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可M)《湿柴烈火/念念不忘》作者:明开夜合

德芬郡奶油

来自: 德芬郡奶油(活下去)
2016-11-06 14:14:57

×
加入小组后即可参加投票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5:29

    第1章 虎口夺肉(一) 程如墨聚餐吃了不干净的烤肉,大半夜开始上吐下泻,三番五次,将抽水马桶冲得哗哗作响。最后一次的时候,主卧里的刘雪芝被吵醒了,带着混沌的睡意大骂起来:“大晚上不睡,又跑哪儿挺尸去了!” 程如墨吐得几乎虚脱,啪啦一下按了冲水键,在三分钟持续不断的咒骂声中漱了一个口,回到卧室将自己漏了气一般的身体摊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她本不想回家,宁愿住自己三十平方米不到的出租房。但她回来刘雪芝要骂,不回来也要骂,后种情况骂得更凶些,无奈,只得一周回来报道一次,省得刘雪芝说她“翅膀没长硬就不知道回窝,要是真嫁了臭男人,还不得连自己从哪生出来的都不知道了”。 去年秋天,程如墨婚宴酒席已经定下了,临时叫未婚夫邱宇劈了腿。一阵鸡飞狗跳的恶战,到头来邱宇反说,你这人太冷淡,自己没心没肺,反爱教别人对你掏心掏肺。 程如墨说,滚。 闺蜜林苒便笑她,一层秋雨(邱宇)一层寒呐。 刘雪芝在这个事情里丢了面子,如今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见了面仍然埋汰程如墨看男人的眼光,要不就是催促她尽快结婚。开春之后,这两个话题的比重明显逐渐向后者倾斜。 程如墨婚姻还没开始就失败,早就懒了心思,只一心扑在工作上,半年接了两个大单,多年未涨的工资终于落实,想来,还是粉红色钞票上的男人最为靠谱,其他的都是扯淡。 迷迷糊糊睡了一程,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程如墨这才想起来和林苒约定了去逛街。 前几日林苒来公司找她,见她如今模样连连摇头。 “看你这猫嫌狗厌的模样,真当自己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了?你今年二十七,翻年就往三十狂奔而去,十辆联合收割机都拉不回来,到时候别哭着喊着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我手里待嫁的姑娘从这里能排到北大西洋。” 程如墨便去照镜子。流行一年一年在变,她身上还穿着去年的款式;原本的长卷发由于疏于打理,发尾枯黄毛躁;前天刚熬过夜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就像是开了封没吃完的饼干,隔夜之后透着一阵潮乎乎的不得劲。 “知道的人自然清楚你是上心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情所困,半年多了还没走出来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不用心修饰的资格了,”林苒怂恿她,“男人专爱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过了二十六岁就得清仓促销,吐血甩卖。” 那时她心里孤勇豪迈之气顿生,恨不得一掷千金从头武装到尾,再次敞开胸怀拥抱男人。但拉了一宿肚子,那点心思早一起拉出来了。仍想就这么窝着,但外面刘雪芝已经开始做饭了,锅碗瓢盆叮铃哐啷一阵乱响。程如墨脑袋里好似开了一个水陆道场,被吵得脑袋生疼,想睡却是睡不着了。 洗漱完出来,看见餐厅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刘雪芝在厨房里头煎着鸡蛋,半边身子隐藏在晦暗里,“把糊水喝了。” 这所谓的“糊水”是程如墨老家的一个土方,拿大米面条炒糊了,再拿水一煮,看着黑乎乎脏兮兮,喝下去治拉肚子却有奇效。程如墨讨厌这个味儿,又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比藿香正气水有效,只好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吃饭的时候,没看见程德云的身影,程如墨喝了一口酸奶,问:“爸呢?” “他昨晚在工地上睡的,”刘雪芝端着一大碗面条坐下,又将冰箱里昨晚吃剩的青菜薹端出来,倒进面条里,“幸亏你爸不在家,要是在家还不得骂死你。” 程如墨“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刘雪芝身上和青菜薹蔫吧得如出一辙的墨绿色毛衣,扒拉着碗里浮了一层油的面条,情绪恹恹。 毕业那年,刘雪芝肚子里长了一个瘤,要做手术摘除;父亲程德云在外地工作,没人照顾刘雪芝。程如墨本来已经收到了崇城市的一个offer,因为这个事,拒掉了,留在了江城本地。 程如墨学的是数字传媒,与这个专业对口的好公司都不在江城。她在当地一个门户网站当了两年网编,觉得工作没前途,又半路出家去做广告策划的工作。 每次听说过去的同学谁谁谁当上了主编,谁谁谁去了产品组,谁谁谁成了市场部经理,她就越发觉得自己走了弯路。 刘雪芝自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还庆幸自己病得真是时候——她巴不得程如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工作结婚,以后生的孩子还给她带,生是江城人,死是江城鬼。 现在还有如此安土重迁的人,程如墨觉得倒也是个奇迹。 相比起来,同样是江城土著的林苒,就比她心态开朗得多。林苒家里条件好,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区都有两套一百五十平米以上的房子,父母住一套,另一套留着给她做嫁妆。林苒春节的时候订了婚,打算今年九月结婚。 “男人都是贱骨头,这才刚刚订了婚就不如恋爱时候了,真结婚了肯定会拿我当老妈子使唤,伺候他们一家老小。”林苒漫挽着程如墨,漫不经心挑着衣服。 “他怎么敢使唤你,给你当牛做马还差不多。”拉肚子后遗症,程如墨现在说话都还发虚,路过试衣镜偶然一瞥,镜子里的人面色煞白,像个被阳光照了正要魂飞魄散的女鬼。她伸手去摸提包,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唇膏,便使劲咬了咬唇,试图让它泛起一点血色。 林苒从架子上取下一条裙子,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又转过身来在程如墨身前比划,“你穿这条一定好看。” 程如墨立马止了咬唇的动作,伸手将裙子接过来。面料非常舒适,一定不便宜,她抬头望去,看了看专柜的品牌,已有退却的打算。但手上的裙子的确好看,样式简约细节却又做得精致。 她便不动声色说:“我试一下。” 上身效果比她想象中更好,她本就瘦,穿着这条裙子更显得细腰不盈一握。 林苒赞道:“好看。” 好看是好看,抵她半个月的薪水。 导购员也怂恿:“这条裙子配风衣穿非常好看,天气热了也可以单穿,最适合您这种身材苗条的人。” 程如墨心想,真会说话。但仍然没有被**汤灌糊涂,仔细盘算着。 “你下周不是有同学聚会吗?”林苒提醒她。 程如墨顿时一怔。 她这人有个缺点,听到什么坏消息,先担忧一阵,立即忘到脑后,死到临头了才又想起来。 同学聚会,堪称灾难级别的坏消息。 这些年,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聚会,她也没少参加过。一群年仅三十,空闲时大腿一拍脑袋一热说要怀旧,简直是别有用心。 怀哪门子的旧,真要怀旧倒是别开着还没跑过两百公里的四个圈过来啊,别整一身的阿玛尼又喷一脑门子香水啊,别中英文混杂出了两年国门连舌头都捋不直啊。 如果这种还能忍,挽着男友或者老公全程发嗲明里暗里秀优越感的简直想让人一鞋底抽过去。 此后程如墨参加同学聚会必须打听清楚,没立“不准带家眷”规矩的一律婉拒。 相比于她视同学会如洪水猛兽,刘雪芝对此却相当热衷,总盼望着程如墨能和旧同学发展出点什么。 程如墨都懒得打击她:真能发展哪至于等到现在,十年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各类聚会都有,唯独大学同学聚的少。而这次,就是大学聚会。 眼前仿佛是一堆强拆过后的废墟,徒手扒拉着,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在坍塌的水泥板底下发现了那个名字。一口气吹散灰尘,竟然鲜活如初。 她心里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帮我包一条新的。” 买完裙子以后,程如墨又把头发剪成中长,染成深栗。从理发店出来,顿觉脚下生风,腰板似乎都直了三分。 林苒打量她:“好看。像宋慧乔。” “你看谁都像宋慧乔。” “这不能怨我,韩国人我就认识她一个。” 又看了看,仍有几分不满意,林苒摇头说:“你这样的,看着柔柔弱弱,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就是你表情太严肃,让人不敢随便接近——你大摩羯座都是这样的?” “说我就行,别拉摩羯座躺枪。” 林苒笑,“我们编辑室商量说要做个教人勾引男人的专题,我偷师了几招,要不要传授给你?” “你自己就是情感导师,小三专家,还需要偷师?” 林苒没理会她的挤兑,挽着她的手去看彩妆,“整理肩带,交叉腿坐这些要求很高,一不小心就是矫揉造作卖弄风骚,你段数太低,我不推荐,”林苒看了程如墨一眼,笑着说,“你以后遇到喜欢的男人,挑个机会在他面前弯腰捡东西,保管不锈钢都化成春江水。” 程如墨笑了笑。 “得了,知道你不信。”林苒低头看着橱柜里的口红,“这颜色挺适合你的”,她伸手点了点,无名指上的钻戒格外显眼。 程如墨看了一瞬,这才顺着林苒手指指的位置看过去。 “这款颜色是新出的,非常适合职业女性。” 这红色不显老也不偏嫩,的的确确非常好看,程如墨正想说拿出来看看,又陡然想到,林苒是不是注意到了她方才咬唇的动作,便临时改了口,“不用了,家里还有好几支没用完,不如你试试?” 林苒摇头,“我皮肤没你白,用这个颜色不好看。” 程如墨又看了那口红一眼,将话题轻飘飘带过去,“说到皮肤白,我读大学班上有个女生,皮肤比我还白几度,而且碰巧她名字里也带个白字,叫做白苏。” “有意思,你们一个墨,一个白,以前也肯定没少明争暗斗。” “哪有,我和她关系还不错。” 林苒表示不信。 程如墨心思飘出去。今年这聚会,还是白苏提议发起的。白苏也是江城本地人,她在崇城工作两年以后,就回来继承父亲的家具城。如今也有了男朋友,说是婚期已经定了下来。这次聚会由她全程安排,吃喝玩乐的场所都订好了,甚至还友情赞助了几张飞机票。 —— 聚会这天是周五,天下了点小雨,空气微有点冷,带几分湿意,站在写字楼上往远处一望,长江上薄雾缭绕,倒真有几分烟水苍茫的意味。由是,持续一周的pm2.5也显得没那么让人厌烦了。 程如墨下班后先回了趟家,换衣化妆,时不时看一眼表,虽有意克制,到底不免紧张起来。 正要出门,接到林苒的电话。 “你在不在家,在的话我过来找你拿移动硬盘。” “我今天班聚呢,等会要去林顿酒店。” “你带去酒店吧,我下班了绕去酒店,你到时候给我送下来,行不行?” 程如墨便把移动硬盘找出来带上了。 下了地铁,撑伞往酒店走,正好途径大洋百货。程如墨停下脚步,望着硕大的招牌,犹豫了几秒,拐了进去。 达到酒店包厢时,已到了七八人。白苏坐在面对着门的位置,程如墨一进门率先看见的就是她。 白苏是黑长直中分,身上穿一条华伦天奴的裙子,袖子微微往上挽了几分,露出皓白的手腕,腕上带一只卡地亚的镯子。她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轻抚着耳垂上珊瑚珠的耳钉,微侧着头。耳垂莹白如玉,珊瑚珠又红若泣血。便是程如墨,也觉得这场景颇有几分旖旎。 “如墨!快进来!” 白苏也是第一个见到程如墨进来的。她一招呼,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热情地寒暄起来,一边寒暄一边给程如墨让座。 等程如墨一一招呼完,定睛一看,空出来的座位恰好在白苏身边。 程如墨笑了笑,坐了下来。 到了如今这个年龄,餐桌上话题总是避不开升职加薪,结婚生子。最初大家一起聊,之后便是三两人各自聊开,场面甚是热闹。 程如墨本是与右手边的一个女同学聊,聊到半途,恰逢一个两人都没说话的空当,白苏突然转过头来问程如墨:“如墨,你口红的颜色好看,什么牌子的?” 程如墨一怔,转过头便望见白苏波光流转的眼睛。她伸手将包里的口红掏出来,递给白苏看品牌和色号。 白苏一笑,“如果我去买一支一模一样的,你介不介意?” 程如墨赶忙笑说:“当然不介意,你皮肤白,用这个颜色好看。” 白苏正要再说话,林苒的电话打过来了。程如墨接起来,简短应了一声,从包里找出硬盘,笑了笑:“我下去送点东西。” 林苒没找到停车位,车子就停在酒店门口。她摇下车窗,看程如墨撑伞过来,一阵坏笑:“怎么样?” 程如墨将硬盘塞进她手里,“还能怎么样,到了十二个人,四个男生八个女生,僧多肉少,况且这肉还是隔夜的,也不知道吃了坏不坏肚子。” 林苒猛一阵笑,“重要的不是僧多肉少,是得虎口夺肉——行了我先走了,这里不能停车,你回去吧,有消息立即跟我报告啊!” 程如墨目送林苒车子走远,正要转身进去,眼角余光瞥到前方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隔着雨雾,看不分明,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依稀是…… 陆岐然。 程如墨定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求撒花求收藏~ 因为文章排榜是要看收藏成绩,同时小开也想冲一下月榜,所以如果大家方便的话,请一定要戳一下收藏啊!! 爱你们!!! 顺祝元宵快乐,情人节快乐~ 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小开正在去北京的高铁上quq 第2章 虎口夺肉(二) 雨下得小,程如墨手里这柄伞,倒像是个郑重其事的摆设。 她像是瞬间被莫须有的雷电击中了一般,看着陆岐然开了车门,长腿迈下来,修长的手指握住车门往里一推,门啪地关上了。他又绕到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手臂往上一提,下一秒行李箱就稳稳停在了他的脚边。 陆岐然穿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衣袖挽上来寸许,露出手腕处利落的线条。白衣黑裤,他在淡薄的雾气里仿佛落笔云烟,点苍留白的水墨画卷。 程如墨觉得有点眩晕,为什么眩晕呢,她本来觉得,好歹六年了,再有点什么未完成情结,也都该烟消云散了吧,见面了不就是多年老同学,你炫耀你的工资卡,我炫耀我的风流史。 但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能否认,自己带了点那么苟延残喘的期待。好比已经熄了的柴,看着没声没息,吹一口气,里面还藏着猩红的火星。 这阵恍惚,或者说是懊恼,让程如墨在陆岐然都要走到近前时,还没想好打招呼的语句。 陆岐然也是走近了才认出程如墨,惊讶在脸上凝了一瞬,随即变成惊喜,只是这惊喜太过坦荡,跟阳光洗净又熨了一遍一样,找不出半分让人想入非非的褶皱:“程如墨。” 他语气倒是和往年一般,波澜不惊。 程如墨这才回过神来,夸张笑着走上前去:“陆岐然,好久不见!” 陆岐然淡笑,漆黑的眼睛仿佛寒夜星辰,程如墨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别过目光,假装去关注其他细节:“怎么穿着正装?” “赶飞机,开完会拎着行李就过来了,我没迟到吧?” 程如墨将伞收起来,转身说:“十二个人专等你到了就开席,你说你迟到没有?”她转身时,白色的裙角在微雨里打了小小的一个旋,像一只蝶惊鸿一瞥。 程如墨又说:“看来你不该来,凑足了十三人,多不吉利。” “我们社会主义有为青年,不信迷信这一套。” 两人就像正常的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一样一边说笑一边回到了包厢。 自见到陆岐然起,程如墨心里就生出几分自厌,觉得自己惺惺作态。呸,什么叫“就像”,好像对方对你另眼看待一样。这么多年了,自作多情的毛病还是改不掉,犯贱不犯贱。 陆岐然一出场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一群人围着他嘘寒问暖,程如墨再也插不上半句话。 程如墨低头看了看,雨水沿着伞尖流下来,汇成了小小的一摊。她笑了笑,趁着白苏将陆岐然拉到她原本坐的位置上时,拿过自己放在座位上提包,顺势走到了另外一桌坐下。 离开了两大风云人物的气场辐射范围,程如墨觉得自在了不少,也能正常地和旁边的同学叙叙旧。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五个人,凑齐了十八人,正好两桌。他们当年班上统共三十六人,能来齐一半,倒也不容易。 七点准时开席,第一杯酒斟满,便有人提议这杯得先敬白苏,“要不是班花大人倾力赞助,咱们今天肯定聚不起来。” 众人附议,程如墨默默饮尽杯中的啤酒,正要放下杯子坐下,却瞥见白苏身旁的陆岐然,正静静看她,目光仿佛欲言又止。 程如墨眸光一闪,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大家越喝兴致越高,不知谁先起头,纷纷说起来,万万没想到当年最不可能恋爱的学霸反倒是第一个结婚的。 当年的气质高贵冷艳的学霸,如今也只是态度温和的靠谱青年,微笑着一一喝下大家敬的酒,笑说:“我才万万没想到,当年最有可能第一个结婚的然哥,反而到现在还是单身。” “然哥”是指陆岐然。 程如墨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蛋花汤,听到这句差点一口呛住。 陆岐然没结婚她是知道,但他还单身这消息,着实有些惊人。 所幸有人替她问出了疑惑:“这不能吧,然哥你不是和你异地恋的女友如胶似漆么,怎么这会儿单身了?” 陆岐然笑笑,“觉得不适合,分手了。” “啧啧,可惜,从高中毕业算起,你们这也是多年马拉松啊,怎么说分就分了?” 白苏也问:“对呀,我还记得你当年还打算去她的城市呢。” 陆岐然喝了一口酒,神情淡然,虽带着笑,语气却有几分微妙的抗拒,“一两句说不清楚。” 大家感叹几句,也就不再追问了。 程如墨却是吃不下了,抬眼盯着陆岐然,一瞬不瞬。 陆岐然盯着杯子里晶亮的液体看了一瞬,目光低垂,随即举杯一饮而尽,他头发的发梢在头顶的灯下泛着微光,仿佛尚有雨滴凝在上面。 在陆岐然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来之前,程如墨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席间话题几度跳转,程如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个没留心,再回过神时,就完全插不进去了。 只听白苏说:“要说我这些年遇到的最狗血的故事,肯定要数这一桩了。当时我不是在大崇网工作吗?主编三十六岁,保养得好,有个女朋友,但两人都宣称不想入围城,各自玩自己的。我去的那年,有个低我一届的小姑娘,被主编的风采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管不顾地倒追。男人嘛,不管喜欢不喜欢,总归能满足虚荣心——唉我只是说大部分的男人,得罪了在座老同学可一定要海涵啊。大家猜猜看,后面怎样了?” “还能怎么样,玩过之后,屁股一拍,蹬腿走人。” 白苏手指轻轻摸着耳垂上的耳钉,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这么发展,也不值得我拿出来讲了。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真让主编惦记上了。回头就跟相恋十年的女友分手,挑了个日子就和小姑娘领证了。” “这不可能。” 白苏笑说:“知道你们不信,我最初也不信。不过现在我倒是想明白了,谈恋爱这种事,最重要的不是要有自知之明,也不该讲究君子风度,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还是得不要脸不要命不择手段,简称‘三不’。只要没结婚,就结果未定。”她说完这句话,似有若无地瞟了程如墨一眼。 “什么时候班花大人道德感这么低了?大跌眼镜啊。” 白苏手指摩挲着啤酒杯杯口,低头一笑,“道德感高的人幸福感低,不是自伤其身就是忧国忧民,甚至杞人忧天。如果真爱一个人,光想办法得到他都来不及,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她抬头看向程如墨,“你说是吧,如墨?” 这一下问得简直莫名其妙,程如墨看着大家的目光都转过来,一口汤卡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差点没给呛死。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就和裸奔一样。裸奔的人要求别人尊重他裸奔的权利,那他也该尊重别人不肯裸奔的权利。” 白苏并不恼,轻柔笑笑,“如墨果然言辞犀利。” “过奖,大多数人说我尖酸刻薄,看来还是老同学给我面子。”程如墨说话时,全程没有看白苏一眼。 程如墨越发觉得兴味索然,又气恼自己明知是鸿门宴,还不知死活地闯进来。 所幸筵席很快就结束了,大家决定去白苏订好的ktv包房继续玩。 程如墨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本打算偷偷走掉,陆岐然却突然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不去吗?” 程如墨唱歌其实还不错,早年在ktv还能称霸一方,只是今天心情郁闷,没有丝毫唱歌的兴致,只怏怏地坐在角落里刷微博。 唱歌的人也不多,大家依然是两三个人凑成一堆,或玩牌或喝酒或聊天。 白苏坐在点唱台前,侧着身子和陆岐然聊天。 程如墨坐的位置只能看见陆岐然的后脑勺,但却能看见白苏笑得花枝乱颤。 她打开微信,给林苒发信息:“老虎凶悍,臣妾着实做不到啊。” 过了一会儿,林苒就回复她了:“看上哪块隔夜肉了?” 程如墨顿了顿,打下了陆岐然的名字,又逐字删除了,反而问,“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吗?” “分事分人,但你肯定做不到,你也就只能停留在意|淫的层面。” 程如墨不服气,“谁说的,我就做一个给你看看。” “啧啧,色厉内荏。”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大家约定好了第二天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就决定散场了。 程如墨依旧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到了楼下,大家各自拼车离开了,剩下白苏、程如墨和陆岐然三人。 “你们怎么走?”白苏问。 “我在附近定了酒店。”陆岐然答。 “我坐地铁。”程如墨答。 白苏笑笑——这一笑看在程如墨眼中却仿佛是在彰显十足的放心。白苏正要说话,不远处亮起车灯响起喇叭声,白苏往那边看了一眼,“我男朋友过来接我了,那我就先走了。如墨,你们注意安全,明天再见。” 程如墨和陆岐然目送白苏上车,车子掉了个头,往路边开去。正巧这时候驶来一辆车,车灯正好打在白苏坐的那辆车后的车牌上。 程如墨下意识在心里默读出来:“江a·hf223。” 刚一读完,她脸色霎时一变,再开口声音也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颤音:“陆岐然,白苏坐的那辆车是不是丰田的凯美瑞。” 她其实说的并非疑问句,是个实打实的陈述语句。 “看车型似乎是的。” 程如墨面色煞白,灯光下静静立着也不说话。 陆岐然问她:“你要不要紧?” 程如墨微微咬了咬唇,摇头说:“没事,你住哪儿?” 陆岐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快捷酒店,“准备住那里。” “哦,”程如墨似如梦初醒,“我有那里的会员卡,能打八折,”说着打开提包。她心烦意乱,一阵乱翻,会员卡是找出来了,却带出了一大串的东西。 她立即弯腰去捡,捡入手中,正要起身,却陡然想到林苒和她说过的话。 一瞬间,像是沸腾的锅釜浇入了冷水又撤掉了薪火,她霎时变得无比冷静理智,然而在这理智之外,却又带着全然矛盾的狂热,她缓缓直起身,看着陆岐然。 后者也在静静看她,面容斧削刀刻一般,轮廓冷峻,寒星般的眼中却含着细微的光。 轻若飞絮的雨丝打在发上、身上,程如墨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沸腾战栗,她声音却奇异的非常平稳,微微侧了侧头,看着陆岐然,清丽的面庞上带着全然的无辜:“去我的住处吗?”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5:53

    第3章 虎口夺肉(三) 陆岐然答应聚会的时候其实有些犹豫,崇城到江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况且他现在处在升职的关键时刻,工作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当时只答应了白苏说若是有时间就来,这句话分明是万能的推辞,他却在说完之后转头就去查合适的班机。 加了一周的班,到底是把休息日空出来了。 倒是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竟是程如墨。 也不怪他并未第一时间认出来,比起六年前,程如墨变化还是很大的。当年她戴一副黑框眼镜,如今换了隐形。 如果不是换了隐形眼镜,陆岐然也不会发现,她其实有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深褐色眸中含着晶莹的水泽一般。 程如墨在细雨中撑一柄伞,风衣里的白色裙子裙角款摆,一眼望去,几分荏弱之感。 陆岐然只见过在职场上拼杀成了女强人的,程如墨却仿佛走了条相反的路。 不过她外表虽给时光打磨得更加精致,脾性较当年却是一点未改。看似低调,实则不知道在心里偷偷琢磨些什么,偶尔甚至语出惊人。 陆岐然第一次听说摩羯座的特性是闷骚时,便觉得,这个词形容程如墨,倒是恰如其分。 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措手不及之时,竟和她这闷骚的特性来了个狭路相逢。 陆岐然其实记不太清楚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觉得她弯腰去捡动作的姿态显得分外柔弱,起身看着自己的目光又单纯得太过无辜。眼前分明是个前途未卜的诱惑,他还没捋清头绪,就一头栽进去了。 程如墨住在六楼,一路上去有一半的声控灯都是坏的。陆岐然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捏着程如墨的腰。 程如墨负责拿手机照明。 手机屏幕背光照亮面前寸许地面,程如墨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吹得陆岐然席间喝下去的啤酒,全都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悸动。 到了六楼,程如墨刚一摸出钥匙打开门,就被陆岐然带了进去。没开灯,手机背光也熄了,陆岐然紧紧捏着她的肩,将她按在门板上热吻。黑暗里两人呼吸急促灼热,倒想是分隔两地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情热。 寻了个空隙,程如墨笑说:“急什么,你箱子都没拎进来。” 陆岐然却不理,仿佛嫌她分心又煞风景,吻得更带了几分粗暴。程如墨渐渐呼吸凌乱了,只觉得神思被陆岐然的强硬搅了个七零八落。 没过一会儿,她身上的风衣就被扯了下来,内衣的搭扣也被解开了,身上那条白色的裙子倒是穿得好好的。两人摸索着到了卧室,程如墨顺手打开了床边暖黄色的台灯。 陆岐然似乎是嫌灯光碍眼,想抬手关掉,程如墨却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程如墨皮肤极白,灯下泛着暖色的柔光,颈侧有一颗极浅的痣,仿佛点在人心头的朱砂。 陆岐然便任由灯光亮着了。 很快两人就不着寸缕,在陆岐然强硬却又细致的照顾之下,程如墨逐渐瘫软成了一摊泥。 她勉力维持着清明,死咬着牙关不肯低吟出声,只觉得脑中的神经要因为陆岐然修长而又灵巧的手指熔断了。 过了片刻,她撑起身体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盒避孕套,拿出了一枚。 陆岐然分心看了盒子一眼,杜蕾斯。 也只仅仅分心了这一瞬间,因为下一秒程如墨就将手里那枚避孕套拆开了,同时伸手握住了他的前端。 她柔软温热的手握上去那一瞬间,陆岐然便觉得脑中一声嗡鸣。低头看着程如墨正垂首为他套避孕套的场景,自进门以来尚存的几分克制瞬间烟消云散。 等程如墨一帮他戴好,他就伸手捏着她光滑的肩,将她重重按到在床上,循着入口,挺身冲撞进去。 这个时候,也无须什么废话。 灯光下,程如墨颊上泛着情动的薄红,呼吸缠绵灼热,望着他的目光仿佛一汪桃花春水,仍是几分柔弱,却反而激起陆岐然想要欺负她的念头。 由是,动作更加凶猛,仿佛野兽凭着本能攻城略地。 床上的薄毯早在两人的纠缠之时落到了地上,程如墨一面觉得热,一面又觉得冷。若是当时开灯还存了几分孤勇逞强的念头,此刻整个暴露在陆岐然的视线让她觉得分外羞耻,便想撑起身体去捞被子。 陆岐然却伸手将她搂紧,灼热的身躯紧紧实实地靠了上去,同时底下恶意地往里一顶。 程如墨再也克制不住了,一声失控的呻|吟瞬间冲破了牙关,落在清冷的空气里。 这声呻|吟顿时激发了陆岐然更为凶猛的进攻。 陆岐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控,着了魔一般,和平时完全不同,只用了三分技巧,剩下的全是侵略的本能。一面心生怜惜,一面又更加不管不顾地折腾着程如墨。 程如墨呼吸断了线,到了最后只能随着陆岐然的节奏。热浪一阵一阵冲击着脑中的神经,她觉得自己仿佛怒涛里的一只小船,被不断升高的浪涛抛到更高的地方…… 到最后她脑中一片空白,被从未有过的感受击中,身体久久战栗,整个人被巨大的愉悦和疲劳同时攫住。 陆岐然也停下动作,伏在她身上重重喘息。 空间狭小,两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是以更加明显。过了半分钟,理智渐渐回到程如墨脑中,她立即伸手去推陆岐然,“你快出来。” 陆岐然取下安全套,打了个结,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两个人仰面躺着,不说话。 过了许久,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陆岐然抬头看见床头柜上杜蕾斯的盒子,先前的疑问重新回到脑中,然而他明白这问题不礼貌,想了想,仍是没问。 也是,都是成年男女,住所有盒安全套,并不是多么值得奇怪的事,况且他也听说过,程如墨差点结婚了。 但这个话题,他提起来总归也是尴尬。想来想去,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程如墨竟然已经睡着了。 陆岐然怔了怔,坐起身将落在地上的薄毯拾起来,为程如墨盖上。他只是轻轻一搭,仍留了个肩膀在外面。灯光下程如墨的肩膀莹白如玉,只是他手指印在上面的青紫色痕迹格外显眼。 —— 程如墨比陆岐然醒得早,醒来过了好久,才接受了昨晚发生的事实。觉得荒谬,又觉得刺激。 她转了个身,仔细看着陆岐然呼吸均匀的脸。 陆岐然皮肤不白,由是显得轮廓更加硬朗。鼻梁挺拔,眉毛又浓又粗,此刻微微蹙拢着。程如墨伸手,沿着他眉毛的轮廓轻轻地划了一道。刚划完左边,打算在右边如法炮制,陆岐然睁开了眼睛。 程如墨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想要收回手,却叫陆岐然一把捉住。他就这么望着她,视线仍有几分朦胧,语气却清醒平静:“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程如墨挣扎,却叫陆岐然握得更紧。 “我又没趁你睡着偷你银行卡,能不能放开。” 陆岐然深深看她一眼,仍是抓着她的手,却突然将她的手举过头顶,顺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程如墨吓得半死,瞪大了眼睛盯着陆岐然。 陆岐然并没有动,只是下面紧紧抵着她,说:“你别动。” 程如墨哪里敢动,只差没有哭着求饶了,她知道男人晨起精力旺盛,真要折腾,恐怕她这一上午就没了。 “白苏定了十点碰头。”程如墨委婉提醒。 “我知道。” “现在已经九点了。” “我知道。” “那你倒是起来啊。” “等等。” 程如墨怔了怔,突然笑说:“你多久没跟人上床了?” 陆岐然没说话。 程如墨闭了闭眼,“如果你还想要,也不用忍。反正我也快一年没做过了。说起来,你技术不错,昨晚谢谢你。”说到最后,她语意带了几分轻佻。 果然,下一秒陆岐然就从她身上起来了,动作极冷静地捞起了地上的衣服。 程如墨拉紧了身上的薄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岐然很快离开卧室,将在门外待了一夜的箱子拎进来,换了套干净衣服。等他洗漱完回卧室时,程如墨还躺在床上。 他本以为程如墨已经睡着了,正要开口叫她,程如墨率先开口:“今天的聚会我不去了,你帮我跟白苏说一声——哦不行,我等会儿自己打电话跟她说。”程如墨脸埋在毯子里,声音听起来非常含混。 陆岐然在门口静立了片刻,低声说了句:“好。” 程如墨听见门打开又关上,方才将脸伸出来。发了一会儿呆,找了身干净衣服穿上,将脏掉的床单和被陆岐然蹂躏得皱巴巴的新裙子抄起来,一起扔进了洗衣机里。 洗衣机轰隆隆运转起来,程如墨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细微的雨声,心里难受,只觉得无比自厌。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干燥得多……两天下来觉得都要脱水而死了。 不过冷倒是不如想象中的冷,室内暖气也很足。 小开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实习啦~ 第4章 食髓知味(一) 程如墨有个习惯,一旦压力大了,夜里必然梦见掉牙齿;而一旦做了这个梦,一周内必有坏事发生。 梦里也不是六七岁正换牙的年龄,而就是现在的模样。时常是突然场景一转,她用舌尖抵着和牙龈只牵连了一线的牙齿,生怕掉了,结果反而抵得更加使劲。下一秒牙齿落在了掌心里,嘴里泛起一股血的味道。 她心里焦急,知道这个年纪掉牙肯定无法再长出来。着急一阵,就醒了,醒来仍是心有余悸。 这晚,程如墨就又做了这个梦。醒来看见阳台上晾着的床单,夜色里微微晃动,鬼影一般。 这梦预兆能力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第二天周日,表妹过来造访了。 表妹叫严子月,是程如墨大姨的女儿,在江城一个三流大学读播音主持专业,今年大二。 家里一帮子亲戚,都让程如墨极为头疼,大姨一家尤其。 严子月身材窈窕,又长得好看,生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杏眼微微一挑,便有无数小男生为之神魂颠倒。 程如墨以前是不信用脸刷卡这个说法的,如今见识了严子月的本事,却不得不信。 严子月一个月过来一次,今天进屋蹬了鞋子,脱下了身上酒红色针织斗篷,不等程如墨招呼,自己赤着脚走过去开了电视,又去冰箱里拿酸奶。 程如墨站在卧室门口淡淡看她,“我没拖地。” 严子月满不在乎,一边舀着江城老酸奶往嘴里喂,一边如领导视察般在程如墨狭小的房子里晃悠。 突然,她在卧室立住,看了一眼床上新换的床单,“天气这么潮,你洗什么床单?” “脏了就洗,哪有什么讲究。” 严子月撇撇嘴,一屁股在床上坐下。继续左顾右盼,突然,“这是什么?”严子月指了指床头柜下露出的白色一角。 程如墨心脏骤停了一拍,正打算上前去捡,却叫严子月抢了先。 那是张名片。 “陆岐然,崇城卫视策划部……这是谁?” 这名片大约是陆岐然脱衣服时从口袋里飘出来的。程如墨不动声色,“一个客户。” 严子月将名片又翻过来看了一眼,没研究出什么名堂,随手放到床头柜上,“这人名字还挺好听。” 程如墨陡然有些心烦,懒得与严子月来虚以委蛇这套,斜倚着门框,目光冷淡,“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哦,”严子月手里动作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抬头看着程如墨,“我手机丢了。” —— 大姨妈女儿的造访,简直不亚于大姨妈的造访,这阵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烦意乱一直持续到了程如墨周一开例会的时候。 会议由策划部经理主持,除了总结工作,主要是讨论接下来与江城卫视一档新节目的合作。市场部正在谈节目的冠名商,一旦定下来,策划部就需要策划新节目包括植入广告在内的媒体宣传方案。 这挡新节目是江城卫视与崇城卫视共同策划的,将在九月周五的黄金时段播出,是以江城卫视非常重视。新节目的主创本意是想找4a的广告公司代理,无奈经费预算紧张,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在江城也算赫赫有名的飓风传媒,也就是程如墨所在的公司。 开完会之后,暂时拟定了一个小组负责这项工作,依旧是策划部经理齐简堂担任小组组长。 程如墨一走出会议室,齐简堂就凑了上来,“哟,怎么了小墨墨,来大姨妈了?” 程如墨:“滚。” 齐简堂笑嘻嘻,“要不今天下班了我请你吃烤肉?” 齐简堂不提还罢,一提程如墨就来气,上周在齐简堂定的烤肉店吃了一顿,拉得她欲死欲仙,如今听见“烤肉”这俩字就反射性反胃,“敬谢不敏。” “哎别发脾气,你发脾气就不好看了,说说看嘛,哥哥给你参谋参谋?” 程如墨正想拒绝,想了想,问:“男人是不是一般都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艳遇?” 齐简堂摸摸下巴,“这个嘛,也是要分人的。比如说我,好歹你闺蜜林苒那级别的,主动送上来我才接收。你这级别的,我还得考虑考虑。” 程如墨白他一眼。 齐简堂一笑,“怎么了?又为哪个男人伤心欲绝了?早说了让你答应我嘛,绝对让你享受女王级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心呵护。” “答应你了,然后和你一百零八前女友斗智斗勇?想想都累得慌。” “不累不累,”齐简堂笑嘻嘻,“只要你答应,我明天就跟你去领证,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结婚证还不让你出工本费,你说我体贴不体贴?” “房子加我名字算什么体贴,改成我名字才叫体贴。” 齐简堂俊脸凑上前,盯着程如墨,“你说真的?你敢答应,我就敢改名字。” 程如墨立即退后一步,“假的。” 齐简堂做捂心口的动作,“太绝情……” 两人拌嘴一阵,说回正经的。 “男人通常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艳遇,这话真不假。只要这女人对他现有生活不会造成冲击,看着能吃下——看着吃不下,关了灯能吃下,吃完又不用负责,何必道貌岸然假装君子。” 程如墨默默听着不说话。 齐简堂瞥她一眼,“你给谁送上门了?” “我只是问问。” 齐简堂撇撇嘴,表示不信,然而也没追问。 事情发生以后,程如墨一度想告诉林苒,斟酌了几次,都难以启齿。但这些就像憋在她嗓子眼里一样,不吐不快。 “下班了陪我吃顿饭吧。”看着齐简堂拉开办公室的门,程如墨突然说。 —— 两人去吃怀石料理,坐在十四楼的餐厅里,外面便是满城灯火和悠悠江水。 面对此情此景,程如墨总算开得了口了。 当然这与倾诉对象是齐简堂也有很大的关系。齐简堂今年三十六岁,自四年前程如墨跳槽过来,就一直提携照顾。齐简堂风度翩翩又相貌英俊,加之性格开朗洒脱,上至四十熟女下至十四萝莉,所向披靡。 当然,最后这句评价,是齐简堂自己说的。 程如墨觉得,这样荤腥不忌流连花丛的男人,道德底线一定很低,自己这点事,说不定在他眼中看来,根本跟少女思春一般,不屑一听。 所以程如墨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说:“我大学时候,单恋一个男人,前几天,我跟他上床了。” 齐简堂摆了摆手,“等等……让我捋捋。你大学时候和他到了什么程度?” “我对他是单恋,那个时候他有女朋友,你说能到什么程度?” “哎我真是早生了十岁,纯情苦恋的小墨墨……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 齐简堂笑笑,继续说,“看不出来啊,你牙口比我还好。你大学毕业都六年了吧,一顿隔夜的肉,吃了不嫌膈应啊?” 程如墨想了想,严肃摇头,“实际上,我觉得这是顿回锅肉。” 齐简堂有危机感了,立即坐正盯着程如墨,“你说真的?” 程如墨又仔细想了想,“真的。” 齐简堂端起面前的清酒,喝了一大口。“如墨,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呃,我话糙,可能有点冒犯……你确定不是因为空床太久?” 程如墨看他,“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是,”齐简堂按了按额头,“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事儿有点糟糕。不骗你,我有点嫉妒。” 程如墨没接话。 顿了顿,齐简堂问程如墨:“你有什么打算?” 程如墨浅浅地喝了口酒,“没什么打算。回锅肉好吃,但也不能顿顿这么吃。”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关于女主的工作,都是我想当然写的……大家请勿当真,请勿考证。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6:12

    第5章 食髓知味(二) “你如果真这么想,倒是好事,就怕你意志不坚定,到头来反而又一头栽进去。”齐简堂说,“好比说你那脑袋长在裤裆里的前男友,你分明早就觉察到他出轨的迹象了,还装大度,还任由他给你戴一溜儿的绿帽。” “你能不能别提他。”一想到前几天看到的那辆丰田,程如墨就有些作呕,好像有人往她嘴里塞了把酸黄瓜,掐着她的鳃逼着她咽下去。 “警钟长鸣,知道不?吸取教训啊如墨,你就是看着没心没肺,实际上对男人这个群体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说得对,”程如墨不服气,“我就是对男人这个群体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还等着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啊哟那你不早说,”齐简堂往前一凑,“这哪是幻想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吃斋念佛都行啊。” 程如墨伸手将他脸拂开,“有件事你误解我了,我对他大度恰恰不是因为我对他抱有幻想,而是因为我对他不抱幻想。” 齐简堂眯了眯眼,饶有兴味地看着程如墨,“有意思,你和邱宇谈了两年,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连点基本的高要求的都没有……”他顿了顿,“你不幻想他,那你幻想谁?” 程如墨怔了怔,恍惚觉得被点醒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所适从的窘迫。好比说,一个人裤子门帘没拉好,混在人群里走着,本来也没人察觉;偏有个人高声提醒,虽出于好意,到底是十足的尴尬。 程如墨便觉得此刻自己就像站在人群中,面对周围人窃窃偷笑,把没拉好的拉链拉上不合适,不拉也不合适。 无论如何,面上还得扳回一局,“事实上,多年前我就觉得爱情并不是什么必需的东西。好比说鸡精,炒菜撒点,味道鲜美一些。但若不撒,对菜本身的味道也不会造成本质的影响。” 齐简堂摇头,“这么比喻不合适。爱情虽然没那么重要,比鸡精的作用的还是大点。要我说,不是鸡精,是鸡|吧?” 他最后俩字发音有些歧义,程如墨啐他:“流氓。” 齐简堂一阵猛笑,“分明是你自己心思龌龊。” 过了一会儿,齐简堂说,“反正你这个老同学也不在你跟前,一夜情暂时撼动不了你俩现在这现实。现在结个婚谈个恋爱多难,异地压更不用说,况且还有我这么优质的男人对你造成长期的诱惑(程如墨说:滚),你想用张旧船票登上往日的破船,难度不是一点半点。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敞开胸怀,拥抱生活。当然,敞开胸怀拥抱我就更好了。” 和齐简堂的一番聊天,暂时让程如墨放下了郁结的心思。她想这人虽惯爱开黄腔,有一点说的还是不错:凭她和陆岐然只是聊胜于无的感情基础,能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堪比平地起高楼,蓝图都没画出来不说,还缺砖少瓦,人手不足,消极怠工。 吃完饭,程如墨顺便去了趟苹果店,买了只iphone5。齐简堂在一旁等她刷卡,只觉得无比惊奇:“你总算舍得把你那个充四百块话费送的华为换了?不过我建议你先别换,过几个月5s就要出了。” 程如墨低垂着眼,“要是能等得,早就等了。” —— 市场部很快谈好了一家乳制品公司做新节目的冠名商,稍稍清闲了一阵的程如墨,又要忙起来。 小组先与江城卫视的媒介运营负责人接洽,花了两天时间草拟了一个方案,等崇城卫视的负责人过来,一并商议细节,再对方案进行完善。 崇城卫视的负责人到的时候是周四的下午,程如墨正开着电脑查资料,公司内部的即时聊天工具弹出来齐简堂的消息:小组来2108开会。 程如墨关掉窗口,抄起记事本和签字笔就过去。 路过茶水间,正好一个女同事在冲菊花枸杞茶,抬眼笑嘻嘻对程如墨说:“如墨,崇城来的那个负责人长得很帅,听说还未婚呢,你要不抓紧看看?” 自程如墨结婚失败开始,她的婚事就成了部门已婚女性的重点操心对象。通常而言,只要是人,男的,未婚,她们都会积极热心地牵线一阵。 如果是平时,程如墨笑笑也就罢了,但此刻陡然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她当机立断,伸手将头上的刘海贴扯下来,揣进兜里。 同事呵呵一笑:“这就对嘛,好好打扮,给咱们策划部长长脸。” 话音刚落下,齐简堂就带着一行人过来了。一眼望去六个人,果然,那人就站在最后。他穿一件短款黑色风衣,里面搭着休闲样式的白色衬衫,底下穿着黑色长裤,鞋子也是黑色,显得腿尤其修长。 程如墨一早知道,陆岐然这人对自己帅不帅没有丝毫概念,也从不费心修饰,衣服常年黑白灰三色,如此随便搭配也不出错。他这人不笑的时候几分严肃,配上利落的穿衣风格,落在不懂事的小女生眼里,十足十的冷面诱惑。 程如墨叹一口气,不怪他刚来就有人盯上他,实在是因为这人在一堆或发际线后移或肚子微挺的中年男人中,太过扎眼。 陆岐然自然也看到了程如墨,这次不是惊喜,是明显的惊讶。 说不定惊吓更多一些。程如墨心想。 一面却大大方方上去,挨个与人握手打招呼。 到陆岐然时,她也不忸怩,仍是握手浅笑,落落大方。对方的惊讶也只是在初见她,此刻坦荡的态度与她别无二致。 小组成员很快到齐,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最初草拟的方案大方向上需要修改的并不多,分歧产生在细节的执行上。会开得很长,到最后大家都有些疲惫。 程如墨合上记事本,笑笑说:“前几天有人给我送了一盒上好的铁观音,我这个人不懂茶,给我了肯定是牛嚼牡丹的下场。不如就拿来给大家解解乏,我们休息片刻再接着开。” 齐简堂赞许地看了程如墨一眼,说:“我办公室里有套茶具,用那个泡吧。” 程如墨站起来,“那请大家稍等片刻。” 正要出去,崇城卫视节目包装组的组长突然说:“小陆,你过去帮帮程小姐。” 程如墨手里动作一顿,但仍是不动声色。 一出了会议室,程如墨就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陆岐然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脚步声实则细微,她却觉得有些烦躁;加之一路过去同事纷纷侧目,一些议论不断落入耳中。 总算是到了工位上,程如墨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铁观音,又摸出一把钥匙,往齐简堂办公室走去。 走了两步,见陆岐然也要跟上前,她淡淡说:“我去拿茶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陆岐然看了她一眼,顿下脚步。 程如墨的工位收拾得很干净,右边搁着一排书,陆岐然瞥了一眼,大多数是专业相关的,只有三本画风不和谐,看名字显然是言情小说。 书架前放着纸巾;一个外面黑色里面琉璃蓝色的瓷杯,茶水已经凉了,但仍能嗅到极浅的香味,似乎是苦荞茶;一只苹果绿的笔筒,里面除了黑色的签字笔,还装着一只粉色的自动铅笔。左边电脑旁放着一只苹果手机的袋子,陆岐然想了想方才开会时程如墨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似乎并不是苹果。 陆岐然还要细看,程如墨已经端着茶具出来了。 “我来吧。” 程如墨只犹豫了一瞬,将装着茶具的木盒子递给陆岐然。她自己只拿茶叶盒子,跟在陆岐然身后。 陆岐然腿长脚长,平时走路很快。但似乎是为了照顾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很快到了茶水间,陆岐然将茶具搁在桌子上。程如墨将茶叶拆开两包,放入茶壶里,冲入开水,等了片刻,将八个小小的杯子一一斟满。她不懂茶艺这么风花雪月的技能,所以这上好的茶叶,实则仍是糟蹋了。 做这些事时,程如墨微微低着头。从陆岐然的角度望过去,隔着腾起的茶烟,只看到她四分之三的侧脸和颈间那点极浅的痣。 作者有话要说:  实习好累_(:3∠)_ 小开被安排了上早班,说是7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但是到了下午3点,组长不让走,只能接着加班_(:3∠)_ 小开在网易新闻中心实习,是网易比较忙的部门,现在虽然还在打杂,工作也挺重挺繁杂的。 而且由于是实习生,每个月工资只有1500,传说中的早班补贴,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给实习生。 总之……过日子好难啊quq 第6章 食髓知味(三) 陆岐然用托盘端着茶杯,程如墨跟在他后面,两人重回到会议室。程如墨将茶一一分下去,到陆岐然的组长时,这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接过茶杯,笑说:“老齐啊,你们这小小一个公司倒是卧虎藏龙。我今天进电梯时候,瞧见开电梯的那个小姑娘也生得特别水灵,要是你们不嫌弃咱们电视台忙成狗,不如给我们这包装组第一帅哥解决一下单身问题?”说罢含笑看着程如墨。 程如墨手里动作一顿,也不待齐简堂开口,笑说:“李先生您说笑了,我和陆岐然是大学同学,他眼光我是知道的,开电梯的小姑娘他肯定是看不上的,咱们策划部昼夜颠倒面黄肌瘦的大龄女青年,他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刚一说完,她便意识到说岔了嘴,赶紧抬眼去看齐简堂,果然他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目光。 “原来你跟小陆是大学同学啊?也不早说,瞅着你们不尴不尬的,原来早就暗通款曲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如墨局促不已,笑意几分勉强。 齐简堂笑说,“即便是陆先生有意,我还指望着如墨跟着我再干几年呢。真要结婚了,一个婚假一个产假,就得够呛。偏偏她又是功臣,我还不能随意就打发了。” 李组长哈哈一笑,“程小姐真要跟小陆走了,只怕齐先生你也拦不住啊。” “所以更得趁着还能拦的时候,多拦一阵。再说如墨这人吧,虽算不上特别优秀,到底也是年华二八貌美如花,即便不论业绩,放在策划部也是赏心悦目。所以如果陆先生真有此打算,还得多花点心思,觊觎如墨的人可不少。” 程如墨颇有种被人评头论足的窘迫,不由自主瞥了陆岐然一眼。后者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程如墨便说:“咱们还是接着把剩下几个点确定下来吧,晚上齐总设宴给大家接风洗尘,到时候咱们带上公司的未婚女青年,再讨论陆先生的终身大事如何?” 大家哈哈笑一阵,重新投入会议之中。 赶在下班之前,将方案全部讨论过,之后只要通过邮件和电话确认即可。之后齐简堂便带着一行人去订好的酒店,程如墨和其他小组成员先将会议内容整理出大概,随后再去。 刚一出会议室,程如墨便接到一个电话。 她看一眼手机屏幕,顿时眉头蹙起。陆岐然跟在她后面出来,见她拿着手机迟迟不接电话,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你跟着齐总去吧。”说着按下接听键,便接电话便往茶水间去。 因距离越来越远,陆岐然只听见三两句话,似乎是在讨论交接什么东西。 “小陆,快走啊!” 前方组长回过头来喊他,陆岐然收回目光,应了一声,朝着电梯走去。走出去两步,复又回头,看了程如墨一眼。 她依然站在茶水间门口,边接电话边把玩着眼前一盆绿植的叶子,神情几分不悦。 —— 列席各位都是做传媒的,彼此都有几分亲切感,是以饭桌上并无什么恶性的劝酒事件。大家吃吃喝喝,聊些彼此知道的业界内|幕,也算是和乐融融。 陆岐然正好坐在程如墨对面,程如墨每次抬头不可避免地总会望见他。她便有意减少了抬头的次数,只低头默默吃菜。 有盘鸽子肉烧得特别好吃,每次转到跟前,程如墨都要夹上一箸;这次她正要伸出筷子,桌子复又转了起来,程如墨只好眼巴巴看着那盘菜又渐渐远离。 程如墨微叹了口气,她不爱吃这种应酬饭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爱吃的菜总是吃得不过瘾,好比说两个互有好感的男女青年**,你一言我一语,撩拨得人浮想联翩,偏又不给了利索的。 男女**调到最后好歹还能有个结果呢,偏她这东一汤勺西一筷子的,越来越欲求不满。 正哀怨着,又瞧见桌面逆方向慢悠悠转起来了。程如墨赶紧抬头,却见陆岐然正捏着玻璃桌面的边缘,缓缓转动着。一碗老鸭汤停在了他面前,他拿着勺子慢条斯理的舀着汤;而程如墨面前,恰好是她心心念念的鸽子肉。她焉能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赶紧往碗里多夹了几箸。 饭吃完时,将近九点。陆岐然和李组长从崇城飞来还没休息,齐简堂便提议今晚先散场,休息好了明天继续玩。 李组长和江城卫视的一位负责人也是校友,两人意犹未尽,打算去负责人家里喝酒,嘱咐陆岐然有事电话联系。 除此之外,其余人或自驾或坐出租,很快便只剩下齐简堂、陆岐然和程如墨三人。 齐简堂帮着陆岐然拦出租,问道:“陆先生住哪里?” “江城宾馆。” “和如墨顺路,不如我一并送你们吧。” 陆岐然无异议,程如墨则说:“我还得等个人。” 齐简堂和陆岐然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齐简堂诧异:“你该不是要把这手机给出去?” 程如墨没说话。 齐简堂啧啧一叹,“你也就只有充话费送手机的命。” 等了十多分钟,一个高挑的女孩哒哒哒跑过来,微喘着说:“对不起啊,刚刚在聚餐呢,过来迟了。” 她穿着一件拼接的针织衫,底下是细细的铅笔裤,穿着单鞋,露出光洁的脚踝。脸上画着浓妆,有些花了。 程如墨看她一眼,淡淡介绍说:“这是我表妹,严子月。” 严子月这才瞧见齐简堂和陆岐然的详细模样,立即甜甜一笑,朝陆岐然伸出手说:“我是严子月,不知道怎么称呼?” 陆岐然和齐简堂、程如墨二人站得有几分距离,右手插在衣袋里,夜色中身形挺拔,宛如一株孤直的树;眉目也沉静,甚有几分冷肃。他低头瞥了一眼,伸出手轻轻一握,“陆岐然。” “你就是陆岐然?”严子月几分惊叹,“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帅,”她转头看向程如墨,“姐,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有这么帅的客户?我就这么潦草出来了,多失礼啊。” 程如墨冷淡说:“我客户还有相貌奇丑的,是不是也要告诉你。” 齐简堂笑说:“严美女,你怎么不过来跟我握手,我可是你表姐的顶头上司。” 严子月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对不起啊。” 程如墨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严子月,“给你,早点回学校吧。” 严子月将袋子接过来,打开看一眼,又满意地合上,抬眼望了望停在齐简堂身旁的一辆奥迪,问:“方不方便让我打个便车,我在江城艺术学院。” 齐简堂沉吟,江城艺术学院并不顺路,但拒绝也不合适。 “齐总不用管她,让她自己回去。”程如墨冷冷说。 严子月眨了眨眼,微微偏头看着程如墨,“姐,你真打算让我一个人回去?” 程如墨脸色霎时一沉,紧抿着嘴,大步走到车门边。 陆岐然瞥了严子月一眼,后者嘴角噙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严子月坐副驾驶,陆岐然和程如墨坐后面。一路上的程如墨都一言不发,唯独严子月和齐简堂唧唧碴喳说个不听。 相比较于前排的热闹,后排全然低压笼罩。 陆岐然微妙觉得,程如墨和她表妹之间,必然发生过什么。一个克制隐忍,一个肆无忌惮。正常的表姐妹,不该是这种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大家千万不要误会啊,这对表姐妹是很纯洁的姐妹关系,和**百合没有任何关系啊! 顺便小开知道二八年华是指十六岁哈~齐简堂故意那么说的~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6:30

