认同问题——人对于自我身份的寻找和确认。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发现了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的永恒的人性光辉。因此,如果一部作品能够对人性进行深刻地洞察与讨论,那么它一定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在《窝头会馆》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信仰”:有人信弥勒佛,有人信基督,有人信钱,有人信“悬壶济世”,有人信马克思……对于信仰的选择,正是他们从不同方向确证自己身份的一个侧影。也正是在这不同的选择中,我们看到了田翠兰的坚毅与善良,看到了苑国钟的厚道和老实,也看到了苑江淼和周子萍单纯而浪漫的理想追求。 看这部剧的时候不禁让我又想起了都梁先生的电视剧作品《狼烟北平》。或许是因为故事背景和《窝头会馆》一致,因此让人觉得有许多相似之处。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官僚主义群体坚持着他们对弱者的压榨和欺辱,小资的知识分子追求着抽象而又遥远的理想,唯有底层的贫民百姓经历着生活中具体的痛苦,他们是最“具体的人”。正如《狼烟北平》中的文三,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活着,每天都经历着具体的、真实的痛苦,而这也是在那个时代,他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但总有些人,即使是在乱世里,也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做出正确的选择与判断。因此,在他们身上,总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这部剧的结尾,新中国成立后方景林与徐金戈在景山万春亭的谈话让人难以忘怀:

景林兄和金戈兄的情谊之所以让人动容,是因为他们最终都将自己奉献给了充满了人道主义温暖的伟大事业。但身为国军的徐金戈并没有因为战败就选择逃避,而是终身以“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长官要打我打,长官要降我降。”为人生信条。他也终于在历经了无数沧桑与挫折后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寻找与确证并交上了一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答卷。 同样灿烂的人性光芒在《窝头会馆》的结尾也得到了再次的升华:江淼口琴中悠扬轻快的《Danny Boy》的旋律,讲述的是一段动人的父子之情。陈旧的、腐朽的事物终将死去,婴儿在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中来到这个新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