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还是逃避?这是一个问题。
这篇剧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雷管》这部剧,我是5月16日晚在无锡大剧院看的。
最近这两年,我渐渐养成了看完什么都要立即写点东西的习惯。但这篇文章,我拖拉了三天才算完成。这样的速度,在我的个人写作史上,大约仅次于当年写毕业论文了。
不是不想写,而是不知道写什么。
《雷管》这部剧脱胎于《雷雨》,但它讲的绝不是《雷雨》的故事。
和《雷雨》相比较,《雷管》是一部独幕剧。故事发生在一个以开矿为生的小村镇,从舞台布置来看,似乎是没有空调、手机,更没有网络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
全剧除了充当道具人的一名配角外,主要角色仅有男主角“萍”和女主角“凤”两人。“萍”的弟弟“冲”、父亲以及“凤”的哥哥,只在他们的对白中出现。而《雷雨》中的重要角色“繁漪”,则在这个故事中消失不见了。

与时代、人物关系同时发生变化的,是人物的性格。
《雷管》中的“萍”一点都不像是《雷雨》中的“周萍”。他身上丝毫不见富贵人家大少爷的气质,满嘴胡柴、花言巧语、摇摆不定、不负责任,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从五六线小城镇跑出来,靠打工妹女友养活的无能软饭男。
而《雷管》中的“凤”也不是《雷雨》中的单纯天真的“四凤”。她或许还憧憬着爱情,但也玩得起SM,劈得开腿,必要时还能提着刀子架在男友脖子上逼他就范。如果说“萍”是软饭男,那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农村出身、没读过多少书、性格有些泼辣、赚不了多少钱却还养着一个无能男友的厂妹。

这种男女组合在当今的城市底层并不鲜见。但放在《雷雨》的故事背景之中,却让人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背离感,以至于生出一种强烈的困惑:《雷管》这个故事究竟要表达什么?
这个问题当然见仁见智,我无从得知王子川的创作意图,在此只好谈自己的理解。
经过三天的反复思索,我依然没有改变我在观剧时对“萍”和“凤”的印象——他们就是一对生活在城市底层的男女青年,他们的生活反映的正是当下城市底层青年所处的困境。
从“萍”的口中,我们得知他们生活的小村镇正日益遭受开矿粉尘的污染。用不了几年,生活在这里的人就会被越来越浓重的粉尘雾霾填满肺,窒息而死。
这不正是当今中国底层社会的象征吗?经济在发展,阶级在固化。像“萍”和“凤”这种从农村小城镇来到大城市的青年除非有逆天的运气,否则一辈子别想翻身。
他们费尽力气也赚不到几个钱,租住在破败的城中村。分明即将进入二十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他们的生活却还像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

因为看不到出路,有的人或变成了“逗逼”,用插科打诨消解生活的压力。有的成了热衷于养生的“佛系青年”,浑浑噩噩地追求着长命百岁。有的成了不负责任的及时行乐者,醉生梦死地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生活。这些行为特征,集中体现在了《雷管》中“萍”的身上。
至于“凤”,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比“萍”要积极一些。但作为一个出身低微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年轻女性,她并没有太多改变自身处境的办法。于是,她只好以自身为武器,试图依靠男人改编自己的命运。她和“萍”的弟弟“冲”上了床,因为“冲”说要带她去德国留学。她拿刀架在“萍”的脖子上,是要让“萍”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但“萍”作为一个无能的软饭男,又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整个故事的前半段,就在“凤”的不断逼迫和“萍”的不断回避中徐徐推进。直到王子川用十分荒诞的手法让“凤”在极短时间内怀孕、生子,引来一头专吃孩童的野猪,并被两人合力杀死之后,“萍”才最终决定带“凤”一起离开。

剧中这头似人又似鬼的野猪究竟象征了什么,说实在的,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想明白。但我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在坎贝尔的著作《神话的力量》中看到的一句话:“生命的真谛便是吃掉生命本身。生命依靠生命而生存。所以洗涤人类心灵,及唤醒对生命基本现实的意义,正是某些残酷仪式的重要功能之一。”杀死野猪这一情节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吧?
只是,“萍”带着“凤”一起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床上那个初生的孩子。这一行为或许象征了他们的离开本质上还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或许象征了他们的逃离不会成功;又或许象征了他们即便逃离,他们的孩子依旧会留在原地,继续他们曾经的生活。
但我们别忘了,剧中还有另一个从未出场的关键人物——在家中藏起大量雷管、炸药,准备把“萍”一家老小全都炸死的“凤”的哥哥。
“凤”的哥哥是矿上罢工运动的领袖。罢工是一种合法的抗争手段,而炸药雷管则是走投无路后的搏命一击。
这些雷管、炸药是不是象征了潜藏在底层青年心口的怒火呢?它也许今天爆发,也许明天爆发,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