    第7章 食髓知味(四) 到了江城艺术学院门口,齐简堂停了车,严子月拉开车门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我给你打电话你可不能不接哦。” 齐简堂笑,“我不敢不接。” 严子月走远以后,程如墨望着前面的后视镜,“你们勾搭得倒快。” 齐简堂打起方向盘转弯,笑说:“美女给我号码,我总不能不接受吧。” “这孩子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人,我劝你别打她主意。况且她还有个剽悍的妈,你把她怎么样了,就等着后半辈子天天有人在公司楼下拉横幅咒你出门被车撞回家被狗咬。” 齐简堂猛笑,“看你这声情并茂的,被狗咬过?” 程如墨神色怏怏,“跟被狗咬也差不多了。” 齐简堂哈哈一笑,“我答应你,我决不主动找她。” “你别玩文字游戏,如果她主动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半推半就接受了?” “程小姐,腿长在她身上,我有什么本事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话你是不是该去教育你的表妹?” 程如墨不说话了,自知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齐简堂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也不再说话。车里三个人各怀心事,程如墨一直抱臂静看着窗外;陆岐然眼角余光打量着程如墨;齐简堂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 车到了程如墨家,程如墨下了车,往里望了一眼,陆岐然也正静静看她。程如墨轻声说:“再见”,合上车门,便转身往楼里走去。 齐简堂在后面喊她:“喂!就这么走了?” 程如墨没回头,举起手轻轻摆了摆。 很快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齐简堂重新发动车子,开往江城宾馆。 驶出去一段,齐简堂突然说:“陆先生和如墨是大学同班?” 陆岐然本是靠在椅背上,听到齐简堂问话,身体微微坐直了些,回答:“是。” “她大学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大学时候是什么样的? 陆岐然一直觉得,回忆不是件多么靠谱的事。因隔着漫长的时间,对当年确切的情况总是不免夸大。再说世殊时异,更不能以现在心情去分析当日情景。回忆这回事,总是太过主观。而一旦主观,就不免有失偏颇。 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想起些当年关于程如墨的细节。譬如有次下雨,她迟到了,推开门时外面的冷空气也一并涌进来。他坐在第一排,是以看得很清楚,她发丝上沾着雨水,衬得眉目更有一种洗净的透彻。 譬如有时候坐在她前面,能听见她上课偷吃巧克力的声响,或是与她室友压低了声音聊天。再譬如,时常在路上碰见她,她总是一个人,戴着耳机低头往前走,他打招呼总被她轻易忽略。 但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这样的细节,其他人的他也能列举出数十多条。连第一时间想起的用来形容程如墨的词语,也只是“有才华”“内向”这样极其普通的形容。 唯独将她与其他女生区分开且让他记住的,是她的目光。 陆岐然声音平淡:“她现在和她大学时候差别不大。” 齐简堂似乎有些不信,但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齐简堂直视着后视镜,又突然问:“陆先生,那你大学时候,喜欢过如墨吗?” —— 周五下午小组又开了次会,将各自任务分配下去。程如墨一直心情不佳,开会的时候也有些恍神。散会后她正打算按时下班,齐简堂叫住她。 程如墨便坐回座位,瞥他一眼,“你这周别让我加班。” “我又不是黄世仁。想问你呢,陆岐然就是上回你跟我说的那同学?” 程如墨不说话。 “看着跟你一样闷骚,莫非也是摩羯座?” “狮子座。” 齐简堂啧啧一叹,“了解得真清楚。” “你留我下来,就想问这些?” “当然不是,”齐简堂椅子往前一滑,到了程如墨跟前,凑近说:“我知道了个秘密,想不想听?” 程如墨把他推远了些,“好好说话。” 齐简堂一笑,“昨天我送他回去,问了他一个问题。” 程如墨警觉起来,严肃看着齐简堂,“问了什么?” “我问他大学时候喜不喜欢你,他说……” “你别告诉我!”程如墨陡然站起来,动作之大,让面前的桌子都晃动了一下。她之前那满不在乎的神色瞬间消失了,眉头紧拧,眼里似乎燃着痛苦的火焰。 齐简堂也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如墨……” 程如墨便这样站了片刻,眼里激荡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当年,我找陆岐然的一个朋友打听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他很低调,从来没有跟大家讨论过类似的问题,”程如墨看着窗外,声音几分冷寂,“他朋友是这么回答我的:‘他和他女朋友感情好得很,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在反思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以至于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事实上,我的道德感决不允许我自己去做插足别人感情这种事。后来我陆陆续续听到些传言,也时常有人在我跟陆岐然说话的时候,故意起哄——我那个时候在做一个teamwork,和陆岐然在一组。” 齐简堂伸手覆上程如墨的手背,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那段时间,我非常害怕在路上碰见陆岐然,更害怕碰见他的朋友。大三一整年,他的朋友几乎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拜托过他,绝对不要告诉陆岐然。但我想,他必然没有遵守约定。”程如墨声音又沉了几分,“在这件事后不久,有次上课,我和室友坐在了一个放着一只挎包的座位后面。我知道那是陆岐然的包,但我以为这没什么,他在我前面也坐过不止一次两次。但这次,他从外面进来看见我坐在后面,就拿起包往前挪了一排——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乱想,因为后来他几乎都只坐第一排。非常明显,他在躲着我。我觉得痛苦,更觉得羞耻。喜欢一个人分明应当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这种羞耻感一直萦绕不去。就好像有人指着我说,快看,这个人想当小三。” 齐简堂也站起来,看着程如墨,“如墨,我觉得你是想多了。你并不知道陆岐然有女朋友,所以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不是这样的,”程如墨摇头,“事实上,后来大三我们去崇城实习,我差点将这念头付诸行动。” 齐简堂一惊。 程如墨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江城暴雨连绵,宿舍成日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崇城永远烟尘蔽日,不到十平米隔断间逼仄阴暗。这一切和她无处释放的感情联系紧密,以至于程如墨一旦回想起来,就觉得仿佛又身处当年的境地,永远脸色苍白目光阴郁,像对抗病魔一般对抗着自己绝望的心情。 “那他……” 程如墨默默挣开齐简堂的手,“所以你别告诉我他说了什么,我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齐简堂神色复杂,“你既然这么痛苦,现在又何必去招惹他?” “我小时候因为被人吓过,所以特别怕蚕之类蠕动的生物。后来我逼着自己去学钓鱼,既然要钓鱼,就得上饵。要上饵,就得经常碰到那些黏糊糊的玩意儿。”程如墨目光低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越是逃避,就越是痛苦。而且没有人会体谅你是不是怕蚯蚓,是不是怕蛇。他们只会故意拿这些来吓唬你……而我,”程如墨抬头看着齐简堂,“再也不想被人捏着软肋。” 第8章 鸿门宴(一) 如今看来,当年那些事似仿佛都是少女怀春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但当时当地,就好像陷入了一种怪圈,被一种未可知的力量牵引,逃脱不出也解脱不了。所谓当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 静了一会儿,齐简堂笑说,“这么比喻说明你潜意识里对陆岐然的在意远超你的想象。” 程如墨看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拼命把我往陆岐然身边推。” “那是因为我不像你,明白自欺欺人没什么用。你如果想到他身边去,我阻挠得了?再说,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吗?” “你宰相肚里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行了吗?” 齐简堂嘻嘻一笑,正打算邀请程如墨吃晚餐,程如墨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来电信息,“不跟你扯了,我约了林苒一起吃饭。” “哎呀那正好,让我也蹭一顿。” “女人之间的事,你们男人掺和什么。”程如墨接了电话,冲齐简堂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 两人找了个黔菜馆,一边等上菜一边聊天。林苒逼着她汇报班聚进度,程如墨对陆岐然的事依然严防死守,但是讲了白苏。 林苒听后勃然大怒,“她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 “我不知道。” 林苒看程如墨还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这么放这对狗男女走了?” 当然没有,程如墨想,我睡了陆岐然。但她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当时还有同学在场,我能冲上去跟她泼妇骂街吗?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这都过去一周了,你就这么忍得下?” 程如墨顿了顿,“我当然忍不下。但确实邱宇说得对,我没那么喜欢他,所以这也不全是他的错。” “你脑子有坑,”林苒白她一眼,“他能找到你这样的,都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你还为他开脱。陪吃陪玩陪睡陪风花雪月,你确实不怎么喜欢他,但你作为他女朋友,大节上可没什么亏损。” 服务员将干锅端上来,程如墨等他走了,复才开口说:“你知道邱宇为什么要劈腿吗?” 林苒怔了怔,她本以为男人难以抵御诱惑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究其原因……实际没什么原因,就是物种的劣根性。所以还真没想过,邱宇劈腿还有个“为什么”。 程如墨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淡说,“我觉得疼,所以经常不让他碰我。” 林苒又是一愣,过了片刻方说,“……真的假的?” 程如墨“嗯”了一声,“温饱之外,性就是男人的第一需求。我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自然去找能满足他需求的。所以就这点而言,我真的不怎么恨他。” “你真是圣母白莲花,你觉得疼那是他技术烂。他自己不好好反思还好意思找理由出轨,你也确实别怨他——谁都别怨谁,是包子就别嫌狗惦记。” 程如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菜很快上齐,林苒吃着,依然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你早把他一脚踹了。男人都这德性,一劲儿地吹自己在床上有多厉害,实际都是什么玩意儿。他满足不了需求,那你还满足不了需求呢。” 换平时,程如墨肯定会说自己没什么需求。但想想那天和陆岐然的事,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底气。 她也就不反驳了,乖乖一边听着林苒的训话一边假装狗腿地给她夹菜。 正吃一半,程如墨电话响了。她搁下筷子,一面看来电人一面去拿纸巾擦手。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白苏”,程如墨顿时一怔。 “谁打的?” 程如墨摇了摇头,接下电话。 那边白苏声音带笑,“听说陆岐然来江城了,明天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程如墨犹豫,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礼貌说:“我明天要回爸妈那里,不一定能来,我尽量抽时间出来。” 白苏咯咯一笑,“那行,在东南路上的荆楚人家,晚上六点,你有空就一定过来。如果没空没无妨,确实人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 程如墨几分不悦,蹙眉寒暄两句,面上甚为冷淡,声音仍是礼貌,“好的,我确定能去再给你发短信。再见。” 林苒一边吃着茄子煲一边瞥着程如墨,“谁打来的?” 程如墨捏着手机,神情厌恶,“白苏。” 林苒一惊,“她还有脸给你打电话?找你做什么?” 程如墨恹恹回答,“喊我明晚出去吃饭,我不想去。” “去!”林苒搁下筷子,“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恬不知耻,当了小三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我真不想去。”程如墨皱眉。 “你真当自己是肉包子?这明显的挑衅你看不出来?” “去了能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场鸿门宴。” “鸿门宴有什么了不起?沛公不但没死还灭了楚霸王,你今天敢屈服,就别认我这个朋友,我没你这样的怂货朋友。” 程如墨哭笑不得,“那你陪我去行不行?” 林苒沉吟片刻,一咬牙说:“当然得陪你去,啖肉喝酒我不行,骂人我可从来没服过输。” “那就先谢谢你了,樊勇士。” —— 第二天江城起了霾,能见度不到五十米,远远望去整个城市只看得到高楼的顶端,浪漫的比喻大约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程如墨想到的,偏偏是早年读张爱玲《小团圆》时读到的一段话:“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她心情虽然比不上大考时的惨淡,忐忑和恐惧却是如出一辙。偏偏这和大考不一样,考试好歹有迹可循,这番赴宴却前途未卜。唯一的安慰大约是,昨晚没有梦见掉牙,兴许结局不算糟糕。 一紧张就有些胃疼,化妆时都觉得手在抖,不是花歪了眼线就是贴反了睫毛。一面觉得自己不争气,一面又懊恼自己和何必去受这个罪。她对能不能代表月亮惩罚狗男女没有丝毫兴趣,狗男女离她世界越远她越觉得心情舒坦。 但另一方面,却是不甘心。凭什么狗男女能够逍遥自在,她得一大早起来考虑穿什么衣服配什么装。花的时间越长,就越不甘心。到最后凭空生出股非去不可的倔强来。 下午五点二十,林苒开了车来接她。见她走到跟前,笑说:“衣服好看。” 程如墨坐上副驾驶,“那是因为你没见到白苏。” 林苒发车往东南路开去,“上次你还说和她关系不错,我怎么觉得分明是不共戴天。” “我大一到大三和她关系确实不错,她和我是室友。” 林苒注意到了她话里的时间节点,问,“大三发生了什么事?” 程如墨好半晌没有回答,许久才说:“你知不知道有类女生,和你成为朋友并不是真正拿你当朋友。” 林苒了然,“我当然知道。她们需要你陪她一起去赴追求者的约会,需要用你的坦荡衬托她的娇羞,需要让你时时刻刻去对抗她的情敌而她只用躲在后面嘤嘤嘤装委屈……我一贯不希望女人彼此攻讦,但这种女人,扇她一百个耳刮子都不为过。” 程如墨不说话。 “如果白苏是这样的女人,那真没什么值得顾忌。邱宇这人,表面看起来确实一表人才,不长期接触看不出他败絮其中,毋庸置疑,白苏就是见不得你好,所以故意抢了你男朋友。” 程如墨认同林苒说的话,心想,真是不嫌恶心。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6:58

    第9章 鸿门宴(二) 程如墨和林苒都不爱吃江城菜,嫌弃它们没特色。事实上八大菜系也确实不关江城菜什么事儿。“荆楚人家”打的是正宗江城菜的幌子,卖的却是全国各地的荟萃,但又贵又不正宗。好比说剁椒鱼头,为了照顾本地人的口味,加了酱减了辣,吃在嘴里却觉得差了一口气,总像是隔靴搔痒。 程如墨老家是以吃辣出名的瑜城,因此更加瞧不上这只差写上“人傻钱多速来”的破饭馆。 但白苏要将聚餐地点定在这里,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程如墨等林苒停好了车,挽着她一起进去。服务员领他们上二楼,“客人在‘云梦’,前面直走左拐就是。” 待服务员走了,程如墨说:“我尤其讨厌一些饭馆为自己包厢起个虚头巴脑的名字,直接201,202这样排序多好。” 林苒笑:“你矫情不矫情,人家取个名字都能碍到你。再说我觉得这名字取得还不错,云梦,西凉,螺山植莲,这里还有个青潭……都是湖名,挺好嘛,讨个千湖之城的彩头,也和‘荆楚人家’相衬。” “那还有西沟子湖,马尾套湖,小爹湖呢,怎么不起?嫌弃人家名字不好听啊?我还觉得接地气呢。” “……”林苒又笑又气,“我要是餐馆老板,一把把你扔出去,不许你再踏入一步。” “谁稀罕来这里,难吃得要命。”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云梦”间的门口。包厢门虚掩着,林苒轻轻叩了叩,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请进。” 林苒无声问程如墨:“白苏?” 程如墨点头,伸手推开了包厢门,却在看清包厢内状况时,愣在当场。 坐在白苏旁边和对面的,分别是邱宇和陆岐然。 陆岐然里面穿着件深灰色衬衫,衣袖挽了起来,露出戴在腕上的一块手表。这表程如墨认识,是浪琴的,陆岐然大四那年就开始戴着。 此刻陆岐然正看着门口,和她的眼神有极短的一个交汇,随即又互相错开去。 最终程如墨目光落在邱宇身上,心里涌起几分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下意识就像这么转身离开,但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这股冲动。仗没开打就丢盔弃甲,到底不是应有的作风。 林苒却比她还按捺不住,也不理白苏听来几分殷勤的招呼,直接捏着程如墨的手腕走了进去,在陆岐然旁边的空位坐下,径直朝着邱宇开火:“刚刚在停车场看到辆丰田的凯美瑞,是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没认错啊。 当时结婚在即,爆出邱宇劈腿的事,要不是程如墨拦着,林苒早就找人去揍他了。如今狭路相逢,林苒哪里还忍得住。程如墨过去还笑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劈腿的是你呢。” 邱宇穿一件鸦青色细条纹polo衫,头发比起程如墨上次见他时略短了几寸,多了几分硬朗之感。 论身高长相,这人还算不错,程如墨也承认自己有些被外貌主义所累,不然当时也不至于这么潦草就答应。 邱宇笑笑,没接腔。 林苒哪里打算放过他,“我还以为你早就换车了呢,去年就听你说想换个四个圈,怎么到了今年还没动静?年终奖发不出来?不过也是,你就职的那公司,一眼就是个皮包公司,每年没少偷税漏税吧,也不知道哪天就被取缔查处强拆了,老板卷着钱跟小姨子跑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艰难嘛,我理解。再说听说你又要结婚啦,这次房子肯定得落实了人家才肯嫁吧,也不是人人那么善解人意对你一无所求是不是?”她故意将重音放在“又”上。 白苏和邱宇没想到林苒一来就火力全开,一时尴尬得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林苒笑笑,拎起水壶给程如墨和自己倒了杯茶。 场面足足冷了快十秒钟,白苏才勉强笑了笑来救场,“如墨,你还没介绍一下呢。”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林苒,我朋友。” “怎么带朋友过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呢。”白苏笑说。 林苒瞥她一眼,“白小姐说得倒像是提前通知了一样。” 白苏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看向程如墨,“如墨,我诚心邀请你过来聚餐,你何必……” “白小姐这话说的,倒像砸场子的是我们一样。” “林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苏皱眉看着林苒。 “挑明了也就没意思了,”林苒笑了笑,将杯里剩下的茶喝尽,随即站了起来,“你想开场庆功宴,如墨却没义务陪你。我只说一句,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不属于自己的,抢了总要付出代价。”说完,她拉住程如墨的手,“如墨,走吧,这饭没必要吃了。” 程如墨一声不吭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往陆岐然处望了一眼。后者也正在看她,目光沉静深邃,叫人一时看不透彻。 白苏哪里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突然开口,语带几分讥诮,“如墨,你怎么好意思派人来指责我,难道你忘了当年的事情吗?” 程如墨脸色沉下去,转过头盯着白苏,“你什么意思?” 白苏笑笑:“就像林小姐说的,挑明了也就没意思了,况且你也不希望我当着然哥的面挑明是吧?” 程如墨胸中凭空生出了股怒火,烧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她想也没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就要往白苏身上泼去,陆岐然却迅速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臂。 程如墨受到掣肘,转头惊讶地望着陆岐然,后者静静望着她,弧度极小地摇了摇头,随即将她手里的茶杯拿下来,放回桌上。 程如墨一时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似是愤怒诧异和微妙的痛苦炸成了一锅浆糊,搅她心里生出一股极强的破坏欲,却又被生生压抑下去。 她咬了咬牙,非常用力地甩开了陆岐然的手,望着白苏,冷冷吐词:“哪怕你昭告天下,你也威胁不到我。” 她握住林苒的手往外拉,“走。” 林苒却稍稍挣开,突然抄起桌上水壶整个往邱宇身上泼去,尖叫声中,林苒拽着程如墨飞快地往包厢外跑去。 两人跑出去好远,方才停下来喘气。程如墨思绪清醒了些,太阳穴却仍在跳疼,她和林苒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她仍在想着方才陆岐然制止她的动作。她想,这场交锋果真毫无大将之风,果然女人一旦吵起架来,如何克制最后都不免发展成撕衣服扯头发的泼妇架势。陆岐然拦着她是顾及都是同学的颜面,否则大家都不免丢脸。 然而即便陆岐然拉得有道理,她心里却十足的不舒服。女人便是这样,理智与情感总是互相拖后腿,矫情又蛮不讲理。 “那茶壶里的水都凉了,泼出去也只起点吓唬的作用。”林苒笑说。 “要是开水你就是故意伤害了。” “是替天行道。” 程如墨一笑,“谢谢你啊,虽然场面不好看,但是结果挺爽的。” 林苒摆了摆手,“还没祝他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呢。” 过了会儿,她又问:“我听见白苏喊‘然哥’,哪个‘然’?” 程如墨静了静,“‘陆岐然’的‘然’。” 林苒惊讶:“他就是陆岐然?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程如墨敛了笑意,低声说,“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你也看到了,也就……就是这样。” 林苒看了她片刻,也就不追问了,只说:“但看长相,比邱宇好看了不只一点半点啊。”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还觉得陈冠希老师好看呢。” 林苒大笑。 又说,“咱们再找个地方吃东西?” 程如墨想了想,摇头,“气饱了,我还是直接回家吧。” “那行,”林苒挽着她往停车场走,“我开车送你回去,我回家吃,正好林森从他家里带了些土特产回来。” 林森就是林苒的未婚夫,因为名字构架的关系,天天被林苒嘲笑就是块无效合一的榆木疙瘩。 程如墨曾问她是哪“五效”,林苒说,“穷懒蠢丑怂嘛。不然还能是狂叼酷炫拽啊。” —— 程如墨回家卸了妆,正打算拿冰箱里的两个西红柿凑合一顿,突然收到短信。 是个没有保存的号码,连发了两条。 第一条是:有东西落在你那儿了。 第二条是:下来,去吃螺蛳粉。 程如墨捏着手机愣了半天,心想齐简堂换新号码了?旋即明白过来不是。 是陆岐然。 她想,这人真是狡猾。 第10章 鸿门宴(三) 为什么说狡猾呢,两条短信一条表达想上来,另一条又让她下去。不管哪种情况,反正他吃不了亏。 但程如墨也明白自己是在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如果他真做了这样的打算,也就不是她认识多年的陆岐然了。 比起螺蛳粉,两颗冻怏怏的西红柿毫无吸引力。程如墨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便穿上外套拎上包飞快地下楼了。 楼下有棵梧桐树,快有二三十年历史了,树干底下拿红砖围了个花坛。里头自然没种着花,倒是有几株狗尾巴草,从堆积的沙石里冒出头。梧桐树前有块空地,聚了十来个大妈,此刻正就这《最炫民族风》的音乐,互相搂着腰跳得带劲。 程如墨搜寻陆岐然的身影,见他远远站在路边,正抬头望着她所在的楼层。程如墨喊了一声,却又立即被吵吵闹闹的音乐淹没。她便绕过跳舞的人群,朝着陆岐然快步走去。 走了几步,陆岐然似乎是觉察到了,转头向着她的方向望过来。 程如墨过去没少幻想和陆岐然相处的场景,然而它们无一不风花雪月,唯独没想到,有一天两人还能在广场舞的现场相会。她既觉得可笑,又觉得这样反倒是个别致的体验。 陆岐然衣服搭在臂间,静静站着望着她,仿佛一株挺拔的白杨。程如墨想到当年军训,这人就是全排站军姿的模范。有次全连集合,教官喊他到前面去做示范。整整四十分钟,身体纹丝不动,结果一喊稍息他人就笔直栽下去了。 重度中暑,脱水休克,将领导和教官吓个半死。后来教官再不敢让他们站这么久的军姿,休息时间也成倍增加。“倒下你一人,幸福一整连,”因为这事儿,军训结束后全排凑钱给他买了件礼物。 算算,也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刚入校经过军训的陆岐然比现在黑,脸上更有几分生嫩的倔强劲,不笑的时候尤其显得严肃而清高。是以最初的陆岐然并不怎么受欢迎。后来上了大二,他换了发型,肤色稍浅了几分,脸部轮廓褪去了大一时的青涩,变得深邃而分明。仍是严肃,但再也不能阻止喜欢他的女生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尤其是新来的大一学妹。 程如墨走到陆岐然跟前,笑说:“久等了。” “没等多久,”陆岐然声音低沉悦耳,落入耳中夜色一般醇厚熨帖,“走吧。” 陆岐然住的江城宾馆离此处并不算远,二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两地之间有家非常有名的粉丝馆,螺蛳粉尤其声名远扬。 程如墨有些害怕与陆岐然独处,因为怕冷场了尴尬。所幸两人还有个合作项目,一路聊着工作,气氛虽客套疏离倒也算融洽。 陆岐然走路步幅大,此刻仍是迁就着她。两人说着话,走得更慢了些。江城到处都是在建工程,不是地下通道就是轻轨地铁。程如墨尤其讨厌江城的白天,尘土飞扬又常常重度雾霾,满眼乱糟糟的建筑或者废墟。但江城的夜晚却格外迷人。不远处长江大桥流光溢彩,沿河的建筑灯火倒映在江水之中,仿佛银河落在地上。 这一刻她情绪突然有些微妙的起伏,莫名期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抖落过去的征尘也无需担心未来的风雨,就这么一路走下去。 然而转眼间,粉丝馆就到了。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浓重的腥臭味,偏在腥臭间又夹杂着诱人的香味。此刻还在饭点,店里几乎坐满。程如墨环视一圈,也没找见两个相连的空位,便提议:“我们外带了去河边吃吧。” “好。”陆岐然点头,看了看点餐的队伍,又说:“你去外面等。” 程如墨默默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她就站在门口,隔着玻璃门望着陆岐然。后者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突然,她看见他伸手掏出手机,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儿,她包里的手机便滴滴响起来。 程如墨一怔,伸手去掏,是他发来的短信,“人有点多,稍等。” 大约等了十五分钟,陆岐然提着两只袋子推门出来,也不急着递到她手中,“走吧。” 陆岐然不是江城人,但在江城读书四年,对周边的地理比她这个住了快二十年的半个土著还要熟悉。 又走了十多分钟,两人到了江边。江城曾经是有名的物流集散地,沿江分布着许多个码头,有些码头已经废弃,有些还在供过江的轮渡使用。 两人沿着阶梯往码头走去,走到半路看到一处平台,程如墨说,“去那里坐吧。” 水泥地上有些脏,程如墨打开包想拿纸巾垫着,陆岐然却直接将搭在手臂间的外套递给她。 程如墨一怔,立即推辞,“地上很脏。” “衣服上有味儿,反正要洗。” 程如墨便不再推辞,将衣服摊开,铺在地上,两人并排坐下去。程如墨将碗拿出来,掰开方便筷。掀开盖子,腥味夹杂着浓香溢出来,程如墨一笑,“和臭豆腐一个样。” 前面便是江水,江上泊着几只小船。夜风微凉,带着湿意。程如墨吃了几口,觉得热,放下碗,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将头发挽起来。随即笑了笑,将碗又端起来,“如果有啤酒就好了。” 陆岐然动作一顿。 程如墨老家是瑜城,早年她回家需要坐船。记得大学时候她常说,一直有个梦想,希望和好朋友坐在船上看夜景喝啤酒。 此刻程如墨也不知是不是随口一提,因为下一瞬她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吃粉丝,因为热和辣,鼻尖上浮起一层细汗。 程如墨觉得自己心理有些奇怪,好像突然完全不在意自己形象了。放在当年,别说像现在这么大喇喇地吃东西,就让她当着陆岐然的面大点声音讲话都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果然年龄没白长,当年的矫情劲虽还没根除干净,但再也不会用来恶心别人顺带恶心自己了。 正吃着,陆岐然突然说:“今天的事,对不起。” 程如墨差点一口呛到,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方说:“没什么,你应该怎么做。” 陆岐然沉默下去,程如墨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打算,便打算接着吃。 “你是因为知道了白苏和邱宇的事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程如墨却一瞬间就听懂了。这边陆岐然已经放了碗,并不看她,只看江面。他声音比方才冷了三分,不知是不是错觉。 程如墨也放下碗,半天没说话。 人总有冲动的时候,真要追究当时的冲动的原因,却并不一定总能厘得清楚。 程如墨承认,不能说不是受了白苏的刺激,也不能说完全是受了白苏的刺激,但无论如何,和邱宇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些想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鸿门宴。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陆岐然,笑问:“你先告诉我,原因是什么你在意吗?” 陆岐然也转过头来看她。 距离很近,程如墨觉得这样看来他轮廓显得更加坚硬。夜色中目光却是明亮,却又寒星一般疏离。 对视了极短又仿佛极长的一个瞬间,陆岐然方轻声回答:“不。” 程如墨立即一笑,头微微往后退了几分,正打算重新端起汤碗,陆岐然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程如墨顿时吓得呼吸一滞,心跳也骤停了一拍,却见陆岐然抬手将她用来盘发的笔抽出,她头发随即散落下去。 这动作岂止是暧昧,完全是十足的**。夜色沉沉,在她看来,陆岐然的目光也仿佛江中灯火一样闪烁不定。当然,或者其实闪烁不定的正是她自己。 她下意识地先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听来仿佛呢喃:“你不会想吻我的,我嘴里一股螺蛳粉的味道。” 陆岐然扣住她手腕的手指紧了两分,如此僵持了几秒,彻底松开,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人的对手戏写得要吐血ojz 明天小开估计要上榜单啦,再球一发收藏quq 月榜是不指望啦,只希望在人工榜单上能够给力一点[握拳] 第11章 冲动是魔鬼(一) 程如墨笑笑,将地上的外套捞起来,起身递给陆岐然:“你的衣服。” 她本是打算帮他洗了再还给他,但仔细一想,这就像是钱钟书《围城》里说的,男女关系往往从借书开始,一借一还,就暧昧了。她若是拿了陆岐然的衣服,两人不可避免就要再次见面。但眼下的光景,还是别私下见面的好。 陆岐然将衣服抖了几下,拎在手里。他走前面,程如墨走后面。两人拦了辆出租车,先往程如墨住处去,再去江城宾馆。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像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如墨心想,所谓一夜情,也就是一夜情罢了。 —— 第二天程如墨回了趟家,一到家就被刘雪芝一顿臭骂,问她上周怎么没回家。程如墨手里捏着遥控器,一边百无聊赖地换台一边与刘雪芝周旋。 好歹第一轮拷问过去了,刘雪芝突然问她:“子月是不是去找过你?” “不但找了,还找我讹了部手机。” “多少钱?” “四五千。” 刘雪芝本在绣十字绣,手里拿着剪刀正在绞线,听程如墨这么回答,顿时将手里的剪刀一把掼进针线筐里,骂道:“真是只喂不饱的狗。” 程如墨没说话。 “昨天你小舅妈又打电话过来,说你表弟头上长了个疮,家里医院治不好,要来我们这皮肤医院看看。这一来吃住倒不说,医药费也得我们出,到时候他们回去,还得给你表弟置身衣服,少于五百还不行。”刘雪芝啐了一口,“呸,真当我们这儿是免费收容所了。” 程如墨本就心烦,听刘雪芝这么一通抱怨更是烦得想撞墙。她很想对刘雪芝说,要是不想接待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但她也明白这些亲戚关系盘根错节,真要哪里招待不周,小舅妈回去一通乱说,刘雪芝肯定又要气得血压升高。 刘雪芝骂了一通,心里舒坦些了,又问程如墨,“你是不是带男人到你住的地方去了?” 程如墨一惊,立即坐起来,“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刘雪芝绷着脸,声音活像是在冰箱里冻了一遭,冒着冷气。 程如墨明白过来,“你别听严子月嚼舌根。” “她说了,可是看见那什么……盒子就直接摆你床边柜子上。” 程如墨顿时难堪,“我带人回去又怎么了?难不成我还没嫁给邱宇,就得替他守活寡?” 刘雪芝瞪着程如墨,“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懂不懂什么叫自重?” “我怎么就不自重了?”程如墨抬高了声音,“我一没劈腿二没给人当二奶……” “你还有道理了,”刘雪芝打断她,“你不看看你今年都几岁了,还这么晃晃荡荡不着急,你打算几时结婚,你自己说?” 程如墨不说话,电视里正放到男嘉宾的第二段视频,台上二十四盏灯已经全灭了。 刘雪芝自认为捏住了程如墨软肋,立即打蛇随棍上,“前几天我跳舞认识了一个人,她儿子也还没结婚,今年二十九岁,学计算机的,工作也还好,你下周找个时间见见。” “我不去。”程如墨抱着枕头,扭头不悦回答。 刘雪芝拉长了脸,“让你见个面,又不是让你现在就结婚。” “反正我不去。”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刘雪芝冷声说,“你信不信我把你表妹说的话告诉给你爸?” “我怕他吗?”程如墨立即反问,声音不自觉尖了几分,“我现在都自己拿工资了,我怕他吗?” 刘雪芝自知触到了程如墨的雷区,立即噤了声。但仍是板着脸,将一张纸条拍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走进厨房做饭去了。 程如墨瞥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 周一开了最后一次会,陆岐然和他们组长就要回去了。 程如墨开完会去茶水间泡咖啡,过了一会儿瞥见陆岐然端着纸杯过来了。她往旁边让了让,一边倒水一边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哦,”程如墨垂眸,淡淡说,“我明天晚饭要去相亲,得提前准备,就不送你了。” 陆岐然顿了数秒,“嗯。” 程如墨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其实不打算打刘雪芝给她的那个电话,但不知为何有种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的冲动,冲动之下还是拨过去了。 这种冲动,程如墨也不是第一次。 大三上学期,学校生科院学生会办了个活动,叫做“七天契约情侣。”顾名思义,这活动就是根据大家报名的要求进行速配,配对成功的人当七天的临时情侣。七天以后,若是看对眼了,可以继续发展。 当时程如墨也是冲动之下报了名。她只规定了身高和专业,最后配给她的人,各方面都符合她的要求,偏偏是小她两岁的大一学弟。学弟179厘米,长得也还不错,但两人共同话题贫乏得如同凯拉奈特莉的胸部,后者挤挤还有,前者根本就是嚼烂了的甘蔗,榨不出半点汁水。 当然最后程如墨也没能坚持住七天,她冲动退散之后,只有无穷无尽的懊恼,和学弟讲清楚,两人从此相忘江湖。 接她电话的是个非常温和的男生,程如墨和他礼貌周旋之后,定了一个见面的时间。 “一路顺风。”程如墨没看陆岐然,最后这么低声说了一句,端着咖啡回到自己工位。她站在电脑前怔愣了数秒,将杯子端起来抿了一口,又立即吐出来。 苦得要命,忘了加糖。 —— 周一一整天,程如墨都在修改宣传方案,争取下班之前定稿。紧赶慢赶,还是比下班时间晚了一小时。 正要走,齐简堂过来了。 他今日穿着件骚包的粉红色衬衫,手里捏着一款墨镜,看程如墨正在收拾东西,笑说:“小墨墨,还没走呢。” “又发|春了?”程如墨懒得理他。 齐简堂笑嘻嘻凑过来,“接了个外快,我打算做完就换辆新车,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能帮你参谋什么,我就认识大奔,你买得起吗?” “暂时是买不起,但如果你想要去当彩礼,我一咬牙,也就买得起了。” “那你还是攒好你的老婆本吧。”程如墨东西收拾妥当,“我要去吃晚饭,你还不走?” “按理说我应该陪你,不过我今天有约了,改日请你。” “谁稀罕。” 程如墨快要走到门口了,齐简堂却又将她叫住。 程如墨转身看他,“还有什么事?” 齐简堂走到她面前:“差点忘了正事,我想让你去出趟差。” “去哪儿?” “崇城,”齐简堂看着程如墨,“这个项目上线早期需要我们派人去盯着,我肯定是不能去,其他人去我又不放心。” 程如墨沉吟。 “当然你去我也不放心。”齐简堂意味深长地说。 程如墨自然懂他的意思,“我要出差补贴。” “顶多给你补月薪的十分之一。” “苍蝇腿也是肉。” 齐简堂嫌弃地看她一眼,“那行,你熟悉方案和流程,盯紧一点吧,这个项目如果成功,对我们策划部拓展业务也很有帮助,至于其他的……” “你放心。”程如墨打断他。 齐简堂静静看了她几秒,“好吧,你周四过去,我让人帮你订机票。收拾收拾下班吧。” 走出写字楼,程如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是卫界先生吗?不好意思,本来和你约定了明晚一起吃晚饭,但是我临时有事,我们能不能下次再约?” 那边爽朗地说没关系,打听了一下她最近的安排,听说她要出差,又顺便祝她出差愉快。 “是个好人,”程如墨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可惜了。” 心里那股冲动,退潮一样,散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地点换到崇城,陆哥哥不知道能不能发挥主场优势xd 话说,小开拿到3月排班表了,一看,有5天的通宵班quq然后实习生还只能拿一半的补贴,好虐……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7:23

    第12章 冲动是魔鬼(二) 程如墨到达晚上九点到达崇城。正好碰上崇城雾霾天,从飞机上往下开,云层仿佛烂透的黑心棉。下了飞机,路灯下天空灰雾漫漫,空气吸一口就能中毒。 江城也不是没有雾霾,但严重成这样的,程如墨还是第一次见。她没准备口罩,脸上只涂了层薄薄的隔离霜,下去直接暴露在空气,感觉自己正在与生化武器斗智斗勇。 齐简堂秘书帮她定的宾馆和机场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下了车还得转三趟地铁。程如墨索性坐出租车,打算留着发票回去报销。 路上堵了段车,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程如墨洗了个澡出来,捞出手机一看,多了两条未读短信。 都是问她到了没有,一条是齐简堂的,另一条是陆岐然的。 程如墨花了半分钟回复了齐简堂的短信,用百多个字抱怨了一番崇城的天气。又花了五分钟时间斟酌给陆岐然的回复,最后回了一句“到了”。 很快齐简堂就又回复过来,嘱咐她早些休息。 另一条,却迟迟没有消息。 程如墨坐在床上干瞪着手机,瞪了十多分钟,也没有半点动静。她觉得自己无聊,几分赌气地调成了飞行模式,定了个闹钟躺下了。躺了十分钟,又担心错过重要的电话,仍旧调回来。 刚调回来,手机就欢快地震动起来。程如墨吓了一跳,捞起来一看,是陆岐然的回复。 “早点休息,明天见。” 程如墨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当年大三下学期他们来崇城实习,提前一周过来的陆岐然,对所有人都尽力帮忙打点。所有人中,唯独程如墨自作多情,将陆岐然的用意想得复杂。所以也不怪陆岐然,纯粹是她自己想象力丰富误人误己。 有个说法是,人总会深陷两种错觉,一是电话铃声响了,二是“他喜欢我”。 她想好歹如今有了个参照,不至于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 第二天早上程如墨先去电视台报道。接待她的是媒介策划部下属节目包装组的一个小姑娘,带着她将电视台参观了一圈。小姑娘特别能说,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最顶上那层,可不能上去,”小姑娘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程如墨耳边,“据说有一年有个实习生来电视台实习,替有个正式员工背了黑锅,被电视台赶出去了,校方也要通报批评。实习生觉得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在里面上吊自杀了。” 程如墨笑笑。 “你别不信啊,据说半夜加班的人经过这里,都听见里面传来惨烈的哭声呢。”小姑娘摸了摸自己手臂,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又在忽悠人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如墨立即回头,见陆岐然正站在电梯门口。他仍是白衣黑裤,单手抱着一叠文件,头顶上白光照下来,显得他脸上神情有几分疏离。 程如墨怔了几秒,身旁的小姑娘率先打招呼:“然哥早上好!人我帮你接待了,你上周的总监奖是不是考虑给我?” 陆岐然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超市购物卡递给小姑娘,“谢谢,你回去工作吧。” 小姑娘接过卡欢呼一声朝着电梯奔去。 陆岐然目光看过来,“早上好。” 程如墨微微点了点头,“早上好。” “我就在这层工作,”陆岐然指了指右边,“过去看看吧。” 里面的气氛比程如墨的公司显得要紧张一些,电话铃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响个不停,人人都绷着脸,仿佛弓箭被固定在拉满的弦上,一声令下随时发射。 这气氛让程如墨想到她当网编的那两年,随时绷着神经盯着滚动新闻,中午吃饭都不能放松。 陆岐然的工位在进去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程如墨跟着他过去的时候,那排有几个男人转过椅子来问陆岐然,“这位美女是谁?” 陆岐然神色如常,“江城来的合作代表。” 到了位上,陆岐然将手里的文件放下,“我去倒杯水,你坐一下。” 程如墨望着陆岐然身影走远,犹豫了几秒,还是坐了下来。陆岐然桌上的东西归置得和他本人一样井井有条,右手边一排书,都是专业相关。前面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笔筒,里面装着三只黑色签字笔和一把裁纸刀。电脑桌面用的是windows7默认的壁纸,只有五个图标。 “美女,你也是电视台的?” 陆岐然旁边座位上人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是广告公司的。” “哪家广告公司?我认识不少江城广告公司的人。”他索性丢了鼠标,将椅子转过来面对程如墨。 “飓风传媒,不是4a,是个小公司,你可能不知道。” “我听说过,你上司是谁?” 程如墨对他这查户口似的审问有些不舒服,语气不自觉淡了几分,“齐简堂。” “齐简堂嘛,”那人一拍大腿,“我认识,跟他合作过。” 程如墨笑了笑,“好巧。” “可不是,美女你出差几天?要不要我带你游一游崇城?这附近好吃的饭馆我都知道,你想吃什么口味我都能带你过去……不如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都是同行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时候,也能用得着……” “老舟,”陆岐然不知何时端着杯茶回来了,笑说,“这位美女是我大学同学,班上十多个未婚男青年虎视眈眈,你想追求她,还得问问他们答不答应。”他将茶杯递给程如墨。 程如墨低声说了声谢谢,低头往杯里一看,怔了怔。 是苦荞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这位美女还是单身,我自然有公平竞争的资格是不是?除非老陆你自己要出手,那我肯定不跟你抢。” 陆岐然笑了笑,没接他的茬,低头对程如墨说:“会安排在下周一,我带你到附近转一转。” 程如墨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老舟”瞅着陆岐然一阵猛笑。 程如墨搁下杯子,站到一旁等着。陆岐然关了电脑,似乎是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翻了一阵,拿出件东西来递给程如墨,“客户送的防毒口罩。” 程如墨接过,说了声谢谢。 两人一起往外走,走之前“老舟”使劲拍了拍陆岐然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 陆岐然办公室在27层,整一层格局很大,程如墨跟着饶了几个弯就不辨方向了。等电梯时,两人寒暄起来,话题自然围绕雾霾展开。 程如墨想,天气果然是万能的话题。 这个点既不是饭点也不是上下班时间,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程如墨站在电梯右侧,陆岐然站她左边一手臂长的位置。一走进电梯,之前聊的不冷不热的话题就断了,程如墨觉得尴尬,不知道视线该放在哪里,只好死死盯着跳动的阿拉伯数字。 到了一楼,程如墨先一步出去,仍是完全避开了直视。 今天发布了大雾黄色预警,外面一片黑云压城的惨淡模样,程如墨游玩的兴致顿时去了大半。 她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将陆岐然给她的口罩戴起来。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程如墨摇头。实习那半年就将崇城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虽过去了六年,崇城的变化很大,但也不至于到翻天覆地的地步。况且这雾霾天气,室外活动完全开展不了。 陆岐然也似乎有些头疼,思考了半天,突然问她:“玩密室逃脱吗?” 密室逃脱这种游戏,程如墨上大学的时候还没听说过。这几年江城已经有了,但是林苒胆子比绿豆还小,程如墨威逼利诱她都不肯跟着去,如此一拖再拖,到了今天她也没能体验一次。 陆岐然打电话预约了时间,然后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你买车了?” “我爸淘汰下来的,我开得少。” 那是辆黑色的本田雅阁,六成新的样子。 “我去年拿的驾照,上路不多,你把安全带系好。” 程如墨系上安全带,问他:“你住哪儿?” 陆岐然抬手指了指的对面的一个小区,“一居室。” 程如墨心想,和她差不多,就比她多辆车。不过这也就只能用来安慰安慰自己,她知道陆岐然家庭条件比她好得多,薪水也比她高不少,今年升组长以后,工资还要往上涨一个标准。 现在是上午十点,路上车少,一路过去畅行无阻。 “你打算一直留在崇城吗?”程如墨问。 陆岐然顿了几秒,“暂时没有更好的打算。” 程如墨沉默,自知问了句废话。 过了片刻,陆岐然突然问她,“你为什么没在崇城工作?你应该可以轻易进当时的实习单位。” 程如墨一怔。她笑了笑,方说:“以前一直很喜欢一句话,‘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能不能在一个城市定居,和能不能跟一个人结婚一样,都要看缘分。我和崇城,大约就是没有缘分。” 她想,当然,有时候有缘分恐怕也没有用,好比说她和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冲动是魔鬼(三) 这家真人密室逃脱店有七八个主题,考虑到人数,两人选了内容最少的“绣花鞋”。 其实程如墨听见这名字就觉得有些悚然,她不害怕货真价实的悬疑推理,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却有些发憷。好比说看电影,类似《致命id》这种用科学解释得清的她敢看,《咒怨》这一类就坚决不碰。 道理都是共通,没有逻辑的东西才最让人害怕,因为摸不清路数,让人无从防御。 到了密室门口程如墨才发觉,和陆岐然过来玩这个有些不妥。里面黑漆漆的,只提供了一只手电作为照明。到时候进去,两人不可避免会挨得很近。 陆岐然见她站在门口不动,问她:“怎么了?” 程如墨摇头,闭了闭眼,抬脚走进去。门“哒”的一声反锁上,陆岐然拧开了手电,先照了照地面,说:“你要是怕,跟着我就行。” “谁说我怕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笑,陆岐然说:“不怕也跟着我。” 程如墨点了点头。 陆岐然似乎对这个轻车熟路,玩起来极有逻辑。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出了第一间房。 第二间房是间卧室,比第一间大了许多。当中有张床,床上放着两床只有在往年农村才能见到的红色大花的被子。陆岐然手里的电筒扫过去,程如墨望见床底下摆着双绣花鞋,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床对面是面大衣柜,共有八扇对开门。陆岐然伸手将她往后揽了揽,说:“往后退点,我来开门。” 程如墨攥紧了手,点了点头。 陆岐然开了前面四扇,都是空的。他顿了顿,又伸手拉开了第五六扇。他拿手电往里一照,还没等程如墨看清楚,又立即移开。 “是什么?”程如墨心悬了起来。 “有面镜子,镜子上有血字,我现在把手电打开。” 他声音隔得很近,程如墨呼吸一乱,嘴上却说:“你没必要特意照顾我,我说了我不怕。” 陆岐然轻声一笑,“那我开了。” 镜子上的字是拿红色油漆写的,猛一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惊悚。程如墨不得不服气,方才要是让她这么直接看见,她肯定会叫出来。 还剩下最后两扇,程如墨想大约也应该是空的,便给自己装了壮胆,说:“我来开吧。” 陆岐然微微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将手电塞进她手里。 程如墨先拿手电照了照柜门的空隙,往里瞟了一眼,确实没瞧见什么,便放心大胆地拉开。刚一开,便有个什么东西从柜门后栽了下来,程如墨望见一张血糊糊的脸一晃而过,顿时一声尖叫,下意识撒手扔了手电。 手电兴许是撞坏了,闪了一下光便熄了。程如墨汗毛倒竖,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她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口里蹦出来。 黑暗里一双手用力将她环住,轻轻往前一拉。 程如墨一个恍惚,下一瞬便意识到自己正被陆岐然抱在怀里,耳边听见他缓而沉稳的声音,“别怕,是个人体模特。” 程如墨呼吸顺了顺,静静站着,直到心跳渐渐规律下来。 而后她便觉察到自己正与陆岐然体温贴着体温,呼吸里也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便想到了那晚的抵死缠绵,脸蹭地烧红起来。 陆岐然声音似是荡开了黑暗,几分戏谑地说:“我发觉你这人,特别擅长口是心非。” 程如墨立即伸手去推他,“你什么意思?” 陆岐然手上却更用力,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好比说明明怕却装作不怕,明明在乎却显得比谁都大度。” “我在乎什么了?”程如墨抬高了声音。 “你心里清楚。” “陆岐然你有病吧,我在乎什么了?我有什么可在乎的?保质期再长的食品都过期几百回了,现在不是六年前,你别自作多情。”她仍然伸手去推,没有推开。 她顿时有些慌,有种困兽被逼入绝境的惊恐无措。 陆岐然声音在她头顶,“那你说,你图什么?” “什么图什么?” “天上掉下来的肉往往带着钩子。” 程如墨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怕我讹你。那你何必上钩,我可没逼你。” “即便是带着钩子我也认了,但你得告诉我,这钩子是什么。” “那你觉得这钩子是什么?”大约是因为黑暗的缘故,程如墨胆子反而大起来,有种不管不顾的雄心壮志。 “我不知道,知道了就不必问你。” “你觉得我能图你什么?我一没逼着你跟我谈恋爱,二没逼着你跟我去民政局,三没拿你的裸|照讹诈你十万八万。” 陆岐然一笑,“原来你有我的裸|照。” “有啊,你想看?” “我的有什么可看,要看得看你的。”黑暗里陆岐然的笑听起来坦荡又轻佻。 程如墨顿时噎住。 “正常人总得图点什么,毕竟我不吃亏。” 程如墨顿了顿,说:“我也不吃亏。都是现代人,你何必想得那么复杂。无聊凑一起打发时间而已,如果你还有想法,我也愿意奉陪。各取所需,安全健康,何乐不为。” “这话谁说我都相信,唯独你说我不相信。” “真有意思,你非逼着我承认隔了六七年我还依然为你神魂颠倒才行吗?陆岐然,我可没那么贱。” 陆岐然沉默几秒,手臂松了几分,“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如墨趁机挣开他,慢慢走到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手电,低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没什么可图的。”她顿了顿,接着说,“经历了邱宇的事,我明白过来,人要想活得不那么失望,最好别对其他人抱有什么企图,不然到最后不免碰一鼻子灰。” 她站起来,将松动的电池安好,手电重新亮起来,“如果你非要听到确切的回答才觉得安心,那你就认为我是受了邱宇和白苏的刺激吧。”她笑了笑,说,“你可能不知道,白苏当年也是喜欢你的。” 陆岐然站着没说话,微弱的光线里,程如墨看见他脸色沉下去,眉眼间似有一股怒气。 “她抢了我的男朋友,我睡了她当年喜欢的人,也算是扯平了。”她继续说,大有一股英勇赴死的架势。 果真下一秒陆岐然便欺身往前,伸手将她拉过来,按在衣柜上。 程如墨脚底下就是糊了一脸油漆的人体模特,她头皮发麻,冷声说:“你放开我。” “你不是不怕吗,嗯?”陆岐然将她手臂拉过头顶,按在柜门上,“你说,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没逼着你上我的床,你找我理论不觉得可笑吗?”程如墨冷声说。 陆岐然另一只手手将她手里的电筒扣下来,按灭了,扔到一边的床上。 房间再次暗下去,程如墨感觉到陆岐然温热的呼吸就轻轻拂在脸上,让她忍不住想往后躲。陆岐然却似乎觉察她的心理,手中扣死了,头随即低下来。 程如墨嘴唇被狠狠攫住,随机齿关被撬开,陆岐然舌尖探进去。她呼吸全滞在喉间,觉得时时刻刻都要窒息而死,却又像是溺水的人含着根芦管,继续艰难求生。 她极不喜欢这阴恻恻的气氛,平生还没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与人接过吻。但她伤了陆岐然作为男人的尊严,这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虽然这样想,心里却有种预感,她本觉得这项目结束了,和陆岐然就能桥归桥路归路,现在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片刻后陆岐然脸推开,手却仍然紧紧按着她的手臂。程如墨笑了笑,低声问他:“一直想问,你和叶嘉分手多久了?” 叶嘉就是陆岐然前女友的名字,当年程如墨为了打听到他女朋友的信息,费了不少周折。 “不至于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谢谢,我就当是你在恭维我。”程如墨笑说,“你要想继续也不是不行,只是恐怕这里不合适。” 话音落下,程如墨受到的钳制便消失了。 陆岐然转身往前几步捞起床上的手电打开,照向程如墨脚边。 程如墨立即退开,站到一边去围观。陆岐然将人体模特拿起来,看了片刻,从它的假发里找出枚钥匙。又弯腰将床底下的绣花鞋拖出来,从鞋子里发现一张纸条。 接下来,程如墨就看着陆岐然有条不紊地将线索一一发掘出来,密码箱一个一个打开,最终拿到了出去的钥匙。 时间只过去了五十分钟,他们还有资格获得一件礼物。 开门的一瞬间,程如墨笑说:“厉害,给你点个赞。” 陆岐然没理她,仍然沉着脸,大步朝着前台走去。程如墨看着他的身影,想到句不那么恰当的比喻:飒沓如流星。 奖品是个钥匙扣,三串西瓜,两小一大,绿皮红瓤,看着挺可爱。程如墨也不客气,接过来当场就换上了。 两人出去,程如墨照旧戴上口罩,问:“你是想吃饭还是想做点别的?” 陆岐然本走在她前面,听见这句话脚步停下来,转身望着她,声音极冷:“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程如墨没说话。她想,她可从来没将他想得龌龊。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 —— 虽然彻底激怒了陆岐然,他这个东道主依然当得可圈可点。午饭吃的是正宗川菜,下午两人去兰亭剧院听了场昆曲。 当年程如墨在崇城实习的时候,也几乎每周都去剧院听昆曲。这项活动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身去听。当年听的第一场是《双下山》,今日恰逢又有这折,算来也是缘分。 两折之间的间隙,程如墨悄声说:“好比结婚,围城外的想进来,围城里的想出去。红尘中人想削发出家,出家人又想蓄发还俗。” 陆岐然看她一眼,“人生在世七八十年,不折腾一番就算枉活。” “那你呢,”程如墨看他,“还有折腾的心思吗?” 陆岐然不说话,视线移回舞台。沉默了片刻,下一折开始了,话题自然就断了。 看完出去,天居然下雨了。不知道下了多久,天色暗沉,空气却洗净了几分。 剧院门口围了一圈的人,程如墨和陆岐然等在廊下,打算等雨小些了再走。等了片刻,门口渐渐没人了,雨也不见收。陆岐然的车停在五百米外的一个停车场,就这么跑过去不免淋湿。 又等了几分钟,陆岐然突然将身上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罩,说:“我开车过来,你在这里等。”说罢冲进了雨里。 他脚步踩起一串串水花,让程如墨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里面总有这样诗意的镜头。 她靠着剧院红漆的栏杆,心里突然凭空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 按照安排,该是吃饭的时间了。程如墨见陆岐然衬衫已经淋湿,说:“就不吃晚饭了,你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免得感冒。” 陆岐然没说什么,打起方向盘往程如墨住的宾馆开去。 到了宾馆楼下,程如墨下车,顿了顿说:“周一见。” 言下之意,明白不过。 陆岐然没看她,“再见。” 程如墨站在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之中,方转身上楼。 晚上齐简堂打电话来询问工作进度,程如墨笑说:“周一才开会,摆明了让我公款吃喝。” “反正管报销,随便你玩,玩尽兴了再回来。” 又问,“陆岐然这会儿没在你旁边吧?” “在我旁边我肯定就没时间接你电话了。” 齐简堂啧啧一叹,“唯独我这么大度,亲手送羊入虎口。” “你送过去,虎还嫌臊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程如墨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雨过之后,崇城总算露出了干净的夜色,满眼的灯火璀璨。她望着电视台的方向,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事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倒要怀疑他的智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真诚地道个歉,这两天都在上通宵班,从夜里11点上到早上7点,又碰上来大姨妈痛经和感冒,结结实实遭了一回罪。 这个文我又写得慢,每次差不多三个小时才能写3000字,所以这段时间更得太龟速了,又怕保证了日更做不到,还请大家见谅。 从明天,也就是周五开始,恢复中午十二点日更,以后大家这个点过来刷新就可以了。我咬咬牙,争取不放大家鸽子。 下一更3月7日中午12点。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7:45

    第14章 冲动是魔鬼(四) 齐简堂呵呵一笑,说:“但我还是奉劝你别这么玩,你这种人,拿不起放不下的,最后不免吃亏。” 程如墨不服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不是教训,就是忠告……我有其他电话打进来,先挂了。” 挂了电话,程如墨靠着窗台吹风,有点心灰意懒;除此之外,也有点后悔。 如果她不去招惹陆岐然,现在两人依然相安无事。借着现在这个合作的契机接触起来,结果也未可知。可现在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 她想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是好好的一手牌,打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 再怎么后悔,工作还是不能耽误。 周末两天程如墨抽时间拜访了一些朋友,又逛了趟街。到了周一早上,程如墨才又见到陆岐然。 这人恢复了平日里岿然不动的淡定模样,好像周五那段谈话根本没有发生过。程如墨心里的那点后悔也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陆岐然越是不动声色,她越有种非要惹得他按捺不住的冲动,最好出离愤怒和她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末了自己也被这见到陆岐然的瞬间冒出来的扭曲念头吓到了,暗骂自己一句,神经病。 节目虽然要到九月才正式播出,前期却有一整套的连续宣传。程如墨过来主要是验收前期宣传广告和活动开展的效果,取得数据指标,方便后面的持续跟进和微调。 这工作其实非常轻松,如果不算最后两天,倒真像是趟旅行了。 周四早上,节目的网络广告正式在各个视频网站投放。然而到了晚上十点,已经准备休息的程如墨突然被通知到策划部召开紧急会议,说是宣传广告出了点问题,社交平台上出现了不少抵制声音。 已经是这个点了,回忆室却坐满了人,唯独给她留出了一个空位。节目包装组李组长正开着电脑一遍一遍播那段视频,其余人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件,大气都不敢出。 程如墨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陆岐然坐在李组长右手边,看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平和,有些抚慰的意味。 程如墨更加轻松不起来了。 来会议室前,她给齐简堂通了个电话,齐简堂让她先随机应变,首先弄清楚责任方是谁,他正在准备视频会议,公司的公关部也正随时待命。 程如墨想的却是,这个项目关系到陆岐然和李组长的业绩。要是李组长不能升策划部的执行助理,陆岐然也别想坐李组长的位置。 虽说共同利益都是要解决眼前的事故,但立场不同,最后责任的权重也不同。就看这次开会的结果了。 程如墨暗自深呼吸几次,缓缓走到空位上坐下。 李组长等广告片播完了,方才抬头看程如墨,问她:“广告你看了吗?” 程如墨点头,“我看过了,也看了微博上的发言。” 李组长将椅子往后滑了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我总结了一下,反对意见主要有两点,一是质疑节目版权的,一是对广告的感j□j彩有异议的。” “质疑版权的很好解决,”李组长说,“官方微博已经发微博澄清了,主要是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程如墨没有立即说话。 这段广告是他们公司另外一个人策划的,创意比较另类。对于播出后会产生的风险,他们小组反复开会讨论过,认为虽然剑走偏锋,但考虑到投放平台是在网络,网络的宽容度大于传统的电视和纸媒,如果引导得当,反而会产生正面的传播效应。 但为了控制成本,导演删掉了五秒钟,剪掉了自认为无关紧要的几句台词,使得广告整个的感j□j彩发生了偏移。 这件事,要论责任,主要过错肯定不在程如墨公司方面。 程如墨忍不住看了陆岐然一眼,攥紧了手,沉声说:“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是解决播出事故。我的建议是,将被剪掉的五秒钟利用起来,重新写一个文案,补拍几个镜头,作为续集播出来,最迟后天凌晨投放。”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希望这次在投放之前,能让我方确认成片。” 说完这些之后,她就等着李组长决策。 会议室一时沉默下来,李组长十指交握,抵在颌下,许久没有说话。 “李组长,”陆岐然突然开口,声音沉静里含着几分隐隐的坚决,“我赞成如墨的建议。” 李组长目光立即扫过去。 陆岐然不疾不徐,“社交平台上意见发酵很快,不快刀斩乱麻,形势发展很难估计。续集我来负责,争取明晚八天投放。” 李组长沉吟片刻,拍板决定:“那就这么办吧,程小姐,希望明天早上六点之前,我能看到续集的完整策划书。” 他合上电脑,“先成立一个舆情监测小组,时刻注意微博上的风向,和陆岐然随时保持联系。散会吧。” 程如墨起身,陆岐然跟在她身后,低声说:“抱歉,辛苦你了。” 程如墨静了两秒,说:“谢谢你没有打蛇随棍上,跟着我说的话撇清责任。” “本来错不在你,”陆岐然看她一眼,“拿上东西跟我过来。” 陆岐然带她到了一间空置的办公室,又拎来两台笔记本,飞快地连上电源接入网络。 程如墨看了看时间,快要到十一点了,也不废话,立即开始工作。 办公室里很静,唯有敲击键盘声与饮水机烧水的声音协奏,间或有舆情监测小组的人进来与陆岐然交流,也都压低了声音。 到了凌晨两点,策划书完成了大半。 程如墨暂时停下来,歇口气顺便整理思路。 陆岐然坐她对面,注意到动静立即抬头看她:“饿不饿?” 程如墨摇了摇头,又立即说:“有点,想吃碗热馄饨。” “还差多少?” “不多了,一个小时能完成。” 陆岐然沉吟片刻,站起身说,“走吧。” 程如墨好奇看他,“去哪儿?” 陆岐然看她一眼,“吃馄饨。” —— 凌晨夜风很凉,程如墨裹紧了大衣,依然觉得寒气从小腿肚只往上冒。 陆岐然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抓着她的手臂,说:”走快点,就在对面。” 除了他们,街上没有半个人,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投在地上,一眼望去依偎一般。 陆岐然住十一楼,一室一厅,带个厕所。客厅东北角隔了出来,当做厨房。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室内很整洁,和陆岐然这人一样。 程如墨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写策划书。陆岐然将外套挂起来,洗了个手钻进厨房。 程如墨写了一会儿,觉得渴,起身去找杯子倒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见陆岐然正在包馄饨。她觉得好奇,走到陆岐然身后。厨房本就狭窄,多了一个人更难周转。 “面皮哪来的?” “前几天买的。” “我以为你是自己擀的。” “我要是自己擀,你就只能吃饺子了。” 程如墨一笑,“那馅儿呢?”她伸手碰了碰盛馅的海碗,是热的。 “只有猪肉和白菜,将就一下。” “那还不如吃饺子呢。”她看着陆岐然包馄饨的动作,虽不算娴熟,倒也不生疏。 他穿着衬衫,解开了第二颗扣子,露出锁骨。袖子也挽了起来,手指显得格外修长。 程如墨眯了眯眼,“我去外面等。” 她又写了十五分钟左右,陆岐然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出来了。汤里放了紫菜和葱花,浮着几滴芝麻油。程如墨顿时食指大动,也不顾形象,接过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陆岐然为她续了杯水,往里面放了几片干柠檬,又将锅里剩下的馄饨盛出来,拿出卧室的椅子,坐在程如墨旁边开始吃。 “有辣椒油吗?” 陆岐然看她一眼,“熬夜对肠胃刺激本来就大。”虽这么说,还是起身去厨房里拿了瓶老干妈出来。 程如墨舀了一大勺拌进汤里,一边吃一边含糊说着,“我很久没有熬夜加班了。” “结束了请你吃饭。” “谁让我现在和你是一丘之貉。”她笑了笑,抬头看着陆岐然,“像不像以前赶在死线(deadline截止时间)前通宵写论文的时候?” 陆岐然点头。 程如墨又说,“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见早上完成了论文,跟你一块儿去吃热干面。” 陆岐然没说话,过了半晌,“嗯”了一声。 程如墨说出口就觉得后悔了,此刻看见陆岐然这个反应,更觉得没趣。只低下头吃馄饨,再不说话。 她吃完放碗的时候,突然听见陆岐然说:“附近没有热干面馆。” 搁碗的声音恰好和陆岐然说话的声音重合,程如墨垂眸,假装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冲动是魔鬼(五) 程如墨吃完仍是继续写策划书,写完改了几处地方,一看时间已是四点。她将东西发给李组长过目,等他回复完又改了两个地方,再看时间快要到五点了,留给陆岐然的时间已经不多。 陆岐然拿到定稿了就立即将挂在架子上的外套穿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程如墨:“现在没时间送你回酒店,天晚也不好打车,你就在我这儿睡吧。”他想了想,将钥匙掏出来搁到茶几上,“我估计白天回来会很晚,你自己弄吃的。” 程如墨累得要散架,点头说:“不用操心我,你快去吧。” 陆岐然也不废话了,拎起笔记本飞快穿上鞋开门出去。 程如墨闭上眼睛就要睡着,躺了片刻,还是撑着起来去洗漱。 浴室里也很整洁,瓷砖地板上没有半根头发。程如墨没带洗漱用品过来,翻了翻流理台底下的抽屉,找出支备用牙刷。又检查了台子上面,有支男士洗面奶,她笑了笑,打算就这么讲究着用了。 正挤着牙膏,注意到洗面奶后面有只口红。她暗笑,只怕是叶嘉落下的,或者陆岐然带了其他女人回来。 好奇拿起来一看,却一时怔住。 当时参加同学聚会,她去把林苒推荐的那支口红买下来了。后来饭桌上白苏问她型号,她翻出来给她看,第二天再找却不见了。因为白苏说想去买支同样的,她觉得膈应,心想丢了也就丢了,便没在意。 程如墨将口红慢慢旋出来,看着镜子,往嘴唇上抹了一道。 颜色不老也不嫩,衬得她熬夜暗沉的脸色,多了一抹活力。 她看了自己片刻,面无表情地抬手使劲抹掉。洗漱完以后,又将口红捏进手中,默默站了片刻,扔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程如墨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发现情况不妙:嗓子眼干疼,鼻子也堵住了。 喝了杯淡盐水,仍然觉得难受。她在屋子里晃了一圈,找到一盒感冒冲剂,冲了一包服下了,然后去张罗午餐。 拉开冰箱看了半天,也只能凑出西红柿蛋汤和火腿黄瓜这两个菜,冷藏室里倒还有袋水饺。 程如墨打上火烧水,边烧边视察陆岐然的房子。 她一面觉得这样不好,毕竟算是这也算是陆岐然的**;一面又难以克制自己窥探欲。最后自然是情感占了上风。 她先从衣柜看起,拉开柜门,里面一水儿的黑白灰。 又拉开柜子下面的两个抽屉,左边一个装着内裤,右边一个装着袜子。程如墨看了一眼就立即阖上了。 电脑桌旁边的抽屉里装着杂物,充电器耳机之类。程如墨从里面发现一只诺基亚的手机,试着开了开机,居然还是好的。 再就是些文件和各种的说明书,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自然更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 程如墨不信邪,最后去翻床边的柜子,果然翻出盒冈本的避孕套,用了三两只的样子。 她暗笑自己无聊,将东西放回去,回厨房下饺子。 饺子是芹菜瘦肉的,程如墨本不爱吃芹菜,切碎了伴成饺子馅还能凑合。但今天咬了一口就觉得反胃,芹菜味儿只往喉咙里冲。胃里翻江倒海,她趴着水池干呕了会儿,心里仍是不舒服。 又去烧水,打算煮番茄汤喝。 正盯着火,电话响起来了。 程如墨刚一接,齐简堂就噼里啪啦地教训起来了:“让你摘清责任,你倒好,不但不谴责他们擅自做主还上赶着去给人擦屁股。” 程如墨不说话。 “我相信你所以才让你去开会,结果你干了什么?不拿自己的本事去跟人谈条件,反而做低伏小委屈求全。程小姐,这事过错不在我们啊,你错过了最佳时机,知道现在公司有多被动吗?李组长那老狐狸承你的情还好,要是他反咬一口,你这么上赶着跟人解决就是坐实了我们心虚你懂不懂?” 程如墨正要说话,又觉得一阵反胃。 齐简堂立即问她:“你怎么了?” “……恶心。” “嘿你还嫌我恶心……” “我不是说你,”程如墨忙说,“我感冒了,胃着凉了,昨晚熬到凌晨五点,有点难受。” 齐简堂气得没脾气了,“你说你图什么?还主动熬夜给人收拾烂摊子,我现在让你加个班恨不得比求祖宗还难。” “不图什么。”程如墨闷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想着陆岐然要升职了吧,不忍心害他吧?程如墨,你还真是爱拿公司资源去做顺水人情啊。” “我没利用公司资源,是我自愿的。” “你不算公司资源啊?你现在生病了,要是耽误了工作,误工费该谁来付?”齐简堂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内里和表面一样恶声恶气,早就成大事了,该心软的时候不心软……” “对不起。” “算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你后天回来吧。” 程如墨“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在灶前站着,发了会儿呆,听见水开的声音了,方想起来番茄还没切,立即手忙脚乱地去翻冰箱。 汤打出来,她喝了大半碗,只觉得番茄酸溜溜的吃在嘴里受用无比。她喝完汤将碗扔进水池了,有点累,打算在沙发上躺会儿再去洗。 这一躺却又躺了两三个小时,她头仍是昏昏沉沉,喉咙更疼了,鼻子更是堵得跟块水泥一样,成了摆设。 她给陆岐然打了个电话,接通之后听见那边闹哄哄的,陆岐然声音有些哑,听起来极是疲累。 “醒了?” “嗯,”程如墨从沙发上坐起来,“情况怎么样了?” “我在摄影棚,快要拍完了,接下来导演剪完做后期就行,不出意外,六点能看到粗剪。” “需要我过来吗?” “暂时不用,等样片出来了你再过来吧。” “你吃东西了吗?” “中午凑合吃了半盒盒饭……先不说了,那边在喊我,等会儿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程如墨坐了会儿,仍然难受,又没有睡意,看了会儿电视,有些百无聊赖。 最后她拿上钥匙,回去宾馆换了身衣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没等陆岐然打电话,去了电视台。 正好摄影棚刚刚收工,陆岐然一边等着导演剪样片,一边联系投放平台报告进度。 程如墨到的时候,陆岐然刚刚打完一个电话,他伸手去捞杯子,结果发现是空的。 他抬眼望见程如墨走过来,笑了笑说:“怎么过来了。” 程如墨没说话,将他的空杯子端起来,走去饮水机,帮他倒了杯温水过来。 陆岐然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大口水,伸手将衬衫扣子多解了一颗,抻了个懒腰,将全身重量都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程如墨,见她脸色不好,问:“没事吧?” 程如墨摇头,“年纪大了,熬不动夜,没事,”看他下巴上起了层青色的胡渣,又问,“你还差多少工作没做?” “差不多了,等会儿过去盯盯剪辑进度就行。” “电视台比网站和广告公司辛苦多了。” “都是这样,”陆岐然不以为意,“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 两人坐着聊了会儿,陆岐然给合作的视频网站打完电话,听说粗剪出来了,忙拉住程如墨去了剪辑室。 程如墨看了,提了几个小的修改和后期制作的建议。到七点半时候,最终成片做出来了。小组的人都过来看过了,确认无误以后,发给了视频网站。 八点的时候,网站和微博准时更新。 小组的人立即各就各位,开始监测舆论风向。程如墨憋着一口气,心里也没底,一遍一遍刷着微博。她看着风向渐渐转过来,网上一片喊“神转折”的声音,微博转发量呈几何倍增长,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了。 陆岐然正坐她旁边,看她丢了鼠标,突然朝着她伸出手。 程如墨一愣,随即一笑,和他结结实实地击了个掌,掌声清脆,程如墨笑说:“算不算一次成功的病毒式营销?” 陆岐然也笑,“不枉费我们学的专业。” 他站起身,跟还在忙碌的其他小组成员说:“我先下班了,你们帮忙盯着,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说罢,捞起外套跟程如墨说:“走吧,去吃饭。” 程如墨拎起包跟在他后面,“你真是放心。” 陆岐然声音低沉,几分喑哑,“你肯定不会害我。” 程如墨脚步一顿,抬眼望去,陆岐然背影挺拔宛如山岳。这么一愣神,落下了好几步,她赶紧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 神经一放松下来,程如墨才发觉自己饿得不行。和陆岐然逛超市的时候,逮见什么都想生吞活剥。 她忍不住问:“找个餐馆吃就行,何必回去煮费这个事。” 陆岐然不理她,抬手从货架上拿了瓶麻油下来。 结账之后,陆岐然从袋子里拿出袋奥利奥给她,“先垫垫肚子。” 程如墨不乐意了,“甜得要死,谁爱吃谁吃。” 陆岐然又掏出袋乐事薯片。 程如墨无语,见是黄瓜味的,勉为其难接过,“你这招待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一回到住处,陆岐然就钻进厨房忙起来,程如墨屡次想进去刺探敌情,都被他撵了出来。最后看他从卧室里拿了个电风扇出来,更是好奇得要死,“你是做饭呢还是孵蛋呢,拿电风扇做什么?” “孵蛋的话拿什么电风扇,当然要拿取暖器。”陆岐然说完,又一头钻进去。 程如墨又等了半个小时,突然听见里面说,“好了。” 她正要起身进去看,却见陆岐然端着碗东西出来。 程如墨往碗里看去,浅黄色的碱面,面上是黑乎乎的麻油芝麻酱和辣萝卜绿葱花以及香菜叶子。 是碗热干面。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8:03

    第16章 冲动是魔 鬼(六) 陆岐然将碗放到程如墨面前,又给自己盛了碗出来,见程如墨怔愣着没有动,好奇问她:“怎么了,不好吃?” “不是,”程如墨垂眸,拿起筷子挑了一箸,“我家对面街上就有家面馆,红油热干面三块钱一碗,你没必要……”她抬眼,见陆岐然正看着她,立即将后半截话咽下去,低头吃了口面,含糊说:“还行。” 陆岐然这才微微挑了挑眉,到她旁边坐下开始吃。 吃完之后,两人就将空碗摆在茶几上,默默坐着。 程如墨说:“我该回去了。” 她没有动。 陆岐然说:“我该去洗碗。” 他也没有动。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默默瘫坐着。过了十多分钟,都觉得继续坐着不是办法,陆岐然站起身,将碗扔进水池里,出来对程如墨说:“就在这里睡吧,我睡沙发。” 程如墨点了点头,起身去浴室洗漱。 她洗完出来,见陆岐然半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立即过去将他摇醒,“这么睡容易感冒,洗了去床上。” 陆岐然喉咙里嘟哝“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过了片刻才对好焦距,说:“没事,我就睡这里。” 他快有四十个小时没休息了,眼睛底下硕大一圈乌黑,程如墨哪里忍心看他蜷在这么小点地方,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哪怕你有想法呢,累得跟狗一样,你动得了吗?” 陆岐然晃悠悠站稳,猛笑一声,“别小瞧我。” 程如墨白他一眼,“这个时候逞什么能。”说罢伸手将他推进浴室。 陆岐然洗澡的时候,程如墨帮他把厨房里的碗洗了。末了看见台子上还摊着碱面,案板也没洗,旁边还放着把风扇。她挣扎了片刻,还是一并收拾干净了。 弄完以后,就去了卧室床上躺下。眼皮沉重得像是沾上了胶水,但她仍撑着等陆岐然过来。 等了片刻,浴室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陆岐然走了过来。程如墨往里一挪,陆岐然在她身旁躺下,顺手关上了台灯。 陆岐然身上剃须水的气息密密匝匝地笼罩过来,黑暗里,听见耳畔他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晚安。” 程如墨没说话,闭上双眼。 —— 程如墨醒来时室内仍是暗沉,她以为时间还早,摸出手机一看,却已经是早上班八点半了。抬眼望去,才发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身旁陆岐然仍然睡得沉沉,她将手机的背光调亮了些,借着柔和的光线转过身仔细看他。 这人鼻梁挺拔,眉毛浓黑,据说这种长相的人性格耿直。 程如墨低声笑了笑,伸出手指虚空里照着陆岐然鼻峰的走向划了一道,随即目光停在他紧闭的嘴唇上。 她静静望了片刻,忽然伸手将他的眉头虚虚拢着,随即抬起脸,极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亲完便立即退开,心脏突突跳着,她伸手按住心口,默默看了他许久,方渐渐平静下来,心里仍有种干了坏事的刺激和心悸之感。 又看了一会儿,她转回身去,拿起手机来刷微博。 刷了半个小时,程如墨听见身旁有声响,正要转过身去,突然腰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 程如墨心脏顿时悬了起来,感觉底下有个*的玩意儿正抵着她,正犹豫着是挣扎还是不挣扎,身后却没动静了。 她暗骂:不知道在做什么下流的梦。 她尝试着掰开陆岐然的手,又不敢动作太大了将他吵醒,如此费了大半天劲,倒累得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也不做无用功了,只将臀往前挪了挪,尽量避开他不老实的兄弟,谁知刚一动,环住她的手臂却又收紧,用力将她往后一揽。 “陆岐然你有病吧!” 身后传来一声几分轻浮的笑意,“你有药?” 程如墨听他声音慵懒却是清醒,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使劲挣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去怒视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陆岐然含笑看着她。 他眼里还带着点睡意,将醒未醒,几分蒙眬,轻浮放浪却又十足坦荡,程如墨呼吸顿时有些乱,“我起床了,”她撑着床坐起来,谁知下一秒又叫陆岐然伸手拉了下去,一把揽进怀里。 “你放开。” 陆岐然大笑,“我说了睡沙发,是你让我进来的,引狼入室,怪不得别人。” 程如墨脸贴着他紧实的胸膛,听见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脸顿时烧红,“呸,什么狼,顶多算只狼狗。” “我要是狼狗,你是什么,嗯?”陆岐然恶意地往前抵了抵。 程如墨彻底慌了,脑海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会儿想今天身上穿着的内衣是旧的,还不是一套;一会儿又想,一次还能算一夜情,再来一次就成炮|友了…… 正想着,腰上受到的钳制消失了,陆岐然收了手,又往后挪了点,恢复了平日里惯常的模样,笑着看她:“这次的事,真的非常感谢。” 程如墨怔了怔,随即敛了目光,淡淡说:“没事,同学一场。” 她打算坐起来,陆岐然看出她的意图,伸手将她的手一攥,说:“再躺会吧。” 程如墨瞥他一眼,心想盖被窝纯聊天,有意思吗,又不是玩蓝颜知己红颜知己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要不是实实在在真枪实弹,要么赶紧起床趁着大好日光该干嘛干嘛。 虽然这么腹诽,她还是乖乖躺着没动。 “和我说说,你和白苏的事。” 程如墨一时没吭声,盘算着陆岐然究竟是想知道她和白苏之间哪部分的事。她想了想,方说,“没什么事,六年前的你确实是块香饽饽,白苏也看上你了,让我让给她。”她自嘲一笑,“让不让这事,我做得了什么主,她该去问叶嘉让不让。” “你们就是因为这事闹掰的?” 程如墨顿了两秒,“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两个女人为你反目成仇,听着特有成就感是不是?”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程如墨静了片刻,“我和她渐行渐远,不能说和你没关系,但你顶多算个导火索,跟斐迪南大公被刺杀一样。但一战酝酿了那么久,各种势力蠢蠢欲动虎视眈眈,有没有这个事,最终都会爆发。我和白苏就是这样。女人之间的友情没你们男人之间那么单纯,往往越亲密的朋友暗地里越是风起云涌。我和白苏,归其究竟,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这事儿,你既不要觉得有成就感,也不要觉得有愧疚感,”她看了陆岐然一眼,“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个幌子。” 陆岐然一笑,“你既这么说,我自然不会自作多情。” 静了一会儿,程如墨问他:“你和叶嘉为什么分手?” 陆岐然脸上表情一滞,沉默下去。 程如墨直视着他,等了片刻也没等见答案。暗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年和她分手。” 程如墨正准备伸手去捞手机,听见声音,动作停了下来。陆岐然也坐了起来,望着黑暗中某处,低声说:“她想结婚,而我不想去帝都,她也不愿来崇城。交往八年,谁都不甘心妥协。” 程如墨顿时一阵恍惚。 八年,说起来轻飘飘的两个字,但中间隔着两个人蹉跎的岁月,哪是能这样一笔带过的。 “她大学就在帝都,当了两年律师之后,自己和人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事业的根基都在那边。而我从文案做起,坐到了包装组二把手的位置。任何一方放弃,都意味着必须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我并不是不愿结婚,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已经跟着我耽误了八年,我不能继续耽误她了。” 程如墨没看他:“八年时间,中国打败日本赢了二战。时间对女人就是不公平,二十六岁,男人的岁月刚刚开始,女人的青春已到了强弩之末。” 她突然觉得兴味索然,拿起手机从床上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陆岐然背靠着枕头静坐着,眉宇隐在一片蒙昧之中,脸上轮廓显得柔和,看起来几分忧郁。 第17章 冲动是魔鬼(七) 程如墨突觉有些不忍心,一面又为此刻觉得不忍心的自己感到不忍心。前程往事到底应该一笔勾销,她不该去招惹他。 如果说先前还有些赌气,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说:“我得走了。” 陆岐然似是回过神来,立即从床上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坐出租车回去。” 陆岐然走到她跟前,见她神情低落,立即不由分说攥紧了她的手腕,低头紧盯着她,“你生气了?” 程如墨别过脸去,冷淡地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有什么就直接说,我虽在尽力猜你的想法,但有时候未免力不从心。” 程如墨顿时一惊,立即抬眼去看陆岐然,“你猜我想法做什么?” “你这人,惯爱口是心非,我搞不清楚你哪句是真情流露哪句得反过来理解,问你你肯定不说,只能猜了。” 程如墨霎时无语,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扭了扭手腕将陆岐然手挣开,自己轻轻握着方才被攥着的地方,别过目光,说,“没什么好猜的。我这人性情古怪尖酸刻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天回江城,今后也没大有可能再过来,今天就先跟你道个别。这次合作很愉快,你要是承我情,到时候写报告就将这次事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她顿了顿,轻咬了一下嘴唇,“馄饨和热干面都还不错,你下次有机会去江城,我请你吃正宗的。” 她说完,也不敢去看陆岐然的表情,扭头走进浴室,反锁上了门。 等她再出来时,陆岐然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听见她出来了,抬眼看她一眼,说:“等我刷个牙,我送你回宾馆。” 程如墨叹了口气。 路上很堵,陆岐然边踩离合边踩油门,越开心情越差。程如墨看他眉峰紧锁,眉眼间一股沉抑之气,纵然很想开口让他别送了,也不敢趁着这时候捋虎须。 不算长的一段路,开了一个半小时。到达的时候已是饭点,于情于理她该请他吃顿饭,但如此下去,真有种没完没了的架势了。 陆岐然在路边停了车,也不看她,淡淡说:“明天一路顺风。” 程如墨顿了几秒,方点了点头,再见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伸手打开车门,径直走了出去。 陆岐然转过头看她一眼,她穿着件咖啡色的风衣,衣摆在转身时,小小地打了个旋。 —— 程如墨回江城以后,休息了一天,周二准时上班。她感冒还没好,去见齐简堂时鼻头擤得通红。 齐简堂幸灾乐祸,“真有你的,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程如墨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你就是喊我过来说风凉话的?” 齐简堂笑了笑,伸手丢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崇城那边写的报告,你看看吧。” 程如墨看了一眼署名,是“陆岐然”,便说,“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怕他过河拆桥?” “他不是这种人。”程如墨意兴阑珊,不太愿意继续讲这话题,她见齐简堂桌子上放着盒巧克力,伸手拿过来看了看,没见着标签,她拆开来尝了块儿,问:“哪个小姑娘给你的?还手工制作,多纯情啊。” 齐简堂笑了笑,没说话。 程如墨好奇:“你没事吧,今天怎么不借机炫耀你的风流情史了?梯子都替你支好了你还不顺着往上爬?” “行了行了,”齐简堂笑着挥了挥手,“你回去工作吧。” 程如墨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那我拿去吃了啊,不知怎么回事饿得慌。” 走出去两步,却又叫齐简堂喊住了。程如墨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今天下班了陪我去看看车。” “算加班吗?给加班费吗?给我就去。” 齐简堂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文件作势要扔过去,“你掉钱眼里了吧。” 程如墨嘻嘻一笑,拿着克力关上办公室门回去工作了。 齐简堂以前开着辆三四十万的奥迪,这次打算换个宝马7系。程如墨对车子一窍不通,只知道哪些车子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真要落实到具体参数,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听销售介绍了半天,依旧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齐简堂自己相中了一辆,拉着程如墨坐上去试驾。 “说你俗你还不信,你知道言情小说里男主角都开什么车吗?不是宾利就是林肯,或者布加迪迈巴赫,如今兰博基尼和保时捷都不兴写了,你还开宝马。” “你懂什么,”齐简堂发动车子,“没听过吗,宁愿在宝马里哭不愿在自行车上笑。为什么是宝马?宝马大众啊,我要是开个布加迪出去,小姑娘不认识牌子的,还以为是十几万的国产车呢。” 程如墨大笑,“瞧不起国产车是吧,好的红旗要好几百万呢,你也就只有点勾引小姑娘的出息了。” 齐简堂没理她,猛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拐了个急弯。程如墨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上午吃下去的几块巧克力像是顶在了嗓子口一样,“停,停车!” 齐简堂看她一眼,立即刹了车,“怎么了?” 程如墨飞快打开车门出去,蹲在一边干呕。 齐简堂走到她身边蹲下,轻拍她后背,“我说你没事吧?成天跟林黛玉一样,早让你去做个胃镜检查检查。” 程如墨摆了摆手,“没事。” 齐简堂买了瓶水过来,程如墨漱了漱口,心里舒服些了,说:“你自己试吧,我在旁边等你,汽油味闻着有点恶心。” 最后齐简堂拍板付了定金,潇洒一挥手,说:“走,咱们开着新车吃火锅去。” 程如墨好久没吃火锅,这次撒开膀子点了一堆,齐简堂看她在菜单上勾得不亦乐乎,立即伸手夺过来看了看,“就你这二两米饭不到的饭量,点这么多吃得完?” 程如墨没理他,“再帮我点盘腐竹。” “谁点谁负责吃啊。” 最后程如墨干掉了三盘羊肉两盘牛肉,冻豆腐白萝卜金针菇等等若干,看得齐简堂大跌眼镜:“出了一趟差,食量见长啊,陆岐然在崇城怎么虐待你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可没虐待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吃完以后,想喝点东西,程如墨看见对面有家卖冻酸奶的,有点心动,但想着大姨妈比上个月已经迟了十多天了,真吃了明天就得来,一来又要疼得哭爹喊娘…… 她正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嘴,想到这茬动作顿时停住。 齐简堂看她一眼,“还吃不吃?不吃我就买单了。” “哦,不吃了,”程如墨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买单吧。” 齐简堂提议吃完了开着新车去江边兜兜风,程如墨有心事,哪里有心思兜风,勒令齐简堂立即将她送回去。 车子在楼下停下,程如墨先进了楼道,瞅着车子开走了,又走出来,飞快去了附近的药店。 程如墨第一次买这种东西,在药店门口踌躇了半天,进去之后试图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富有经验,但心里发虚又羞耻,总感觉售货员看她的眼神带着异样。但一想,指不定人家见多了,太阳底下无鲜事。 她怕结果不准,三个牌子的一样买了一支,也不好意思问使用方法,自己兜包里装着了,飞快赶回去。 回家拆了包装看说明书,又去百度了些知识,说是晨尿结果更准确。但她哪里等得到早上,弄清楚了用法立即钻进洗手间。 她坐在马桶上,死死盯着观察区,看着对照线显示出来,而等了两三分钟,观测线并无动静。她正要放下心中大石,暗嘲自己是疑神疑鬼,却看见检测线蹦出来了,很浅的一道。 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程如墨望着弱阳的结果,大脑一片空白。 她默默坐了片刻,起身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清晨,用剩下的两支又检测了一次,这次没什么可侥幸的,鲜明的两道杠。 程如墨望着镜子,白色的日光灯下自己脸色惨白得活像只被道士贴了符的女鬼。泪意只往上涌动,都顶着眼眶了,又叫她死死压了下去。 哭个屁哭,还有脸哭。 她手攥紧了,漠然地瞅着自己,试图冷静下来,从一片乱局中找着条出路。 反正这事儿刘雪芝是不能告诉的,孩子也肯定是不能要的,至于告不告诉陆岐然…… 正和自己死扛着,外面手机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省过神来,出去拿起来一看,是林苒打来的。不知怎的,心里那股狠劲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仿佛一瞬间从英勇赴死的刘胡兰变成了垫了几十床蚕丝被都觉得膈人的豌豆公主,她按了接听眼泪决堤一样往外涌,伸出手掌死死按住眼睛,声音却发着颤,“林苒……” 电话那端吓了一跳,“怎么了,亲爱的?”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8:24

    第18章 自食其果(一) 林苒到程如墨家的时候,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见程如墨正坐在没开灯也没拉开窗帘的客厅里,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林苒立即抬手将灯打开,望见程如墨抬眼来幽幽地看了一眼,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她蹬了鞋走进去,伸出手背探了探她额头,“姑奶奶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 程如墨呆呆地望着她,“我怀孕了。” 林苒立即将手抽回去,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问道:“齐简堂的?” 程如墨瞥她一眼,“陆岐然的。” “什么时候的事?怀孕多久了?” 程如墨垂眸,“上次班聚的时候。” 林苒气结,“你没采取保护措施?敢情上次和你一起去见白苏你俩就暗度陈仓了啊,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说都不说一声。” “用了避孕套。但不知道是不是破洞了,还是陆岐然没有立即出来……总之,”她声音低下去,“就是怀上了。” 林苒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你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 程如墨手捧着杯子,“没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林苒简直无话可说,瞅了她半晌,方说:“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程如墨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将额头埋进手掌里。 她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声音沉闷,似是浸了水一般,“以前年轻气盛,总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有点蛛丝马迹就以为对方喜欢自己,为了这点执念大雪天能坐十几个小时的车去他老家找他,就为了跟他说句喜欢。”她顿了顿,“真的,我不骗你。大四上学期,过年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坐车去珲城找他。当时他女朋友在他家里,但是他还是出来见我了。冰天雪地的,两个人沿着中央广场走了半个小时,我把这辈子矫情的话都说尽了。他说,跟女朋友是异地恋,所以更加珍惜。后来我冻发烧了,一个人在宾馆里躺了两天,烧得稀里糊涂,给他发短信,哭得跟傻|逼一样。这样的事,我如今再也做不到了。” 林苒长叹一口气,伸手攥住她的另一只手,“但你还是得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再说……结果如何还不一定。你们条件相当,也不是没有结婚的可能性。” 程如墨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抬头望着林苒,双眼红肿,“你知道吗,陆岐然和她女朋友谈了八年,从高考结束之后就一直在一起,去年才分手。八年时间,叶嘉要是愿意生,他们孩子早就打酱油了。陆岐然这样条件的,哪里缺人给他生孩子。” “两人谈了八年还没结婚,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异地都是借口,关键是还缺那么点决心,总而言之就是不够爱。” 程如墨摇头,“如果叶嘉回头要找他复合呢?你觉得他是会选择八年感情还是一夜荒唐?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即便陆岐然出于责任愿跟我结婚,我也不会接受。”书*快#电*子$书为您整理制作 “这个时候你大什么度,都闹出人命了,怀孕又不是件小事。” 程如墨抽了抽鼻子,“当然我肯定会跟他说,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我特别后悔,真的特别后悔,早知道代价这么沉重,我肯定不会尝试。我才跟他说呢,我不图他什么,如今就来这么一出,换做是你,你信吗?伤疤早就好了,我非得还将它掀开再往上撒把盐,我就是自己犯贱……” “你别这么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一没犯法二没违反道德。总之你一定要告诉他,听了他的反应再做决定。顺便尽早抽个时间去做个孕检,先对大致境况有个了解。” 程如墨点了点头。 她坐了会儿,心情平复了些,想起来是林苒给她打的电话,便问:“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苒叹了口气,“你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了,我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没事,你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林森跟我说,想把他妈接过来住。你了解我这个人,平日遇见点看不顺眼的,总要损林森两句,这是我俩的相处方式,他也知道我没恶意。但是他妈不一定这么想啊,谁愿意自家儿子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呢。再说我也确实不怎么勤快,除了做饭,其他家务事一概不想碰。他是单亲家庭的,父亲去世早,他妈勤俭惯了的,到时候来了肯定看我哪儿都不顺眼。” “非要住一起吗?你和林森的积蓄拿出来买个小户型,让她一个人住着也宽敞啊。” 林苒摇头,“他妈本来一直有关节炎,这些年血压也高了,他妹妹在帝都上学,也没个人在近前照顾。再说真要搬来江城了,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出去住着,也不合适。林森这人性格好,特别迁就我,但是孝顺他妈是他的原则,这点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我并不是不愿意跟老太太一起住啊,就是担心两种生活习惯在一起不好协调。” “你见过老太太吧,感觉怎么样?” “去年过年去过他家,那是作客,老太太肯定客气。但搬过来就是正经的一家人了,都客气端着,也没法过日子。”她叹了口气,“但我也是真心疼林森,这么多年过来也不容易。哎……所以结婚就是麻烦,哪里是看对眼了领个证那么简单,两个家庭的组合磨合才是最困难的部分。” 她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也得去上班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天就先请个假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主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也别太焦虑。即便真的要做流产手术,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她站起身,看着程如墨,“谁没年轻荒唐过呢,再说这也不是你的主观意愿。” 程如墨点头,“你先去吧,别迟到了,我先洗把脸换件衣服。” 林苒走了以后,程如墨仍旧坐着没动。 她将手机拿过来,翻出陆岐然的号码,踌躇良久,还是没能拨出去。 起身去洗漱,瞧见镜子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想画个淡妆,又想到化妆品是不是对胎儿不好,就只涂了一层保湿乳液。 拿着包走到门口了,仍然觉得难受,有种西面楚歌无所适从的惶惑,在走廊里静静站了片刻,还是给齐简堂打了个电话请假。 走廊里有风穿堂而过,四面都静静悄悄,除了尽头处有扇气窗,照进来几许微弱的光芒,四下一片昏惑。 身上的薄汗叫穿堂风一吹,背后浮起一层寒意,她咳嗽几声,裹紧了衣服。 她手里仍攥着电话,盯着看了片刻,一咬牙,拨出了陆岐然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听起来极为清越熨帖的声音,几分轻松,程如墨都能想象,他此刻正坐在桌前,准备吃早餐,崇城今日天气很好,他心情也一定非常好。 如此一想,心情不免有些蠢蠢欲动,早先已被自己理智打压下去的侥幸心理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背靠着门,轻声和他寒暄了几句。她声音发哑,还带着点无法掩饰的颤音,那边陆岐然问她:“怎么了,没休息好?” “不是……”程如墨悄悄深呼吸,“陆岐然,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 “我……”她将伸进衣袋里的手攥紧了,“我怀孕了。” 那边死般静默。 程如墨疑心是不是信号断了,忙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看,状态仍是通话当中。 她一颗心顿时不可抑制地往下沉,颤抖着问了一声,“喂?” 那边仍是沉默,过了许久,陆岐然发冷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这就是肉上的钩子?” “我……”程如墨正要解释,那边却挂断了,单调刺耳的忙音破开空气一般,一阵一阵撞击着耳膜。 程如墨呆立着,过了许久,缓缓地,缓缓地地放下了电话。 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暗了,她身影隐在一片蒙昧之中,似被吞噬了一般。 —— 陆岐然挂了电话,仍觉得愤怒。当然也不单单是愤怒,愤怒之外还夹杂分辨不明的喜悦和无措。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样简答的一句话惊得乱了阵脚。 他静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里。似乎在沉思,但实则什么都没想。 这样坐了片刻,陡然听见卧室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这声音他早上起就听见了,因为忙着做早餐,也没去在意。 此刻,他似乎有意让自己从眼前这一团乱麻上分片刻的心,是以循着声音走进去,在卧室里静了片刻,再一次听见“滴滴”声,是从抽屉里传出来的。 他将抽屉拉开,看见早被淘汰的诺基亚手机屏幕欢快闪烁着,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低电报警。 这手机他去年出差还用一回,后来公司年终发了一支新的手机,有了新备用,就将这老古董彻底抛弃了。 手机没插卡,但有些功能还能使用。他点开收件箱,里面仍存着十几条信息,都是一串的号码,也不知道发信人是谁。 他一条一条往下看,有些是朋友发给他的卡号,有些是当时觉得重要所以没有删除的信息。 拉到最后,一条信息蹦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文字,说的却是似乎无关紧要的内容。陆岐然只看了第一句,顿时怔住。 这信息,是五年前过年的时候,程如墨发给他的。 信息文字长度相当可观,他后来曾经挑了中间的一句拿去百度,发现出自一位台湾女作家的散文。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每一次见面,你从不吝惜把你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我的杯。为了你,我吃过不少苦,这些都不提。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请相信,我尊敬你的选择,你也要心领神会,我的固执不是因为对你任何一桩现实的责难,而是对自己个我生命忠贞不二的守信。你甚美丽,你一向甚我美丽。” 他瞬间想到那时候的程如墨,穿一件红色的粗呢大衣,乌发如墨,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飞雪。她没戴围巾,一张脸给寒风冻得通红。夜色里她眼睛寒星一般倔强明亮,看着他,一字一句分外用力,似乎想让这些字句化作刀锋,一一刀一刀刺入他心里:“陆岐然,告诉你这些话,不是想让你给我任何回应。我不愿喜欢你一场,到最后让别人曲解了意思。我不惧怕流言,只希望你相信我,我从来无意插足你们的感情。我不会让喜欢这种感情成为耻辱,所以,请你放心。” 而那条短信的最后,这样结尾:“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人,我当祈福祝祷。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那个时候,他是极想抱一抱她,给她片刻温暖也好。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沿着来路,一步一步走回漫天风雪之中。 第19章 自食其果(二) 程如墨在走廊里站了许久,觉得冷,脚也麻得似乎不听使唤。心脏仿佛叫人一把给掐住了,说不上多难受,只是仿佛自己闷在罐头盒子里,和上百只煮烂了的沙丁鱼挤在一起儿,那种憋闷,言语难述其万一。她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顾影自怜,还不如找点事做,便还是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齐简堂见她请了假却又出现了,明显感到疑惑,程如墨却懒得解释,只说:“到时候再说吧。” “我说你别逞能啊,看你憔悴得没个人形了,别回头说我虐待你啊。” 程如墨摆了摆手,“走吧,开会去了。” 会上在讨论一桩新的合作,程如墨虽努力听着,思绪仍不免游离。时常一个闪神,再回来时已经说到下个议题了。 “这个单子虽不怎么大,但合作方是房地产公司,大家就抱着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齐简堂正说着,程如墨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大家的目光一时都扫过来,齐简堂也是话锋一顿,程如墨自己也吓了一跳,似是大梦初醒,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即掐断了攥进手里,低声说了句“抱歉”。 “……打赢了季度奖肯定相当丰厚,也省得广告部老是挤兑我们……” 攥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程如墨低头看了一眼,又掐断了。 那边不依不饶,拨了七次,拨一次程如墨掐一次,感觉自己手掌都要给震得麻木了。那边再一次拨过来时,她眼睛一闭,索性关了机。 会开完后,程如墨回到办公室,方又开了机。刚一连上信号,便一连串的震动,蹦出来七八条短信,发信人无一例外,都是陆岐然。 程如墨面无表情看着,一并勾选了,按了删除,却在确认“是”“否”的时候,迟疑下去。 她暗骂自己没骨气,闭眼选了“否”。手指松开滑到底端,按照发信顺序,一条一条点开来阅读。 “不能接还是不想接?” “你别擅自做决定,我周六过来,我们一起商量。” “先前是我口不择言,我道歉。等见面了我跟你细说。” ……连着几条,都是类似的内容。 她叹了口气,正要锁屏,手机又是一震,惊得她差点撒手。她立即点开来看,却是刘雪芝发来的:“你小舅妈晚上到,回来吃晚饭。” 程如墨将手机锁屏了,斜坐下来,手肘撑着桌面,呆望着黑漆漆的电脑桌面,半天也没抬手去按下主机开关。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这台偃旗息鼓的电脑,先前无论cpu跑得多么流畅欢快,一个关机指令下去也只能照做,唯有别人控制她的份,哪里轮得到她来反抗。 她今日上班工作效率极低,齐简堂瞧出不对劲来,也没给她安排什么关键的工作。晃晃悠悠熬到了下班时候,齐简堂过来找她,“我送你回去。” 程如墨边收拾东西边说:“我今天回我爸妈家里。” “随便你去哪儿,我送你。” 车子开出老远一截,齐简堂偏过头来看她一眼:“你需不需要找个人说说?” 程如墨觉得难堪,心想齐简堂说得对,她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学别人玩什么一夜风流,玩出点好歹了,又来伤春悲秋,除了“自找”就是“活该”。 “你先答应我,你别惊讶。我自己已经很惊讶了,见不得别人再来一惊一乍刨根问底。” “笑话,活了三十六年,什么事没见过。当年我拿着砍刀跟一帮流氓在酒吧里杀人放火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 “好吧,”程如墨看他一眼,“我怀孕了。” 齐简堂顿时一个急刹,“你说什么?” 程如墨差点一头撞前面去,立即伸手撑住了,“不是不惊讶吗?” 齐简堂也不顾后面喇叭声此起彼伏,扭过身子看着她,声音沉肃:“陆岐然的?” “你好好开车。”程如墨别过头。 “是不是陆岐然的?”齐简堂声音又冷了几分。 “你开不开,不开我自己下去走了啊。”程如墨作势要拉开车门。 齐简堂冷哼一声,重又踩下油门。 “玩得挺开放啊,都不兴带个套吃个毓婷?” “你讲话别这么难听,我没那么蠢。” “采取措施了都能怀上,这概率多小啊,你俩得多有缘分啊,还不趁着好时机赶紧把婚结了,这会儿哭丧着脸做什么?怎么,让你打胎了?” “齐简堂,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你再这么说话……” “怎么,绝交?辞职?”齐简堂冷笑一声,“我喜欢你多久了你不是不知道,这时候来跟我装瞎。老子尽心尽力当你男闺蜜呢,转眼你让其他人爬床上去了。这我就不说了,现在种都怀上了,呵!早知道你吃这一套,我他妈装什么绅士呢!” “齐简堂!”程如墨气得发抖,“我没拖着你拿你当备胎,我如今的成绩也都是靠我自己一分一分做出来的,不是靠跟你搞暧昧。诚然你对我照顾很多,但你自己说,我跳槽到其他公司干不干得出这样的业绩?公私我分得很清楚,我以为你也分得很清楚。但如果你存着这样的念头,我们也没必要这么相处下去了。你停车。” 齐简堂沉着脸,没有理她。 “停车!”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程如墨吓了一跳,看仪表盘上的数字一径儿地往上飙,生怕齐简堂一时愤怒拖着她同归于尽了,赶紧噤了声。 过了二十来分钟,车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松弛了,程如墨瞥见齐简堂脸色缓和了些,低声说:“对不起……你开慢点儿,我,我有点怕……” 齐简堂低哼一声,慢慢减了速。 “那王八蛋让你打胎了?” 程如墨摇了摇头,“他觉得我是在给他下套。”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如墨垂眸,“我对他这反应一点都不吃惊,真的。好比他正开着辆车在路上走着,望见一家饮品店,觉得有点渴,打算停下来吃个冰淇淋继续上路。结果冰淇淋吃了,里面却掺着蒙汗药,他车胎也给人戳破了,换成是你,你好受吗?” “哼,你这比喻真是高尚。” “他既能为了工作跟相恋八年的女朋友分手,又怎么甘心叫突然蹦出来的一个便宜儿子缚住手脚。”程如墨情绪恹恹,“所以我不意外,只是齿冷。” “你打算去堕胎?”齐简堂瞥她一眼。 程如墨望着车窗外,江城春|色渐盛,路边桃花已绽了几支,晚风里瑟瑟发抖,几分病色的模样。 “年轻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一点气性,必会一条道走到黑,但现在我未必能有这么决绝,即便他都这样说了,我还是得跟他好好谈谈,轻重利弊讲清楚了,才能做决定。” “何必说得冠冕堂皇,”齐简堂不认同,“你不就是对他还抱有幻想吗?” 程如墨轻笑一声,“我这是为自己打算,堕胎多伤身体,我总得找他讹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吧。” “就你,色厉内荏,跟纸老虎似的,看得挺唬人,一戳就破。”齐简堂看她一眼,“你那点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程如墨将腿伸直,抻了个懒腰,“我现在是孕妇了,你别气我,气出个好歹,就是一尸两命。” “滚蛋吧,气死你得了,省得在我面前看得闹心。” 车子很快到到了小区门口,程如墨跟保安打了声招呼,保安将门开了,齐简堂把车开了进去。“我现在可是知道你父母的确切住址了啊,小心我迂回战术,先捣了你的大后方,再回头杀你个措手不及。” “连我都拿不下,还想拿下我父母。你是没见过我父亲,性格一等一的倔,做事向来无所顾忌,惯会伤人一千自伤八百。” “嗯,那不就是你么。”齐简堂笑说。 程如墨一时给噎得无话可说。 车子在楼底下停了,程如墨拉开车门,“谢谢你啊,回头这事儿解决了,军功章掰你一半。” “快滚。” 程如墨一笑,正要关上车门,突然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声音:“如墨,你回来啦?” 程如墨抬头看去,见楼梯口正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女人,约莫三十六七,一头茶色的螺丝卷,身上穿着条大花雪纺的裙子,脚上是双高筒的黑色靴子,里面配着条透肉的黑色丝袜。 “小舅妈。”程如墨愣了一瞬。 小舅妈走过来,一阵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程如墨觉得胃里有点翻腾,假装咳嗽,捂了捂嘴,硬生生忍住了。 “车上是谁?”小舅妈挤了挤眼,低声问,“你男朋友?” “哦不是,”程如墨将车门大开,大声说,“我上司,正好顺路,顺道送我回来。” 齐简堂礼貌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小舅妈往里扫了一眼,满脸堆笑,“你好。” “齐总,今天谢谢你了,回去注意安全。”程如墨说着,将车门关上了。 齐简堂车子开出去老远了,小舅妈仍望着车尾,笑说:“这车不错啊,宝马的吧?” 程如墨“嗯”了一声,转而笑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哦我出去买个东西,小凯说连不上网呢,你先上去教教他吧。” 程如墨仍是笑着,“那我先上去了,舅妈你注意安全。” 程如墨看着她身影转过花坛,渐渐走远了,脸上浮着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8:45

    第20章 自食其果(三) 程如墨表弟十二岁,马上小学毕业,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程如墨一到家,他就缠着要玩她手机。见她拿出来的是个破华为,撇了撇嘴,“切,没有二表姐用的好。”二表姐是指严子月。 程如墨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揣回去,“那你去玩电脑。” 表弟更嫌弃了,“你们家电脑几年没换了,连个英雄联盟都带不动。” 程如墨不看他,“随便你,爱玩不玩。” 表弟嘟嘟囔囔了几句,勉为其难地去了卧室。过了一会儿,程如墨便听见里面传来欢乐斗地主的声音。 程如墨父亲程德云经常不回来吃饭,他工地上事多,一忙起来往往误了饭点。今天听说程如墨小舅妈和表弟来了,特意提前回来。 程如墨算了算,也似乎是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着家之后,程德云照例问了几句她工作的事,程如墨不咸不淡地答了,两人便又陷入平时相对无言的相处模式。 当然今日小舅妈在这里,自然是不缺话题。 于是程如墨虽然许久没回老家了,也被迫知道了街上的哪家娶了媳妇儿,哪家又死了老人,哪家离婚了哪家孩子高中没考上……零零碎碎,连细节都了解了个大概。 很快开席,桌上大都是肉菜。程如墨闻见厨房里的油烟味,已经有些反胃了,此刻紧捂着嘴,举着筷子全然无处下手。她想起来方才端菜的时候瞅见厨房里面还有一大碗稀饭,便端出来了,就着牛肉里的几片红椒,勉强吃着。 表弟扒拉了几口就又去玩电脑了,小舅妈聊性不但没减,喝了两杯啤酒,越发兴致高昂。 “话说如墨你是不是还没找男朋友啊?你知道现在住我们对门的那个罗家吧?他家里小儿子从帝都回来了,今年三十岁,看着和你也相当,要不要我帮你留意留意?” 程如墨正要婉拒,刘雪芝先笑着开口:“如墨眼光高,让她自己挑吧。” 小舅妈不乐意了,撇了撇嘴,说:“那也是,今儿都是坐宝马回来的,自然是瞧不上家里的人了。” 刘雪芝看程如墨一眼,“什么宝马?” “齐简堂,换车了。”程如墨淡淡回答。 “你少跟他搀和,”程德云沉声说,“又不是处朋友,走那么近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程如墨低头戳着碗里的饭,没说话。 恰逢此时,口袋里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陆岐然发来的短信:“下班了?” “吃饭就吃饭,别拿个手机拨拨拨。你小舅妈远来是客,你懂不懂礼貌。” 程德云声音又冷了几分。 程如墨心里正烦,被程德云这么一说,便觉得自己就像个鼓胀的气球,随时都得炸了。她将手机揣回兜里,低头吃稀饭,也不说话。 “给你小舅妈敬杯酒。” “我不能喝。”程如墨低头飞快说。 “你上回不是挺能喝吗?在楼道里撒酒疯梗着脖子跟我吵,这会儿该喝又不能喝了?” 刘雪芝拦着程德云,“少说两句。” “她就是欠教训,越大越不懂事。”程德云低哼一声。 程如墨仍是没说话,飞快地将剩下的半碗稀饭吃完了,搁了碗筷站起身,“我吃饱了,舅妈你慢吃。” 她迅速离开餐桌,到阳台上去吹风,站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了,听见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陆岐然直接打了过来。 程如墨犹豫了两秒,还是接听了。 “吃饭了没?”那边声音平静沉着,便似他一贯的状态。 程如墨伸手轻轻将阳台门掩上了,轻笑一声,声音却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怎么没吃,即便我不吃,还有一个人要吃呢。” 那边静了两秒,程如墨便听见他沉静的声音夜色一边淌了过来:“对不起,早上是我口不择言,我没做过这种思想准备,所以一时有点懵。” 程如墨拿手拨弄着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我周六过来,我们仔细商量。” “商量什么?”程如墨低声反问,“商量打胎?” “开什么玩笑?”那边稍稍抬高了声音,仿佛是觉得她这念头匪夷所思,“这可是我儿子。” 程如墨一愣,反倒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度君子之腹了。 陆岐然叹了口气,“出社会几年,早不能像当年心怀坦荡。我是不太能相信,有人真能一无所图……” 他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声音,“但我忘了那是你……” 最后一句便似贴在耳畔的低语,程如墨像是被烫了一般,手微微一抖,她声音仍维持着冷静:“陆岐然,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大可不必。我这人虽然确实有些孤芳自赏的清高,见不得人人肚子里算盘都打得响亮。但人总是会变,继续这么支棱着锋芒,迟早要叫这社会教训得头破血流。所以你真不必把我想得太单纯,我虽然不图你钱财名分,但绝非真的一无所图……” 她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立即收了话,压低了声音说:“我这里不方便,周六见面再说。” 她刚一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小舅妈手握住门把,笑说:“如墨,过来吃水果。” 程如墨坐着吃了几片苹果,又耐着性子陪着看了会儿央视的黄金档,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去。 刘雪芝将她送到门口,嘱咐了几句,“周末你大姨要过来,定了周日晚上去餐馆吃饭,你把时间空出来。” 程如墨“嗯”了一声。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感冒还没好呢,多穿点衣服。”说着拍了拍她的肩。 程如墨裹紧了外套,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 程如墨独自做地铁回去,路上给林苒又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情况。林苒最终妥协,说是林森这周末就回去帮老太太收拾东西。 程如墨笑说:“你看你们都姓林,多好啊,以后生个孩子,名字信手拈来,就叫林双双。” “俗。” “那就林幂。” “还杨幂呢——对了,你跟陆岐然说了没,他怎么回答?” “说了,”程如墨望着窗外,“他周六下午到,商量了再说吧。” “那就好。哎这次居然还让你赶我前面了,最好生个儿子,等我生个女儿跟你结亲。” “幼不幼稚,你要是也生个儿子呢,他俩搞基你答不答应?” “答应个屁,打断了腿一起赶出去。” 程如墨大笑,“还现代女性呢,这点开明思想都没有。” 程如墨将好的坏的情况都打算了一遍,觉得再不济也就是做手术。如果乐观点打算,结果未必有想得那么糟糕。她想着先前陆岐然打的那通电话,虽然没说几句,到底让她重拾了一点信心。陆岐然这人,重情重义也许未必,但道德感强这一点,倒和她是一样的。 她便也不熬夜了,洗澡了便早早睡去。 然而周五晚上睡到半夜,起夜上厕所,程如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内裤上一看,上面沾了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程如墨吓了一跳,但即便出错,也不可能三支验孕棒都出错,所以这决不会是大姨妈来站岗了。 她垫了片卫生巾躺回去,拿手机去百度,看了各种说法,有说不要紧的,也有说很严重的。她早吓得没了分毫睡意,这会儿只觉得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快亮,她也不敢耽搁,换了卫生巾,立即匆匆洗漱了去医院做检查。 一路过去,肚子疼得她冷汗直冒,丝毫不亚于她每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幸而时间早,路上车少,司机瞅着她不对劲,也赶紧加快了速度。 医院人还不不多,程如墨挂号以后去了妇产科,医生检查之后立即安排着手术: “不完全流产,建议立即清宫。” 程如墨好似给打了一闷棍,霎时懵了,攥紧了手指看着大夫:“怎么会,我……我没被人撞过啊。” 医生语气冷冷淡淡:“不是只有撞击才能流产,内分泌失调,母子血型不合都有可能导致流产。怎么备孕的时候也不仔细做个检查。” 程如墨嗫嚅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颤抖:“一定要做手术吗?” “宫|颈口都开了,打针服药基本没用了。” 程如墨呆立着,半晌没说话。 医生瞧她一眼,“你有没有家属过来?” 程如墨恍恍惚惚摇了摇头。 医生看着她,“那你现在也等不了啊,等下去出血更严重,休克了更麻烦。” “我,我打个电话。” 程如墨掏出手机来给陆岐然拨了个电话,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听。她等了两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听。 她又打算打给林苒,但想起来她昨晚就陪着林森回去接老太太了。 程如墨疼得冷汗涔涔,感觉似乎有把尖刀在肚子里飞快地搅动,让她想就这么晕死过去,一了百了。最终,她捏着手机,给陆岐然发了条短信:没了。 第21章 自食其果(四) 程如墨做完手术之后就在门诊躺着休息,留院两小时观察情况。她体力透支,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手机响了,摸出来瞧了一眼来电人,按了接听。 她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便听见那边问她:“在哪儿?” 程如墨思维迟滞胶着,一时竟好似没能理解这问句的意思,听见那边又问了一遍,方条件反射般开口报了医院地址。接着听见电话里“嘟嘟嘟”响起来,她便将手机仍旧塞回枕头底下接着睡。 恍恍惚惚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卷入了外戚与皇帝的斗争,她纳闷这梦太时髦了,居然还是古代的,下一瞬便看见一群护士簇拥着一个穿龙袍的男人进来了。都端着枪,一阵噼里啪啦风卷残云般灭掉了外戚。程如墨是外戚这边的,望见大势已去,立即躺地上装死。皇帝政变成功,赶回去登大典去了,安排护士留下来善后。一广场的尸体,护士们挨个得搬去葬了。到了程如墨的时候,护士瞧出来她是装死,正要喊人过来,程如墨跳起来一把抢了她刀子猛地扎进她心窝里,末了怕她死不透,还逆时针旋了三圈。那护士瞪大了眼睛,说:你可真是狠心啊!她气若游丝,这句便话听起来跟鬼片似的瘆的慌。 程如墨脑海里不断回旋着“狠心啊狠心啊狠心啊”……惊出了一身冷汗,一睁开眼睛,赫然望见窗前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穿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这风衣版型很正,衬着他身形格外修长。程如墨少见能将这种样式的风衣穿得好看的男人,一时挪不开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陆岐然却仿佛觉察到她醒了,立即转过身来。 程如墨来不及收回目光,和他视线直直撞上。她下意识想躲开,又生生忍住了。 对视了约有两秒钟的时间,陆岐然平平移开了目光,说:“醒了。” 程如墨仍盯着他,想从他这看似极为平静的脸上瞧出点什么来。 陆岐然也不看她,往门口走去,“我喊医生过来。” 他走出去的脚步很快,步子迈得也大,一只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行走仿佛带着阵凛冽的风。 这种状态,程如墨以前也见过一次。那还是读大学时候做小组作业,有个人到汇总时没能按时交上观察报告,问他进度被告知刚刚开始。陆岐然熬夜帮他做了大半,第二天答辩顺利通过,他走下讲台时,便是这样的神情——他生气而又不发火的时候,都是这样。 医生帮程如墨做了检查,嘱咐了一些休养禁忌,开了些消炎药和抗生素,便让她回家去休息。 陆岐然将药单收下了,又飞快出去。过了二十多分钟回来了,手里拎着只塑料袋子。他将袋子搁床边柜子上了,伸出手垫在程如墨背后,将她扶了起来。 程如墨正要从床上下去,陆岐然却伸手往她轻轻一拦,蹲下|身去,将她放在床底的鞋子拿了出来。那是双五公分的粗跟高跟鞋,程如墨去年秋天领了季度奖后买的,穿着非常舒服轻便,如履平地。 陆岐然只看了一眼,便将那鞋子放下,伸手将柜子上的塑料袋子提起来,递给程如墨,“拿着”。 程如墨默默接过,下一瞬便见他又蹲下去,拿手指将两只鞋子勾住了拎起来,一手环住了她肩,另一手从双腿膝盖底下穿过。 程如墨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已叫陆岐然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得差点一声尖叫,立即控制住了。陆岐然往前一走,她觉得自己似乎时时刻刻都要滑下去,立即伸手从他背后绕过来,紧紧攀住了他的肩膀。 陆岐然便这样抱着她出了医院,一路上不少人侧目议论。程如墨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以这种方式成为众人的焦点,心里生出股莫可名状的骄傲。因靠得近,陆岐然身上浅淡的气息便密密匝匝地绕着鼻息,让她忍不住乱了呼吸。 要换做平时,让她看见了别人这样,必然非要这么嘲笑一顿:戏做得再好看还不是来打胎的和陪着打胎的。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但凡对着别人的好指指点点的,必然是因为自己从未体验过这种好。 她闭了眼,心里生出个念头:也不枉与他好了一场,若这是部电影,即便后半程烂尾,也值回票价了。 —— 陆岐然将程如墨放进出租车后座,关了门,又绕去前面副驾驶坐着,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程如墨没说话,瞧见陆岐然没有与她交流的意思,便将搁在手边的塑料袋拿过来看里头的药。 江城的司机一贯以性格火爆出名,这次他们不巧碰到个中翘楚,自上路一来卡位变道超车急刹,生生将二环路开成了f1赛车道。这会儿司机让一个车超了,骂骂咧咧一句,立即紧盯着前方,紧随而上。眼看着就要赶上了,突然前面出现了限速标识。司机猛踩刹车,程如墨一声低呼,差点撞到前面的隔离栏上,立即伸手撑住了,膝盖上的药却撒了一地。 陆岐然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听不出喜怒:“师傅,您开慢点,她刚刚做完手术。” 程如墨闻言,立即抬头往前面看了一眼。 到了之后,陆岐然仍将她这么抱着,一路上了六楼。他体力虽好,抱着一个人爬这么多级楼梯也不免有些喘。他在门口停下了,说,“踩我鞋上”,便将她慢慢放下来。 程如墨垂眸,照着做了。 她脚瘦而白,踩在他黑色的皮鞋上,显出几分荏弱之感。 陆岐然将手里拎着的鞋子扔到她脚边,程如墨将鞋子穿上,站稳了掏出钥匙开门。 正要走进去,身后的陆岐然却转身朝楼梯口去了。程如墨一怔,却也没问他做什么,将高跟鞋脱掉,换了拖鞋走进去。 她冲了杯红糖水,坐在餐桌边慢慢喝着,过了片刻便听见外面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陆岐然手里提着只行李袋出现在了门口。 程如墨省过来,知道他是先来了这里,将东西存放在传达室了。 她将杯里的红糖水喝完了,起身去浴室洗脸。镜子里的人黑眼圈似有脸盆般大小,衬得脸更加憔悴苍白毫无血色。她觉得此刻自己说不出的难看,却又死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旋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浇到脸上。 洗完以后出来,望见陆岐然正翘腿坐在她方才喝水时坐的位置上。程如墨看他一眼,“我去睡会儿,你自便。” 她走进卧室背对着门躺下了,不过片刻,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陆岐然脚步渐渐靠近,在她床边停了下来。 程如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翻过身来。 卧室窗帘只开了一线,陆岐然的脸隐在晦暗之中,表情全然看不分明。他便这样居高临下地看她,看得她忐忑心惊。 过了片刻,听见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喑哑,仿佛陈了一夜茶水,“你凭什么擅作决定?” 程如墨一怔,正要开口,陆岐然往前一步,她床边坐了下来。 程如墨感觉床陷下去分许,此刻距离近了,能清楚看见他眉峰紧蹙,眼中情绪复杂难辨。她敛了目光,低声说:“这肉上的钩子好比达摩克利斯之剑,除掉了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下一瞬,她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攫住了,她痛得低叫一声,抬头再看陆岐然,却霎时被他眉宇间骇人的怒气惊住。 “你凭什么擅作决定?”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极冷。 程如墨张了张口,皱紧眉头,“你放开,我疼。” 这样僵持了许久,陆岐然最终收了手。程如墨握住被捏得几乎腕骨尽碎的手,静了许久,淡淡开口:“黄体酮缺乏导致自然流产,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到。那个时候我正出血不止,等不到你做决定。” 她解释完,也不看陆岐然表情,接着往下说,声音渐渐带了几分冷硬,“既然是稀里糊涂来的,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去吧。也好,反正是名不正言不顺。我这人有时候特别固执,自己不去轻易尝试一回绝不轻言放弃。小时候有次跟堂哥出去玩,看他从山上一个斜坡上往下跑,我觉得好玩,也想学他。他不让,说我不会控制力度。后来我一个人偷偷去了那山上,顺着坡往下跑。跑到一半我便发现不对——刹不住自己的脚步。最后我撞上块石头,才停了下来。” 她伸手指了指头顶,“头给石头撞破了,去医院缝了三针。要问我后不后悔,肯定是后悔的。但如果不试,我永远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程如墨抬头看着陆岐然,“你不是想问我图你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第22章 自食其果(五) “我爸和我妈刚刚完婚就从瑜城到江城来工作,我在老家读了两年小学,三年级转过来。那时候农民工哪像现在这样值钱,我爸学过木匠,赚得虽比提灰桶的小工好些,但也只恰恰够一家三口的花销。”程如墨将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沉闷钝重,“所以读小学那时候,看见别的小姑娘玩什么我都想要。芭比娃娃,贵点儿的雪糕,特好看的白纱蓬蓬裙,当时流行的背带裙……我父母哪懂这些,觉得我能吃饱穿暖就行。后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身边的同学换手机,换mp3……我没有一次找家里开口要过钱。我穷吗?和那些吃穿都成问题的人比起来,我当然不穷。但吃饱穿暖只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在这以上的一切,二十岁之前,我基本处于一种极度匮乏的状态。” “别说我虚荣,十几岁的小姑娘谁不虚荣?只是有人有本钱虚荣,有人只能把这些物质的虚荣用其他途径发泄出来。好比我强求自己每次语文考试必须是全班第一,我必须比那些只知道穿衣打扮谈恋爱的小姑娘学识渊博……所以我特讨厌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使劲装得清高不凡目下无尘。 后来我上了大学,可以自己赚外快了,也有了些许稿费。” 她将脸从被子里露出来,直愣愣盯着陆岐然,“你知道我第一次打工的钱拿来干了什么吗?” 陆岐然没说话。 程如墨缓缓开口,“我买了个芭比娃娃。” 陆岐然顿时一怔。 “我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将童年和青春期时候那些艳羡很久的东西体验了大半。但是过了那时间那年龄,又因期待太高,所有事情尝试起来,都像是在吃过期食物,除了一股子防腐剂的味道,再没有其他。一切都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但我就跟嗑药上瘾的人一样停不下来,那段时间整个人偏执得几乎病态。后来我知道了一个词语,叫做‘过度代偿’。” 程如墨说得累了,稍稍闭了闭眼,停了下来。这些心情积压已久,这会儿说出来,心里竟然股摧枯拉朽般的痛快。过了良久,她复又睁开眼睛,看着陆岐然,声音极其平静,“我从大二开始喜欢你,直到毕业后数年。你就好比当年我在橱窗外看到的高价巧克力,如今有了机会,我无法压抑自己去尝一尝的冲动。说白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图的,所有这一切,我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未完成情节。” 陆岐然紧紧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空间很静,空气仿佛带着重量一般,让程如墨眉每呼吸一次,便觉得心口又重了几分,她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觉得累,又觉得疼。 不知过了多久,陆岐然声音响起来,平和的语调,声音却有些哑:“你图我什么我都认了,你告诉我,这块巧克力过没过期,吃起来什么滋味?” 程如墨一怔,下一秒手突然叫陆岐然握住。 他手劲很大,此刻程如墨让他攥着,竟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她笑了一声,“哪有不过期的巧克力?不过期也早化了几百年了。你没吃过融化的巧克力吗?黏黏糊糊沾一手,恶心死了。” 陆岐然不为所动。 程如墨想将他手挣开,试了试没成功,便由他这么攥着,继续说:“你这人责任感重,我非常清楚。但这事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上床是我自愿的,意外怀孕也是我活该。至于孩子流了,反正师出无名……” “谁说师出无名,”陆岐然开口截断她的话,“我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跟你商量这事儿。” 程如墨怔了数秒,笑了笑,“商量结婚的事?即便这孩子没流产,三个月就得显怀。三个月能把婚礼筹备出来?说什么大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陆岐然反问。 程如墨想了一下,还真没有。便叹了口气,说:“好吧,即便结婚了,今后打算怎么办?咱俩分居两地,牛郎织女似的。你上一趟回来孩子刚刚会爬,下一趟回来就能劈叉跳芭蕾了。异地恋还能玩玩浪漫,异地婚姻就只是浪费了。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感情。说句不好听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就指望着一周回来打一炮,早起接着赶高铁?再说句不好听的,房子怎么解决?我自己肯定是买不起的,总不能孩子生下来就跟我挤在现在这破屋子里吧?别觉得我谈钱谈房子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都奔三了,还差点就结婚了,再怎么风花雪月,也早被现实从月亮上一炮轰下来了。这些问题一样都解决不了,拿什么结婚?” 陆岐然打算开口,程如墨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别打岔,“即便这些问题都能解决,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她望着陆岐然,“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气性高,尤其眼里容不得砂子。你来跟我商量结婚的事,手腕上还带着前女友送的手表,你觉得妥当吗?” 陆岐然一愣,往自己腕上看了一眼。 程如墨趁机挣开他的手,“这表虽是浪琴所有系列里头最低端的,但也不便宜了。况且她送给你的时候还没工作,就靠着做兼职攒下来。”她叹了口气,敛了目光,缓缓转过身去,声音渐低,“你最该结婚的人不是我,是跟了你八年的叶嘉。” 静了片刻,背后陆岐然声音响起来,“第一,我只是习惯了这手表,继续戴着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第二,一旦要跟你结婚,你上述所说的所有问题都不会是问题,我都会解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程如墨等了等,没有听见第三点。 她突然觉得难受,抬起手来紧紧捂住眼睛。 却听陆岐然说:“你转过来。” 程如墨不理。 “转过来。” 程如墨依然不理。 陆岐然叹了口气,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手掰开,“你给个回应。” 程如墨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狠狠咬了咬嘴唇,“我能有什么回应,”她突然伸手将放在一边的手机拿过来,打开通讯录,哽咽着说,“我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现在已经付出代价了。我虽然错了,但现在还有机会更正,”她手指停在陆岐然的名字上,“就这样吧,我放过你,你也别有负罪感,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她将陆岐然的号码删掉,删了短信,清了通话记录。又打开微信和qq,将他的号码也一并删除了。 陆岐然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抢手机,“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程如墨紧攥着手机不让他夺过去,飞快删完了。 “嗯,”陆岐然望着她,似笑非笑,“还有微信群qq群你怎么不一起删了?只要想加不随时可以加回来?” 闻言,程如墨立即又把微信打开,这会儿陆岐然飞快伸手一把夺过去,揣进风衣口袋里,“先没收了。” “你给我!” “你现在情绪激动,我不跟你说。你想吃什么?” 程如墨冷笑一声,“我情绪平静得很。随便你没收,我明天就去办张新卡。” “我知道你公司地址和住址。” “那我辞职,搬家。” “气性不小,能耐不大,”陆岐然微一挑眉,站起身,“想吃什么?” “我不吃,你快滚。”程如墨瞪着他。 “有本事你杀了我把我拖出去,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金丝南瓜粥,薏米红豆粥,意大利红烩汤,大酱汤,银耳莲子汤……” 程如墨本来是意志坚定打算抗争到底的,听见陆岐然报菜名,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她早起就没吃早饭,遭了一通罪,此刻嘴里淡出鸟来,肚子也在唱空城计。 陆岐然瞧见她的反应,笑了笑,“还是羊汤粉吧,咱们学校外面那家。” 程如墨郁闷地别过脸去,低声说,“加个土豆饼……两个。” —— 陆岐然出门以后,程如墨很快就睡过去了。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脸上贴了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她觉得舒服,伸手握紧了,突然耳边听见一个带笑的声音:“这么舍不得我?” 程如墨顿时惊醒,睁眼看见陆岐然正弯腰看着她,手贴在她脸上,而她将他手握得死紧。 程如墨立即将他的手甩开了,“我梦见正吃着蹄髈呢,结果是你,扫兴。” 陆岐然一笑,也懒得理她的嘲讽,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将她扶起来。他把方便碗揭开了,往底下垫了一叠餐巾纸,递到她手里,“小心烫。” 江城大学外这家卖羊汤粉的出了名的好吃,当时程如墨每次去都得排队,短则半小时长则一小时。后来上班了,工作地点和大学方向相反,来去都不方便。算来,也快有一年多没吃过了。 程如墨早就饿了,吃得狼吞虎咽。眼角余光瞧见陆岐然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她立即说:“怎么了,嫌我吃相丑?那你赶快转过脸去别看。” 陆岐然笑笑,没说话,在她旁边坐下了开始吃,“刚刚在店里碰见以前教统计学的老师了。” 程如墨一顿,“我都不记得是谁了。” “他还记得你,说你那时候每节课下了都要找他问问题。” 程如墨有些微妙的难堪,她这人数学差得一塌糊涂。幸运的是高考那年数学不难,分数还过得去,其他科目凑了凑分,好歹考上了江城大学。 选专业时特地打听清楚了,选了个不用上高数的科目。结果高数不上,统计学却还是要上,算来还是跟数学缘分未尽。那时候是大二,她那点数学知识早丢爪洼国去了。每次上课听得异常痛苦,什么t分数z分数就没分清过。又怕挂科,无奈只得每堂课下了单独去问。 “人总这么讨厌,非将别人的不好记得一清二楚,还生怕别人不知道,逢人就说。” 陆岐然微摇了摇头,“他提起你是因为你好学,和其他没什么关系,”顿了顿,又说,“你有时候就是太敏感,非要曲解别人的意思。” 程如墨不说话,低头吃粉,过了半晌才不悦地说:“你别教训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买v! 群mua一个~~~~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9:05

    第23章 自食其果(六) 吃完以后,陆岐然将东西收拾干净了,进来看见程如墨正把笔记本搁在被子上看着网页,立即上前将其抄起来,“辐射大,这几天先别玩。” “那把手机给我。” “手机也别玩。” “那把你手机给我。” “给了你把你号码删了我帮我退群了怎么办?”陆岐然看着她,“也不给。” 程如墨不乐意了,“那我干躺着啊?” “睡觉。” “睡不着,刚醒。”她皱了皱眉,“我想看书。” 陆岐然立即问,“看什么?” 程如墨看他一眼,促狭说着,“最好是专业性的,譬如指导人怎么杀人分尸的,怎么下毒不被发现的,怎么伪造不在场证明的。” 陆岐然想了几秒,“……你是说《名侦探柯南》?” 将陆岐然打发出去买书了,程如墨又将笔记本拿过来,玩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还是又关上放回去了。 这次陆岐然回来得挺快,不过半小时就拎着只袋子回来了。他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程如墨看了一眼封面,京极夏彦的《不如去死》。她忍不住一笑,“哟,这就是你现在心里的写照吧。”虽这么说着,还是接了过来。 她望见袋子里似乎还有几本,立即问:“还买了了什么?” 陆岐然将袋子捏紧了,“没什么,自己买的。” “还不给人看了,肯定心里有鬼。”他越不给她看,她就越好奇,作势要从床上下来去抢。 陆岐然立即一把将摁住了,“你躺好。” “那你给我看看。” “不给你看。” “给我!” 陆岐然没理他,将塑料袋塞进自己行李袋里。 程如墨白他一眼,“肯定是什么《花花公子》《男人装》,或者什么黄|色小说。男人不都看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嗯,我不但看,我还会实践。” 程如墨顿时给噎住了,气鼓鼓地将《不如去死》拿起来,翻到中间。 陆岐然好奇:“你怎么不从头开始看?”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陆岐然一笑,将她笔记本拿起来,到桌子前面坐下了,拉开了窗帘,说:“我还点工作要处理,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室内明亮起来,程如墨眯了眯眼,假装没听见,没理他。 陆岐然背对着她,很快打开了电脑,不一会儿响起一阵敲键盘的声音。程如墨抬头看去,他身影逆着光,周身似乎是给镶了层细细的毛边,让她想伸手去轻轻触摸一下。 程如墨失神了一会儿,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书上。 不知看了多久,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敲门声,程如墨吓了一跳,陆岐然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起身去客厅开了门。 门外站着严子月。 严子月一惊,“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岐然没说话,侧身让她进来。 严子月进来边换拖鞋边往里面看了一眼,“我姐睡了?” “没有。”陆岐然摇头。 严子月走到房里,望见程如墨病怏怏的模样,惊讶道:“你怎么啦?生病啦?”她将身上背着的一只墨绿色漆皮的背包放下来,在程如墨床边蹲下,“没事吧?” 程如墨瞥她一眼,“放心,死不了。” 严子月一笑,将背包拿过来,“我等会儿有个聚会,出门早了。聚会地点在这附近,所以我过来打发下时间。” 她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程如墨扫了一眼,却是一怔——那是台新的苹果macbook air,“你什么时候换的电脑?” “上周末。”严子月将电脑打开。 “谁给你买的?”程如墨声音冷下来。 “反正不是让你买的,你操什么心,自然有人愿意给我买。” 程如墨脸色一沉,“严子月,年轻漂亮是资本,但不是让你拿来跟人钱色交易的。”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严子月噌地站起来,“谁钱色交易了?我男朋友愿意给我买难道我要拦着他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她将程如墨瞥了一眼,“明明拿得工资也不低啊,抠抠搜搜的,也不嫌穷酸。” 程如墨不想理她,“你给我滚出去。” “我就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了?” 程如墨气得发抖,当即就要从床上起来撵人,陆岐然上前来将她按住了,转过身对严子月说:“严小姐,你表姐现在不舒服,你下次过来拜访吧。” 他声音平静沉稳,却隐隐带着让人不敢反抗的气势。 严子月往后退了一步,打量他一眼,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几秒钟后,她“嘁”了一声,将电脑塞回包里,“这么小点地方,以为谁稀罕来。” 陆岐然看着她,淡淡说:“慢走不送。” 严子月气鼓鼓地将包背起来,走出卧室。 “你别生气。”陆岐然拍了拍程如墨肩膀,有些话想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没问。 程如墨冷哼一声,“以后她吃亏了最好别到处去哭,空长得这么漂亮,脑子却是个鱼缸。” 过了半分钟,程如墨突然问:“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啊,她还没走?” 话音刚落下,外面突然传来严子月讥诮的声音:“我是说你怎么了,原来是打胎了啊。” 程如墨脸色一变,下一秒便看见严子月手里捏着张纸片走进来了,“你人流都做过了,好意思教训我?孩子是谁的?”严子月看了一眼陆岐然,又立即摇了摇头,“肯定不是他的,否则你打什么胎呢,直接结婚就好了。”她想了想,突然轻蔑一笑,“我知道了,齐简堂的吧?他不肯娶你,所以你只能打胎了?陆哥哥好气量啊,专程过来当接盘侠。” 程如墨抄起枕头朝严子月扔过去,“严子月,你说话放尊重点。” “啊呀我说,是谁不尊重了?是你先说的我钱色交易吧,我即使钱色交易,也没交易出个孩子出来啊……” 陆岐然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严子月手臂,将她往外带。 “你放手!信不信我喊了啊!” 陆岐然不为所动,将她带出了卧室,反手将卧室门关上,任凭严子月挣扎,也没松手,直到将她带到了客厅门口。 陆岐然刚一放手,严子月就将自己的手腕握紧,皱眉说:“你怎么这么大力气啊,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陆岐然紧拧着眉,神色严肃,“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希望你别出去乱说。” “自己不检点还不让别人说,够清高的啊。”严子月故意抬高了声音。 “你随便说!”卧室里传来程如墨的声音,“你以为我怕你!” “说就说!你看姨夫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陆岐然表情看着依然十分平静,他伸手打开了客厅门,说:“你回去吧。” “啧啧,真够死心塌地的。你听我一句劝,她跟齐简堂不清不楚好久了,你真要跟她在一起,千万提防别让她给你带绿帽子。” “出去。”陆岐然冷声说。 严子月翻了个白眼,大步跨出去伸手将门使劲一带,“嘭”地一声巨响,房间复又安静下来。 陆岐然立即走进卧室,见程如墨手枕在膝盖上,脸埋在臂间。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对不起,这事儿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程如墨声音哽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那我是共犯。” 程如墨半晌没说话,末了才从极细碎压抑的哭声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我说真的,我们别联系了。本来就是六年前的前尘往事,现在试也试过了,亏也吃过了,再这么下去也没意思。你这样的,也不缺个把两个炮|友,但我是真的得为自己打算了。” 陆岐然静了数秒,沉声说,“那你把我打算进去。” 程如墨动作一顿,说:“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看我流产了,觉得你有责任。你这人道德感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可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能靠着现在这点愧疚感撑到几时?过个一两年,你觉得不甘心了,要跟我离婚,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真把自己当我肚子里的蛔虫了,”陆岐然淡淡说,“可惜说得半点谱都靠不上,事情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瞎分析。” 程如墨没法了,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推开,“我累了,我想睡觉。” 陆岐然起身去给她绞了条热毛巾过来,程如墨胡乱抹了一把,背对着他,在床上躺下来。 她觉得累。心知自己嘴上说得好听,却很难丢手逃开。 大四那年下雪去找他,话说得极好听,什么正是因为已经不喜欢了,所以才告诉他;什么这是一个人的事,并不期待他的回应。 这种事,如何不期待回应?所谓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只是一种文艺式的自我麻痹。一个人若是爱上一个人,自然会开始期待,期待与他恋爱,与他结婚,与他结合,与他生儿育女。 毕业多年,距离远了。这种期待渐渐淡了,经历了那么一场,痛到极点,反射性开始自我保护,渐渐地将这心思封存起来。如果邱宇是那么个靠谱的人,兴许现在全然是另外一番境地。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她走了千万里的路,却依然还在回忆里,从未走出去过。 都说人人都有过去,可她的过去全是陆岐然。 这真他妈的不公平。 第24章 自食其果(七) 第二天,程如墨身体活泛些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回想昨天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比矫情。她在客厅里看电视,想得坐不住了,起身去观摩陆岐然做菜。 陆岐然正在切着白萝卜,刀工不怎么特别娴熟,不过看得出来平日里做菜并不少。 “以前实习的时候,没听说你会做饭啊。”程如墨斜靠着墙壁,好奇问他。 陆岐然没看她,“崇城工作的第二年,我就把周围所有的外卖吃了个遍,实在吃恶心了,只能自己做。” 程如墨一笑,“架势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你倒是忘得快,明明不久前吃过热干面和馄饨。” “那哪儿能体现你技术水平。” 两人站在聊了一会儿,程如墨说:“你下午几点的车?” 陆岐然手里动作一顿,说:“我跟组长多请了两天。” 程如墨沉默了一会儿,“何必费这个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 “我这会儿不赶紧鞍前马后,到时候你真退群换号码了。” 程如墨没说话,摸不准他这话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又站了一会儿,她说:“我晚上有个聚餐。” 陆岐然头也不抬,“推了。” “家里的,大姨和舅妈都去。” 陆岐然抬头瞥了她一眼,“你表妹呢?” “她和我小舅妈关系很好,舅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肯定会去。” 陆岐然沉吟了片刻,说:“当务之急是不是该出去逛街?” 程如墨奇怪看他:“逛街干什么?” “买身新衣服收拾收拾啊。” 程如墨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陪我去。” “那你想让谁陪你去?”陆岐然停了动作,看着她。 “我没想让谁陪我去……”程如墨咬了咬唇,有些局促,“算了,我没话找话而已。” 陆岐然不说话,情绪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去继续切菜,笃笃笃的声音里,他再没开口。程如墨站了会儿,心情有些复杂,仍旧回客厅了。 程如墨觉得自己这样特别不好。因为方才自己这么无意识一开口,实际上是希望陆岐然能安慰安慰她。以严子月的性格,今晚的聚餐必然凶多吉少。她有些害怕,所以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寻求依赖的心理。 她想果然是病的,人傻了也玻璃心了。 午餐是排骨萝卜汤,上汤娃娃菜,虾仁百合,还有个青椒炒肉丝。程如墨对陆岐然的厨艺的期待值很低,是以真吃了第一口,差点用惊艳来形容。 但面对她明显赞叹的表情,对面这人却似乎一点也不想领她情,只埋头吃饭,偶尔和她说一句话,表情也是不咸不淡。 程如墨有些心虚,但仔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心虚的啊。两人没名没分的,就这么冒冒失失去见家长,多少说不过去。再说她此前一点风声没透露,刘雪芝陡然面对这凭空里冒出来的女婿,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程如墨想得挺乐,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陆岐然眼神锐利,望她一眼,“你笑什么?” 程如墨摇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见过叶嘉的家长吗?” “我和她交往八年,你说见过没有?” 程如墨点头,“也是。”隔了一会儿,又说,“站在旁人的角度,觉得挺可惜的。” 陆岐然瞥她一眼,“你这人挺有意思,说话处处给人下套。我若说不可惜,你必然觉得我这人薄情寡义;我若说可惜……” 程如墨见他不往下说了,好奇问:“怎样?” 陆岐然一笑,“那得问你自己啊。” “少自作多情了。” “嗯,”陆岐然看她,目光如寒星明亮,“我自作多情,所以觉得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你说呢?” 程如墨脸上有些发热,舀了一勺汤,作势要往他身上泼去,“呸。” —— 吃完饭,程如墨去睡了个午觉,睡到下午三点,起来洗头发化妆。 “你暂时别洗。”陆岐然拦着她。 “不行,不洗我没法出门见人。”程如墨看他一眼,“没事,有吹风机呢。” 程如墨刚洗完从浴室出来,迎面便被一块大浴巾给罩住了,陆岐然仗着身高优势,摁着她的脑袋使劲揉了几下,方将她放开。程如墨差点没被憋死,立即将浴巾掀开,瞪着陆岐然,后者笑得一脸促狭。 “我说你几岁了啊,幼稚不幼稚。”程如墨看他一眼,去找吹风。 她吹得慢慢悠悠,陆岐然看不过去了,“你先把头皮吹干。” “你行你上啊,知道女生头发多难吹吗?以为像你们男人,抓两把就能出去啊。” “那得看脸。” “……”程如墨简直无语,“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这么自恋。” “这叫自信,”陆岐然笑说,“你现在知道还来得及。” 吹完以后,程如墨去卧室坐着化妆。陆岐然做客厅里玩电脑,等了十五分钟,没见程如墨出来;又等了十五分钟,还没出来。他坐不住了,起身往卧室去。 程如墨正在画眼线,望见他进来,手一抖,线顿时歪了。 “你进来干什么。”程如墨抽出张化妆棉去擦。 “妖精画皮都没你这么慢,”陆岐然双手环抱靠着门框,“稍微化化就行,你素颜挺好看。” 程如墨从来没被陆岐然这么坦诚称赞过,略有些羞赧,嘴上仍说:“你以为你看到的素颜就真是素颜啊?只是化得让你们男人看不出来而已。” “小瞧我,这两天我看见的还不是素颜?” 程如墨顿时一惊,想起来自己这两天蓬头垢面的模样,只想一头撞死。“你快出去,我马上化完了。” 她手里加快了动作。 陆岐然却站着不动,眼神分明非常认真,“让我看看。” 程如墨手又是一抖。 除了美容院的造型师,她从未在化妆时被男人这么注视着。 她总觉得,化妆在男女之间是件极旖旎的事。汉有张敞为妻画眉,被皇帝问起,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唐代也有诗说“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都是小儿女情态,仔细想想那场景都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程如墨哪里还化得下去,匆匆扑了个定妆粉,便就这么结束了。 —— 两人坐出租,很快到了酒店。陆岐然有些不放心,坚持送到了包厢门口。 “谢谢,你先回去吧,或者去找白苏聚聚什么的。” 陆岐然不理她这茬,“你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程如墨点头,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传出来高声大笑的声音。 “你说去年那事儿,多大个笑柄啊。请柬都发了,结果未婚夫搞破鞋。我就说这姑娘是个不省心的主吧,心气忒高。仗着自己读了个稍微好点的学校,过年回老家恨不得鼻孔朝天了。也不是北大清华,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她也不想想,小学还在家里读过呢,这还没功成名就就开始忘本了。以前多可爱听话一小姑娘,真是……” “可不是,你不知道吧大姐,前两天我撞见她上司送她回来,两人嘴上说是同事关系,其实私底下谁知道呢。后来我还听见她给人打电话,说什么‘图不图’的。啧啧,现在年轻小姑娘,真是不简单……” “也不年轻了,不然她家里怎么这么着急,四处打听谁家有没结婚的,想着跟她介绍对象。我看她现在这样,也难。模样也不算顶顶出挑的,关键是脾气太差。你说谁乐意娶回去这么个人啊,在外工作就够糟心了,回去还得看人脸色。” …… 程如墨面无表情听着,迟迟没有敲门。 陆岐然紧盯着她,伸手将她手轻轻一握,“如墨?” 程如墨轻轻挣开,说:“没事,我进去了。你回去吧。”她也不敲门,径直握住门把手拧开了。 里面正说得热火朝天,猛然间见正主出现了,吓得恨不得心脏病发,震惊的表情凝在脸上,跟见了鬼似的,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程如墨神色如常,好似不知道一般,平平淡淡地打着招呼,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笑,“舅妈,大姨。” “哦哦,如墨……快,快坐。” 小舅妈立即招呼。 陆岐然瞧了瞧里面场景,见没有吵起来,这才转身离开。 这边程如墨大姨跟她寒暄起来,程如墨客客气气应了,虽不熟络,也不失礼。正说着话,听见来短信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陆岐然发来的:我在对面星巴克,有事随时叫我。 程如墨收了手机,依然微笑着应承着,说了两句,突然不动声色说:“里面有点闷,我开个窗。”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往外望去。外面天色染了霞光,似是少女酡颜,几分醺醉的意味。斜对面的确有家星巴克,正巧陆岐然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将他身影照亮。隔得远,看不分明,只望见个大概的轮廓。程如墨却莫名安心下来。 便想到以前做作业答辩,她站讲台上讲ppt,每次望见底下正认真听着的陆岐然,与他眼神不经意间的一个交汇,便能瞬间让她镇定下来。心里似乎憋着股勇气,总想着无论如何,当着他的面,绝对不能出丑。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9:27

    第25章 自食其果(八) 陆岐然在星巴克里坐了会儿,不经意往外一看,突然瞥见外面路灯底下站着个人,略有些面善的模样。又仔细瞧了会儿,确认那是江城卫视节目宣传组的负责人*,之前一道开过研讨会,跟李组长是校友,上回李组长跟着去喝酒的就是他。 陆岐然思考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张组长,你好。”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频频看着手机,连陆岐然靠近都没觉察,这会儿陡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看了陆岐然一眼,恍然大悟说:“哦哦,小陆!你好你好!” “您在这儿等人?” “我闺女在这附近学校读书,我给她送个东西,她让我在这门口等她。” 陆岐然笑说,“要不您进去等吧,我请您喝杯咖啡,等会您女儿过来了,让她进去找您。” *打量陆岐然一眼,笑说:“好,好,我进去等。” 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陆岐然的想法。两人进去之后该寒暄的寒暄了,开始慢慢靠近主题。 “这年头传统媒体不好做啊,尤其是电视,做什么观众骂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奔互联网去了。” “互联网是大势所趋,但话语权尚未真正偏移,”陆岐然说,“我实习那会儿是在门户网站当网编,这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每天的更新内容全要依赖纸媒和电视的更新。” *笑了笑,“门户网站没有资质就爱无风不起浪,有了资质,更无法无天了。你有句话说得对,电视媒体话语权目前暂时无法撼动。你看出个什么事儿,微博上一通造谣,越造越谣,还不得仰仗央视,仰仗权威媒体出来辟谣?再说电视剧,虽说现在也有视频网站的自制剧,也有网友上传的内容,但那些内容,小打小闹还行,要正经看,那画质,那演技,那摄影技术,能看吗?” 陆岐然点头。 “当然,互联网发展快,再过个十年,这话也说不准了。我也不是鼠目寸光,但好比说沉船,没到最后时刻,船长总不能先下船是吧?所以只要电视一天不消亡,电视节目制作就一天不能停,”他顿了顿,看着陆岐然,“只是现在电视节目缺少创新,年轻血液不涌入,光靠着几个思想陈旧的老古董来创新,做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除了膈应人没别的用处。电视少说还有十数年的光景吧,但恐怕没有年轻人愿意进来这个领域来为它送终了。” 陆岐然顿了数秒,说:“我之前专门研究过江城卫视目前的状况。” *顿时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坐直了,问他:“你有什么高见?” 陆岐然想了想,总结说:“身染沉疴,问题很大,做手术不见得会好,但不做手术必死无疑。” 他说这话已抱了会得罪人的决心,这会儿说完,果见*沉默下去。 陆岐然也不急,喝了一大口咖啡,等着*的回应。 过了许久,*笑起来,说,“我问你一个问题,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数字传媒吧,为什么不去网站,而是选了电视台?” 陆岐然看着*,不疾不徐回答:“借您之前的比喻,电视少说还有十数年光景,而在它寿终正寝之前,总有回光返照的时候。” *大笑,突然桌子上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了看,笑说,“我女儿,让我去她校门口接她。” 他掏出来张名片递给陆岐然,“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有需要随时给我电话。” 陆岐然点头接过,站起身来送*,“那您慢走。” *走了之后,陆岐然眯眼瞧了瞧名片,收进了口袋里头。他抬头往斜对面酒店望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瞧见。正在这时,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程如墨打过来的。 陆岐然“喂”了一声,那边却没有应答,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一个震怒的男声:“我他妈养你二十几年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每回回家了给我掉拖鞋,你除了丢人现眼还会干什么?” 陆岐然一惊,又听了一会儿,立即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捞起椅背上的外套飞快跑出去。 —— 六点左右的时候,包厢里人都到到齐了,先前定好的菜也正陆陆续续往上端。 严子月正好坐在程如墨对面,她穿着件嫩黄钩花的针织衫,头发扎了起来,显得无比青春。这会儿大人正在说话,她手里端着杯茶,慢慢喝着,要笑不笑地望着程如墨。 程如墨早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既已豁出去了,自然也不必怵她。 这会儿程德云在跟程如墨小舅妈谈下半年新工程的事,听了几句,程如墨也听出来了,小舅妈有意想让程如墨小舅舅当下个项目的工地负责人,此刻正变着法子探程德云的口风。 以前程德云工地上管事的人也没少用亲戚,程如墨的舅舅姨夫什么的都曾轮番上阵,但监守自盗总有发生,程德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后来便不怎么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这些年程如墨家里这些亲戚,也都各自另找了地方发展。只是今年小舅舅做了决定留在家里,结果年前谈好的那工程,老板资金没弄到位,最后搁浅了。小舅舅在家里打了几个月散工,觉得不是个办法,是以这会儿让小舅妈前来打个前哨。 “我九月份开工的工程是红叶园的项目,负责人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小舅妈立即笑说,“那二哥你到时候提个名也行,成不成都无所谓。你也知道,马上小凯就要读初中了,今年他爸也没找到什么好差事,外面还欠了好些债……” 程德云摆摆手,“你们情况我清楚,这事儿以后再说。” 小舅妈讪讪一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程如墨早就发觉,她家里这些亲戚特别有意思。一方面有求于人,另一方面又在背后把人说得猪狗不如;一方面觉得找程如墨父亲帮忙是理所当然,另一方面想要从他们自己口袋里抠半分钱出来那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很快菜上齐了,一桌人一边吃一边聊起程如墨表弟升学的事。 小舅妈笑说:“小凯读书也不行,不如如墨聪明。” “嗯,”严子月立即接了话题,望了程如墨一眼,笑说,“咱们这大家族,也就表姐发展好了。不但成绩好,找的男朋友也帅。” 程如墨夹菜的动作立即停下来。 果然刘雪芝立即问:“什么男朋友?如墨你找男朋友了?” 严子月假装惊讶,“二姨你们不知道?我昨天在表姐家里才见过呢,又高又帅,比邱宇看着还顺眼呢。” 程德云脸色沉下来,看着程如墨:“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程如墨放了筷子,淡淡说:“正打算跟你们说。” 严子月怔了一下,顿了顿,又说:“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吗?不如把他喊出来,让大家给你参谋参谋?” 程如墨一时搞不清楚严子月的用意,不知道她是有后招还是单纯唯恐天下不乱,便没有立即回答。 这边刘雪芝立即笑说:“子月啊,家长不是随便见的,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这么冒冒失失见了,礼数上说不过去。” 严子月立即一笑,瞅着程如墨说:“原来表姐还是要讲礼数的啊。” 程如墨大姨立即喝止:“子月,好好说话。” 严子月吐了吐舌头,收了话。 程德云却搁了筷子,望着严子月,“子月,你跟姨夫说说,你刚刚这句话什么意思?” 严子月斜睨了程如墨一眼,摇头说:“我不敢说。” “你直接说就是,没人敢拦着你。” 严子月正要开口,程如墨突然将筷子重重一搁。 大家吓了一跳,都朝她望过来。 程如墨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淡淡说:“屁大点事,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不是想听吗,我自己说。我谈了个男朋友,怀孕了,不小心流产了。” 刘雪芝倒抽一口凉气,“如墨,你别开玩笑。” “我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她手伸进衣袋里,将手机摸了出来,低头望了一眼,解了锁,凭着记忆拨了一串号码出去,按了通话键。 程德云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程如墨话音刚落下,他手边的筷子就朝着程如墨狠狠丢过了过去,“你真是有脸说!” 程如墨没躲,筷子照着她脸砸了一下。她微微偏了偏头,筷子落到了地上。 “我他妈养你二十几年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每回回家了给我叼拖鞋,你除了丢人现眼还会干什么?” 程如墨将手机攥紧了,抬头看着程德云,声音异常冷静,“我高三那年,你跟我算了笔账,我记得清清楚楚。具体就不说了,你说,到我大学毕业,你在我身上统共得花五十万。我工作六年,每月给你三千块;出版了三本书,一版再版的稿费也都给你了,算来,零零碎碎也差不多还了快三十万了。你既然觉得我丢人现眼,生我不如生块叉烧,那我一次性把剩下的二十万给你,省得以后咱们相看两相厌,你觉得行不行?” “如墨!”刘雪芝立即伸手去拉她,“你少说两句,快跟你爸道歉!”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非得道歉?”程如墨将刘雪芝的手轻轻挣开了,“如果我的性别是个错误,是不是得一死才能谢罪?” 程德云气得太阳穴青筋突跳,目眦欲裂,眼珠子狠狠瞪着程如墨。 这样僵持了片刻,程如墨站起身,伸手将衣袋里的手机掐断了。她手指微微一蜷,感觉掌心里满是湿滑的冷汗,“既然看着我碍眼,我也就孝顺一回,不在您跟前添堵了。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她将椅子推开,正要离开座位,突听“嘭”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陆岐然一手撑着门,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往房间里扫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清亮锐利,仿佛寒夜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有然哥听着,如墨的这次“答辩”真是豁出命了啊…… 第26章 自食其果(九) 程如墨一怔,立即走到陆岐然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岐然没说话,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忽将她手往自己手里一攥,伸进了风衣外套口袋里。程如墨挣扎,然而没挣开,就被陆岐然这么拉着,稀里糊涂回到了桌边。 陆岐然不动声色将列席各位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打量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程如墨父亲身上。 “伯父您好,我是陆岐然,如墨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他感觉到衣袋里头程如墨的手不安分了,便又用了几分力,将其镇压下去。 程德云寒着脸没接话。 陆岐然也似乎毫不在意,接着说:“我和如墨交往也快半年了,算来早该登门拜访。但我工作在崇城,我与二老都恰好合适的日子也不多。如墨有心早些介绍我与你们认识,但考虑到我现在和她分居两地的状况,她怕说了二老不同意,是以一直没提。”” 程如墨被陆岐然这一番满口跑火车惊得五体投地,正暗自叹服,忽觉陆岐然口袋里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对准了她的无名指,使劲往上一套。程如墨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叫陆岐然拿了出来,伸到了程德云面前,“我上个月已经跟如墨求婚了,本打算等六月调职办理妥当,房子付了首付以后再一并商议,免得如墨受委屈。” 整个包厢的目光此刻全集中在了程如墨指上——那是枚亮闪闪的钻戒,目测有一克拉,钻托形状别致精巧,白金的戒环衬得程如墨手指灯光下葱根似的白皙纤长。 程如墨惊得哑口无言,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指上凭空多出来的钻戒,心想这高仿仿得还真是别致,跟真的一样。真的要是有这成色,恐怕最少也得五六万。 刘雪芝先一步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我说如墨你这孩子也真是,早点跟家里说了多好,也省得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闲话。” 程如墨也不傻,陆岐然支好了这么一个梯子,她不顺着往上爬那真是脑袋有坑,便笑了笑,伸手挽住陆岐然的手臂,说:“这人没房没车,带回来你们能高兴?” “你说什么傻话,”刘雪芝瞧着陆岐然模样周正,讲话不卑不亢,行事妥帖周全,已有几分喜欢;听说是程如墨大学同学,想着两人多半知根知底,心里更是满意;再想着五六万的戒指也是毫不吝啬,可见对程如墨积极上心,但她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只说,“结婚哪里是要看车开房,人好才最重要。” 陆岐然笑说:“这次过来江城很仓促,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我本来在外面跟人谈工作的事,如墨跟我发短信说有些误会,我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礼数不周全的地方,还请二老担待。” “没事没事,你还没吃吧,要不一起吃个便饭?”刘雪芝招呼陆岐然坐下,又喊服务员添了双碗筷,给程德云换了双新筷子。 程德云仍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但在陆岐然和程如墨落座之后,也还是跟着坐了下来。 形势陡变,严子月瞥了程如墨一眼,冷笑一声别过脸去。 刘雪芝对陆岐然有无限好奇,还没等屁股坐稳立即询问起来:“小陆,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跟如墨算是半个同行,我在崇城电视台工作。” “主持节目的?” “不是,做幕后工作的,主要是宣传电视节目。” “那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崇城。” “我是珲城的。” “那跟江城隔得也挺近,坐高铁两个小时。” 趁着这空挡,程如墨悄悄伸手捏了陆岐然一把,压低了声音,悄声笑说:“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喜欢。你再说下去,我妈都想收你做干儿子了。” 陆岐然没理她,继续回答刘雪芝的问题,“是,挺近的,您以后有时间也可以去珲城玩。” 一直一言不发的程德云这时候冷不丁开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珲城一个区的区环保局局长,我母亲是小学老师。” “哦,当官的啊。”程德云语气不咸不淡。 陆岐然笑了笑,“半大点官,就是个闲职,跟西游记里头弼马温差不多。” 刘雪芝哈哈一笑,问,“你跟如墨是大学同学是吧?” 陆岐然看了程如墨一眼,“嗯,大学读一个班。毕业之后断了联系,去年同学聚会才又见面。” 程德云也不看他,自顾自夹着菜,冷淡问他:“如墨说她流产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程如墨脸色顿时一变,想要开口,陆岐然却伸手将她手握住,说:“这事儿是我犯浑,本应该发乎情止乎礼,但当时如墨答应我求婚,高兴过头,一时糊涂。本来想着正好就趁此机会把证领了,但没想到如墨缺乏黄体素,孩子没保住……”他声音低沉,没再往下说。 刘雪芝立即安慰:“没事,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再说如墨身体也差,还是得先调理调理。” 程德云冷哼一声,不满地瞥了刘雪芝一眼,“你站队站得倒快。” 陆岐然伸手将面前白酒瓶拿起来,将杯子斟满了,“如墨刚刚流产,心情不好,说话一时口不择言,有所冲撞,您别生气。我替她喝一杯,跟您赔罪。” 程德云坐着没动,陆岐然便维持着这敬酒的架势,不慌不急。最后程德云熬不住了,还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陆岐然匆匆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 本是闹得几乎父女断交,陆岐然竟是生生将局势扭转过来。散席之后,出租车上,程如墨忍不住笑说:“我算是见识到男人说谎的本事了,环环相接丝丝入扣天衣无缝,你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陆岐然摇头,不以为然,“不是我有本事,是你父亲处处给你留余地。他到底是你亲人,不是你仇人。” 程如墨冷笑一声,“要是仇人还好,亲人伤起人来更加一针见血。你或许不知道,为了给他生个儿子,我妈三次堕胎一次宫外孕,最后怀都怀不上了,一怀就习惯性流产。我读高一那年,他还没断绝这心思,见我妈生孩子没指望了,转头找了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我妈为这事儿,三天两头在家里哭。她这人性格软弱,又没主见,除了口头上抱怨几句,什么本事都没有。那时候我爸在投资石膏矿,也没点科学勘探的本事,随便指着一处荒山就开始挖,挖了大半年,什么都没挖到,最后还欠了一屁股债。那小姑娘是想跟着我爸吃香喝辣,这会儿看我爸钱也没了,立即跑得无影无踪。最后还是我妈死心塌地跟着她,重新开始承包工程,慢慢地才又好了起来。” 程如墨手肘撑在车窗上,望着外面,“我有时候都难以置信,怎么自己生活跟电视里狗屁倒灶的家庭伦理剧似的一地鸡毛。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我爸没去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后来读高三,二模没考好,老师往家里打电话来,是他接的。接完了就指着我一顿臭骂,然后拉着我算账,一笔一笔,把我从小到大的开销算得一清二楚。” 陆岐然没说话,伸手将她手握住。 程如墨没挣开,仍由他握着。“我读初三的时候我爸妈在昆城工作,本来我妈是答应回来照顾我中考的,结果她怀孕了。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要个弟弟。你说我能怎么回答?最后他们决定生了孩子再回来,于是整个初三,我就住在学校里,周末的时候去我父亲一个朋友家里借宿。那时候青春期,女生三天两头闹矛盾。我的性格你也知道,初中时候尤其不会跟人打交道,结果被寝室七个女生孤立。当然这些事现在看起来都不算什么,但放在那时候,真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每天睁眼闭眼之前,都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后来我考上江大,有次过年回家,跟奶奶一起睡。早上醒来听见奶奶跟人聊天,说,如墨能干是能干,可惜是个女孩儿……” 程如墨顿了一下,冷笑一声:“谁他妈不希望自己是个男人,仗着自己带个把就能高人一等……” 陆岐然摇摇她的手,“好好说,别带偏见。” 程如墨顿了顿,神情恹恹,“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竟也好意思嫌弃我,也不想想我这性格谁是始作俑者。当年b超还能看性别,他怎么不早一把掐死我得了,” 她望了陆岐然一眼,忽而一笑,说,“你挺大本事的,没往后缩,也不怕我爸一酒瓶子敲你脑袋上。” “你跟他吵架,但我不能帮着你,不然就是陷你于不义。”陆岐然看着程如墨,笑了笑,“至于有没有本事,伸是一刀,缩也是一刀;我要是这时候缩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伸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程如墨将手抽开,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闭了闭眼,伸手去取,“事成了,也该还给你了——虽说是个高仿,不过做得挺精致。” 陆岐然立即伸手将她手指捏住了,低头认真看着她,目光里仿佛含有温度,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让人心醉神迷的磁性,“戴都戴了,就别取了。” 第27章 自食其果(十) 程如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时没有说话。 却听见耳边陆岐然说:“商场别的不说,卖珠宝的地方挺方便,一进门就是。我也不知道确切尺寸,叫人比着我小指拿的,既然合适,”他将她手捏得更紧了,“就戴着吧。” 程如墨听得恍恍惚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喉咙里好似梗了一块儿,心里又软得一捏就要塌陷,叫一种莫名的情绪涨得满满当当。又忽地想到张爱玲的《色戒》,心道虽然不是鸽子蛋,但她也好歹体验了一番王佳芝收到戒指那时的心情。 果然女人都是物质的,修炼得再如何百毒不侵,看到鲜花和钻石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动容。 她想着,想想再回答他。这一想就想到下车,她在前面走着,陆岐然跟在她后面半步。她身体仍不舒服,走得慢。楼梯里声控灯坏了一半,陆岐然打着手机为她照明。两个人隔得近,程如墨感觉他呼吸就在耳边,让她想到那晚,也是这样的暧昧,让人像微醉了一般,神思飘飘荡荡浮在云端。 到了门口,她去摸钥匙,便又看见了指上的戒指。 她指尖碰着那微凉的石头,低头看了几秒,觉得眼突然有些涩,揉一揉就能掉下泪来一般。她叹了口气,飞快将戒指取下来,拉过陆岐然的手,将戒指塞进他手心,笑了笑,说:“你这人真是狡猾,在我爸妈面前说的这一通话,算是彻底把我架起来下不去了。” 陆岐然微蹙眉看着她。 “但结婚毕竟不是买戒指,不是瞧着成色不错价格合适刷个卡就行的。”她眨了眨眼,“我得好好想想,不然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嗯,”陆岐然往前一步,忽将她腰揽住了,“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你现在就想。” “十分钟够干什么?”程如墨忍不住笑,“咱俩虽说是大学同学,认识也快有十年了,但单独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够一个月吗?你说要是结婚了,结果我发现你吃饭还吧唧嘴啊,上厕所老是忘记冲啊,一脱鞋味儿还不怎么好闻啊,睡觉还打呼噜啊,这多影响你英明形象是吧?所以我得考虑清楚了,你也得考虑清楚,”程如墨抬头看他一眼,“就像我大姨说的,我这人长得不算顶好看,脾气还忒臭,长得瘦屁股也不大,估计还不怎么好生养。而且吧,我是摩羯,你是狮子,我以前查过了,这俩星座速配指数只有38分。” “要论满嘴跑火车,你也不遑多让,”陆岐然低头看着她,“你在怕什么?” “我不怕什么,”程如墨直视他的目光,“但真的,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我知道这周末过得有点异彩纷呈了,三流编剧写的连续剧似的。你听到了一些话,产生些保护欲愧疚感,也是正常的。” “所以在你看来,我可以为了愧疚感为了保护欲跟你结婚,就是不能为了想跟你结婚而跟你结婚,是吧?” 陆岐然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如墨敛了目光,淡淡说,“我怎么知道这戒指上是不是带着个钩子。” 陆岐然目光顿时一沉,手掌使劲将她腰捏紧了,将她身体往前一带,紧贴着自己。他呼吸几乎就这么喷在她脸上:“程如墨,你非得这么记仇?” 程如墨方才这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但道歉的话却如何也不说出口。 这样僵持了片刻,她放软了态度,低头细声说:“你让我好好想想。”语气不像是商量,倒像是恳求。 陆岐然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脸抬起来。程如墨还没反应过来,他嘴唇已重重碾了下来。 这吻带着怒意,进攻意味十足。程如墨身上发软,这会儿除了陆岐然搂着她,没有丝毫着力的地方,渐渐地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头顶声控灯熄了,他温热的手掌沿着她身体摩挲,探进了衣内,胡乱摸了几把,又抽出来,放开她,哑着声说:“开门。” 进去以后,陆岐然径直去了浴室。程如墨坐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无名指,发了一回呆。 程如墨身体不爽利,怕半夜起来吵了陆岐然,是以帮他在沙发上铺了床。她在浴室里洗漱完了,进去卧室,看见陆岐然正躺床上看着那本京极夏彦的书。 程如墨踌躇了一会儿,说:“那我去沙发上睡。” 陆岐然目光扔停在书上没有挪开,伸手将她手臂拽住了,“你就跟我睡,听听我打不打呼噜。” 程如墨一怔,哭笑不得,“幼不幼稚。” 程如墨不是第一次跟陆岐然睡一张床,但前两次都是累到极点,倒头大睡,身边有没有个人,全然没有分别。 但这回不同,因是清醒的,便格外能察觉陆岐然的呼吸,陆岐然贴着她身体的体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睡到半夜,醒了一回,发觉陆岐然不知何时将手臂搭在了她腰上。这姿势极像种保护,又像是种占有。迷迷糊糊间,只有个念头,原来自己喜欢的男人躺在身边,是这样一种感觉。 —— 陆岐然呆到了周三才回去,程如墨又休息了一天,周四复工。 一到公司,齐简堂就拉着她让她讲讲这一波三折的周末,程如墨拣重点讲了,尤其突出了求婚那一遭。 齐简堂叹为观止:“你这周末,简直跌宕起伏啊。不过我想不通,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戒指都套你手上了,你还给它撸了下来?” “他仗义相救,我不能反过来害他,”程如墨一边查看积压了好几天的邮件,一边回答。 “那你当时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一克拉多寒酸,我直接送你一鸽子蛋。”齐简堂笑说。 程如墨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爸怎么看你的吗?觉得你老不正经四六不着,三十六岁了还不结婚,不是花心就是不举。要是你出面救场,绝对是火上浇油,我爸肯定当场把我腿打断了赶出家门。” 齐简堂不乐意了,“你说我老不正经四六不着我认了,可你怎么能说我不举呢?” “你举不举关我什么事,我又不需要你来给我创造幸福。” “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不是还没答应陆岐然吗?万一你众里寻他,一回眸发现我在灯火阑珊处,这结果不就说不准了吗?” 程如墨懒得理他,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咱们去年的年假要到四月份才作废是吧?” “是啊,你去年的还攒着呢。” “那我能不能请了,”程如墨转头看他一眼,“我想出去散散心。” 齐简堂打开日历,看了看,说:“这样,你从二十一号开始休,连着清明,可以放十三天。” 程如墨点头,“那行,我等会儿去跟人事部发邮件。” “你打算去哪儿玩?” “还没定,”程如墨叹了口气,“既然这么久,就去个远点的地方吧。” 程如墨定好了休假的日子,就去跟林苒商量去处。林苒也来了兴趣,干脆也跟着请了,打算跟她一块儿去。 两人白天上班,晚上就凑一块儿制定旅游计划。 程如墨问她:“你跟着去,林森没有意见吧?” 林苒正在查酒店,听到这问题脸立即垮了下来。程如墨瞧出不对劲,立即问她:“怎么了?” 林苒丢了鼠标,身体往后一靠,长叹一口气,“亲爱的我觉得我搞不定。你不知道,短短一周,我觉得我生活已经颠覆了,比新政权推翻旧政权还彻底。老太太特别不舍得丢东西,饮料瓶子要攒着;出去买菜,塑料袋子要攒着;林木头抽烟剩下的烟壳子她也要攒着……结果厨房里阳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下不去脚。一般剩菜剩饭我只吃一顿,但是只要没吃完,老太太就会一顿一顿热着吃,最后那菜都看不出样子了……还有她用不惯抽水马桶,这会儿林森正找人重新改造厕所呢。”她摆了摆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过日子本来就是零零碎碎。” “老太太没为难你吧?” “暂时还没有,但是她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起了就开始打扫卫生。我八点才睡醒,起来看见老太太别有深意地冲着我笑,心里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林苒将脸凑到程如墨面前,“看见了吗?硕大的黑眼圈,主编骂我呢,说我时尚杂志编辑居然这么个形象,简直丢人。我现在每天都六点半起床,跟她抢着做卫生——我妈要是看我突然这么勤快,肯定得吓出心脏病。” 程如墨笑,“这不挺好嘛,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我长年十二点睡八点起,八点半准时排便——多规律的生物钟,现在少睡一个半小时,作息时间完全打乱了。” 林苒又说:“还有个问题……你知道,我以前都是跟林森睡一个房间。老太太觉得这样不好,委婉跟林森说了,让他结婚之前,先跟我分房睡。” 程如墨扑哧一笑,“我懂了,这才是关键所在吧?” 林苒苦着一张脸,“我这婚都订了,住都住一个屋了。合着这大半年我就只能吃素啊,太不公平了。” “嗯,这个问题是有点严重,”程如墨憋不住笑,“我这儿有张快捷酒店的打折卡,要不先借你用两个月?” “……滚。”林苒瞥她一眼,“你现在是幸福了,就不管我死活了,标准的见色忘友。” 程如墨静了几秒,方说:“我跟他一个在崇城一个在江城,连男女朋友都不算。” 林苒叹一口气,“我懂你的想法,但你有时候也别太轴。结婚就是挑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一起过日子。我听你表述,真心觉得你跟陆岐然挺适合的。” 程如墨半晌没说话。 陆岐然回崇城以后,两人还保持着联系,但只是短信上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微信上戛然而止的几个来回……这总让她觉得上一周两人的亲密像是场幻觉。 但又觉得这样也好——沸水降了温,才能看清楚锅里究竟煮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然哥吃饭不吧唧嘴,也不会不冲厕所!既不脚臭也不打呼噜! —— 针对很多人对极品亲戚的质疑,我说一下。其实这几个都是有原型的,并不是盒子完全胡编乱造,只是有所夸张和提炼。大家不要觉得小说比现实狗血,今天盒子看到一个新闻:一个男人装富豪跟人约炮,到了酒店发现是自己女儿,然后妻子上门捉奸……这样狗血得像是假的事,哪个小说写得出来?其实现实远比小说狗血,盒子知道好些比现在所写还要狗血的现实故事。 顺便,墨墨纵容表妹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又不是真的大包子。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19:55

    第28章 时光与你不可辜负(一) 程如墨这人实则特别懒,尤其不爱户外运动。嫌人多车挤,嫌日头大,尤其嫌公共场所的厕所脏。她有段时间忙工作,基本过着醒了就上班,上完班了接着睡的日子,活动的范围就没超出过公司到家的距离。是以这次打算出去玩,多少存了点刻意为之的念头。 和林苒商量了几回,最后决定先去江城南边一个城市泡温泉,再一路往东南去沿海。两人没报团,自己订酒店查路线,详详细细计划了三四天,做出来那旅游指南恨不得比份广告策划还厚。 “沿海好,穿个比基尼往那儿一坐,我就等着帅哥过来搭讪了。” “嗯,林森非揍死我不可。”程如墨笑说。 “要揍也揍不到你头上啊。你也赶紧趁着这次出去玩,长长见识。陆岐然虽好,但这么大一片树林子,干嘛非得在他枝上做窝?你也不缺人追,就是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了。这次出去,拥抱自然,解放天性,要是回来还对他情有独钟,赶紧该怎么着怎么着吧。要是顺利,说不定咱俩还能把婚一起结了呢?多喜庆。” 程如墨笑而不语。心说这要是旅趟游就能解决的,那她这六年算是白过了。 二十一号早上,两人一人拖只箱子,坐上八点的高铁,开始奔赴旅程了。 与此同时,陆岐然这边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电视节目实则生命周期很短,除了一些招牌的栏目,其他的基本一上线就得随时准备改版,一改版就是一系列任务,大到节目录播小到招牌广告,上上下下一顿折腾。 陆岐然这会儿处在敏感时期,自然得主动留着加班。他每天跑上跑下地忙碌,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能逮着一点时间休息。给程如墨发个短信或者微信,聊两句饭吃完了,接着跑上跑下;或者一边吃饭一边摊着小说看两页。 李组长到办公室来的时候,陆岐然就正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狼吞虎咽又囫囵吞枣,李组长走到他身边了他也没留心,只听见身后一个声音笑说:“在看什么书?” 陆岐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组长已伸手将桌上放着的另两本书拿起来了,正反面都瞧了一会儿,笑说:“《轻红浅白》《灯火夜微明》……怎么居然看起这种小姑娘看的书来了?”他往陆岐然手里看了一眼,他手里那书叫做《唯时光与你不可辜负》。 陆岐然将书合上了,笑说:“我同学写的,捧个场看看。” “那你同学了不起啊,都出书了。” 陆岐然笑了笑,“以前读书时就听说她在写,但她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今天好歹知道了。” “是吗?好不好看?我长这么大,除了金庸就没看过别的小说了。要是好看,你让你同学给我整一箱签名的过来,我送给我女儿。” 陆岐然笑说,“那你女儿肯定不爱看,”他扬了扬手里的书,“你手里那两本最后都是悲剧,我这本还没看完,但也八|九不离十。” 李组长大笑,“你同学还挺悲观主义的。” 陆岐然敛了目光,低头往手里书上看了一眼,低笑说:“是挺悲观,回头我得跟她说说。” 两人闲聊了一回,说回工作。陆岐然跟他汇报了节目改组宣传跟进进度和出现的问题,“宣传组跟内容组昨天上午出点矛盾,稍微耽误了工作进展。但昨晚已经解决妥当了,稍微加快点,预期之内完成应该没问题。” 李组长听后点头,“你负责,我很放心。”顿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陆岐然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话。 李组长说:“你毕业就进包装组,算来也跟了我快六年了吧。” 陆岐然点头,恭谨说道:“从试用期起您就在带我。”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进来,犯了不少错,但只要跟你提一句,你绝对不犯第二次。我当时就想,这孩子踏实,是个可塑之才。” “您过奖了。” 李组长看着陆岐然,“如今电视境况这么不景气,能有年轻人进来这么踏踏实实地干,的确非常难得。你这六年过来,业绩大家有目共睹,以前包装组还没出过三十岁以下的组长,按你现在这势头,恐怕是要打破这状况了。”顿了顿,忽地笑了笑说,“良禽择木而栖,确实这传媒领域内,人员流动快。” 陆岐然自然是听出来他想说什么,斟酌了片刻,说,“我以前总以为,人一旦立了目标,总得按着计划,一往无前走下去。但其实真经历了一些事,发现目标都是可更改的,更不用说追逐目标中途,总会遇到一些意外。有些意外,不一定是坏的;又有些意外,一旦错过了,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他看着李组长,诚恳说道,“江城和崇城合作的这项目,我一定尽心尽力完成。” 李组长沉默良久,方说,“这项目很重要,你务必分清轻重缓急。我不是不开明的人,但我得一碗水端平,我谅解你,你也得谅解我。” 陆岐然点头,“您对我有栽培之恩,所以您不用顾忌。分内之事,我一定会做好。” 李组长点了点头,站起身,陆岐然也跟着站起身。李组长拍了拍他肩膀,笑说:“你答应我,得让我认识认识你这‘意外’。” 陆岐然笑说:“您早就认识了。” —— 程如墨和林苒在江城南边一个叫西林的度假村下榻。这是个小地方,但湖光山色一应俱全,温泉尤其有名,分了十几种汤,各有针对。 两人到了以后先吃饭,到了晚上九点挑了个人少的汤,洗完澡之后舒舒服服地下去泡。山里夜凉,竹影横斜,头顶一轮羊角样的月牙,月色清澈,透过叶间缝隙漏下来,空气里硫磺的气息浓烈而纯净。程如墨整个人舒服得好似要化在温泉水里,往林苒处看了一眼,见她懒散的模样,便知道她心情肯定跟她一样。 “亲爱的,我说句真话,你别生气啊。” 程如墨瞥她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特别希望我是林森是吧?” 林苒猛点头,“真的,这么花前月下的场景,太可惜了。” “所以你就是口是心非,他在身边时嫌弃得不得了,这才离开十二个小时呢,转眼就惦记上了。” 林苒猛笑,“我就不信你这会儿不想陆岐然?不想趁着大好春光……” 程如墨立即扬起一捧水,往林苒脸上浇去,“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里自带马赛克。” “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脑子里的从来都是高清无|码……” 两人闹了一会儿,又静静泡了许久,泡得脑袋有些晕了,从汤池里起来,冲澡回房。林苒进去浴室洗脸,程如墨坐在床上,望见月光映在木制的窗台上,薄霜一般洁白。 她心里一动,拿过手机,看时间方到十点。她拨了个号码,裹紧了浴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将房门缓缓带上了。 程如墨穿过走廊,慢慢走向外面的阳台。耳边接通的提示音响了一会儿,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晚上好。” 程如墨望着远处黛色的山峦,“在忙什么?” “刚洗过澡。” “我刚刚泡了温泉,西林的温泉非常棒,你下一次有机会可以来试试。” 陆岐然笑,“男女一起的还是分开的?” “当然是……”程如墨临时改了个口,“……男女一起的。” “要是男女一起的,你这会儿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陆岐然声音压低了,带着点轻薄的笑意。 程如墨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烧,“和我一个汤池的帅哥正在房间里等着呢。” “那你还把他晾在里面,可见那人魅力还不敌我的一通电话。” “……陆岐然你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总不如你嘴比死鸭子还硬。” “那你还啃,也不怕崩了牙齿……”程如墨一说完便知失言,立即敛了呼吸,却听见那边电话那边呼吸也似是拉长了,过了许久,方听见陆岐然开口,声音更低,带着点哑:“你现在穿着什么?” 程如墨拿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颊,低声说:“浴衣。” 那人声音似是带着灼烫的热度一般,钻进她耳朵里:“里面呢。” 程如墨往走廊望了一眼,那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月光坦坦荡荡照在她身上,她心中有种奇异的羞耻与刺激:“……没有。” 那边呼吸顿有些局促,仿佛有实质一般,轻轻扫过她耳畔。陆岐然轻咳一声,声音已有些低哑,“我准备挂电话了。” “别……”程如墨忽地开口,自己也吓了一跳,顿时羞愧不已,顿了顿,却仍是说了出来,“别挂吧。” 陆岐然轻笑一声,“你别为难我。” “难道你以前……没有过吗?” 陆岐然笑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程如墨身体靠上栏杆,面对着走廊,低声答,“……那你还是别说了。” 那边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挂电话,但你也别说话,行不行?” 程如墨点了点头,又立即想到那边看不到,便说:“好。” 接下来,程如墨便静静听着这电话。那边压抑而有些凌乱的呼吸,一阵一阵仿佛喷在她耳边。她脸红得要滴血,心情极其微妙,一面觉得自己轻浮孟浪,一边又有些微醉的眩晕。心跳得极快,一声一声的,击鼓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见那边沙哑的声音喊她名字:“……如墨。” 她如梦初醒,用鼻音飞快地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个……尽量委婉了(捂脸 看不懂的表问哦! 第29章 时光与你不可辜负(二) 过了片刻,那边呼吸渐渐平静了,陆岐然问她:“你接下来几天怎么安排?” “一路往东南走,去海边。” 陆岐然嗯了一声,说:“我清明节可能放不了假。” “别,”程如墨忙说,“我跟林苒在一起呢,你来了成什么样子。” 陆岐然笑了一阵,说,“你赶快进去,别感冒了。”顿了一会儿,又说,“你回江城了,我这边忙完去找你。” 程如墨说,“看你方便吧。”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道了晚安挂了电话。 一回房,林苒正趴在床上发微信,瞅见她进来了,要笑不笑,“干什么坏事去了?” “没,”程如墨忙说,“代班的人有事情不清楚,打电话问我。” 林苒瞥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自己手机上,笑说:“那你同事还真是热爱工作。” 程如墨进去浴室洗脸刷牙,出来时林苒仍在跟林森聊天。程如墨背对着她躺下,伸手将自己床边的灯扭灭了。虽闭了眼,心里却起伏难定,心里有种久违的清喜。仿佛回到早年,高中时候,能为了和暗恋的男生在楼梯口的一个碰面而心跳一整节课。 她想,如果这算是谈恋爱的话,跟陆岐然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便又想到当年的陆岐然。 她读的那专业,大一时候没有细分,统一叫做新闻传播大类。那时候她就跟陆岐然一个班,但因为平日上课总是全系出动,浩浩荡荡两百号人,坐在大教室里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英语虽然是小班教学,但当时进校的分班考试,程如墨没考上快班。是以,读了整整一年,程如墨和陆岐然碰面的机会堪称稀少。她那时候对他也称不上是喜欢,就有些好感。觉着这男生身形挺拔,行走带风,有种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与磊落。 后来大二细分专业,数字传媒当时还是个新鲜事物,报的人不多,算上一个非洲的留学生,勉强凑齐了三十人。分班一周后,班里组织团建,一行人去唱歌吃烤肉。那时候在包厢里头,陆岐然正好坐在她旁边跟人玩牌,看她低头发短信,问了一句:“你不唱歌?” 程如墨就站上去唱了首歌,唱的时候不经意往底下看了一眼,正好与陆岐然视线撞上。他眼神清亮,昏暗灯光下,却仿佛寒夜星辰。心莫名一动,嗓子一抖,顿时岔气破音了。 她有些慌,停了一句,飞快调整回去。再去看陆岐然,他目光已经转过去了。剩下半首歌唱得都带颤音,心里不安,总有种仿佛冥冥注定的预感。 她依然记得,她那时唱的是《遗失的美好》。如今这歌早就过时不唱了,歌词却还能清楚记得: 在最开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经注定要到老。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唱完歌之后去吃烤肉,一群人吃嗨了开始玩猜数字游戏。她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不好,全程没有猜中。陆岐然倒是中了一回,被惩罚与一个女生拥抱。陆岐然丝毫不忸怩,让这拥抱的性质全然单纯起来,一众起哄看热闹的人顿时彻底失望。 后来散席,全班举杯,程如墨终于与陆岐然碰了个杯,玻璃杯相击,破开空气,清脆的一声,程如墨便感觉心里有什么轰然洞开。 再后来就每日见面,上课见,下课了食堂见,有时候领快递亦能碰上几回。他几乎都穿衬衫,时而白色时而黑色,浓眉修目,眼神清亮锐利,在江城大学校园内的梧桐树影底下像株挺拔的白杨。不认识他的人,总觉得他不好接近。但她有机会与他做小组作业,私底下接触,才知道这人其实很好相处。话虽不多,但是言简意赅。不论说什么,他都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让人不能忽视他话的分量。她想,狮子座的,果然有些领导的天分,又有些控制的*。 “如墨,我关灯了?” 林苒一句话打断程如墨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忙说:“好。” 室内暗下来,窗台上映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夜极静,程如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早年胡诌的一句诗,不怎么通,也未讲究平仄: 寒山五更闻折柳,醒迟梨花月下白。 —— 两人一路玩一路扫货,自己也懒得带,买了土特产纪念品,就近找家快递寄回去,地址填的林苒家里。这样过了四五天,林苒再买东西,便问程如墨能不能填她父母家里的地址。 程如墨好奇:“寄你自己家不方便些?” 林苒情绪不高,“林森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老往家里寄东西,老太太收不是很方便。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老太太肯定是收得烦了,又嫌我乱花钱。” 程如墨叹一口气,想了想说,“那寄我公司去吧,我让齐简堂帮忙收。” 两人沿途玩了五天,第六天抵达沿海,按预定计划逛老城寻美食吃海鲜,最后三天时间决定登岛。 扶风岛四面环海,任何一个地点都能望见碧波万顷。岛上空气清新,海拔又低,虽是四月,正午日照已然强烈。程如墨到的第一天没做好防晒,脸颊晒得通红,晚上洗澡前望见镜子里自己像生了高原红,觉得好玩,随手拍了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里。 第二天一大早,林苒就说要去游泳,程如墨晒伤还没恢复,不太有兴趣,便说:“你去吧,我去逛逛这里的精品店。” 林苒游泳兴致很高,便答应下来。 程如墨回头又睡了一个小时,起床觉得好些了,把一早备好的墨镜和遮阳帽戴上,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去了。 天蓝海清,空气潮湿舒适。程如墨一个人慢慢逛了几家店,觉得累了,找了家室外的咖啡馆坐下休息。她坐在阳伞底下,微风轻抚,通体舒畅,渐渐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望见日头已到了正中。她立即去看自己拎着的包,所幸都还在,瞬间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完呢,忽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要是真被偷了,看你怎么办。” 程如墨顿时一惊,不可置信地往后望去。 那人穿着件白衬衫,扣子解了三颗,衣袖挽了起来。他就这么闲适靠在藤椅上,手边放着盏咖啡,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程如墨立即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陆岐然笑,招了招手,“过来。” 程如墨将东西拎起来,挪到他那一桌,刚到近前,便叫他一把拽了过去。程如墨重心不稳,结结实实落入他怀中。还没说话,嘴已叫他吻住了。程如墨一怔,身体放松下来,伸手抓住他衣服前襟,手里的袋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呼吸仿佛如这四月天的日光一样火热,她觉得自己有些疯狂,大约是仗着人生地不熟。攥紧了陆岐然的领口,又主动撬开了他齿关。陆岐然手掌紧贴在她背上,仅仅隔着一件单衣,那温热的触感便仿佛沿着后背那一隅一路延伸开去。 两人都有些失控,但想到这是光天化日,好歹从失控中夺回来一点理智。 陆岐然依然伸手扣着她,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不让她逃开。 程如墨笑说:“一般小蜜才坐别人大腿,我这没有小蜜的待遇,反而得提供小蜜的服务了。” 陆岐然也笑,“你想要什么待遇?” “那得看我在你心目中分量了。” 陆岐然腿颠了一下,笑说,“有点轻,恐怕没有九十斤。”又说,“你多吃点儿,怎么感觉比上次见瘦了。” “我只是衣服穿得少了而已。”说完分了会心,心想他们上次见面也就半个多月前,但总感觉似乎已隔了好久。陆岐然看着倒是真的瘦了点,脸上还有些憔悴神色,可见这段时间是真忙。 她正要关心两句,看见来往有人往他们这边瞧,到底有些脸皮薄,便伸手撑着椅子边缘站了起来,说,“去吃中饭吧。” 陆岐然点头,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一叠明信片掉出来了,陆岐然伸手捡起来,看见有张九重葛的,觉得好看,抽|出来说:“这张我要了。” 程如墨立即伸出手掌,“三块钱。” 陆岐然将她手掌轻轻一拍,笑说,“欠着。” 程如墨给林苒打电话,林苒说下午要去潜水,打算就在附近吃。程如墨支支吾吾说了陆岐然的事,林苒在电话里一阵猛笑,“抓紧了啊,这碧海蓝天,以天为盖地为庐……” “你这人真庸俗,一看就是没脱离低级趣味的。”程如墨也笑,望见走在前面五六步的陆岐然回头来看她,便说,“我先挂了。” 她挂了电话走上前去,陆岐然忽地伸手将她手一把捏住了。 程如墨下意识挣扎,没能挣脱。抬头看了一眼,陆岐然却神情自若。 程如墨觉得自己心态很奇怪,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会儿牵个手,倒叫她扭捏起来。兴许是因为这动作宣示意味太浓了,好比是种仪式,比起其他,多了一重社交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然哥是根据墨墨朋友圈照片的定位知道墨墨在哪儿的,因为后面不会刻意提这个,怕大家觉得这是开金手指了,所以解释一下。 时光不可辜负啊…… 大家猜猜下章要干嘛?猜对的奖励然哥香吻一枚…… 第30章 时光与你不可辜负(三) 巴掌大的小岛上统共就那么几家餐馆,因是小长假,岛上人满为患,每家外面都排着号,留给他们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了。程如墨是瑜城人,不太吃得惯沿海这些菜的味道,是以在哪家餐馆吃对她而言并未区别。陆岐然对吃也不怎么讲究,两人在短短的街上逛了一转,最后终于达成共识。 程如墨拉开肯德基餐厅的门,说:“全国连锁的快餐店就这点好,到哪儿都童叟无欺味道精准。” 陆岐然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来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成天吃海鲜吃白斩鸡也腻,还是瑜城菜好吃,又酸又辣。”两人去排队点餐,程如墨突然想到什么,煞有介事问陆岐然,“问你个事,你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 陆岐然大笑,“程如墨同志,这样不对,你这是有意进行内部分裂。” “呸谁跟你内部了,快回答我。” “嗯……”陆岐然也煞有介事地想了想,笑说,“你连我俩速配指数38分都接受了,还纠结豆腐脑甜咸的问题?这样吧,你吃什么,我跟着你吃什么。” “你这是投机倒把,”程如墨笑着白了他一眼,“连自己吃什么味儿的豆腐脑都不坚定到底,要是你去搞革命,铁定墙头草两边倒。” “话不能这么说,”陆岐然忽地微微低了头,凑到她耳边,笑说,“我这是一切跟着党|中央走。” 他温热的呼吸轻拂在耳畔,程如墨觉得痒,缩了缩脖子,往前半步躲开了。陆岐然望见她耳垂已经有些泛红,勾了勾嘴角;视线不经意往下,瞥见她白皙的颈间,那点极小极淡的痣。 两人点完餐,去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阳光从透亮的玻璃照进来,暖和明亮,程如墨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潮湿阴暗拐弯抹角的心思,也都被这阳光一并照通透了。 她心情好,乐颠颠地啃着奥尔良烤翅,正啃完一只,吮了吮手指,一抬头望见陆岐然正在看她,那目光有些深沉,一时看不分明。 她不知怎的,想到了大二分班团建那次在ktv里与陆岐然目光相对时他的眼神,心脏不觉跳得快了些,问他:“我脸上沾东西了?” 陆岐然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饭后两人一块儿去小岛,随便挑了条路,也不管方向,一路往前。程如墨本就有些路痴,这会儿更不辨东西了,便对陆岐然说:“我不负责记路啊,迷路你负责了。” 陆岐然将她手攥得更用力,“那你跟紧了。” 程如墨眨了眨眼,抬头看他俊朗的侧脸,心说,这显然不是块巧克力,是一瓶酒,还得是武侠小说里头写的那种,酿好了埋在泥土里,时间愈久味道愈醇。 只是不知道能喝几回。 两人逛一会儿,找家店子歇一会儿,不知不觉已到了日落的时候。正好到了一处寺庙,也是小模小样的,游客倒是挺多。 程如墨说,“来都来了,就去上柱香吧。” 沿着干净的石板道进去了,陆岐然手里拎着她的东西,便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程如墨进去上香磕头,默许了个愿。起身往外望,看见陆岐然正逆着夕阳站着,霞光将他的轮廓染出漂亮的橙红色,他整个人仿佛遥远得难以企及。 正胡乱想着,陆岐然转过身来了,笑说:“傻站着干什么。” 程如墨立即加快脚步走上去,将他手里替她拎着的提包接过来,说:“我在想啊,我许的愿望挺大,估计只给二十块香火钱人家佛祖不乐意替我办。” 陆岐然笑说,“你许了什么愿?你给我二十,我帮你办,还包售后服务三年,怎么样?” “你有这个本事,还在电视台累死累活干什么,赶紧地把我袋子里那幅墨镜拿出来,我赞助你二十块钱去买个马扎写个招牌,就坐在街头大梧桐树底下替人算命,五险一金虽然是没有的,但指不定忽悠住哪家阔太太了,今后就吃穿不愁旱涝保收了,多好。” 陆岐然笑,“忽悠住阔太太我不指望,忽悠住你就行了。” 他这话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着像句玩笑,但又仿佛十足认真。程如墨觉得有些糟,因为自己独家毒舌技能好像受到了挑战——对方不跟她硬抗硬,专门四两拨千斤。 晚饭无论如何陆岐然都不答应她去吃快餐了,挑了家氛围极好的西餐厅,半杯红酒下肚,喝出点别样的滋味来了。 程如墨想,温饱思淫|欲,古人诚不我欺。这会儿借着壁灯柔和的光芒,总觉得陆岐然怎么看怎么顺眼,好像平日里不苟言笑时显得有些疏离硬朗的五官,这会儿有种禁欲的性感。 又觉得自己的目光好像太露骨了,看了几眼,立即别过去。 吃完以后,程如墨跟着陆岐然往宾馆的方向走。夜色清明,路边两侧种满花树,空气里一阵浓烈的气息。 两人走得很慢,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一处小广场,来到岔路口。他们身后是一排的紫藤花,清明夜色中花束随风摇曳。 陆岐然忽地顿下了脚步,程如墨也立即跟着停了下来。 陆岐然指了指右边,“那是你住的地方,”又指了指左边,“我在那个方向。” 程如墨喝酒之后上脸,这会儿不但没有缓过来,反而更热,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陆岐然,低笑一声,说:“跟你讲个笑话吧。有个男生和女生一块儿出去看电影,两人回学校,女生摇了摇大门,说,已经锁上了,进不去了,要不咱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吧。男生说,瞧不起我是吧。说着攀着校门,蹭蹭几下翻进去了……” 陆岐然没有笑,低头看着她,目光极为认真,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程如墨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目光,低声说:“那我回去……” 话没说完,手让陆岐然攥住了。陆岐然将她往前一拽,拉着她大步朝着左边方向走去。 —— 小旅馆是民宅改建的,庭前院子里种了些叫不出名的花树,从白色的栅栏外伸出花枝。程如墨跟在陆岐然身后,踩着落花的石板路走进旅馆里头。楼梯上铺了厚重的暗红地毯,木质的扶手一路往上。程如墨手被陆岐然紧紧握着,手心里起了一层汗。她脚步有些跌跌撞撞,亦有些义无反顾。 陆岐然掏出房卡打开了门,伸手开了灯。 程如墨将包放下了,说:“喝了酒有点热,我先去洗个澡。” 这一洗就洗了四十分钟,磨磨蹭蹭出来了,看见陆岐然正挽着袖子在笔记本上快速打字。她穿着浴袍,看到这场景莫名有些尴尬,瞧见地上放着陆岐然的旅行袋,便从里面找了件干净的黑色衬衫出来,蹑手蹑脚重回到浴室里头。将内衣复又穿上了,套上了陆岐然的衬衫。她穿好以后,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这比仅穿着浴袍还要不妥。 正慌手慌脚打算立即换回去,忽听见敲门声,“好了吗?我上个厕所。” 程如墨一闭眼,索性将浴袍套在衬衫外头了。飞快往脸上浇了捧冷水,开门出去。 陆岐然洗澡的时候,程如墨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过了三四关,听见浴室门锁咔哒一声,陆岐然围着浴巾出来了,又重新坐回了电脑前。 程如墨假装没有注意到,继续玩着手机游戏。但玩得极其糟糕,萝卜被怪物啃得七零八落。她早没了玩的心思,但陆岐然始终不动,只能这么继续硬撑着。 过了半个小时,程如墨撑不住了,心里生出阵微妙的委屈出来。她从床上起来,去拿自己搁在椅子上的衣服,说:“林苒叫我回去,我得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啪”地一声,陆岐然合上了电脑,转过身大步走到床边,一言不发,伸手一把将她手里的衣服夺下来扔回去了,随即紧扣住她的腰,低下头凶狠吻她。 程如墨被吻得呼吸困难,逮着个间隙伸手将他推后了一点,喘息着问他:“做个决定就这么难吗,既然来都来了。” “不是,”陆岐然深深看她,“我怕你以为我过来,是专门为了这件事。” 程如墨顿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陆岐然复又吻上去,手掌沿着她后背摩挲,一用力将她浴袍扯开了一角。陆岐然见她里面还穿着件衬衫,动作顿时一停,忍不住笑:“还穿两层,你怕什么?” 程如墨不服气,“谁说我怕了,我是怕你怕。” 陆岐然低头望着她,伸手将浴袍扯开了,望着她穿着他衬衫的样子,目光极深极黯,他似乎是受了蛊惑,低下头轻舔了一下她颈侧的那点痣,声音钝哑:“我当然怕,才过了十五天,我怕自己忍不住弄伤你。”说话间,手沿着衬衫下摆探进去,将她里头内衣搭扣解开了,随即温热的手掌循着狭窄的空隙覆了上去。 程如墨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了,当时早该各回各处才是,但这会儿叫停,只怕更加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停在这里的我才是最残忍的……顶锅盖给你们打。 第31章 时光与你不可辜负(四) 陆岐然手掌在她衣里潦草地抚弄了几下,动作极其用力,有股子想将她拆了的的狠劲。但也只这么几下,陆岐然忽地一抽手,将她松开了,说:“睡吧。”说罢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程如墨看了他许久,抬手将房间的灯关掉了,动作轻缓地贴着他躺下。 陆岐然说:“离我远点。” 程如墨终于憋不住了,扑哧一笑,“还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遇见你之后,狼狈的时候还少吗?” 程如墨好奇:“你什么时候狼狈了?我看你不像二十七岁,倒像是五十七岁,总是一副老神在在如如不动的模样,看了就特别来气。” “我是不是五十七岁,你还不知道?”陆岐然笑,翻过身来看她,“五十七岁的能有我这体力?” “那可说不准,七十岁生孩子的老头子都有呢,人家五十七岁的时候,肯定比你五十七岁管用。” 陆岐然大笑:“那五十七岁的时候,你一定得试试。” 程如墨脸顿时烧红,低着头半晌没说话。虽是关了灯,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昏暗中仍能看见陆岐然的轮廓。即便看不见,两人呼吸缠着呼吸,一伸手就是彼此滚烫的体温。 程如墨微微屏住气息,轻声问他:“你……难不难受?” “所以让你离我远点。” 程如墨轻轻咬了咬下唇,往陆岐然跟前又凑拢了几分。 黑暗里他一声低笑:“你专爱跟我对着干。” 程如墨没说话,将头深深低下去,避开了陆岐然的目光,而后手缓慢地探到底下。 陆岐然极低地“嗯”了一声,伸手将她手指捉住了,“不用。”他声音有些哑,带着点慵懒的鼻音。 程如墨将他手轻轻挣开了,手指挑开了浴巾和底裤,缓缓伸了进去。她像是触到块烙铁,下意识想要丢开,又立即忍住了。静握了片刻,尝试着动了一下。 空间极静,两人呼吸粗重,一声一声似要砸破黑暗。程如墨动作生涩,总觉得似乎不得其法,反而害得陆岐然更加难受。 陆岐然将她衬衫扣子解开了,内衣推高,滚烫紧实的身体靠上去。程如墨仿佛要被他体温灼伤,手里的动作受了些阻碍,变得艰难起来。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捏住,说:“你看着我。” 程如墨睫毛轻颤,顿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双寒星般锐利的眼中此刻充满了极为灼热的情|欲,但又极其坦荡透彻。 陆岐然握着她的手,稍稍退开了些,引导着她动作。程如墨要被难以言状的羞耻淹没至顶,然而又被陆岐然那双眼睛深深吸引,一边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一边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种羞耻夹杂着微妙满足感的情绪,远比她与他第一次上床时更为丰沛。那次是单纯的征服与被征服,这次是更为纯粹的慰藉,远远更亲昵亦更让人魂悸魄动。 她想,这辈子能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只有陆岐然了。 手里动作越来越快,陆岐然呼吸也更急促,望着她的眼神里仿佛带着孤狼般凶狠的征服欲,到最后他忽地往前凑拢,狠狠堵住她了嘴,与此同时,程如墨感觉他身体微微一颤,自己手指淹没在黏滑温热的液体之中。 陆岐然松开她,长长地喘了几声气,而后伸手从床边柜子上抽了几张面巾纸出来,伸进被子里将程如墨手抓住,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陆岐然呼吸渐渐平复了,伸手将她轻轻拥住,说:“你说要好好想想,想得怎么样了?” 程如墨立即抬眼,看着陆岐然。 “我们满打满算的,一起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我自认为,还是了解你的,”陆岐然沉声说,“你这个人,十句话有九句要反着理解。说话常常带刺,噎得人想一把掐死你(程如墨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总迫不及待将人往坏处想,因为你觉得万一那人真是坏人,你提前假设了,就能及时撤退,就更不容易受伤。看着似乎戴着盔甲,背后软肋全暴露给人了。” 听到这一句,程如墨动作顿住了。 “你觉得,我们相处愉快吗?”陆岐然忽然问她。 过了半晌,程如墨方才点了点头。 陆岐然笑:“点头得这么勉强,倒像我逼迫你一样。” 程如墨轻声开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迁就我。” 陆岐然将她抱得紧了几分,下巴抵着她头顶,说:“你肯不肯信我一次?” 程如墨许久没说话,眼眶突然酸涩得厉害,她头埋在陆岐然胸前,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仿佛一张网,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风。 而她就在这网里,多年如一日。 她声音低涩:“我早就向你露出了后背,又亲手把武器递到了你手里,你可以随时杀死我,而我甚至不能反抗。陆岐然,我从来不会向任何一个人乞怜。如果我肯相信你,你肯同样把武器交给我吗?” 静了片刻,听见陆岐然低沉如水的声音:“我保证。” 程如墨眼眶立即就湿了,她哽咽着说:“前面路长,我们之前还有太多困难,我只信你一次。如果一旦你不能与我背靠背应敌,而是将矛头转向我,我一定毫不犹豫放弃。人生没有那么多次不管不顾,也没有那么多滔天的勇气。那种事情,这辈子做一次也就够了。你要知道,壁虎都是有断尾求生的本能的。” 陆岐然没说话,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 第二天早上,程如墨被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照醒,一睁开眼望见陆岐然正在电脑前面。她抻了个懒腰,咕哝着说:“这么忙还非得赶过来。” 陆岐然听见她声音,将鼠标丢开了,椅子转过来看着她,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没听过?亏你还是写小说的。” 程如墨立即警觉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写小说?”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三本书初版再版的稿费都给你父亲了。” 程如墨顿时松了口气。 却见陆岐然微一挑眉,接着说:“我觉得《轻红浅白》的男主角不行,性格太弱了,看着着急。《灯火夜微明》里头,那老师塑造得有些猥琐,跟你设定的儒雅形象……” 没等他说完,程如墨立即从床上跳起来跑过去捂住他的嘴:“谁让你看的?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陆岐然将她手掰开,笑说:“你出都出版了,还怕人看?要是大家都不看,出版社喝西北风去?” “谁都可以看,就你不行!” “我还没说完呢,我觉得那什么不可辜负的男主角瞅着有点眼熟,你是不是该给我点报酬?” “陆岐然你少自作多情!我写的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有那么帅吗?有那么有钱吗?有无限透支的信用卡吗?有三百平米的海景别墅吗?” “后面三项都没有,帅的话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程如墨身上还穿着他那件黑色衬衫,推推搡搡间扯开了些,露出白皙的肩头。陆岐然动作忽然停下来,定定地望着她。 程如墨见状也停了动作,“怎,怎么了?” 陆岐然伸手将她肩膀盖住了,为她整了整衣服,低声说:“你退后一步,让我看看。” 程如墨立即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胸前扣子解到了第三颗。她迅速将伸出手臂掩住了,望见陆岐然的目光,又将手臂缓缓放了下来,咬了咬唇,依言往后退了一步。 陆岐然目光深黯,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约有一分钟,忽地起身捞起床上的被单,将她裹住了,说:“快去换衣服。” 程如墨扑哧一笑,“把持不住了吧,老同志。” 陆岐然故意把脸上一沉,“你现在是在狼窝,有点自觉,别随便挑衅。” “我就挑衅了怎么样,有本事你倒是吃了我啊?” 陆岐然哼了一声,“我现在吃不成,还不会攒着以后吃?还要到五十七岁呢,着什么急。” 程如墨听着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狮子座啊,这么记仇。” “比起你还差得远了——去换衣服,下去吃早餐,林苒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 “……你怎么不早说!”程如墨飞快跑进浴室。 —— 林苒见了他们之后,一个劲地坏笑。她一边揪着面包一边说:“如墨,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 程如墨咬了一口面包,瞅着陆岐然说:“陆岐然,男,二十七岁,珲城人士,崇城就职,品格端正,样貌及格。月薪……不知道,不动产……不知道,存折密码……也不知道。鉴于不知道的太多,目前只能算我半个家属。” 林苒笑得不行:“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管账了。陆帅哥你千万别理她,这人尖酸刻薄得要命,娶回去基本等于剥夺人格权利终身。” “林苒,你这叫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吗?我可没逼着他娶我啊,戒指是他主动给我套上的——虽然现在已经退给百货公司了,对吧,”她扭头看着陆岐然,“陆帅哥?” 陆岐然憋着笑,点了点头。 林苒作势摩挲了两下手臂,“妈呀看我身上这鸡皮疙瘩……我这灯泡太亮了,实在惭愧,不好意思。我就吃个早餐,马上给你俩腾地。”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一句话:爱上一个人,就是同时拥有了盔甲与软肋。 这是少数墨墨和然哥吐露真情的地方,大家一定要珍惜啊!!表只盯着那啥那啥啥啊!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0:22

    第32章 过关斩将(一) 第二天程如墨与陆岐然在机场分别。本来陆岐然他们整个小组都是没有假的,被他剥削着加班加点了两天,搞得一片的鬼哭狼嚎,最后在清明假期来临之前成功完成项目。陆岐然自己留了一整天,把收尾工作做完了,紧接着就直飞沿海坐船到了扶风岛。 程如墨听他讲述笑得不行:“看你这马不停蹄的,知道的说你是为爱奋不顾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着去投胎呢。” 陆岐然似笑非笑,“可不是,遇见你就重生一次,跟蛇脱一层皮一样。” “这就嫌弃上了,果然林苒说得对,男人就是贱骨头。” 说笑了一会儿,听见广播飞崇城航班开始登机的信息,程如墨看着陆岐然,说:“那你注意安全,悠着点,别那么拼命。” 陆岐然笑,“行,绝对保证你最大限度的使用权。”又说:“你好好调养,别老熬夜。” 说完伸出一只手将她抱了抱。 程如墨笑了笑,“别这样,所以说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搞得生离死别一样。”虽这么说着,也伸出手将陆岐然的背微微揽了揽,低声说,“保重。” 陆岐然松开她,将地上的行李袋拎起来,“行,那我走了,过几天去江城找你。” 程如墨手伸进衣袋里,点了点头。 陆岐然看了她略有几秒,转身朝里走去了。 待陆岐然身影消失了,林苒也刚好接完电话走过来,瞧见这边没人了,笑问:“这就走啦?没上演个什么kiss goodbye?” “妨碍公众,多恶心。”程如墨抬头看了看大厅屏幕上的时间,“我们的还要会儿,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又问,“谁的电话,怎么接了这么久?” “杂志社的,电话里扯不清楚,我这休完假回去还有得忙。”叹了口气,拉着箱子跟程如墨一块儿往外面的星巴克走去。 —— 两人没看天气预报,到了江城,出了机场大厅才知道刚下过雨。江城气温本就比沿海低些,这会儿天色阴沉,刮着点风,两人都穿着单衣,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颤。 林苒赶紧给林森打电话问停车地点,问清楚以后飞快赶过去。走到半途程如墨望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过来了,笑说:“看他这大步流星的,肯定是想你想得不得了。” “他?想我?巴不得我不回去他好逍遥自在。”虽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还是掩饰不住。 林森飞快走到近前,还没说话,先将身上的夹克外套脱下来给林苒披上了。 程如墨笑说:“森哥,我替你安全护送回家了。” 林森笑着跟她寒暄了两句,问了问旅游情况。瞅着天又有降雨的迹象,连忙将她俩箱子拎过来,朝停车场走,边走边说,“林苒,我妈也跟着过来接你了。” 林苒怔了怔,“妈不是晕车吗?何必过来受这个罪。” “她说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顺便去菜场买点你爱吃的菜,”说着转头看了程如墨一眼,“如墨,正好你也去我们家吃吧。” 程如墨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本来也应该早点拜访老太太才是。” 三人走到停车场,远远便瞅见一辆别克车旁边蹲着个穿酱色衣服的老太太。 林苒赶紧几步走上前去,“妈?你没事吧?” 老太太听到林苒声音,伸手扶住了车身,打算站起来,林苒连忙将她扶住,“您本来就晕车,在家里等着,让林森来接就行啊。”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笑了笑:“我本来也要出来买菜。” 林苒和程如墨坐后面,老太太坐副驾驶。路上开着车窗,老太太手肘撑着了,说两句话就开始犯恶心,到最后也就不说话了。这会儿正碰上堵车,左右望不到头。林苒看老太太越来越难受,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忍不住埋怨林森:“你知道妈晕车还不劝两句,这会儿这么难受你高兴了?” 话音刚刚落下,老太太捂着嘴说:“是我非要跟来的,林森肯定得听我的。” 林苒顿时被噎住了,住了嘴,再不讲话。 开了半个钟头,好歹到了林苒家附近的菜场。林苒不敢让老太太跟着奔波了,坚持要自己去买菜,让林森先带着她回去。程如墨也下车帮忙。 这会儿天飘了些小雨,温度似乎更低了,程如墨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林苒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取下来给程如墨披上,“要算是小产的话,你这都还没出月子呢,别着凉了。” 程如墨也不推拒,“哪有这么娇气。” 两人买了快两百块钱的菜,一人拎着两大袋子往回走。发丝已被细微的雨水沾湿了,两人手被勒得发疼,路像是没完没了。 程如墨瞅着林苒神情有些不悦,低声说:“没事吧?” 林苒冷冷笑了一声,“我没事,我有什么事。” 好歹到了家门口,两人放下袋子,正要敲门,忽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媳妇是娶回来不是当摆设的啊林森。你说她一声不吭,一出去十几天没个音信儿,除了乱买东西往家里寄,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问问好歹吗?” “妈,她工作忙,休假出去放松放松是应该的。” “那她这趟出去花了多少钱?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我早就跟你说过,城里的女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我前几天给她打扫卧室,看她桌子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抽屉里还有没拆封的呢,就这么一小瓶,千多块钱,这要是放在老家,够好几个月的花销了。不都是涂脸吗,非得整那么贵干什么,二十块钱一瓶的涂了脸上就长疮了,不至于吧?” “林苒自己挣自己花,又不是用的我的钱。” “我不信,你们看个电影你不得花钱?吃个饭你不得花钱?她过什么三八妇女节,什么洋人的节日,你不得给她买礼物?” “要是这点钱都舍不得花,我还娶什么媳妇。妈,您别说了,我了解林苒。我没房没车,她跟着我本来就算是下嫁。”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老太太抬高了声音,“你样貌人品,哪点比人差了?不就是现在没房没车吗?你挣得又不少,今后还怕没有?要我说,她除了样貌好点,也不比孙家那大姑娘好到哪里去。人家是师范毕业,现在教小学,工作又稳当又清闲。关键是她性格温顺,说话斯斯文文的,还特别会当家。之前有做媒的悄悄给我递过话,说人家看着你可顺眼呢……” “越说越离谱了,您不用说了,我这辈子就认定林苒一个人……” 程如墨伸手悄悄握住林苒的手,探询地看了她一眼。林苒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举起手叩了叩门。 里面谈话声立即停了,老太太抬高了声音问:“谁呀?” 程如墨见林苒神色沉沉,立即大声说:“森哥,过来开个门!” 过了片刻,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林森立即将四只袋子拎进来,“快进来擦擦,你看你头发都湿了。” 林苒忽地捉住了林森的手,“那个,林森,我不在家里吃了,让老太太也别忙了,她刚刚晕车了,也不舒服。方才有个朋友打电话来,说要给我……我和如墨接风,菜都上一半了,让我们赶紧过去。” 林森沉吟片刻,“也行,你晚上回来吃,你先等等,我去给你们俩找两件外套。” 林森又进去之后,老太太就站在沙发前面,歪着头往外面瞄。她拉住了林森,似乎是想问什么,林森没有睬她,径直往林苒卧室里去了。 程如墨握着林苒的手,压低了声音:“你何必呢……” “我要是这会儿进去,管不住自己的脾气,非跟老太太吵起来不可,搞得林森也为难。” 等了片刻,林森拿着两件开衫出来了,程如墨将自己身上的夹克脱下来递给他,“谢谢你啊。” 林森掏出车钥匙递给林苒,“你开车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林苒没说话,接过去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朝电梯走去,身后又传来林森的一句叮嘱:“注意安全!” 进了电梯,林苒终于放松下来,极为疲累地长叹一口气。 程如墨看着她,“我可没有什么接风洗尘的朋友。” “去你家吧,我想睡个觉,累死了。” “去我家可就只有外卖吃了啊。” 林苒抬头望着跳闪的阿拉伯数字,“你说,这算什么事。房子是我的,房产证上也填的我的名字,这会儿狼狈逃出去的还是我。所以说,这都是血泪教训,千万别找凤凰男。” “你别瞎说,”程如墨忙说,“林森哪里算凤凰男,顶多是农村出来的无产阶级。他就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妹妹也要找工作了,没有一大推穷亲戚等着投靠。他自己有工作,挣得比你高,不需要靠你来脱贫致富,所以别这么说他。你也听见了,他在老太太面前态度很坚决,每一句都在回护你。” “可在老太太眼里呢,我这样的还不抵一个小学老师。” “你是嫁给林森,不是嫁给他妈。” 林苒半晌没说话,末了,忽然开口:“你得吸取我的教训,今后进陆岐然家门可一定得打探清楚了。况且他前头还有一个八年的女朋友,他父母那关,我估计也得够呛。” 程如墨笑了笑,“能不能到见家长那步还不一定呢,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我就自己过一辈子了,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林苒这样的闺蜜=w= 第33章 林苒在程如墨住处睡了个午觉,到了下午四五点时被程如墨拽起来了,“林小姐,逃避没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等会儿林森又得打电话过来催了。” 林苒刚睡醒还没缓过神来,坐在床上双眼惺忪,虽是朝着程如墨,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我不想回去。” 程如墨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拍一掌,“你也不能在我这儿待一辈子啊,即便我想呢,我也娶不起你啊。你和林森之间又没矛盾,把话讲清楚就行了。再说他们住的房子还是你的,无论如何也要看你几分脸色。” “呸,”林苒皱了皱眉,“林森看我脸色?我天天看他脸色还差不多。我不是没跟他谈过,我好逸恶劳,跟他妈住在一起铁定不安生,就我们小区里,之前有一家人要出国,七十五平米的房子急售,价格比新楼盘低两千块钱,你说多好的机会,但是林森不干啊,跟我指天发誓,说他妈特别疼小辈。敢情疼就疼林森一个人去了,我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程如墨笑:“你这起床气都直冲云霄了,行了行了,赶紧起床回去吧,你跟林森这么久没见了,老待我这里不合适。” 林苒情绪低落,呆坐了一会儿,还是起来洗漱回家去了。 程如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打算第二天去公司把齐简堂代收的特产和纪念品拿了再回去。 公司把那个房地产的广告拿下来了,办公室里一片刚刚完成了土地革命似的鸡血热情,几个同组的人逮着程如墨讲了半个小时的曲折过程。程如墨听完了,笑说:“我买了一些特产,放齐总办公室里了,我去拿过来跟大家分分。” “哎哟你现在千万别去,齐总估计这几天来大姨夫了,吃了枪子一样,逮谁骂谁。” 程如墨好奇:“出什么事了?” 同事往她跟前一凑,低声说:“听说是被逼婚了。” 程如墨笑说:“谁有这能耐逼婚能逼到他头上——我更要去看看了。” 齐简堂那阴沉脸色,说像是来大姨妈了一点不夸张。程如墨到的时候,他正开着电脑放歌,关喆的《想你的夜》,音响开得特大,恨不得将办公室玻璃都震碎了。齐简堂就靠在大班椅上,绷着张脸,神情忧郁颓废。 程如墨笑得不行,伸手将音响关了,“真是不忍心打扰你沉思往事,可这声音太大了,老远都能听见,噪音扰民,知道吗?其他人不敢找你投诉,只好抓壮丁,让我来为民请命。” 齐简堂抬眼看了看她,幽幽叹了口气:“如墨啊……” 程如墨被他吓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忙说:“你别这么喊我,跟叫魂一样,瘆的慌。”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二十岁出头那会儿,特别喜欢一个姑娘。” 程如墨将椅子拉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了,“怎么没说,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那可是你的光辉往事,到了你这年纪,也只能凭当年之勇聊以自|慰了。” 齐简堂望了她一眼,“她回来了。” 程如墨惊讶,“所以你真被逼婚了?” 齐简堂顿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以前那时候,别说是娶她了,就是为她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乐意。那时候胆子多大,不要命一样,她受了点委屈,我能只身跟十几个人火拼。没钱没本事,只会打架,就是为了她,我在咱们那一片儿打出名了。可她是富家小姐逆经叛道,我是街头痞子逞凶斗狠。后来她出国了,我大四一年没干别的,专门补课重修,好歹拿了张毕业证,心说争取再考个研究生,把英语补一补,还能有机会出国去找她……”齐简堂自嘲一笑,“可我到底不是读书这块料的,考研没考上,托福考了两次也没过。” 程如墨:“后面的发展,你可没跟我讲过。” “我这辈子,也就这么轰轰烈烈过一次。” 程如墨想了想,问他:“这么是说这人就是你心上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齐简堂摇头,“我已经三十六了,虽说目前还晃晃悠悠,但总还是得打算打算,遇到合适的姑娘,也就回归家庭了,我这么良好的基因,不遗传下去多可惜。但苏钰确实不是适合结婚的人,我要跟她在一起了,日子肯定过得跟史密斯夫妇一样异彩纷呈,但那毕竟是好莱坞电影。我就想找个小我七八岁的,性格有点个性但不至于太硬朗的,偶尔拌个小嘴吵个小架,日子多舒坦。我跟苏钰谈恋爱那会儿,就是遇到点什么事就要争个鱼死网破。现在我跟她个性都比以前还强硬,在一起了谁也不服谁,肯定三天两头闹离婚。” 程如墨问:“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齐简堂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是真爱她这人,还是爱当时为她奋不顾身那感觉。” “所以你们男人,千万别谈感情,一谈起感情感性得比女人还女人。” 齐简堂抬眼望着她,“如墨,要不你假扮我女朋友,跟我出去见见苏钰吧,她现在还没做留下来的打算,我也不好直接拒绝她,” 程如墨立即站起来,“你说这话我就瞧不起你了啊,自己没勇气干脆拒绝,拿别人当幌子。且不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即便没有,我也肯定不答应你。答应你算是完了,一笔糊涂账……” “你跟陆岐然在一起了?”齐简堂忽然抬高了声音。 “我跟他男未婚女未嫁又有感情基础,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齐简堂瞅了她半晌,忽地冷笑一声,“那你千万问清楚了,陆岐然喜欢的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那种被你仰慕的感觉。男人都有点英雄主义情节,要是有个小姑娘不计回报纯情兮兮地喜欢我这么多年,我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我也肯定毫不犹豫……” “你帮我收的东西在哪儿。”程如墨出声打断他。 齐简堂望她一眼,“哟,还不高兴了。” “齐简堂,”程如墨冷声说,“你别这么阴阳怪气,这问题之前咱们就讨论过一次。你倒是扪心自问,你有多喜欢我,你连你初恋情人都不能坦诚,还能为了我这么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要是这点都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感情。” “陆岐然有什么好?不就是愿意娶你吗?我说句实话,你要真这么想嫁人,还不如嫁给我。” 程如墨气得半晌没说话,瞅见东西堆在里面的墙脚底下了,便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搬东西。东西有点多,她好不容易全部抱住了,最顶上的一个快递盒子又摇摇晃晃地直往下掉。 齐简堂从椅上站起来,帮她拿了几个,朝外走去。到了程如墨工位上,齐简堂把东西放下了,又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回办公室去了。 程如墨座位旁边的几个同事立即凑上前来,“怎么了?装枪口上了?” “可不是,”程如墨笑笑,“差点成炮灰了。” —— 下班之后,程如墨抱着堆东西慢慢吞吞往电梯口走,经过齐简堂办公室,门忽然打开了,齐简堂站在门口,依然板着脸,说:“你东西多,我送你回去。” “不劳齐总大驾。” “程如墨,我说话混,我跟你道歉,可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程如墨看了他一眼,“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既是我上司,又是我导师,也是我挚友。我们相处四年,我自认为从没有一次,与你相处时自己行为有所不当。所以齐简堂,希望你今后别说这些话来侮辱我。” 齐简堂叹了口气,依然帮她拿了些东西,“走吧。” 程如墨顿了几秒,还是跟上去了。 在车上的时候,两人好半晌没说话。程如墨忽然瞅见脚边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弯腰拾起来一看,是枚发卡,“这是上次送你巧克力的小姑娘的?行啊齐总,左有初恋逼婚,右有少女投怀,左拥右抱,人生赢家啊。” 齐简堂立即伸手将她手里的发卡夺过去,“瞎说什么,这我侄女坐我车时落下的。” 程如墨笑笑,“敢做不敢当。奉劝一句,不满十四岁你是要坐牢的,还是悠着点吧。” 很快到了小区外面,程如墨喊了停车,“你进去倒车也不方便,我就在这里下吧。” 齐简堂看她一眼,踩了刹车。 程如墨去后座把东西都拿出来,待齐简堂车子开走了,抱起来慢慢悠悠往里走。走了几步,忽听见身后传来刘雪芝的声音:“如墨!” 程如墨回头,见她一只手里提着只大号的购物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今天很多肉都降价,多买了一些。” 程如墨有心想帮她提着点,奈何腾不出手,便说:“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先上去把东西放了,再下来帮你。” “行了就这么走吧,哪那么多讲究。” 程如墨跟在刘雪芝后面,慢慢走着,走了几步,刘雪芝忽问她:“是不是齐简堂送你回来的?你都跟小陆在一起了,跟他保持点距离。” “我这不是东西多不好打车吗?今后不会了。” 过了一会儿,程如墨问刘雪芝:“小舅妈他们已经走了?” “前天才走,走之前软磨硬泡,非得让你爸答应让你小舅当红叶园的负责人。” 程如墨听得心里憋闷,“爸答应了没?” 刘雪芝叹了口气,“说是答应给他安排差事,但负责人的事没松口。你是没看见你小舅妈回去时那脸色,活像我家欠了她八百万一样。” 程如墨静了半晌,“爸这次倒是有原则。” “你别这么说,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如墨打断刘雪芝,“我爸刚来江城那会儿打拼,确实大家都互相扶持,帮衬了不少。但凭什么一个个觉得劫富济贫是理所当然?再说你自己也知道,我们家富吗?我爸承包工程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了不起挣个二十万,他应酬多开销大,到年底结账时能剩几个钱?再说他现在五十出头高血压就患上了,胃也不行,到时候一退休,攒得那点钱不得光要用来治病。” 第34章 过关斩将(三) 刘雪芝扑哧一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说,“所以我说你们父女俩,明明互相关心,偏偏搞得跟仇人一样。” 程如墨立即反驳:“谁关心他了?我是担心你,女人本来就活得比男人长,到时候他瘫在床上动不了了,还得你来给他把屎把尿。再说他关心我吗?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他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吗?平时没见他嘘寒问暖,我早恋了考试考差了倒是跳脚跳得比谁都高。” “你爸就是这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成天跟你说什么疼呀爱的,你自己听了不觉得恶心?”刘雪芝将购物袋放下换拖鞋,“有一点你否认不了,你跟你爸啊,个性简直一模一样。” “我可不像他那么老顽固。” “你还不顽固,跟茅坑里石头似的。” 刘雪芝将菜拎进厨房归置,程如墨把特产搁进卧室了,也走进去帮忙。她看刘雪芝拿出保鲜袋装着的牛肉,伸手戳了两下,“看着还挺鲜嫩。” 刘雪芝将她手一把挥开了,“去去去,别捣乱。” 程如墨望见袋子里还有一小袋苹果,自己拿了一个出来,水龙头底下洗干净了,咬了一口,问:“严子月最近没来找你吧?” “她最近忙得人影都不见,清明节倒是见过一次,拿着个手机扒拉了一整天,打电话也躲着人,估计是谈朋友了吧。” “您真是低估她了,她有没谈朋友的时候吗?” 刘雪芝叹了口气,“子月也是……你说她现在这性格,哪里像是……” 程如墨没答话。 过了一会儿,刘雪芝看了她一眼,问她:“你跟小陆还行吧?我跟你说啊,你流产这还不到一个月,要是他过来你,你千万……” “妈,”程如墨听得不好意思,立即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 “你让他赶紧把工作转过来,老分隔两地不是个事。结婚的事房子的事也可以开始操办了,他父母那边,也得计划去拜访,我不是催你们啊,只是你好歹都这么遭罪了,早点把婚结了,以后万一遇到点什么事,身份也不尴尬,你说是吧?” 程如墨默默啃苹果,没回答。 “我问你话呢。”刘雪芝戳了她一下。 “嗯。” 东西都差不多整理完了,刘雪芝一边洗手一边说:“还有个事,上次不是给了你一个电话吗?卢阿姨跟我说,你跟他打过?” “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嘿,我那是不知道你跟小陆在好啊。你赶紧的,找个时间跟他见一次面,把话讲清楚。卢阿姨老问,问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看什么时候有空吧。” —— 程如墨把这事答应下来,转头就忘了。过了两个多礼拜,刘雪芝又催了一回,她才想起来,抽了个时间给卫界打了个电话。卫界说既然母亲都在一块儿跳舞,也是种缘分,当个朋友也好,便邀请她周五吃个便饭。 程如墨左右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心想吃顿饭也不至于少块肉,当面讲清楚了也好,也就答应下来了。 对方是学计算机的,对传媒这块儿也有些熟悉,见面聊了几句,还有些投机。吃到一半,卫界中途去上厕所,程如墨掏出手机照着他背影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了:相亲对象,29岁,178公分,有点小帅,年薪15万,帮忙参谋一下,值不值得深交? 发出去没一会儿,陆岐然就来信息了:胆子有点肥,几天不见就打算爬墙了。 程如墨笑了笑,立即回复:你也知道“几天”没见了。 过了片刻,陆岐然回复: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抽出时间过来。 程如墨连忙回复:不用,搞得像我催你一样。我也挺忙的,家里乱也没收拾,你过来我懒得招待。 没等陆岐然再回复,她又立即发了一条:先不说了,我这会儿在吃饭,不方便。 和卫界吃完饭分道扬镳之后,程如墨在地铁上收到陆岐然的短信:吃完了吧?赶紧回去,不准去看电影。 程如墨笑了一阵,回复:老同志,你属山西老陈醋的吧。 过了半分钟,陆岐然电话直接打过来了。这几天程如墨也在忙,而且公司里齐简堂脾气阴晴不定,整个小组的人无一幸免都挨过他臭骂。程如墨下班了别的不想干,只想睡觉。陆岐然打电话过来,讲了两句程如墨就听见那边有人叫他,怕耽误他工作,也不好意思说太久。 她想她果然是习惯不了异地恋这种相处方式,以前跟邱宇谈恋爱,在跟前都能发展成最后一地鸡毛的德性,现在隔了十万八千里,今后能成什么样完全是未知数。 渐渐地,老是想到刘雪芝跟她说的,让陆岐然早点将工作转过来。 可程如墨只在当时陆岐然给她解围时听他提过这茬,也不知道作不作数。想得久了,人就焦虑。一焦虑晚上就又梦见掉牙齿,一嘴的血,吓得她好几夜醒了就再睡不着。心里总是忐忑,又觉得自己这样患得患失太没意思。 这会儿听见陆岐然声音了,心情蓦地安定了些,问他:“吃饭了没?” 陆岐然回答:“刚下班。” “你们电视台果真是拿人当畜生用,这个月就没有哪一天你是不加班的。” 陆岐然嗓音带笑:“再忙两天,现在这事儿就收尾了。” 程如墨“嗯”了一声,心里微妙的有些不是滋味,低声说:“反正你照顾好自己。” 聊了几句,陆岐然问她:“你没跟那人在一起了吧?” “哪人?哦你说卫界啊,他啊,他就在我旁边坐着呢,你要跟他聊两句吗?”程如墨笑说。 “我跟他有什么可聊的,我是合法政府,他顶多算农民起义,还是草台班子。” “呸,”程如墨大笑,“不要忽视农民的力量,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懂吗?” 又聊了一会儿,程如墨说:“你快去吃东西吧,等你忙完了再打过来,早点休息。” 程如墨挂了电话,呆坐了许久,忽然听见报站的声音了,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起身下车。 —— 周六程如墨白天跟小组的人一块儿出去玩,又吃又喝地玩了一整天,晚上回去了,看电话依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将号码调出来了,怔愣着看了片刻,到底没拨出去。去洗头洗澡做了个面膜,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她伸手将电话摸过来接听,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些疲惫的声音:“出来开个门。” 程如墨顿时清醒了,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什么门?” 那边低声一笑,“你还有几个门?” 程如墨拖鞋也顾不得穿了,飞快地爬起来跑去客厅将门打开了,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懒散站着,脸上略有疲意,眸光却亮如寒星。 程如墨半晌没说话,陆岐然将电话挂了,笑说:“怎么不让我进去?是不是衣柜里藏了什么?”说着也不待程如墨回应,将地上的行李袋拎起来径直踏进去。 “你还真是不客气。” 陆岐然挑眉一笑,“老同学,客气什么。”话音落下,抬手将门关上了,顺势将程如墨揽住,低头吻下去。 程如墨给吻得脚底发软,总觉得自己仿佛是顷干涸已久的麦田,等风盼雨许久,终于等到了。又觉得这比喻细想起来格外猥琐,显得她特别饥渴一样。 最初还乱七八糟地想一阵,渐渐地脑袋一片混沌,再容不下别的什么。陆岐然手掌紧紧捏着她的腰,那狠劲仿佛要将她揉碎。 过了很久,陆岐然将她松开了,哑声说:“有没有吃的?” 程如墨怔了片刻,扑哧一笑,“你这不行啊陆帅哥,大敌当前鸣金收兵,小心输得内裤都不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听过吗?” 程如墨捋了捋发丝,抬手将客厅灯打开了,自己回卧室将拖鞋穿上,又将上回陆岐然留在这儿照顾她时买的拖鞋找出来,然后去厨房帮他下面条。 十多分钟后,程如墨端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了。是拿西红柿蛋汤煮的,上面还卧了几片生菜叶几缕香菜。 陆岐然也不挑剔,接过来开始狼吞虎咽。程如墨去给他倒了杯水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了,问他:“能留几天?” 陆岐然伸手比了一掌。 程如墨惊讶,“这么久?” “跟人调班了,这个月还没放过假。” 程如墨喉咙顿时堵了一块儿,过了好半晌才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何必急急忙忙过来,休息一天明早出发多好。” 陆岐然抬头一笑,“来得迟了,草台班子就发展成太平天国了。” 程如墨笑,“我刚刚还想是不是给你碗里放醋放少了,现在看来完全是我白操心。” “怎么,觉得我吃醋了你心情很好?” “那当然,”程如墨笑说,“但凡是雌性,只要有两个雄性为自己打架争斗争风吃醋都会特别高兴,女人是高级动物,在虚荣这方面也自然是位于食物链的顶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大抽抽……盒子更新不容易,大家看文也不容易quq都辛苦了……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0:46

    第35章 过关斩将(四) 其实有极长一段时间,程如墨的生活就像是一座孤岛。那是在她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摸索着找中介租房子,为了省钱租了个便宜的,租好以后发现那年久失修的破房子里,东西看得都是好的,用着全是毛病。于是成天到晚的,不是修燃气就是堵马桶。每天的日子除了上班就是修修补补,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睡觉,生活再没别的。 她所在的网站部门里头男人不少,但自己仿佛成了异性绝缘体,工作了两年没有收到一次单独的邀请。那时候极度阴郁自卑,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前途也没有爱情,甚至连个追求者都没有。总觉得自己像是只地穴里的老鼠,生活阴暗潮湿,永远望不见阳光。 后来离职,依然是入职那天的前辈带她办的手续,他抱着她的电脑走在前面,说:“如墨,你应该多笑一笑,你可能不知道,部门很多人都想追你,又觉得你不好接近,远远望了两眼,就退缩了。” 前辈零零碎碎还嘱咐了很多,唯独这几句话,程如墨记得非常清楚。后来她换了工作,认识了齐简堂,又认识了林苒,渐渐觉得生活有了该有的模样。再后来,就认识了邱宇。她与邱宇交往已久之后,谈起对彼此的初次印象,邱宇说:“那天你抱着策划书朝我走过来,我觉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女人终究是需要爱情的,但对爱情应谦卑而不卑微,自信而不自负。她想,换做六年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像此刻一样与陆岐然相处。 陆岐然吃完以后,程如墨将碗洗了,出来看见陆岐然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笑着走过去朝着他小腿轻轻踢了一脚,“你现在这样跟我爸一个德行,一回家就像个老爷一样往沙发上一躺,专等人端茶倒水。” 陆岐然望着她笑,“那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程如墨笑说:“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想让我伺候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太美了。” 陆岐然大笑,“那你过来,我给你捶捶腿。”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 程如墨在他旁边坐下了,问他:“真累?要不我给你揉揉肩?”说着侧了身子伸手捏住他肩头,用了揉了几下。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捉住了,“行了行了,跟猫爪子挠一样的,”说着顺势揽住她往下一按。程如墨身体不稳,倒在了他腿上。 陆岐然将她肩膀按紧了,程如墨挣脱不开,这会儿头仰靠在他腿上,除了闭眼,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的视线。 程如墨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这么怔怔地望着陆岐然,也不愿逃开。他眼神极深,程如墨在里面望见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岐然忽然俯下|身来。 程如墨将眼闭了,伸手勾住他脖子。此刻夜深,客厅里只饮水机烧水的声音格外响亮。程如墨觉得自己呼吸和心跳声都有些剧烈了,尤其心脏处,砰砰跳着,竟比她当年跋涉千里去找陆岐然跟他告白时,还要激烈。 吻渐渐由唇辗转至颈项、程如墨洗过澡,此刻只穿着两件套的睡衣,过了片刻便觉陆岐然温热的手掌沿着腰一路往上,流连片刻,渐渐伸到前面,忽然用力捏了一掌。 程如墨一时未防,从喉间逸出一声低吟。抬眼朝陆岐然看去,他目光已叫情|欲染得极深极黯。这样纠缠了片刻,陆岐然停了动作,“我去洗澡。” 程如墨望着他,低声问:“是去洗澡,还是先去洗澡?” 陆岐然低声一笑,深深看她,“你说呢?” 陆岐然进浴室之后,程如墨就回卧室里窝着了,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羞愤得极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心想,一遇到陆岐然她就意志不坚定行为不检点举止不矜持——岂止不矜持不检点,简直是轻浮孟浪不要脸。 正乱七八糟想着,听见卧室门打开了,程如墨立即不动了,闭眼背对门口侧躺着。陆岐然带着一身温热水汽过来,坐在床边俯下|身低声喊她:“睡了?” 程如墨没动,只感觉床凹陷下去的部分又起来了,陆岐然离开了床边,随即轻轻“啪”的一声,卧室暗了下来。接着被子被轻轻掀开,床又微微陷下去,然后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腰。 程如墨全身顿时僵硬起来,丝毫不敢动弹。这样僵持了片刻,她微颤着声音说:“陆岐然,你这样我没法睡。” 陆岐然立即将手抽回去了,声音带着点笑:“醒了?” 程如墨翻了个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我没睡。” “现在知道怕了?”陆岐然笑。 程如墨没说话,往他那里凑了凑,头轻轻靠着他肩膀。 “程小姐,你这样我没法睡。” 陆岐然用她的句式这样说了一句,忽地侧身,伸手按住了她后背,往自己面前用力一按,随即低头将她嘴堵住了。 程如墨此刻再没有其他想法,随着陆岐然的接受,一边接受一边回应。她睡衣扣子很快便给解开了,陆岐然修长的手指探进去,带了些恶意地折腾她。 程如墨呼吸渐渐乱了,贴着陆岐然紧实的身体,自己也仿佛烧成了一块烙铁。陆岐然一手捏着她光滑的肩,一手往底下探出,“我问你个事。” 程如墨深思恍惚,听见陆岐然的声音,拼命夺回点清明,声音却仿佛软成一摊水:“……嗯?” 陆岐然手上一边用力一边问她:“你当年为什么要去参加‘七天契约情侣’。” “七天……什么?” “七天契约情侣。”陆岐然一边粗声说着,一边抬手将她床边的柜子打开,摸出安全套的盒子,他看了一眼,蹙了蹙眉,还是从里面扯了一枚出来。 陆岐然戴上了,抵着她,“给你配了个大一的学弟,你见了一面吃了个饭,在群里问我们怎么拒绝他,记得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只是……”程如墨话没说完,陆岐然忽扶着她的腰撞进去了。程如墨立即闷哼一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陆岐然。 “接着说,为什么?”陆岐然似乎不着急,待她适应之后,慢慢动起来。 程如墨被陆岐然以这种姿势居高临下望着,心里陡然生出股羞耻之感,她咬着唇,看着陆岐然,也不开口。 陆岐然见她不说话,渐渐加快了动作,“那学弟是一米七九是吧,嗯?”他恶意地往里顶了顶,“矮了我三厘米。” 程如墨被这一阵的冲撞搅得思绪恍惚,听见陆岐然这么说,觉得好笑,偏又笑不出来,一开口只是断了线的低吟。 陆岐然也渐渐地不说话了,手掌紧紧箍着她,将她翻来倒去地折腾。程如墨身上浮了一层汗,伸手攀着陆岐然的背,发现他也是如此。两人都异常投入,有种要将对方揉碎了捏紧自己身体里的凶狠。 程如墨嗓子早已叫热和干渴弄得哑了,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脱水的鱼,困在干涸的车辙里。陆岐然一直不放过她,翻来覆去地纠缠,她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软绵绵地瘫在陆岐然身下,脑子里的弦似乎崩断了多次,到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告饶。 最后,他伸手将她手掌扣紧了,紧紧抵着她重重往里一击,动作便顿了下来。程如墨吸取上次教训,立即将陆岐然伸手推开了。他在她身边躺下,重重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两人渐渐平复下来。程如墨裹上浴巾出去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大半,递到陆岐然嘴边,陆岐然坐起来,将杯子接过来喝干净了,伸手搁在柜子上,顺势将她又拉进了被窝。 程如墨知道自己此刻暂时安全了,头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抱着。 过了片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问题还没回答。” 程如墨笑得不行,“老同学,你肚量真是越来越小,居然还翻起陈年旧账来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太可能会参加这样的活动。靠这种方式脱单,比父母包办婚姻还不靠谱。” 程如墨立即反驳,“怎么不靠谱了?那学弟不就比我小两岁吗?除了年龄,哪里不靠谱?” “靠谱你还让人支招摆脱他?” 程如墨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她将陆岐然挣开了,低声问他:“你在意吗?我参加的动机。” “原本是不在意的,现在有些在意了。” 程如墨顿了数秒,才说:“我想摆脱你。” 陆岐然顿时一怔。 “那时候过得极痛苦,什么都仿佛无穷无尽。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作业,还有总是见不到头的,每天都要见到你的日子。人一旦压抑了,总会产生些冲动,好比当时的那活动。其实我一交完报名表就后悔了,但主办方安排得很快,那学弟也发短信过来问,我不好意思连个见面的机会也不给。那学弟其实不错,除了人稍微幼稚点,我和他话题少点,也并无任何致命缺陷。但我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他又似乎对我非常满意,连介不介意年龄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我觉得对不起他,是以相处了一天就落荒而逃了。” 陆岐然沉默了很久,忽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如墨转过头望他,“你唯独不需要对我说的就是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掉了一个作收!! 本来写文一年了作收都不过300,还怎么愉快地玩耍! 所以大家如果关爱这个苦逼的作者,请一定要去她专栏收藏一下啊!手机也可以收藏的! 爱你们! 第36章 过关斩将(五) “我一直觉得人事境遇有些奇妙,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是种冥冥注定的安排,”程如墨缓缓说,“这个时候重新认识你,我觉得很好。” 陆岐然笑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求。” 程如墨摇头,“我不是无所求,是不强求。我求的东西可多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快递到家百兆宽带,要是像言情小说里头写的,每天在两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穷得只剩钱了,我还这么辛苦做什么?但这些玩意儿,想想也就够了,”她顿了顿,笑说,“我现在就想买个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装修好了,自己往里头买东西,再养只猫养个男人养个孩子养几盆花,每天下班回来买菜做饭,吃完了碗一扔有人帮忙洗就够了。这些事不那么遥远,我自然会尽力去实现。当然,万一其中哪一项做不到,我也肯定不强求。” 陆岐然大笑,“你好歹名校毕业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程如墨立即看着他,“低吗?目前这些我一项都没有,还得凭借劳动的双手一样一样去创造。” “谁说一项都没有,”陆岐然微微挑了挑眉,伸手将程如墨一揽,“眼前不就有一项吗?” 程如墨笑了笑,说:“我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可不敢随便划归到自己名下。” 闲聊了一会儿,程如墨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起床去冲了个澡,回来时陆岐然已经率先睡过去了。程如墨侧躺着静静看了他一会,渐渐被浓重的睡意攫住。 第二天程如墨睡到了中午才醒,醒来有些懊恼,陆岐然只留五天,她周一还要上班,本来相处时间就少,一睡就睡去了十分之一。 程如墨望见陆岐然还没醒,从床上跳起来将窗帘拉开了,耀眼的阳光瞬间洒进来,她将被子掀开,“快起来快起来,我要洗床单。” 陆岐然微微睁了睁眼,阳光有些刺眼,立即伸手挡住,过了片刻将手挪开了,侧头看着程如墨,目光仍有些惺忪,笑说:“换什么,反正还要弄脏。” 程如墨面上一热,“都中午了,吃个饭就下午了。” “嗯,”陆岐然又躺了两三分钟,坐起来穿衣服。程如墨赶紧别过身去,“家里只有面条了,将就一下。” 她洗漱之后,去厨房下面。正打着鸡蛋,陆岐然晃晃悠悠走进来了。厨房本就小,多了一个人更是挤得不行,“你先出去,我都转不过来身了。” 陆岐然“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程如墨转身好奇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陆岐然摇了摇头。程如墨莫名其妙,但这会儿锅里面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也没时间管他。陆岐然立着看了她片刻,转身回客厅去了。 面里卧了鸡蛋,撒了些虾米,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慌忙吃了好一阵,动作渐渐慢下来。程如墨倒了两杯水过来,自己喝了一大口,问陆岐然:“我明天下午六点才下班,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安排?或者我找人陪你玩?” 陆岐然摇头,“不用,我有事要办。”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陆岐然忽然说:“你下午没事吧?” 程如墨摇头,“没事。” “那正好一起去看房。”他声音平平淡淡,仿佛在说去菜场看看今天鲜猪肉怎么样一样。 程如墨顿时一口呛住,猛咳了两下,惊讶看着陆岐然,“看什么房?” 陆岐然一笑,“让你养个男人养个孩子养只猫养盆植物的房,三百平方米的海景别墅我这辈子肯定是买不起了,百八十平米还能凑合。” 程如墨吓得好半晌没说话,碗里的面也不吃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陆岐然。陆岐然伸手将她额头一拍,“傻了?我工作得过段时间才能转过来,最早也得到九月,但房子可以先首付装修,装修完了过两个月你就先搬进去。” 程如墨总算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了,低下去头去挑了一箸面,半晌也没喂进去嘴里。最后她搁了筷子,心情平复了些,望着陆岐然:“也不是买颗大白菜,这事还是慢慢计划吧。 陆岐然也放了筷子,“我下回放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组长知道我要换工作,现在正抓紧时间压榨剩余价值。具体地段我之前已经想过了,现在就过去看看户型。” 程如墨抬头看他一眼,“在哪儿?” “悦铭家园,离你工作地方半个小时地铁。” 程如墨静了许久,方说:“你真是……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陆岐然笑了笑,“看资料也挺繁琐,碰上你这种选择困难症,估计讨论一个月都讨论不出结果。我之前已经让江城的朋友打听过了,当然你要是不满意这里,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 程如墨立即摇头,“不,不,挺好的。那……那下午就去看看吧,回头我问问我爸有没有熟人,看看能不能打个折。虽说估计也省不了多少钱,但能省则省……你,你吃完了吗?吃完我就先收了。” 陆岐然率先将碗端起来了,“你坐着吧。” 程如墨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到沙发上坐下了,仍旧想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没有实感,仿佛凭空掉下来一捆钞票,正好落在了她手里。 如果真将房子定下来了,首付付了,之后的事,便也没什么悬念了。这事发展得理所当然,反倒让她觉得不安。又回头去想,越想越觉得忐忑,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她总觉得陆岐然这股热情来得有些不明不白,照理说,两人重逢以后也没相处多久,打了两回炮,自己流了一回产,事情突然就跟快进一样,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当时在扶风岛,程如墨答应他时也并不怎么抱希望。心想慢慢来,能成则成,不成拉倒。反正她也从未拥有过这个人,到时候一拍两散了,顶多回到起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但是,陆岐然和叶嘉恋爱八年都没走到这一步,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下了买房换工作的决心? 程如墨慢慢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陆岐然正挽着袖子洗碗。静站了片刻,闭了闭眼,淡淡开口:“陆岐然,你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吗?” 陆岐然手里动作一顿,将碗放下了,空气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程如墨忽觉得自己心脏正一路往下沉。 “我实在找不出你非得走这一步的动机,除非是你下了个决定,又不肯让自己后悔,所以用这一步来断自己后路。” 陆岐然将手上泡沫冲干净了,转过身来看着她,因逆着光,面上表情全然看不清楚。 “我这人,在你面前虽然总是有些软弱,但也不至于到摇尾乞怜的地步。我好歹自己也曾经写过几本爱情小说,谈过恋爱,还差点结婚,所以虽不算透彻,但有一点还是清楚的:婚姻里头,两个人感情最好对等,不管是彼此相爱,还是彼此都觉得就那么一回事。因为这事儿涉及到共同利益,要是有一方用情大于另一方,相处中最不免吃亏。而我宁愿……不吃这个亏。”她已尽量保持声音平静,但最后越说越快,仿佛带了种豁出去的决心。 静了许久,陆岐然低声开口:“你是这么想我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想你,”程如墨飞快说,“但你得给我理由让我说服自己,你凭什么选我而不是叶嘉。难道八年时间,还不抵你我相处的一个月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程如墨喉咙一梗,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点哽咽,“六年前又为什么……”她说不下去了,紧咬住唇别过脸去。 陆岐然静静站着,立在光中,身影的边缘叫光线模糊了,看起来似乎遥不可及。 过了许久,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伸手将她手攥住了。程如墨用力挣扎,没有挣开。 “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都到了这个年纪,我总得为自己打算。”程如墨低声说,“我不缺结婚的对象,但好比齐简堂说的,我要是单纯为了结婚,还不如嫁给他。但对你,我不能抱着结婚就行的想法——你是陆岐然,你不是其他人。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对我抱着这样的想法。” 她长叹一口气,“我以前总以为,参加‘七天契约情侣’或者给相亲对象打电话属于一时冲动;但其实面对你,我才总是冲动。有句话怎么说的,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倒是喜欢说话自相矛盾,昨晚刚刚说过觉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是种冥冥注定的安排,现在不是‘安排’,降级成‘冲动’了?”陆岐然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程如墨不说话。她极想直接问他,为什么选她而不是叶嘉。但话已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总觉一旦问出这个问题,很多事情就极难挽回。因为不管陆岐然怎么回答,她恐怕都不会满意。 她想,她真是有些把事情搞砸的天赋。以前对邱宇多宽容,要不是最后事情兜不住了,估计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对象换成了陆岐然,却总是忍不住去较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抽死了quq 第37章 过关斩将(六) 程如墨又使劲挣了一下,依然没有挣开,她别过目光,“你松开,我不问你就是了。” 陆岐然将她手攥得更近了,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紧紧盯着她,“下钩的是你,放饵的也是你,紧接着你就准备撤了,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换成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程如墨紧抿着嘴,不回答。正僵持着,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荡开了静默。 程如墨被吓了一跳,觉得这敲门声来得正及时,立即抬眼看着陆岐然,“我去开门。” 陆岐然没松开。 敲门声没止,反而越发急促强烈。 程如墨心脏也莫名跟着剧烈跳动起来,“咱们找时间再说,我去开门。” 顿了几秒,陆岐然终是松手了。 程如墨捋了捋头发,稍平复了心情,走上前去将门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却是林苒,眉头紧蹙,面上罩了层怒气。程如墨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拉她,“怎么了?跟林森吵架了?” 林苒冷哼一声,“吵架倒是轻的!你估计都不敢相信,林森她妈把孙小姐请到家里去了。” “哪个孙小姐?” “还有哪个孙小姐?那个斯文秀气会当家的小学老师!”林苒将蹬掉高跟鞋,换了拖鞋走进去,将提包扔到沙发上,“我昨天回我爸妈那儿了,今天吃了中饭回去,一进门就看见那女的正在那儿擦桌子,一边擦一边跟老太太有说有笑。老太太看见我突然回来了,跟见了鬼似的。但也就那么一瞬,立即变了笑脸上来跟我解释,说她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这孙小姐对她照顾颇多,现在孙小姐过来了,她于情于理得尽尽地主之谊。” “这人来江城干什么?” “说是来给她爸抓药,实际情况谁知道。尽地主之谊,他妈的拿我房子尽哪门子地主之谊!” 程如墨立即问她:“那你就这么出来了?” “我要不出来,非得拿菜刀将他们剁了不可。我让林森留下了,赶紧地把人给我赶出去。要是他赶不走,我就将他们一块儿赶出去!还没结婚呢就敢这么骑到我头上!” 程如墨去给她倒了杯水,安抚了两句。过了一会儿,林苒气稍顺了些,这才看见陆岐然也在,便说:“我本来还打算今晚在你这将就一下。” “我住酒店。”陆岐然沉声说。 程如墨点头,“没事,你就留在我这儿吧。”她叹了口气,“林森也是,上回的事我以为他能吸取点教训。结果不但没有,反而……” “他能吸取什么教训,那人可是他妈。我也想通了,要是老太太真看那孙小姐顺眼,林森就赶紧地从我地盘滚出去跟她过去吧。等着跟我结婚的人能从长江一桥这头排到那头,还真缺他这么一个两条腿走路的?” “你别说气话。” “我说什么气话?反正证还没领呢,踹了他分分钟的事情。我林苒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档子气!” 程如墨叹了口气,心知自己也没什么好辙,唯独能做的,就是当个急先锋上去跟孙小姐敲敲边鼓。但人名正言顺来拜访老街坊,实在找不出什么由头挑刺。 稍坐了一会儿,程如墨说:“我给林森打个电话问问吧。” 林苒没表态,程如墨便当她是默许了。便去卧室将手机拿出来,回到客厅里给林森拨号。 她将手机按了免提,搁到餐桌上。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林森急冲冲问她:“如墨,林苒在你哪儿吧?她电话关机了,我打不通。” 程如墨看了林苒一眼,后者面色沉沉,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在我家,现在在睡午觉。我问你,孙小姐你怎么处理了?” “我给她安排了酒店,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 程如墨顿了片刻,“那……老太太呢?” 林森叹了口气,“老太太在发脾气,我现在在外面,打算过一会儿再回去。” 林苒听见这句话,压低声音冷冷说了一句:“她还有理由发脾气!” 程如墨正要再说话,忽看见陆岐然跟他招了招手,她忙将免提关掉,靠到耳边,“林森你先别挂,等会儿……” 她将电话捏在手里,朝陆岐然走过去,“怎么了?” 陆岐然压低声音说:“跟林森说,我们晚上请孙小姐吃饭。” 程如墨一怔,顿时明白过来,立即对林森说:“我男朋友正好今天也在江城。孙小姐是你老乡,远来是客,不如晚上一起吃个晚饭吧?”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刚挂了电话,林苒立即炸了:“吃什么饭!这钱买一桌子菜拿去喂猪都不请她吃饭!” “林苒!”程如墨上前按住她的肩,“你冷静点。这事儿不能意气用事,你自己肯定也不想就这么跟林森掰了,否则何必避着老太太的风头。既然这样,这是就要做得滴水不漏,让老太太无从指摘。”她顿了顿,“这饭不但要请,还得去最好的地方请,不到江城大酒店这规格的,考都别考虑。”她冷哼一声,“鸿门宴谁不会摆。” 林苒虽在气头上,也承认程如墨这话有道理。稍微歇了一会儿,立即去整理化妆了。正洗了个脸,瞅见镜子里自己穿的衣服了,立即对程如墨说:“我回家也没注意,就穿着这么一身。你把你上回买的那裙子借我吧。” 程如墨点头,“别说是裙子,你让我把衣柜送你都行。”她俩体型相当,常有互穿衣服的时候。 林苒换了衣服,又仔细化了个妆。她本就长相出众,据说当年读大学时在美女如云的外语系都能评上系花的称号。这会儿精心打扮之后,更让人不敢错目。 程如墨站在门口看着她,笑说:“林森看到你这样要是还有异心,那也不用考虑尽早踹了。” 林苒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你是没看见那孙小姐,虽说长得跟我肯定没法比,但人家胜在低眉顺眼那样子,特别勾人怜惜。而且她细声细气的,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不像小学老师倒像是幼师,我不骗你,我刚进门那会儿冲林森发火的时候,她就……那词语怎么说的?泫然欲泣,我见犹怜?所以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是林森吃她那套,我就是比宋慧乔都美也是白瞎。” “能让你产生危机感,这人也不简单。” “她是天然惹人怜爱那款的,我们这种后天修炼成了白骨精的,拿什么跟人家比——哦不能把你算进去,你这小脾气有时候也挺招人疼的,虽然是作了点,有时候就是作得人心痒痒。我要是个男人,估计也愿意吃你这套,尤其是闹起别扭来,特别有情趣。” 陆岐然本坐在客厅里,听见这句话了,忽低声笑了一下。 程如墨立即朝他看去,陆岐然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 —— 这一番弄下来,也差不多费了一个小时。程如墨先打电话去江城大酒店订了包间,又通知林森具体时间地点。 三人下楼,程如墨看见林苒那车就停在楼下,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你还敢开车过来,也不怕气头上出个什么事。” 陆岐然说:“我来开吧。” 林苒将车钥匙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那就麻烦你当回车夫了,回头我让我们家墨墨好好报答你。” 程如墨立即掐了她一下,“你瞎说什么。” 林苒笑嘻嘻,“不用谢。” 三人到的时候是四点半。林苒点了个果盘跟程如墨分着吃了,一边点菜一边等林森三人过来。程如墨有心让林苒解解气,便紧着她爱吃的点。说了*个菜,林苒也看不过去了,“点这么多,吃不完得浪费了。” 程如墨合上菜单,“那最后再点个甜点,十道菜,祝你和林森十全十美,”她凑到林苒耳边,低声笑说,“就点个木瓜雪蛤,怎么样?” “滚远点!” 三人坐着喝着碧螺春聊着天,差不多五点半时,林森三人赶到了。 程如墨忙起身将老太太迎到上席,笑说:“早该请您吃饭了,一直没抽出时间,您别见怪。” 老太太进门时本沉着脸,见程如墨这么热情,也不好拉着脸,便也笑了笑说:“你是叫程……” “程如墨,我有个远方的堂哥叫程似锦,如墨似锦,正好凑一对儿。您叫我小程也行,跟着林苒叫如墨也行。” “那我就叫你如墨吧。” 三人依次落座,孙小姐坐在老太太旁边,林森紧挨着林苒坐下了。他本打算跟林苒说两句话,林苒别过身子不紧不慢喝茶,便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 程如墨为三人斟茶,同时不动声色观察着孙小姐。这孙小姐穿着件乳白色的裙子,头发柔柔软软披在身前,望着却有几分温婉的特质。程如墨斟到她面前时,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顶可爱的酒窝。本是长得有些普通,这一笑起来,陡然多了三分神韵。 程如墨暗叹,有些轻敌了。 她笑了笑,问:“孙小姐是教什么的?” “哦,我教三年级语文。”孙小姐温声回答。 “既然您是教语文的,我正好请教一下。我总觉得我这名字起得不好,程如墨程如墨,前程如墨,前途一片黑暗,听起来多不吉利,是吧?所以不知道这‘墨’字,还有没有其他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章的精髓就在林苒评价墨墨那段话里头了。 然哥肯定不会长篇大论解释,这样不符合他高冷的人设(喂。 但是,他心里的想法,很多细节其实还能看出来的。 会有一个总结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到陈词作结的时候…… 前两天大家的评论盒子都有认真看过,但是*实在太抽,网页没法回复,所以请大家见谅~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1:39

    第41章 向左走向右走(一)   程如墨这边正发完了短信傻乐着,齐简堂端着个快餐盒子走过来,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程如墨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好歹也算是堂堂一部门经理,吃得这么寒酸,体验民生疾苦啊?” 齐简堂扒拉了两筷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不赶紧过来让你分享分享。”又说,“你和那谁怎么样了?” “人家有名有姓。”程如墨瞥他一眼,“挺好啊,都计划结婚了。” 齐简堂像听见个笑话似的,急促笑了一声。 “诶你什么意思?” 齐简堂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有点冲动。你说跟他感情稳定我还信,还没怎么着呢,真打算结婚了?——上回他给你解围戴戒指那求婚不算,你当时跟小白兔似的任人宰割,他给你从狼窝里解救出来了,多大的成就感,还不得赶紧巩固自己的战利品。” 程如墨本就觉得当时陆岐然求婚那出,浪漫是浪漫,的确有点冲动了。听齐简堂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道理。 她正琢磨着,抬头看了齐简堂一眼,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立即说:“你别在我跟前挑拨离间。陆岐然都打算买房了,工作也准备转来江城。” “嗯,”齐简堂快餐吃完了,将盒子盖好,扔进垃圾桶里,“这么好的事,你自己不觉得烫手?” “你过来专门找茬的是吧?我知道你跟你初恋这会儿发展不顺,但何必过来拿我开涮。我早就发现了,你们有些人,就是特别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齐简堂哭笑不得,“我劝你慎重些,你还当我不安好心了。”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给她,“苏钰朋友酒吧重新装修,开业大酬宾,给了几张代金券。” 程如墨一看,面额还挺大,便问:“还有多的吗?再给我两张。” “两张就够你拖家带口了,还要多的干嘛?” “给林森和林苒啊,他俩刚刚和好,正好趁机散散心。”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虽这么说着,齐简堂还是又掏了两张递给她,“就明天晚上一天,过期作废,抓紧时间。” “我肯定准时去,你初恋也去吧?我得去见见她,长长见识。” 齐简堂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溜溜的?” 程如墨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餐盒,笑说,“以后少吃点糖醋排骨,逢人就觉得酸,这么自恋,什么毛病。” 林苒的事情解决了,程如墨心情好,做事都比平时多了些干劲。等到了下午六点,也不磨蹭,立即收拾东西离开了。她边等电梯便给陆岐然打电话,说了大概的到家时间,让他在楼下等着。 霞光将半边天染透,程如墨下了地铁往小区走去,路过街口忽见一个补鞋配钥匙的摊子正要收摊,心里一动,立即加快脚步跑过去,“师傅您等等!” 配钥匙的大爷听见她声音了,便又立马将马扎放下来了。 程如墨到了跟前,从包里掏出钥匙,她看着那三瓣鲜红西瓜瓤的钥匙扣,不由笑了一声,将自家大门钥匙摘下来,递了过去。 等她配好回去的时候,陆岐然已在树底下等着了。 陆岐然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时间,“迟到了五分钟。” 叶嘉送他的那手表,自上回程如墨说了之后,他便不戴着了。程如墨现在看见他这动作,忽觉得,他到底还是适合戴手表的,尤其是他看表时潇洒随性的动作,总让她想到电影里的一些镜头。 但如果自己再送他一块新的,怎么看都有些矫情的意思。 “给你个东西,”程如墨抬起手,笑看着陆岐然,“接好。”说着便将刚刚配好的钥匙轻轻朝他抛去。 陆岐然伸手接住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掌里的东西,微一挑眉,“这什么意思?” “姑且算是我迟到五分钟的补偿吧。”程如墨笑答,走上前去,弯腰打算去拎陆岐然买好的东西。陆岐然将她拦住了,自己一手将袋子都拎起来,另一只手将她腰一揽,低头凑到她耳边,低笑一声,说:“那说好了,你既然给了,就别再要回去了。” 程如墨本来是打算做饭的,但等她磨磨唧唧洗完了菜叶子,回头一看,陆岐然那边菜已经切起来了。她便乐得打下手,剥瓣蒜递跟葱,指点指点芝麻油放置的位置。 陆岐然笑:“你这‘下手’打得倒挺尽职尽责。” 程如墨忙说:“我看你不是想大展身手吗,怎么好意思扫你的兴。” “我倒是等着你大展身手,认识到现在,就吃了碗你下的面。” “老同学,记性不太好啊,”程如墨摇摇手指,笑说,“大二下学期班级团建,大家去了自助厨房,我炒了道农家小炒肉,看见你可没少动筷子。” 陆岐然仔细想了半天,仍是未果,笑了笑,“实在想不起来了。” 程如墨笑笑,也不在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你不记得也正常。我还记得有一次,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吧,下课了你走在我和白苏前面,跟叶嘉打电话。那时候白苏还不相信你有女朋友,但听见你说话的语气了,最终不得不信。” 陆岐然手里动作忽然一顿。 程如墨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只看见锅里刚刚倒进去的西兰花在油里煎熬,而陆岐然拿着铲子没有动作,忙催促说:“快加点水,糊了!” 陆岐然放回过神来,抬手将台子上的一碗水端起来,往锅里倒了大半碗,翻炒了两下,将锅盖加上去,微微侧过身来看着程如墨,“还有呢?” 程如墨觉得这问题没头没脑,怔了一下,“还有什么?” “我不记得的鸡毛蒜皮的事。” 程如墨脸上忽有些发热,支吾半晌,只说:“没什么了,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有的太多了,要一一厘清,便如收拾一间积尘已久久未打扫的房子那样费力。现在她想起来,都有些为当年的自己感到不忍。若真要一点一滴讲出来,倒像是有意翻旧账了。可陆岐然本不欠她,自然无需为她当年的事情负责。 很快便炒好了三个菜,程如墨见也没有需要她碍手碍脚的地方了,率先出去收拾桌子。她抽出几章面巾纸将桌子擦干净了,又进去厨房拿碗和筷子。见客厅里电饭锅里米饭焖得差不多了,便将电源拔掉。正要进去拿饭勺,忽听见餐桌上陆岐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顺手捞起来,本打算告诉陆岐然一声,忽看见亮起的屏幕上,闪现出来的发信人,要说的话便像是被谁掐掉了一般,生生断在了嘴边。 她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手在抖,手指伸出去想要划开解锁,但僵距离屏幕寸许的地方,迟迟未动,直到手机背光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扔掉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一般,飞快地将手机丢回了桌上。 她在桌前站着,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厨房里抽油烟机依然轰轰作响,一阵一阵的饭菜香味顺着微风飘出来。她呆立着,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渐渐上浮。仿佛第一次吃刺身时,不知道轻重将芥末蘸得太多,一口咬下去,那种呛到了极致偏又不得缓解的难受,像块巨石一样,沉甸甸压在了心脏处。 这感觉只有一瞬,程如墨将它生生压下去了,若无其事重回到厨房去端菜。 菜都上齐以后,陆岐然熄了火关了抽油烟机,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手出来,在餐桌边坐下了。程如墨盛了两碗饭,在陆岐然对面坐下。 她不由自主地往放手机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它还维持着方才被她放回去的状态,没有动过。像是枚定时炸弹。 陆岐然将她咬着筷子尖不动,问她:“发什么呆?” 程如墨回过神来,心有些慌,立即摇了摇头,“没事,吃饭吧。” 席间,陆岐然向她提起遇到了白苏的事情。如是平时,她听见这消息必会有些不舒服。但眼下有件更让她难受的事情摆着,白苏的事完全无足轻重了。 陆岐然瞧出些反常来了,探询看了她一眼,“你不生气?” “林苒都替我泼了他俩一身了,我还有什么好气的,”她抬头看了陆岐然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除非是你心里有鬼。” 陆岐然笑,“我只差退避三舍了,毕竟是同学,总不能避而不见。” “你爱见谁我可管不着。我知道白苏心里在想什么,她觉得不服呢,凭什么是我而不是她。” 陆岐然看了她半晌,忽问:“她认不认识叶嘉?” 程如墨心里正被这个名字堵得难受,冷不防听见陆岐然提起来了,登时吓了一跳,手里筷子“啪”地一下落在桌子上。程如墨立即去捡,但越慌越乱,手肘不小心一撞,筷子落地下去了。 她立即弯下腰去捡,下去的一瞬间,忽觉眼泪飞快上涌,抵在了眼眶处。她咬唇死死忍住,将筷子捡起来,匆忙说了句“我去换一双”,便起身飞快往厨房走去。 动静太大,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一瞬间划破了空气。 第42章 向左走向右走(二) 程如墨拿了双干净筷子,在厨房台子前立着,半晌没有动。她往外看了一眼,瞥见外面的万家灯火,心里没来由一阵惝恍。 想起高中早恋的事。那时候她脾气格外清高孤僻,语文成绩好,月考作文也时常作为示范,在几个实验班级之间传来传去。总说文人相轻,但文人也极易被同类吸引。当时班里有个男生是校文学社的,常常借她的作文本来看。后来有次程如墨无意间读到他写的东西,顿时被他宏大的格局折服,再看自己的,便觉相形见绌。两人因此渐渐熟了起来,后来那男生洋洋洒洒写了首千言情诗给她,程如墨一气读完,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年少的“爱情”太单纯但相应的也太易摧毁。两个骨子里都有些清高的人,相处起来互不妥协,一吵起架来就是玉石俱焚的架势。后来,在她眼中,那人的才情变成了酸腐,清高变成了刻薄,两人吵完又挽回的纠葛变成了做作矫情,这段感情便也随之走到了尽头。 再后来便是与邱宇的恋爱。没有惊喜没有波折,连他的出轨都在意料之中。非要从这段感情里找出点荡气回肠的因素,大约就是最后她看到邱宇与人发的暧昧短信时一气之下抽的那一巴掌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性格其实有些薄情的因素,很难在一段感情里投入太深,甚至将自己放置到一个极其卑微的位置,是以谈了两段,自己总能全身而退。 但现在她才知道,那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这样这个人,愿意让她低到尘埃,一身狼狈却仍不愿放手。 程如墨拿着筷子出去了,若无其事回座位坐下,往桌上看了一眼,手机仍然保持着之前的状态,没有移动分毫。 陆岐然不看她揪心,看了她更揪心。但无论如何,陆岐然最终都是会看见的。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的揪心没有半分作用,也就有些释然了。 她默默扒了两口饭,想起来齐简堂交代的事情,情绪怏怏地跟陆岐然说了。 吃完以后程如墨主动去洗碗,将碗筷盘子一应放进水槽里,水龙头哗哗流了半天,她手里拿着个碗,洗了两下却又开始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一双手伸过来将水龙头关上了。程如墨吓了一跳,便听见耳边响起陆岐然沉静的声音:“别浪费水。” 程如墨张了张口,只说:“你先出去吧。”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臂捉住了,“先别洗了,我们谈谈。” 程如墨眼皮忽地一跳,怔了一下,摘了塑胶手套,冲了冲手,说:“那就谈谈吧。” 陆岐然先出去在餐桌一侧坐下,程如墨犹豫了几秒,还是在他对面坐下了。她不爱这种谈话方式,总觉得面对着面坐着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还没开始交谈就有防御的冲动。 陆岐然也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递到她面前,“叶嘉给我发了两条短信。” 程如墨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陆岐然真这么摊开来讲,她又觉得有些难堪,她望了他一眼,努力让自己语气显得平淡些:“那是你的事。” 陆岐然看着她,静了几秒,“叶嘉没说什么,只问了问我近况。中午发了一条,我没回;刚刚又发了一条。”他见程如墨不说话,又说,“我承认最开始有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的打算,但我既然承诺过,就不能让承诺止于口头上。” 程如墨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做?” “回也可以,不回也行。” 程如墨摇头,顿了一下,声音微有些艰涩,“我是说,要是她想跟你复合,你打算怎么做?” 陆岐然顿了数秒,“在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我不是会轻易回头的人。” 程如墨觉得他停顿时间拿捏得非常有分寸,既不至于太短暂显得轻率,又不至于太漫长显得犹豫。他这话,虽然表明了态度,到底还是留了余地,他说“不轻易回头”,但并非绝不回头。要是回头的诱惑大于往前的,事情如何,完全做不得准。这样想着,不由微叹了口气。 陆岐然微微蹙眉,“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我说过虽尽力在猜,但不免力不从心。” “没什么好猜的,”程如墨看着他,语气平淡,“你自己做决定。即便你要回头,我也不觉得惊讶。反正我试也试过了,也算回本了。” “这话说得没意思,”陆岐然看着她,“即便你觉得我不合格,我名义上也是你男朋友。” “我没觉得你不合格,”程如墨立即说,“你很好,但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程如墨看他一眼,“就像是人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种了个苹果,一时没留神离开园子了,我趁虚而入,给摘下来了。” 陆岐然摇头,“你这比喻不对。” 程如墨沉默了片刻,稍稍换了个放松些的坐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告诉我,你跟叶嘉谁都不甘心去对方的城市,你不想耽误她,所以不得不分手,那……是谁提的分手?”程如墨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放缓,“你,还是叶嘉?” 陆岐然一怔,顿了数秒,方说:“叶嘉。” 程如墨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了谈完了,我去洗碗。” 陆岐然起身抓住她手臂,“你最后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程如墨费了些力,没将他手挣开,低头望了一眼,“没什么意思。陆岐然,如果有一天——当然我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如果你打算回头了,我决不怪你。” 陆岐然瞅了她半晌,“你这么肯定我会回头?” “我当然不肯定,但总得先未雨绸缪,”程如墨耸耸肩,“要是果园主人回来了,看见树上苹果没了,我可做不到理直气壮霸占着不还。本来最初我也没其他意思,勾引着试试看罢了,能成则成,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但真要发展到得去跟你前任争这个归属权,那就太没意思了。争不争得过且不说,我觉得这行为本身就挺愚蠢。这种愚蠢的事,白苏干过,我不能把自己降低到她那个档次,你觉得呢?” 她说到最后,话里已带了几分戏谑的意思。 陆岐然听着,眉头蹙拢,不知不觉间眉宇间沉了一层怒气。他手又收紧了几分,过了许久,突然将手松开了,沉声说,“你想让我生气,我偏不让你得逞。” 程如墨怔了怔,随即笑了一声,“自恋不自恋,又不是逗猫逗狗,我干嘛非得惹你生气。” “为什么你自己清楚,”陆岐然伸手将她腰一扣,低头看着她,“你就是太胡思乱想,我不跟你说叶嘉的事,你不高兴;说了你还是不高兴。你自己说,怎么样你才满意?” “陆岐然你什么意思,我逼你跟我说了吗?我都说了短信什么的都是你自己的事,你爱回不回,爱回头不回头,我拦着你了吗?我都这么大度了,难道还得亲手指点你怎么回复,或者给叶嘉订张机票迎到我家里推进你怀里了你才满意?” 陆岐然听得好笑,“你是大度,拿个筷子要拿五分钟,洗个碗只差把厨房淹了——别觉得你掩饰得好,太明显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程如墨脸上顿时烧起来,“你这人真是……”她威风被陆岐然几句话灭了干净,这会儿再说不出别的,便伸手去推她,“一边去,我去洗碗。” 陆岐然却一用力,伸手将她抱住了,“我既然答应过与你一起应敌,就不会做丢弃战友的事。你也别动不动就撤,钓没钓过鱼啊这么不专业,刚咬钩就收线,能钓起来吗?” 他这几句话都是贴着耳朵说的,程如墨耳垂红得要滴血,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一阵阵敲击着鼓膜,心里也仿佛有把小锤子跟着在敲,一阵一阵的,她低声说:“不已经上钩了吗。” 陆岐然一笑,用力将她抱了抱,说:“你坐着吧,我来洗,别一会儿你把盘子打碎了。本来就不多,再打几个就没了。” 陆岐然进去厨房以后,程如墨在餐桌旁坐下来了。反复想着方才陆岐然说的这番话,想着想着自己笑了一声。她偏过身子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望见陆岐然站在水池前挺拔的身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朝厨房走去。 陆岐然听见她脚步声了,也没回头,“又怎么了?” 程如墨没说话,走上前去,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背上。 陆岐然动作一顿,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抱着,低声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遇到什么事了,别自己一个人瞎猜。” 程如墨没说话。 “问你话呢,吱一声。” 程如墨点了点头。 陆岐然被她动作弄得有点痒,笑了笑,“那先放手,等我洗完了收拾你。” 程如墨不服气,伸手在他腰上挠了一把,“谁收拾谁啊,少说大话。”说完,趁着陆岐然还没反击之间,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刚跑到厨房门口,听见陆岐然笑了一声。 程如墨顿下脚步,看着陆岐然复又忙碌起来的背影,自己也跟着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下午班了,之后更新会早一些,实在对不起。 第43章 向左走向右走(三)   最后程如墨为自己的口没遮拦付出了点代价,不但被“收拾”了,还被“收拾”得很惨。一夜七次不可能,那是玄幻小说,粗粗算了一下,三次大约还是有的。 到了凌晨一点陆岐然才消停,程如墨累得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着得起床去冲个澡。但只动了个念头就觉得要命,索性闭了眼,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没调整好睡姿,睡得不太安稳,到天快亮的时候醒了一回。发现自己被陆岐然圈着,背上出了一身汗。她慢慢地将他手挪开了,起床去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回床上躺着。 仍觉得累,思维却清醒了些。 她将自和陆岐然重逢以来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渐渐多了些信心。这人一贯不爱长篇大论,这一点她非常清楚。这段时间他所做的这些事,大的小的,微不足道的,不管怎么说,都堪称用心。 人不能太贪心,贪心过头不免自取灭亡。姑且就这样相处下去,不管能走到哪一步,每一步都走好才是当务之急。 程如墨心情平静了些,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见陆岐然还没醒,自己先起床了,洗漱之后下去买早餐。 街对面就有一排早餐店,清晨的日光中空气一阵食物混杂的香味。程如墨买了六根油条两杯豆浆,拎着袋子往回走。走到楼下,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底下拨拉着手机,程如墨皱了皱眉,抬高声音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严子月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手里手机差点滑下去,“你吓死我了。” 她将手机锁屏了,忽换了张笑脸朝程如墨走去,“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看你起床了没有呢。” 程如墨望着她的笑容,心里有点发毛,戒备问她:“又缺什么了?” “不缺不缺,”严子月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很久没见你了吗,所以过来看看你。” 程如墨瞥她一眼,迈开脚步往里走去,“我看我们还是少见为妙。” 严子月立即拉了拉背包的带子跟上前去,程如墨脚步顿了顿,“我家里有人,你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别上去了。” “谁?——哦姐夫啊,又不是没见过。我来都来了,上去喝杯茶不过分吧?” 程如墨又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对劲,平时她可从来不给人好脸色看,这会儿态度友好得堪称诡异。这人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打什么算盘。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严子月连忙摇头,“真没什么事,我就上去坐坐。” 程如墨拿她没辙,也懒得与她周旋,便随她去了。 进去之后,程如墨将早餐放餐桌上了,走进房间将房门轻轻带上,然后去喊陆岐然起床。 陆岐然“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带笑,含混地问她:“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了,已经八点了,我还得上班,你赶紧起来吧。” 陆岐然从床上坐起来,正打算就这么穿着条内裤出去,程如墨连忙将他拉住了,“衣服穿上,严子月在外面。” 陆岐然轻声一笑,将一旁的衣服捞起来了。 “那你先穿,我先出去了。” 短短一会儿工夫,外面严子月正翘着腿坐在餐桌前,一手拿着根油条,一手拿着手机,边吃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着,她望见程如墨出来,将手机放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这油条还挺好吃。” 程如墨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不客气。” 严子月莫名其妙,顺着程如墨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看剩下的五根油条,笑了笑说:“六根你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啊。” 正好这会儿陆岐然已经穿着衬衫长裤出来了,严子月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姐夫。” 陆岐然看她一眼,语气平淡,“早。”说罢推开浴室门进去了。 程如墨拿了个玻璃杯过来,将剩下的一杯豆浆倒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自己拿了根油条,到沙发上坐下了。 不一会儿了陆岐然出来了,在严子月对面坐下开始吃早餐。 严子月吃了半根油条,剩下了半根。她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侧过身去看着程如墨,“表姐,你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干什么?” “带我一个吧,这段时间可无聊了。”她见程如墨没什么反应,笑了笑,又说,“要不我给你们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江边有家烧烤店特别好吃;东南路上有家ktv很便宜,歌也多;或者你们想玩点刺激的……” “晚上要去酒吧。”程如墨开口将她打断了,“不劳你费心安排了。” 严子月眨了眨眼,“哪家酒吧?酒吧我熟人多,带我去,我让他们给你打折。” “严子月你今天吃错了药了?”程如墨胆淡淡瞥她一眼。 严子月立即从椅子上起来,瞪着程如墨,过了片刻,到底没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轻哼了一声,又坐下了。 程如墨自顾自吃完了,也不理她,起身去厨房将杯子洗了,出来又洗了个手。她去卧室把包拿出来,掏了张代金券出来递给陆岐然,“地址就在这上面……” 话还没说完,严子月忽伸出手来将代金券夺过去了,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轻嗤一声,“还以为是什么酒吧呢,这么个破地方。” 程如墨皱了皱眉,伸手将代金券夺回来,“你能不能讲点礼貌。” 严子月耸了耸肩。 程如墨又交代了两句,转身往门口去了,她望见严子月还坐在餐桌旁,冷声问:“你还不走?” “我再坐会儿,姐夫不是还没吃完吗?我陪他聊聊天。” 陆岐然也不看她,淡淡说道:“跟你表姐走吧,我也要出门了。” 严子月看了程如墨一眼,又看了陆岐然一眼,“嘁”了一声,将包背上,飞快走到门口,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咚咚咚地往走廊那头去了。 程如墨将视线转回房间,对陆岐然说:“那晚上见,白天我就不负责招待你了。” 陆岐然抬眼看她,“行,我答应了,晚上你好好招待就行。”他笑声带着点轻浮,刻意将“招待”二字说得重了些。 程如墨面上一热,但一时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瞪了他一眼,伸手将门合上了。 —— 下班之后程如墨坐着齐简堂的车去酒吧,在公共停车场正好碰见已经停好车的林苒和林森。林苒穿着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程如墨看她一眼,笑说:“你这样,林森今晚有得忙了。” “忙什么?” “忙着护食啊,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肯定得看紧了。” 林苒扑哧一笑,“你这比喻,敢情拿他比做狗了啊。” 齐简堂停好车,从驾驶座上下来,笑着跟林苒和林森打招呼,“又见到你们这对贤伉俪了。” “上回齐总还是开奥迪呢,短短几个月,座驾就升级了。”林苒笑说。 “座驾升级没用啊,要是我能有个人跟我出双入对,别说是奥迪,奥拓我也开啊。“ 四人边说边朝酒吧走去,一推开门,程如墨就望见吧台前坐着的陆岐然了。他手里捏着只杯子,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流光溢彩的灯光下,他墨发白衣长裤,闲适坐着,尤其显得清隽。在这吵嚷热闹的环境里,他几分疏离的神情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偏这分游离,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程如墨听见林苒低笑一声,“恐怕今晚要忙着护食的人是你了。” 程如墨笑了笑,不无得意,“那说明我眼光高。” 四人走过去,陆岐然从座位上下来,依次打招呼。到齐简堂时,两人顿了一下,轻轻握了握手,不咸不淡地问了个好。 五人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便有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走过来了,她穿着条黑色的紧身短裙,踩着双差不多十公分的高跟鞋,本就长得高,如此更有些凛然的气势。她在齐简堂身边坐下了,手臂随意往他肩膀上一搭,笑望着几人:“苏钰在路上了,你们要喝什么尽管点。” 齐简堂介绍:“周老板,已婚,两个孩子的妈了。” “酒还没喝上呢就开始忙着拆老朋友的台了,”女人笑笑,“这里的人都管我叫周姐,大家要是不嫌弃,也就这么称呼我吧。”她站起来,“那边还有熟人,我得去打招呼。等会苏钰过来了,我让她直接来你们这儿坐。” 程如墨是两瓶啤酒就能撂倒的主,也不敢逞能,只点了度数低的鸡尾酒。林苒虽然是女人,酒量丝毫不逊于林森,这会儿就跟着几个大男人喝黑方。 齐简堂看了看程如墨正在喝的花花绿绿的东西,颇有些不屑一顾,“来都来了,喝这个有意思吗,你不如点可乐呢,还省钱。”说着拿了一杯,递到她跟前,“你脱单了还没请我们吃过饭吧?不赶紧趁现在敬大家几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喝酒。” “你不会,自然有人会,”齐简堂将杯子往她手里塞,“喝醉了有人背你回去,怕什么。” 程如墨看了齐简堂一眼,他似笑非笑,眼里分明带了些挑衅的意思。她自然明白齐简堂的想法,一时也不及多想,伸手将酒杯接过去了,看着齐简堂,“我就喝这一杯。” 陆岐然立即伸手来拦,程如墨将他手臂格开了,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液烧得她喉咙发疼,她刚将酒杯放下,陆岐然却突然端起一杯,“确实该敬大家,”他将酒杯举到齐简堂面前,沉声开口,“尤其是齐先生,谢谢你对如墨的照顾。”说罢将杯中酒一口气喝干了。 齐简堂盯着他,目光有些意味不明。过了片刻,方端了杯酒,笑说:“陆先生豪爽,那我也不客气了。” 这场景火药味十足,林苒自然也是看出来,她凑到程如墨耳边,“什么情况?” 程如墨已经开始上脸了,只觉得脸上热气一股一股往上蹿,她低声说:“男人就这个毛病,自己吃不到的,也不甘心让别人吃。 ” 又坐了一会儿,忽嗅到一股清浅特别的香味,程如墨抬了抬眼皮,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程如墨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那女人不疾不徐走到近前,含笑开口:“喝酒也不等我。”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2:04

    第44章 向左走向右走(四) 齐简堂立即站起来,笑说,“怎么没等你,这不边喝边等吗?我们先给你热场,你来了直接上就行。” 女人一笑,扫视一圈,先朝着程如墨伸出手,“我是苏钰,之前去老齐公司见到过你,不过时间紧,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声音悦耳,语调稍有些软,语速不快不慢,有种别样的从容。 程如墨连忙站起身跟她握手,“苏小姐你好。” 苏钰穿着七分铅笔裤,脚下是双浅口的高跟鞋。她留着齐耳短发,脸上化着淡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苏钰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在齐简堂身旁坐下,自己端了杯酒,微微朝着大家侧了侧身,浅笑说,“要是酒不够尽管点,跟周姐不用客气的。” 林苒往程如墨耳畔凑了凑,低声说:“她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 程如墨点头,“陈数。” 苏钰稍问了一下大家的职业,寒暄一阵,笑说:“我出国太久了,回来都有些跟不上国内的发展节奏。尤其是江城,我走的那年还像是城乡结合部,如今已是中部最大的城市了。” 林苒问:“苏小姐回来工作?” “我打算自己开家店,正拉着老齐当合伙人呢,”她看了齐简堂一眼,“不过合伙做生意这种事,总得要谨慎些,所以回来这么些天了,还没有任何进展。” 程如墨听出来苏钰话里有话,果见齐简堂抿了一口酒,并未接腔。 她这会儿上脸上得厉害,虽有心加入聊天,但胃里翻腾得厉害。便闭眼靠着沙发,手掌紧捂着胃部。 陆岐然忽将她手一握,程如墨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 陆岐然低声问她:“要不要紧?” 程如墨一笑,“我现在看到了两个陆岐然。” “要不睡会儿?” 程如墨点头,下一秒陆岐然便伸手将她头一按,搁在自己肩上了。 苏钰瞧见这边动静了,问:“程小姐不舒服?” 陆岐然沉声说:“喝醉了。” 苏钰似笑非笑看了齐简堂一眼,“肯定是有人给程小姐灌酒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总有些场合不得不喝,”齐简堂一笑,“她在我手底下工作四年,喝的酒已算是少的了。别人喝酒,她喝酒兑雪碧,还是雪碧占了一大半。” “齐总爱护下属,我替如墨谢谢你。”陆岐然语气平淡。 齐简堂瞅了陆岐然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林苒瞧出气氛有些诡异,酒越喝越沉闷,望见舞池里人头攒动,便说:“也别干坐着了,要不过去跳舞吧。” 大家纷纷响应,陆岐然揽着程如墨坐在原地没动,“你们去吧,我照顾她。” 周姐本在对面一桌招呼,望见他们都站起来了,忙走过来,“怎么了?打算散了?” 林苒答:“打算去跳舞呢。” 周姐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陆岐然和程如墨,“里头有员工休息的地方,要不让程小姐进去躺会儿?” 陆岐然摇头,“我看着她。” 齐简堂听见这话,立即笑了笑说:“有些人,不用看着也不会跑;有些人,看得再牢也不一定看得住。” 陆岐然点了点头,也不看齐简堂,“齐先生说得有道理。但好比自己家里,东西都是自己的,但晚上睡觉还是得上道锁——不防君子防小人。” 人都去舞池之后,陆岐然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忽听见程如墨含混的声音,“齐简堂就是这种人,你别介意。” 陆岐然顿了顿,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如墨将头抬起来,按着额头,呻|吟着说,“不行我得去趟洗手间。” 陆岐然将她扶起来,“我送你过去。” 程如墨摆了摆手,“没事,我去去就来。” 到洗手间后,程如墨捧了把冷水浇了浇脸,漱了漱口,感觉脸上没那么烫了,但胃里仍然难受,像装了个混凝土搅拌机似的。她推开洗手间门出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息,烟味酒味香水味汗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冲,程如墨顿觉一阵反胃,望见安全通道尽头有个后门,立即飞快朝那边去了。 出去之后,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觉得好受了些了。她站了片刻,正要进去,忽听见拐角处花丛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你不是不让我过来吗?我偏就过来了,你能这么着?” 程如墨心下狐疑,朝那边走了两步,石榴树底下,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女的果然便是严子月,不是早上的装束,换了件吊带衫,底下是条极短的牛仔热裤。而站在她对面的男人…… 程如墨便觉一股怒气只往脑袋顶上冲,便就想这么冲上去,但仍攥紧了手,死死按捺下来。 “你能不能别闹了,二十岁也不小了,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了,要不看在你表姐的份上……” “你看在她份上,她理你了吗?齐简堂你就是一傻|逼你知道吗?你给她当了四年备胎,结果人家拿你当千斤顶呢。你见过我表姐夫了吧?人虽然没有你有钱,但比你年轻比你帅——怎么样,觉得不甘心吧?肉骨头被别人抢走了吧——喂你干什么!你撒手!” 程如墨按捺不住了,冲着那边大喊一声:“齐简堂你放开她!” 两人俱是一惊,齐齐转过头来,齐简堂本死死攥着严子月的手臂,望见程如墨了,立即松开了。 程如墨气得发抖,飞快走过去,巴掌已扬到了半空,望见严子月挑衅的目光,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太阳穴处砰砰直跳,血管仿佛要炸裂开去,程如墨死死攥紧自己的手,望着齐简堂,冷笑一声:“原来给你送巧克力坐你车的小姑娘就是我表妹啊?瞒得真严,她苹果电脑也是你买的?” 齐简堂有些慌,忙说:“如墨你听我说,只有一次,我喝醉了……” “我管你一次还是十次!齐简堂,全世界这么多女人,你他妈招惹谁不行为什么非得招惹我表妹!” “你嚷嚷什么!”严子月也抬高了声音,“这事儿是我乐意的不行吗?齐简堂是你什么人啊轮得到你来教训他!” “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闲事!” “谁让你管了!我说了我乐意,我就喜欢他不行吗?你是我表姐又不是我妈,我妈都不管呢你来搅什么局。要不是因为你,我跟他早成了——你这么生气干什么,该不是你吃醋了吧?” 程如墨胸膛剧烈起伏,这会儿酒劲彻底上来了,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似的疼。而对面严子月面带讥笑,一脸的满不在乎。 胃里陡然一个翻腾,秽气只往上涌,程如墨立即转身蹲下,一口吐在花坛里了。齐简堂赶紧上前去拍她的背,程如墨反手打掉了,“滚。” 忽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来:“是说怎么接个电话要接这么久,原来是有小朋友造访了。” 程如墨抬眼,望见苏钰款款走过来,头痛又加深了几分。 严子月盯着她,“你就是缠着齐简堂不放的老女人?” 苏钰一点不生气,慢慢走到近前,“小朋友说话还挺冲,我是比你老那么些,当你长辈还是够的,你父母没教过你,对长辈要尊敬一些?” “哎你什么意思啊?骂我没家教是吧?” 苏钰笑了笑,“这话我可没说。” 齐简堂望见这局势,也有些头大,起身将苏钰手臂抓住了,低声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钰不为所动,“小朋友不辞辛苦找到这里,我总要请她进去喝杯酒,你说是吧?我本来还在想谁无缘无故把我车子玻璃砸破了,看来现在是找到了凶手了。” 程如墨在一旁听着,说不出去的丢人,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脚步虚浮走到严子月身边,“苏小姐,这钱我来赔。你们进去玩吧,别扫了兴,我先带她回去。” “谁要赔了?明明是这人没自知之明,齐简堂不想娶她,还恬不知耻地黏着她。初恋女友了不起啊?结婚了都还有离婚的,你还没跟他结婚呢,就敢以女主人自居了。我告诉你,齐简堂喜欢的是我表姐,我没戏,你更没戏。” 苏钰笑了笑,这次笑声了带了两分轻蔑,“小姑娘,结婚不比谈恋爱,不是喜欢谁就能跟谁的。我能赞助齐简堂另起炉灶自己当老板,你表姐行吗?你行吗?做事不要想当然,就是你们这样傻乎乎的小姑娘太多了,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老齐给你买过什么?macbook?swarovski?chanel?这些能值多少钱?去找个高级娼妓还要十万八万呢……” “你骂谁呢?!”严子月抡着包就要往苏钰身上砸,程如墨立即伸手一把将她抱住了,“你还不嫌丢人!跟我回去!” “我就不回去!我凭什么要受这个窝囊气!” 齐简堂握住苏钰手臂,“这事我来解决,你卖我我这人情,先进去吧。” 苏钰站着,望着气鼓鼓的严子月,轻声一笑,“行。对手太弱,招呼着也没意思。”她伸手拍了拍齐简堂的胸膛,“我先进去了,你也赶快吧,免得周姐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对她酒吧的服务有意见。” 第45章 向左走向右走(五) 苏钰进去以后,齐简堂走上前去打算拉程如墨,程如墨手一拐避开了,冷声喝道:“你别碰我!” 齐简堂有些讪讪,“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不如说个解决的方法。” “解决什么!有什么好解决的!”严子月大声说,“你打算用几个钱把我打发了?我偏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严子月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程如墨伸手指着齐简堂,“你以为这人真像你看到的那样儒雅成熟风度翩翩?你别替他叫屈也别替喊冤,你自己问他,他拿自己当备胎了吗?嘴里哄着一个,手里勾着一个,怀里还搂着一个……有他这么好当的备胎吗?” “那也不关你的事!我就喜欢他不行吗?我喜欢他怎么了?违背法律还是违背道德了?还是碍着你把他当退路了?” “严子月你别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心思龌龊!我要是这有个打算,我跟他认识四年,还用等到今天?”程如墨喘了口气,“苏钰说得对,你这人岂止是傻简直是蠢。你自己说他有什么损失?他人也睡了,爽也爽了,拍拍屁股用几千块的电脑把你打发了……做女人做到这么廉价的份上你自己不觉得丢人?你要跟他在一起,你不看看他想跟你在一起吗?人家事业有成,凭什么跟你这么一个成天除了花枝招展再没别的本事的小姑娘在一起?你当演连续剧呢浪子回头专为你一人倾倒,你有这个本事让人倾倒吗?” “你凭什么骂我!我妈还没骂过我呢你凭什么骂我!”严子月气鼓鼓瞪着程如墨,过了半晌,突然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出来了,“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 正在此时,侧门被人推开了,程如墨听见声音,往那头望去,却是陆岐然。 不知怎的,心里那股沸腾的怒气忽然间全化成了委屈。严子月蹲下去脸埋在手臂间放声大哭,呜呜的哭声挠得她心脏一阵烦躁,偏再也生不起气来。 陆岐然走到近前,程如墨闭了闭眼,似是想找个支撑,伸手将陆岐然的手握住了。她望着严子月,疲惫地长叹一口气,“我欠你的,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结了。你要是想继续糟蹋自己,尽管缠着齐简堂,我决不拦着你。我没这个闲心管你的事,今后你也别来找我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撺掇你妈到我跟前到我爸妈跟前来闹——丢的是你严家的人,跟我程家没有分毫关系。” 陆岐然伸手将她轻轻一拉,让她身体半倚着自己。程如墨脸埋在他颈窝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齐简堂望着这场景,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这事儿是我咎由自取,如墨,我对不起你。” “你搞清楚,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严子月和苏钰。随便你们三人这么处理,反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她抬头看了齐简堂一眼,“我本来以为,你这人还是有分寸的……” 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失望,听得齐简堂心一路往下沉。 程如墨却再也不想说话了,靠着陆岐然,低声说:“我们走吧。” 陆岐然点头,将她扶到旁边的花坛上坐下了,“你坐会儿,我去拿东西。” 程如墨坐着,头埋在臂间。 严子月仍嘤嘤哭个不停,齐简堂看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口气,上前将她扶起来了。 严子月立即伸手抱住他放声大哭,齐简堂木然站着,眉头紧蹙,面上再无其他表情。 过了一会儿,陆岐然拿着程如墨的包出来了,他将程如墨从花坛上扶起来,揽着她的肩,朝路边缓缓走去了。 走出去一阵,程如墨觉得难受,脚步停了下来。她在人行道边坐下了,哑声说:“能帮我去买瓶水吗?” 陆岐然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往街头的超市去了。 程如墨手撑着额头,觉得脑袋疼痛欲裂,仿佛十几个钩子正在里面乱搅,搅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过了片刻,陆岐然回来了。 他将水瓶拧开了,递到她手里。程如墨漱了个口,又喝了几大口,便将瓶子搁到旁边。 他们头顶是一棵高大的悬铃木,遮住了灯光,投下一大片阴影。陆岐然望了她片刻,在她身侧坐下了。 静坐了片刻,陆岐然问出了他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对严子月言听计从?” 程如墨仍是撑着额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偶尔风过,树顶叶子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音。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程如墨喑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我这辈子,只为这一件事情后悔。” 陆岐然偏过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严子月高三上学期,我姨夫过生日,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吃得有些晚了。严子月学校跟我学校隔得很近,姨夫就让我送她回去。当时我学校宿舍要关门了,我有些着急,就没把她送到,看着她进了校外的那条巷子,我就回去了,然后……”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握住了——她手正在发抖,而且冷得吓人。 “……然后,晚上我姨妈打她手机查寝,结果发现是关机。又给她同寝室的室友打电话,她们说她没回去……姨妈给她打了一整晚,都是关机状态。后来……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她电话终于通了,一接通就在哭,问了她很久,才知道……她被人下了药……”程如墨声音艰涩,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可以了,”陆岐然将她手捏紧,“我知道了。” 程如墨摇头,“真的我……如果当时我把她送到了,兴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她也没看清那畜生的样子,姨夫他们怕这事儿声张出去,影响她学习,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陆岐然静了许久,“我这话或许有点不适合,但我觉得,她现在这性格,不像受过这种创伤。” 程如墨抬眼看他,“可当时那现场……还有她何必说这种谎,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我只是猜测。” 程如墨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反正这么久,我欠她的,也差不多两讫了。 ” 陆岐然轻叹一口气,“所以你这人就是表面上恶声恶气,实则性格软弱又太重情重义。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送是情分不送是本分,犯罪的并不是你,她不该拿这件事讹诈你——你完全可以义正言辞拒绝甚至报警,”陆岐然看着她,目光微微一敛,“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但帮助可以,不应成为你的负罪。如墨,有些事一旦硬气些坚定些,完全可以避免——是真正的坚定,不是虚张声势。严子月和齐简堂发生关系不是你的错,你的性别不是你的错;你读了个好大学不是你的错;你碰巧性格不那么圆滑事故,也不是你的错;邱宇劈腿让你难堪,更加不是你的错。别被无关人等的评价绑架了,日子是你自己的,他们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程如墨从未听陆岐然一次性说过这么长的话,他声音低缓,但每一句却都仿佛含着让人无从质疑的力量,程如墨默默听着,眼眶忽然一热,但她抽了抽鼻子,轻声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陆岐然也笑了笑,“专为十年的老同学服务——你要是现在觉得好点了,我建议我们换个地方。” 程如墨将头靠在他肩上,“让我再靠会儿。” 陆岐然伸手揽住她肩头,“还有个问题,你难受是因为严子月还是因为齐简堂?” 程如墨抬眼,却只看到他英挺的侧脸,“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陆岐然顿了数秒,“你说呢。” 程如墨想了想,立即笑出声,“老同学,吃齐简堂的醋真的太没必要了。我这人有点洁癖,他当朋友还行,当男朋友完全不可能。他在我眼前晃了四年,我要是喜欢他,早就在一起了。我只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失望。严子月这事儿,本来就是我的一个心结,他还非要到跟前来添乱。而且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背地里跟我表妹勾搭上了,当然我不稀罕他的喜欢,但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她叹了口气,“他对我确实帮助很多,当时入职时什么都不懂,都是他手把手教过来的。这人私生活乱,但是办事确实非常有一套,我跟着他学了很多。所以在今天以前,我都当他是老师和挚友。” 陆岐然听得很满意,微微勾了勾嘴角,“以后咱们就有事说事,像今天这样很好,今后继续发扬风格。”他说完站起身,将程如墨往上一提,“赶紧回去洗洗,你身上一股酒味。” “嘿你嫌弃我。”程如墨笑了笑。 “我怎么敢。”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捏住了,拉着她往前走。 走出去一阵,程如墨忽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赶紧停下脚步,拉了拉陆岐然,“我还没通知林苒他们撤离呢。” “都是成年人,不需要你张罗,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晚上怎么‘招待’我吧。”陆岐然笑说,也不回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下章要是又像上次“收拾”那样拉灯了,大家肯定会杀了我→_→所以……就让墨墨好好“招待”一下吧。 第46章 向左走向右走(六)  程如墨回去之后洗了个澡,本是想等着陆岐然,结果一沾枕头倒头就睡了过去。再醒已是天光大亮,她伸了个懒腰,头仍有些昏沉但已不像昨天那般难受。 “你这一觉睡得挺长,十个小时。”陆岐然声音忽自头顶传来。 程如墨仰头一看,陆岐然正靠着枕头看书,还是他上次买的那本京极夏彦的小说。她掐指一算,陆岐然的假期只剩今明两天了,立即呻|吟一声,“我不想起床,不想上班。” 陆岐然一笑,“那你再睡会儿,才七点钟。” 程如墨摇头,“我宿醉,难受,我想请假。你看外面阳光这么好,就不想跟我一起去春游吗?” “我又不是你上司,你跟我说没用。” 程如墨瞥他一眼,忽伸手将他手里的书夺下来了,“有那么好看吗?” 陆岐然笑,“比你差一点。” 程如墨伸手去捞手机,“我要请假。” “赶紧再睡会儿了去上班吧。”陆岐然将她手机夺过去了。 “你给我。”程如墨撑起身体去抢。 陆岐然将手机放到他那侧的柜子上了,“你接着睡吧,八点我喊你起床。” 程如墨看了他半晌,“真不给我?” 陆岐然不为所动。 程如墨忽然一笑,“你逼我的啊。” 她微微侧着头的,头发垂在胸前,眼神仍有三分的惺忪,衬得有些促狭的笑容,带了几分单纯的诱惑。 陆岐然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程如墨同志,我必须严正谴责你这种逃避劳动的行为,知道为什么社会主义迟迟无法实现吗……”他剩下的话被程如墨凑上前来的一个吻堵住了。陆岐然身体一滞,下一秒立即伸手将她搂到了自己身上。程如墨觉察到他已经硬了,退开寸许,低笑一声,“还装正经。” 陆岐然没说话,一边吻她一边像剥瓣蒜一样将她睡衣脱下来了。虽拉着窗帘,室内依然明亮。程如墨从未在白天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由觉得有些难堪。陆岐然似是觉察到了,伸手将薄毯捞起来,盖到程如墨背上,随即将她身体往下一按,与自己紧紧想贴。 他胸膛紧实滚烫,程如墨听见他激烈跳动的心脏。忽仰头看他一眼,往下退了几寸,低下头去。 程如墨头被薄毯罩着,看不见陆岐然的神情,只听见他喉间极低的一声低吟,带着些让人眩晕的磁性。她脸顿时烧红了,但借由薄毯的遮挡,又有些豁出去的肆无忌惮,便这样辗转着一路往下。 到了腰间,陆岐然忽将她一拦,哑声说:“起来,不然我要欺负你了。”说罢将她抱住,翻了个身,将她压倒身下,低下头去凶狠吻她。 程如墨呼吸渐渐乱了,手紧紧攀着他的背,感觉自己像是菟丝子依附着树木一般。陆岐然手一路往下,渐渐探到底下。程如墨呼吸一滞,咬住唇忍住了,身体却不由一缩。 渐渐地便有些忍不住,声音从唇边逸出来,间或夹杂着几声告饶。过了片刻,陆岐然手上动作停住了,真打算伸手去拉旁边的抽屉,又忽然顿住,直起身将一旁椅子上的包拿过来了。 程如墨好奇问他,“做什么?” 陆岐然没说话,掏了一阵,忽从里面掏出盒新的避孕套,程如墨望了一眼,不由失笑,“原来你喜欢这个牌子啊。” 陆岐然将盒子拆开拿出一枚,没说话。 程如墨坐起身,将他手里的拿过来撕开,低下头,一边戴一边问:“还是说,你只是恰好不喜欢别人买的牌子?”说完这句,她抬眼笑着看他。 陆岐然目光幽深,听到这句立即伸手将她一推,将她手臂拉起来扣住,腰上用力,径直地撞进去。 程如墨低不由一声低叫,一种莫名的感受霎时冲上了头顶。 冲撞一阵,动作渐渐慢下来,陆岐然深深看她,忽揽着她的腰将她一托,自己躺在了下面。程如墨一惊,望见自己未着寸缕坐在陆岐然身上,顿有种无所适从的羞耻。陆岐然伸手就毯子挑起来将她裹住,抬眼望着她,哑声说:“动一下。” 程如墨咬着唇,过了半晌,将手伸出来撑着他的胸膛,缓缓地动了一下。陆岐然轻声一笑,也不为难她了,伸手将她腰扶住,自己往上用力。虽是陆岐然在动,她也渐渐生出些自己的在主导的错觉,随着陆岐然动作加快,便也随之配合起来。 因陆岐然在底下,她能将他每一个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他炽热坦荡的目光,他额间浮起的薄汗,他挺拔的鼻梁,和他因难耐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微微滚动喉结。 程如墨忍不住,忽俯□去,吻住她的唇。陆岐然便趁势搂紧她的腰,一阵凶猛的冲撞。这一瞬程如墨忽生出些不管不顾的勇气,随着陆岐然的动作的动作也飞快地动起来。毯子从她背上滑下去,她身体逆着光,一片耀眼的白,晃得陆岐然有些睁不开眼。 持续了一阵,陆岐然复又将她压倒底下,就这方才这阵放开的劲,快速撞击。 程如墨思绪早已被如潮的刺激淹没,再没有其他念头,只随着陆岐然的动作,发出一阵一阵断了线般的低吟。渐渐地便觉得有种弦要崩断地感觉,便用好似已化成一滩水的般细弱的声音低声告饶:“不要了……” 反激得陆岐然更加不肯放过她,抓着她肩头动作时快时慢,让她脑中那根弦崩到极限,却始终不能干脆地断裂。 到最后她呻|吟了已带了些哭声,陆岐然眼神有些迷蒙,低头看着他,忽俯□舔了舔她颈间那颗极浅的痣,然后望着她的眼睛,极快地往里撞击。 程如墨受不住,在最后一瞬间蓦地挺起脖子一口咬在他肩上。 两人动作同时停住了,陆岐然眉间的汗滴下来,仍是望着她,长长地喘了口气,而后出来,躺在了一边。 极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空气里只有彼此喘息的声音。 过了许久,程如墨侧过头去看着他,低声一笑,“为什么社会主义迟迟无法实现,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把持不住的男人太多了。” “那是因为我身心健康。” 程如墨笑,“懒得理你。”又问,“几点了?” 陆岐然将她手机拿过来,笑说,“你要是洗个澡,打个车过去,还能踩点到——但还是请假吧,今天的工资我付给你。” “啧啧,知道商纣王吗?知道周幽王吗?知道唐明皇吗?” “怎么不知道,温柔乡英雄冢嘛。”陆岐然想到*的那番言论了,不由一笑。 两人躺了一会儿,程如墨说:“赶紧起来去春游吧,趁着春天还有一茬尾巴。” 陆岐然“嗯”了一声,没有动。 程如墨坐起来去拉他,“快起来。” 陆岐然抬眼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与其去外面游,不如接着在室内游,你说呢?” 程如墨面上一热,“老同学,悠着点。你这么荒淫无度,要凭这把身子骨到五十七岁,有点难啊。” 陆岐然笑了笑,坐起来,“走吧,去洗澡。” “你先洗吧。” 陆岐然看她一眼,忽伸手将她一拉,“走,一起。一步到位,节省水。” 程如墨稍稍想了想那场景就觉得难堪,然而陆岐然抓得紧,费了好些力气都未能挣开,便被这样拖着去了浴室。 陆岐然伸手将花洒拿下来调水温,程如墨侧着头不敢看他。陆岐然促狭心起,忽往将手上冷水往她身上一弹。 程如墨顿时吓得身体一缩,“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着便踮起脚要去抢他手里的花洒。 陆岐然就这么举着,程如墨都踩他脚上了依然够不着。陆岐然调好了水温,将她手一捉,笑说,“行了行了,跟个蚂蚱似的。”说着将她往前一拢,将温水顺着她肩膀往下淋。 她白皙的肩上让他给捏住了极浅的青紫,陆岐然看了一眼,立即别过目光。 程如墨挤了些沐浴露出来,然而见陆岐然正看着他,便说,“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陆岐然一笑,偏仍是盯着她。 程如墨耳朵发烫,低声说,“你这样我怎么洗澡。”踌躇了片刻,自己侧过身子,将沐浴露抹到身上了。 “帮我挤点。” 程如墨低着头,挤了些出来,抬眼看了陆岐然一眼,又飞快躲开,而后犹豫着伸手,将沐浴露抹在他胸膛上了。 陆岐然立即将她纤细的手指攥住,欺身往前一步,抬手将花洒挂起来,在氤氲的水汽里,低头去吻她。 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这个吻,程如墨脑袋里渐有些晕晕乎乎了,等她回过神时,正被紧紧抵着。她腰靠着流理台,而陆岐然手撑着后面的镜子。 陆岐然摩擦了片刻,挺身进去了。 这次动作异常轻缓,仿佛在温暖的海水里载沉载浮,每一根神经都被浸泡得慵懒而舒适。室内白汽茫茫,温水从顶上淋下,顺着两人的发梢流下去。 程如墨觉着这场景有些像在做梦,神思有些恍惚,一切都仿佛没有实感。 因为没采取措施,陆岐然又动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两人飞快洗完了,拿毛巾擦干了出去穿衣服。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2:41

    第47章 向左走向右走(七) 第二天程如墨照常上班,她刚把电脑打开没多久,齐简堂走过来将她桌子轻轻一敲,“你过来,我们谈一下。”说罢也不管程如墨应不应,自己转身先往办公室那头走去了。 程如墨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电脑锁定了跟上前去。 齐简堂办公室电脑桌上放着两杯星巴克的咖啡,他将其中一杯推到程如墨面前,自己端着另外一杯,走到窗边站定。 程如墨在办公桌前坐下了,将杯子拿过来喝了一口,望了齐简堂背影一眼,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天,她也冷静下来了。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的判断,她没有任何权利指摘齐简堂,更没有资格限制严子月的自由。 程如墨手里的咖啡快喝了一大半时,齐简堂才沉声开口:“这事儿我不该瞒着你,我也不不是故意要跟严子月扯上关系……” “我说了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程如墨搁了杯子,出声打断他,“你要是来跟我道歉,那就不用再说了。” 齐简堂叹一口气,“你说得对,严子月真不是好想与的人。她反正年轻无所畏惧,还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老实说我现在特别的焦头烂额,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将得死死的。” 程如墨沉默了半晌,忽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齐简堂将空掉的杯子搁在桌角,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手撑着额头,长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 程如墨看他一眼,发现他眼睛周围一圈的乌黑,下巴上胡渣也没刮干净,念及四年的交情,到底有些不忍,“严子月这人,初中以前还不是这种性格,除了性格娇气些,也没有大的毛病。我大她七岁,她小时挺黏着我,经常跟在我后面跑。她上初中时,我姨夫生意做得水涨船高,经济条件好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渐渐的她也就被惯坏了。我姨妈本人性格也有些爱慕虚荣,在这方面没有对她起一点正面的引导作用。后来由于经营不善,我姨夫又刚愎自用,亏了一大笔钱,最后虽然好歹保了个厂子的躯壳,但家里状况却是大不如前了。由奢入俭难,你也懂得。姨妈接受不了这个落差,天天跟我姨夫吵架。严子月处在最虚荣的年纪,长得又漂亮,所以不免有些倚仗这一点。” 程如墨顿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她本质也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还不至于坏到骨子里救不回来。年轻小姑娘都有这么一个阶段,瞧不起自己身边生嫩的男生,觉得他们怎么看怎么幼稚,是以偏爱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我知道还有苏钰给你施压,你也难办。但我还是希,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能跟她好好谈谈。她要是听得进去也就算了,听不进去,今后总有她吃亏的时候。 齐简堂静了好久,方才开口:“她对你这样飞扬跋扈出言不逊,你还愿意护着她。” 程如墨没说话。 哪里是愿意护着她,不过是想护着十多年前牵着自己袖子要糖吃的小姑娘罢了。人有时候做好事其实并不完全出于善意的目的,很多情况下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现在严子月已经在悬崖边上了,让她一脚把她踹底下去,她确实下不了这个手。 “行吧,”齐简堂长叹一口气,“这事儿因我而起,我确实有无法回避的责任,我尽量劝劝她——我喊你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程如墨看他一眼,“什么事?” 齐简堂忽压低了声音,“你也听苏钰说了,她打算跟我合资,另外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司,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过去?” 程如墨微讶,看着他,“你打算跟她结婚了?” 齐简堂顿了顿,“这个不重要,我们只说公司的事。在现在这地方,你要想再往上升一级,起码还要三年,但是如果你跟我去,就能立即坐上我现在这个位置。” 程如墨想了数秒,郑重地摇了摇头,“且不说我自己工作能力还不足以驾驭部门经理这个职位,我要是跟你过去了,苏钰怎么看?别人怎么说我俩关系?”她看着齐简堂,“我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我得为陆岐然考虑。” “你有这样的工作能力,难道甘愿为了陆岐然放弃吗?” “我没什么雄心壮志,钱够花就行,自己有份事业就行。我觉得现在这工作很好,很稳定又不至于太累无法顾及家庭。我要是跟你去了,就得全身心投入事业。我一没这样的野心二没这样的觉悟,跟你过去也是拖你后腿,到时候你又要顾念旧情束手束脚。”程如墨看着齐简堂,“我说过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我觉得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陆岐然,待在现在的岗位上都是对我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齐简堂半晌没说话,末了摆了摆手,“算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程如墨望着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你真打算把自己的婚姻跟利益捆绑吗?以你的能力,坐到高位只是时间问题。可一旦跟苏钰结婚,你就很难自由转圜了。” 齐简堂苦笑一声,“不挺好吗,身家财产和婚姻绑牢了,才不会轻易离婚。” 程如墨摇了摇头,“你自己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拎不清楚。如果你真喜欢苏钰,这么做也未尝不可。为了一时的利益这么迁就,真不像你的作风。”她见齐简堂不说话,又说,“你这人性格本就倾向于做掌控者,我见过苏钰了,觉得你们做生意伙伴可以,做夫妻不一定真的合适。她这人气场比你还强,你跟她结婚了怎么会甘于事事妥协?” 齐简堂抬头看她,“我倒是觉得你跟我最合适,可你肯嫁给我吗?” “你都浪荡三十六年了,何必急于一时,”程如墨笑了笑,“以你这样的条件,自然有大把的姑娘等着你挑。” 齐简堂摇了摇头,身体往后靠去,声音带了些疲惫,“真不是。越到这个年纪,越明白能找着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人有多难。我确实,并非喜欢你到非你不可,但真的只要你一点头,让我放弃现在所有的我都愿意。” 程如墨不置可否,“他们总说我拿你当备胎,我倒觉得是相反。如果不是陆岐然出现让你有了危机感,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最后的退路?” 齐简堂不说话。 “同样的话我已经阐明多次,今天是最后一次。这么说吧,四年以来,我钦佩你的能力,也从你那里受益颇多,但真的从来没有一次,产生过类似于男女情爱的动心。” 齐简堂抬头看着她,程如墨坦荡与他对视,“我这人比较死心眼,活到二十七岁,让我愿意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头扎进去的,只有一个。” 程如墨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去,“如果你遇到可以牵手一生的人,我会衷心为你祝福;我希望你也可以同样为我祝福。”她看了齐简堂最后一眼,“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齐简堂伸手按住额头,头低下去,久久没有再抬起来。 程如墨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怅惘:从今以后,他们或许就要成为对手了。 —— 刘雪芝听说陆岐然来江城了,一定要让程如墨带他回去吃顿饭。早上接到刘雪芝电话之后,程如墨应下来了,但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中午时才给陆岐然打电话商量。 “陆同志,组织有个艰巨的革命任务要托付给你。”程如墨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轻松些,但因为担心陆岐然为难,是以心里有些打鼓。 陆岐然笑了笑,“说吧,堵枪眼还是炸碉堡?” 程如墨犹豫了一会儿,“其实也……也没那么严重,我妈,你知道她不是看你很顺眼吗,所以想让你今晚跟我回去吃顿饭。” 陆岐然笑说:“这也算艰巨?” “不是……你考虑好,要是真的去了,今后想甩掉我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啊,我妈肯定会组织她们跳舞的人,一人拿把扫帚把你扫进长江里头喂王八。” 陆岐然猛笑,“我怎么看邱宇还活得好好的。” “那是他撤离得快。” “吃就吃吧,总不至于比上次那顿饭还艰难。” 程如墨犹豫了几秒,“……我爸也会回去吃。” 陆岐然一笑,“那这任务确实有点艰巨,你先答应我,你自己别打退堂鼓。” “我肯定不会,”程如墨笑了笑,“万一倒时候你真的要撤退保命,我还得殿后给你打掩护呢。” 陆岐然笑了一阵,说:“那我到你公司楼下来接你,你下班了先跟我去买点东西。” 和陆岐然说定之后,程如墨心里的大石暂时放下了一半。但程德云那一关,恐怕会过得非常艰难。上次虽然勉强让陆岐然招呼过去了,但这会回性质不同,是真正的考验上门女婿。程德云肯定早就摆好了阵仗,专等着他俩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要说:今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8点~ 顺便大家帮我参谋一下,陆哥哥买什么礼物上门好啊!这个我真的是既无理论知识又无实际经验啊! 第48章 向左走向右走(八)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时程如墨就有些魂不守舍,所幸她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开着电脑东看看西看看也只为了到点。她想了想似乎以前邱宇跟她上门去吃饭那会儿并没这样紧张过,当时两人挑了个日子,觉得合适,说去也就去了。 陆岐然这条件比起邱宇要强得多,但她还是担心,怕程德云横挑鼻子竖挑眼,怕陆岐然难堪,也怕程德云最终不同意——虽说同不同意,她都是要跟陆岐然在一起的。好不容易看着时间到了六点,她立即将电脑关了,收拾东西下去了。 下班电梯堵,等了第二趟才挤进去。等到了一楼,隔着澄亮的玻璃,远远便看见陆岐然一手插着裤袋,站在外面。他换了件正式些的衬衫,衬得身形挺拔肩线利落。这会儿来来往往人多,但凡是女性,走过去都或长或短地瞥他一眼。 程如墨莫名有些骄傲,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走到他身后,将他背轻轻一拍,“你也不选个隐蔽点的位置,就站在光天化日地下招蜂引蝶。” 陆岐然转过身,笑说:“那你是蜂还蝶?” 程如墨想了一会儿,说:“你高中时候学没学过舒婷的《致橡树》?” 陆岐然听见这话顿时一怔,片刻后笑了笑,伸手将她手攥紧了,“这可是你说的。” 去肯定不能空手而去,两人去商场逛了一圈,本意是想选点有心意的东西,但思来想去也只有烟酒补品这些玩意儿最不容易出错。是以最后买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一盒山参,又给刘雪芝挑了一条真丝的围巾,一盒燕窝。程如墨看着手里拎着的东西有些想笑,“看着跟电视里拜年的广告似的。” “广告里拎的是脑白金。” 两人走扶梯下去,下了一层穿过男装区转过去,正要继续往下,程如墨忽望见前面一件浅咖色的长款外套在正在清仓打折,忙说:“等一下。” 陆岐然脚步顿住,她拉了拉他衣袖,她指了指那件衣服:“你穿肯定好看。” 陆岐然有些犹豫,程如墨忙说:“我知道你没穿过这个颜色,就试试行吗?” 过去之后,陆岐然将自己手里拎的东西放下,接过售货员的递来的衣服。他穿衣有个习惯,总要先捏着领子抖一下。 刚一穿上,售货员便笑说:“先生,这件衣服太适合你了。” 陆岐然往镜子了看了一眼,问程如墨:“好看?” 程如墨不由点头,“好看,”笑了笑,又说,“跟你平时感觉不太一样,看着温和一些。”她走上前去帮陆岐然正了正衣领,顺便看了看袖子上挂着的吊牌,她望见吊牌上的数字不由暗暗咋舌,心道即便是打折了也不便宜。 陆岐然低头看她,“你喜不喜欢?” “要看你自己喜不喜欢。” 陆岐然又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忽想到三月初细雨里与程如墨在林顿酒店前的重逢,当时她白色的裙子外面,便套着件与这颜色相似的风衣。 他便将衣服脱下来,说:“那就包起来吧。” 售货员乐得脸上笑容收不住,“先生您是付现还是刷卡?” 程如墨没想到陆岐然决定买,自己倒愣了一下,这会儿听见售货员的问话,忙说,“刷我的吧。”说完又意识到不妥,抬头果见陆岐然正望着她笑。 陆岐然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售货员然后跟着过去了。过了片刻陆岐然手里拎着袋子回来,将地下的东西提起来,说:“走吧。” “东西重,我帮你提点。” 陆岐然把装衣服的袋子往她手里一塞,“那你提着这个。” “这么轻……” 陆岐然脚步一顿,侧过身来看着她,似笑非笑,“程小姐,我必须批评你,短短的三分钟时间里你两次质疑我的能力。” 程如墨忍不住一笑,“我只是觉得这衣服真的有点贵,比我上回买的那条裙子还贵五百。”说罢也不跟他争了,提着袋子挽着他上了电梯。 走出去好远了,陆岐然忽低声说:“那条裙子挺好看的。” 正好这时候与上行电梯上两个说笑的人擦身而过,陆岐然声音被淹没,程如墨没听清楚,忙问:“什么?” 陆岐然看她一眼,“我说,你刚刚挑的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程如墨不无得意,“那肯定,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 —— 程如墨和陆岐然到家的时候,程德云还没到。刘雪芝将陆岐然提来的东西接过了,忙招呼两人进屋,待两人坐下了,沏了两杯铁观音过来,又将电视打开。她锅里还炖着菜,说了两句话就赶紧进去了。 陆岐然第一次来,不由将客厅打量了一番。这房子有些旧了,采光也不算太好,但收拾得特别整洁。右边墙上挂了副一米宽的十字绣山水画,左边窗台防盗网上摆着七八盆花花草草。餐厅与客厅用架子隔开了,架子上摆着一盆青翠的吊兰,长势很好,叶子垂得很长。 程如墨啜了口茶,随口问他:“你看电视吗?要不看看我的房间?” 陆岐然点头。 程如墨房间很小,支了张一米五的床,一个写字台,一个衣柜和书柜之后,基本就没有多少转身的空间了。 程如墨倚着卧室门,“这衣柜和书柜都是我爸自己打的,他以前学过木匠手艺。他这人虽然不行,打得家具还挺结实。” 衣柜和书柜连在一起,都很高,快要触到天花板了。陆岐然往书柜看去,从上到下被塞得满满当当。粗略看了一眼,种类很杂,但小说居多。 “我做什么我爸都看不顺眼,唯独我看书他不管。”程如墨走过去,从里面翻出一本,笑嘻嘻地说,“哪怕是这样的。” 陆岐然往了一眼封面,《金瓶梅》,顿时失笑,“你什么时候看的?” “初中吧,哪有不好奇的,”她背靠着书柜笑看着陆岐然,“你肯定也看过吧?没看过这个也肯定看过《挪威的森林》。” 陆岐然笑着摇头,“你还是太单纯。” “啧啧,暴露了吧?”程如墨将书塞回去,“我就说男人哪有真的坐怀不乱四大皆空的。” “我要是四大皆空,你怎么办?”陆岐然低头笑着看她,“剃了头发到和尚庙对面当尼姑?” “当和尚尼姑也不管用啊,我们上回不才看了《双下山》嘛。”程如墨说到这里,忽地一顿,想到那时问陆岐然,是否还有折腾的心思。她眸光不由一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程如墨回过神来,拉着他赶紧朝外走去,“我爸回来了!” 陆岐然在沙发边站定,程如墨跑过去开门,她心已经悬了起来,打开门望见程德云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那个,爸,今天陆岐然过来了。” 程德云“嗯”了一声,瞪了脚上的皮鞋,低头换鞋。 换完之后,程德云靸着拖鞋进去了,陆岐然立即说:“伯父,您好。” 程德云瞥他一眼,“坐吧。” 程如墨连忙去给程德云倒茶,她想到程德云爱喝浓茶,便多放了些茶叶。 将茶端到程德云面前了,刚要坐下,程德云说:“你进去帮帮你妈。” 程如墨立即看向陆岐然,后者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平和,示意她不用担心。程如墨咬了咬唇,还是转身往厨房去了。 刘雪芝正在切辣椒,望见程如墨进来了,立即说,“你去陪你爸,我这里不用你帮忙。” “我爸要跟陆岐然双方会谈。” 刘雪芝瞧她神情紧张,扑哧一笑,“你爸又不会吃了他。” 程如墨凑过去,帮忙择鱼腥草,“妈,你跟我交个底,我爸对陆岐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那你先跟我交个底,你对小陆是什么想法?” 程如墨一愣,垂眸低下头去边择菜边说:“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那不就得了,你管你爸怎么想,是你要跟小陆过日子,又不是你爸要跟他过。” “不是,”程如墨声音不由低了几分,“不是我。我爸欣然接受还好,要不是的话……我不希望陆岐然受到这种待遇。” 刘雪芝这一刀正要切下去,听见程如墨的话了,手里动作一顿,“如墨啊,他要是连这点委屈都不肯受,也没资格娶你。” 程如墨不说话。心说叶嘉父母那边,对他可没有丝毫刁难。 刘雪芝自然瞧出些意思了,“你听我说,有时候别把姿态放那么低。你又不比哪家闺女差,没必要畏畏缩缩患得患失——你别学我,我跟你不一样,”刘雪芝继续切着菜,“你这条件,配他刚好。” 程如墨一笑,“您这是王婆卖瓜。” 刘雪芝摇了摇头,“上回那情况虽有些混乱,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小陆这孩子比邱宇对你上心——当然更关键是你对小陆比对邱宇上心。其实我们能起多大的作用?你想跟谁过日子最后还是得你自己决定。我们再不喜欢,总不能拆散了你喜欢,你说是吧?我自己的闺女我了解,能让你百分之百满意的,打着灯笼也难找。所以与其让你跟其他人随随便便将就了,还不如就你遂了你的心愿。” 刘雪芝忽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笑说,“其实除了小陆父亲是当官的这一点,你爸对他挺满意的,我看得出来,他觉得小陆很有胆色。” 程如墨立即笑出声,“所以你们这是摆空城计是吧。” 第49章 向左走向右走(九) 在程如墨进厨房之后,程德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轻轻搁下了,他身体往沙发上靠了靠,静了一会儿,忽问陆岐然:“你也是独生?” 陆岐然点头,“我父亲是公务员,要遵守计划生育政策。” 程德云一时又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又问:“区环保局局长是吧?” 上回陆岐然就听出程德云似乎对这点有些介怀,是以耐心解释道:“芝麻大点小官,他这人性格不怎么适合当官,大学毕业到现在,干了快三十年,凭资历坐到这位置,但也就到极限了。” 程德云也不做评价,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你工作具体做什么?” 正好这时候电视里正在放一档综艺节目的预告片,陆岐然便指了指电视说,“我工作主要负责给电视栏目做推广。” “工资多少?” “底薪八千,”陆岐然也不讳言,“还有季度奖和年终奖。” “能自己挣外快?” 陆岐然点头,“但工作之余时间很少,接过几回,做得不多。” 程德云看他一眼,“你工作是自己找的,还是托了关系?我听说电视台并不怎么好进。” 陆岐然笑了笑,“我要是在我老家应聘,我父亲兴许能够说上两句话,但到崇城就鞭长莫及了。我是大四下学期应聘电视台的实习生,跟我一起进去的有四个人,其他三个做了四个月就走了,我留了七个月,最后趁内部招聘投了简历,被正式录取了。” “你怎么不跟着一块儿走?” 陆岐然顿了顿,说:“实习没有工资,而且跟正式员工一样三班倒——这是个双向选择的问题,实习生挑工作单位,单位也挑实习生。我最初就打算进电视台,所以一直留下去了。” 程德云又有好一会儿不说话,只端着茶杯慢慢喝着。眼看着杯里茶水到底了,他方将杯子搁下。陆岐然看了一眼,“我帮您续点水。”说着便拿起他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去接水。 等陆岐然复又坐下,程德云方又开口说:“你母亲是教什么的?” “语文。那时候师范包分配,她一直在现在这学校教书,教了也快三十年了。” “有没有什么行政职务?” “没有,”陆岐然摇头,“就只有一个特级教师的职称。” 程德云身体往后微微靠了靠,又问:“你大学时候跟如墨一个班?” “是的。” 程德云眯了眯眼睛,“那怎么到这时候才搞对象?” 陆岐然顿了数秒,“不瞒您说,我大学时候有女朋友。” “什么时候散的?” “去年。” “哦,”程德云身体又坐直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时间还挺长。” 正好这时候程如墨出来帮刘雪芝拿东西,听见这一问一答了,走到餐桌旁抽了两张纸出来擦了擦手,淡淡说:“爸,您别跟审犯人似的。我之前还跟邱宇订了婚呢,人家都没计较,谁还没个过去。” 程德云瞥了程如墨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只低头喝着茶。 程如墨去阳台上抓了些晒干的萝卜,再回客厅时,程德云已跟着陆岐然在看《非诚勿扰》。程如墨有些好笑,望了陆岐然一眼;后者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程如墨便又回厨房了。她将萝卜放在海碗里,边淘洗边说,“你说我爸这个年纪,看《百家讲坛》我还能理解,可他周周逮着《非诚勿扰》,看完直播看重播……现在还跟陆岐然一起看起来了。” 刘雪芝哈哈大笑,问:“他俩现在情况怎样?” “应该还行,两人交流完对台上二十四位美丽的单身女嘉宾的感想之后,估计就能成一个阵营了。” 刘雪芝笑,“你瞎说什么呢。” 有程如墨帮忙,菜烧得很快,不久之后七八个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刘雪芝将最后一道菜出锅了,自己去盛煨在砂锅里的鸡汤,嘱咐程如墨拿碗盛饭。 程如墨将电饭锅端出去,碗摆上桌,估摸着二人到时候要喝酒,便只盛了两碗饭,“开席了,吃完了再看吧。” 程德云和陆岐然起身到餐桌边坐下,程德云吩咐程如墨,“去拿瓶酒来。” 程如墨心念一动,将刚刚和陆岐然买来的酒拿出来说,“就喝这个,您看行吗?” 程德云往她手里拿着的茅台酒看了一眼,也没说好不好。程如墨笑了笑,将瓶子递给陆岐然。陆岐然将酒瓶打开,拿起程德云面前的杯子斟酒,斟到一半的时候,打算停手,正夹着牛肉的程德云瞥了一眼,说:“倒满倒满。” 程如墨进去帮刘雪芝把鸡汤端出来,刘雪芝将火都关好了,洗了手出去在程如墨旁边坐下。 陆岐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满了,举起来对程德云说:“我先敬您。” 程德云望了他一眼,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自己闷了一大口。 刘雪芝坐下之后,笑说:“也没准备什么菜,小陆你就将就吃一下。” 陆岐然忙说,“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 程如墨舀了半碗汤,瞅了陆岐然一眼,笑说:“妈你放心,在吃的上面,他特别能将就。” 吃了会儿菜,刘雪芝问:“小陆你几时回崇城?” “明天下午的高铁。” “哦,那时间挺紧的,”刘雪芝想了一会儿,“小陆你调工作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程如墨手里动作一顿,飞快瞥了陆岐然一眼,忙说:“妈,换个工作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让他慢慢来吧。” “也是,”刘雪芝笑了笑,伸出筷子夹了一箸菜,“只是我想要是小陆过来了,你们先把房子买了,定下来也好。” 程如墨这时候已不敢看陆岐然了,只低头喝着汤,低声说,“那也不用急这一时半会儿。” “电视台现在有个项目,是我主要负责,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就过来,”陆岐然开口,“估计是在九月初。” “男人得有点事业心,”一直没吭声的程德云这会儿忽然开口,举起杯子说,“喝酒。” 陆岐然端起酒杯,跟着喝了一口。 吃着菜喝着酒,又有刘雪芝帮忙找话头,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后来不知怎的刘雪芝就开始说起程如墨小时候的事。 “如墨三年级之前都跟她爷爷奶奶生活,我们过年才回去一趟。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回去检查她寒假作业,有个组词的题目,说用‘女’字组词,你猜她组了个什么?她写的是‘女人’。我又往后看,‘男’字组词,她写的是‘男人’。我就问她怎么写这两个词,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因为笔画少……哈哈你说怎么就有她这么懒的人。” 程如墨咬着筷子尖,抬眼看了看陆岐然——他正憋着笑,“您就知足吧,我那时候好歹还写寒假作业呢,我初中以后就没自己写过,都是开学提前半天去学校抄的。” 刘雪芝接着说,“我们那儿有个习俗,结婚的时候,新娘新郎双方亲戚围着桌子坐着,一边得派出几个大姑娘对歌。当时如墨想参加,那时候她八岁,司仪觉得她小了,不让她参加。但又故意逗她,说让她先唱一首看看合不合格,当时一堆人围着,她也不怯场,开口就唱……” “唱的什么?”陆岐然问。 刘雪芝自己先笑起来,“如墨你自己说。” 程如墨埋头扒饭,不想理他们,刘雪芝伸出手肘戳了戳她,笑说:“忘了?”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看了陆岐然一眼,憋了半天,低声飞快说:“《大花轿》。” 陆岐然立即跟着刘雪芝大笑起来,程如墨望着刘雪芝,“妈你就继续揭我老底吧,看把陆岐然吓走了怎么办。” “不,”陆岐然笑着看她,“我觉得挺可爱的。” 程如墨立即转头去看他,两人目光对视,陆岐然眼中含着坦荡真诚的笑意。 “她小时候活泼多了,让唱就唱让跳就跳。暑假的时候她去工地上玩,一群人指使她去买烟,她屁颠屁颠就跑去了,回来之后拿着五毛的零钱,举到人家面前,可怜巴巴地说,‘这是找的零钱,我没有买雪糕吃哦’,然后人家就把零钱给她了……”刘雪芝捂着肚子,笑得不行,“还有,她小时候头发稀疏,六岁还剃过光头……” “妈你要是敢把照片找出来我马上就走!”程如墨急了。 刘雪芝哈哈大笑,“我手机里翻拍了,小陆你要是想看,我到时候发给你。” 程如墨立即转头瞪着陆岐然,“你要是敢看我就跟你绝交。” “我不敢,”陆岐然笑,“我肯定不敢。” 刘雪芝说完了程如墨的糗事,又接着往前聊,聊到了生程如墨的时候。 “她生下来五斤多,特别老实,白天我做事的时候就把她背在后面,饿了喂一口,她也不哭不闹。晚上也不吵人,半夜起来喂一顿,就一觉到天亮了,”说到这里,刘雪芝忽停了下来,幽幽地地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如墨真的特别省心,我有时候反而就觉得,她有点太过省心了。” 程如墨闻言顿时一怔。 程德云正打算去拿酒杯,听见这句话了,手里动作也顿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事,稍微迟了,对不住。 阿雅,看到你要的茅台了么哈哈! 第50章 向左走向右走(十) 须臾之间,程如墨心里已经动了千万个念头。刘雪芝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直接避开了她所有的防护与盔甲,干脆利落地刺入了软肋。 她垂眸,眼中染进些惝恍,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一段话:“我也想害怕了就尖叫,开心了就转个圈,爱就说出来,二十多岁还能用甜甜的眼光看世界。可是这些是属于被爱保护得很好的女孩们。” 但也只失神这么一瞬,她便又恢复如常的模样,抬眼笑了笑说:“您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像严子月一样三天两头给您惹点事您就高兴了是吧?哪还有人嫌弃自己孩子省心的。” 刘雪芝也一笑,“我这不是希望你也像其他人一样,在我跟前撒撒娇嘛。” 程如墨笑了笑,抬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块鸡肉,“那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我自己想想那场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刘雪芝失笑,“哎你这孩子——要不这样吧,你赶紧地生一个,放在我跟前我帮你带两年。”叹了口气,又说,“之前真是可惜了。” 程如墨顿了一下,方轻轻笑了一声,“生孩子又不是生气,说生就能生的?”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岔开话题说,“也别老说我啊,说说你们俩呗?我可是听说,您跟我爸当时是一个队的,在割麦子的时候互相看上眼的是吧?” 刘雪芝啐她:“没大没小。” 当时同村适婚的年轻男女也就只那么些,正好程德云与刘雪芝家境般配,过了没多久,程家便差了媒人前去说亲。是以两人还来不及互相了解,将最初的几分好感化作更绵长的包容,就一步踏入了婚姻的柴米油盐里头。好比看见一双好看的鞋,还没试鞋码合不合适,就直接买下了。回去却发现大了,但又不能退,便只能往鞋里头塞点东西,这么几十年地磨合过来。 但程德云和刘雪芝结婚的头几年,实则非常甜蜜。程如墨看过他们那时候的照片,两人坐在工厂前面的草地上,头挨着头,当时的空气都似带了蜜的味道。但这恩爱的光景没维持几年,自程如墨四岁那年,刘雪芝生了个儿子,只过了三天就夭折开始,这段婚姻就展现了其残忍的面目。正如最初凭着热情还能将就着那鞋子,但走得久了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程如墨也并非没有劝过刘雪芝离婚,但世间总有这样的情况,离婚的道理和好处占尽了千条,但只要一句“他其实也没那么差”就足以打败所有。久而久之程如墨也便不费这个事了。 继续吃着喝着,渐说道了程德云的发家史上。程德云本一直绷着,但陆岐然时不时见缝插针地劝酒,酒过三巡,他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程如墨有意稍加引导,程德云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他十四岁时候怎么挑着两担烟草叶子翻六个小时的山去卖,怎么凑齐了路费来江城,怎么从最开始拉绳子弹墨线的小工渐渐变成了包工头…… 陆岐然也喝得有些上头了,顺着程德云的话分析,虽未刻意吹捧,但就是句句说到点上,说得程德云越发眉飞色舞心花怒发。 此时已经没有刘雪芝和程如墨插嘴的地方了,程如墨望着这快要称兄道弟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男人都爱吹嘘自己的光荣历史,我费这个事做什么,直接开两瓶酒让他们对瓶吹。” 吃得久了,菜有些都凉了,刘雪芝又将几道热了热,随后和程如墨在一旁坐着听翁婿两人胡侃。 “爸你们少喝点,明天陆岐然还要赶车呢。” “赶什么车,”程德云瞪着程如墨,大着舌头说,“赶不上了大不了我开车送他!” 陆岐然看向程如墨——他眼中已经带了些醉意,这会儿笑起来有种格外洒脱倜傥的气质:“没事儿,伯父高兴,做小辈的得陪着。” “谁高兴了?!”程德云这会儿说话似嘴里含了个橄榄,含含混混,“我跟你说我特别不高兴!我这女儿,”程德云看了陆岐然一眼,忽一章重重拍到他背上,“我这女儿,养了二十几年,你还没让她享福,先让她遭罪,你说,我高什么兴,啊?” 程如墨听见这话了立即打算帮陆岐然说话,被刘雪芝伸手拦住了,“你别插嘴,让你爸跟小陆说。” 程如墨蹙眉看着,也不知道程德云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机为难陆岐然,“他自己可没少让您受罪,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 刘雪芝叹了口气,“你好赖都是自己亲骨肉,哪能真愿意看着你受委屈。” 程如墨看了刘雪芝一眼,“你也说了,‘好赖’,你觉得他认为我是‘好’还是‘赖’?” 刘雪芝不吭声了。 “伯父,这事是我行事欠妥,我跟您赔罪,跟如墨赔罪。” “嗯,”程德云重重点了点头,将手搭在陆岐然肩上,“你父亲虽说官小,但总归……总归是个官。我跟如墨她妈都没文化,初中都没毕业。但如墨,她跟你是大学同学,你俩水平相当,所以你别觉得如墨是攀贵了,回头给她委屈受。” 陆岐然正要表态,程德云将他话截住了,“你听我说……说完。你不靠自己家里关系,自己打拼,我,我佩服,”程德云伸出根大拇指,“这样的。但如墨,如墨她也独立,工资不比你低多少,还写书,也算,算是个作家……” 陆岐然点头附议。 “所以她这条件,配你也是刚好,你俩平起平坐,没有谁地位高地位低的事儿……”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兴许是有点上头,伸手在额头上使劲抹了一把,“……行了,也没什么了,今后互相忍让,好好过日子。” 程如墨听着,渐渐沉默下去。刘雪芝也跟着沉默。 陆岐然郑重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她。” 程德云便这么坐着,坐了一会儿,望见杯子里还有小半杯酒,忽端起来一口气喝尽了,摇摇晃晃站起身,“行了,吃完了,收拾吧。” 刘雪芝忙上前将他扶住了,把旁边的椅子推开,将他慢慢扶到沙发上躺下。 程如墨立即凑到陆岐然跟前,“你没事吧?” 陆岐然笑了笑,眼神醺然,“还行,你爸比我喝得多,比我醉得厉害。”他伸手将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手臂搭在椅背上,“我坐一会儿。” 程如墨忙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茶过来。” 刘雪芝和程如墨将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再看陆岐然,他正靠着椅背,双手环抱胸前,微微仰着头。 程如墨将椅子拉到他旁边坐下,低声喊他:“陆岐然?” 陆岐然“嗯”了一声,缓缓睁眼看她,“怎么了?” “要不你先在这睡会儿?我房间床单都是干净的。” 陆岐然思维似有些迟滞,顿了好半晌方才摇头,“没事,打个车回去吧,跑来跑去也麻烦。” 程如墨担忧看他一眼,“真没事?” 陆岐然摇头。 “那你再坐会儿,我去把碗洗了我们再回去。” 程如墨洗碗的时候,陆岐然去上了个厕所,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了,便依然坐在惭餐桌旁等着。沙发上的程德云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开始呼呼大睡。 约十五分钟后,程如墨从厨房出来。 “好些了吗?” “没事了,”陆岐然笑了笑,“你还跟不跟伯母再坐会儿?” “我们走了她好打扫屋子早点睡,我妈这人有洁癖。” “那行,”陆岐然朝她伸出手,“那我们走吧。” 程如墨握住他的手,将他一拉,陆岐然脚步略有点虚浮,但站得尚稳。程如墨朝洗手间里喊了一声,“妈,我跟陆岐然先回去了。” 刘雪芝正洗着手,立即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要不就在这睡?你让小陆睡你床,你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他明天要坐车,早上还得收拾东西。我们打车回去,省得麻烦。” 刘雪芝点头,“那也行,那我送你们下去吧。” 程如墨连忙摇头,“你照顾爸,别送了。” 刘雪芝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站在门前嘱咐他俩:“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车!” 程如墨已经扶着陆岐然走到下一层了,抬高声音回答:“我们会注意的,您进去吧!” 两人慢慢走到了楼底下,正好经过一个小卖部,便给陆岐然买了瓶冰水。陆岐然手臂搭在她肩上,皮肤很热,身上带着些酒味,程如墨笑说:“我爸酒量挺大吧?” “嗯,我要是喝得有他那么多,估计这会儿你只能把我背回去了。” “我背得动吗?你得压死我。” 两人慢慢往前走着,走出去百米,忽听见背后传来刘雪芝的喊声:“如墨!” 程如墨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望见刘雪芝正一路小跑过来。程如墨赶紧几步迎上去,“怎么了妈?是不是爸出什么什么事了?” 刘雪芝摇头,插着腰喘了喘气,忽朝程如墨伸出手,“这是你爸,你爸给你的。” 她手里拿的是张工商银行的借记卡。程如墨一愣。 刘雪芝待气顺了方说,“这是你工作这么多年每个月给你爸寄的钱,他办了个零存整取,分毫没动,又自己往里面打了二十万,现在里面有五十万。”她将程如墨发这愣,伸手将她手拉过来,把卡塞进她手里,“算是给你房子首付的钱吧。” 程如墨喉咙里似梗了一个硬块,立即把卡往回推,“我不要。” “你爸这人,当父亲当得确实不合格,但他性格你也了解。你气性高,跟他一样,能像现在这么独立,也就当是……”刘雪芝声音渐渐含了几分哽咽,“就当是在磨砺你吧。”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给都给他了,你们留着养老也行。”程如墨硬着声音回答。 “你要结婚了,有的是花钱的地方。你爸现在才五十,还能干个十年,养老的钱攒下来肯定没问题,我们不用你操心养老,到时候你爸不干了,我们就回老家去。”刘雪芝将卡塞进她手里了,将她手合拢起来,“你跟着小陆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早点跟我生个外孙,就更好了。” 程如墨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声,然而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行了,”刘雪芝拍了拍她肩,“去吧。密码是你生日,你到时候自己去改。” 说罢,长长地望了她一眼,“你爸刚刚吐了,我还得上去料理料理,那我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程如墨咬着唇,点了点头。 刘雪芝转身往楼梯口走去了,程如墨望着夜色里她缓慢的身影,嗓子口堵得发紧。手里的卡沉甸甸的仿佛是个秤砣,压在她手上也压在她心上。 陆岐然忽往前一步,将她手握住了。程如墨静静站着,望着刘雪芝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然后缓缓转身将头扎进他怀里,久久没有抬起来。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3:06

    第51章 时间的距离(一) 回去后程如墨趁着陆岐然洗澡的时候,照着网上写的给他煮醒酒汤。在灶旁等着,一不留神思绪就飘出去老远,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岐然出来时就望见程如墨正直愣愣地盯着锅盖,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笑问:“你是打算盯出一个洞来?” 程如墨这才回过神来,瞅着熬得差不多了,便关了火盛了一碗出来递给陆岐然,“原料不怎么正宗,你将就喝一点吧。” 陆岐然接过笑说,“我都刷牙了,酒醒得差不多了。” “那再刷一次,”程如墨看着他,“熬都熬了,给个面子。” 等陆岐然喝了之后,程如墨将厨房收拾干净了去洗澡。出来时望见陆岐然正仰躺在床上,拿手臂盖住了眼睛。程如墨立即抬手将卧室的大灯关了,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他身旁躺下。躺了一会儿,将柜子旁边的台灯关上了。 黑暗一时笼罩下来,程如墨本觉得自己应是很难睡着的,偏偏闭了一会儿眼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见十万里绵延山路的上,尚是孩童的她跟在一个男人后面带着的斗笠的男人后面,脚步飞快,踉踉又跄跄。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她不知道路何时到尽头,便开口让他停下。男人不理,依旧迎着落日,在盘旋的山路上不断走着,仿佛要这么走到生命尽头一般。她不知道那人是谁,自己又为什么要跟着,也不知道还要跟多久。最初她不断哀求,甚至哭喊,但男人都无动于衷。她明白这是徒劳,便住了嘴,随着他一路沉默地往下走。 最后终于到了山脚,来到了河边。河上架了座摇摇晃晃的木桥,男人望了一眼,迈步走上去。她望着桥下汹涌的河水,脚底发软,再不敢踏出去一步。男人已走到桥中,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她,“过来。”她哭,“我不敢。”“过来。”男人只重复这两个字。她便一边擦着泪,一边哆哆嗦嗦地踏出去,手扶着桥索,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待走到了桥中,她总算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哇地一声哭出来说:“……爸爸。”男人不理,转过身去,继续沉默地往下走。 到这里程如墨便忽然醒了,发觉自己喉咙堵了,眼角湿润,她将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哭了起来。她想到很多事情,想到幼时屋后面小路边上枯索的野草,空气里还有股香灰和鞭炮炸过的硝烟气息。奶奶牵着她望着刘雪芝和程德云的身影抹眼泪,而她木然望着,脸上没有分毫表情。想到程德云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半晌,哼了声说可惜不是北大清华;想到他偷偷去买了她的书,回头又对她说写得比金庸档次差远了。 ——她人生的前二十七年,都在踉跄追赶他的脚步,期望他回头看她一眼,期望他能牵着自己的手,一路跋山涉水。 —— 早上程如墨先醒过来,洗漱完出来发现陆岐然也醒了。她到床边坐下,看着他说:“你下午走,我就不送你了。” 陆岐然笑了笑,从床上坐起来,“我在江城待了四年,对火车站比对任何地方都熟,不用你送。” “正好我特别讨厌送人,送走了还要一个人回来,要是还碰上塞车,滋味就更加凄凉了。” “离五一也没几天了,到时候还要再见。” 程如墨想了想,“班导寿宴你真打算去?其实我觉得去不去都成,到时候肯定也不只我们一个班。说句不好听的,去了还得随份子,扯上人情债特别没意思。” 陆岐然看她,“你不想跟大家宣布一下?” 程如墨怔了怔。 陆岐然笑,“好歹也算是这么多年唯一的班对了。” “我是没什么意见,可要是到时候白苏气得往我脸上泼硫酸怎么办?或者又不阴不阳地给我下个什么套,在大家面前一通乱说……我怕是不怕她,就是觉得要是搞得跟都市报上的狗血故事一样挺没劲。” “既然不怕,那就去吧。如果她要泼硫酸,我帮你挡着。”陆岐然笑说。 程如墨笑出声,“那千万别,太可惜了。” 说笑了一会儿,程如墨起身去厨房下面,陆岐然去洗漱。两人在餐桌两旁坐着,说起来昨晚见家长的事。 “话说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我觉得应该总结一下经验,给我点参考。”程如墨说。 陆岐然吃了一箸面,笑看她,“想知道经验?” 程如墨点头。 “嗯,”陆岐然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首先第一点……”他看程如墨一脸期待洗耳恭听的模样,故意停了停才说,“要帅。” 程如墨扑哧一笑,差点一口气呛住,“那第二点呢?” “要很帅。” “……第三点呢?” “有这两点就够了,还要什么第三点。” “……”程如墨无语看着他,“我发现你脸皮渐厚啊。” “我也发觉了,”陆岐然不紧不慢吃着面,笑说,“尤其跟你之后。像你这种逢人就炸刺的性格,不厚点不行。” 虽然是间接批评,但程如墨听得挺高兴,“那可千万小心别厚成二皮脸了,跟城墙一样刀枪不入。” 吃完早餐程如墨将碗洗了,就收拾东西准备上班。陆岐然也在卧室里整理东西,程如墨往里看了一眼,将包搁在椅子上走进去,“那我去上班了……到时候见。” 陆岐然动作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行。” 程如墨看着他,踌躇片刻,又开口说,“……那我就走了。” 陆岐然点头,“路上小心。” 程如墨望见陆岐然依然这么气定神闲站着,咬了咬唇,走上前两步,主动伸手将他腰抱住了。 旋即头顶传来陆岐然的笑声,“不是你自己说,讨厌跟人分别吗?” 程如墨不说话。 陆岐然伸手按在她背上,沉声说,“你就当我是出差,咱俩不算分别。” 程如墨深深点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过了半晌方将他放开,退后一步说,“那我走了。” “嗯。” 他没说“再见”,她也没说。只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客厅将包提上,朝门口去了。 这次她没再回头。 —— 陆岐然上车前下车后都给她打了电话报平安。程如墨听着那端他清越的嗓音,便觉似乎距离也并没有那样可怕。她跨越了六年时间的距离走到今天,又何须惧怕短短的几百公里。 四月下旬下了一场雨,天晴之后气温便一路飙升,江城本就是全国火炉之一,这会儿渐渐便有了些初夏的气息。等程如墨最终换上夏装的时候,五一假期也就近在眼前了。 班上的群里通知了寿宴的时间和地点,五月一号中午十二点半,在江城大学外面最大的酒楼里头。 群里一顿乱侃,说正好吃完了就回校园去怀怀旧,尤其是不能放过在他们毕业数年之后新装上的空调,到时候一人拎一块砖,能砸坏一台是一台。 程如墨久不在群里发言了,一般只看着大家灌水自己潜水围观。 大家正聊得起劲,忽在一堆彩色字体里头蹦出一行黑色的字——陆岐然打了一句话:见面了有要事跟大家宣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立即鸡血上头了一样追问起来,程如墨心脏也跟着一悬,盯着飞快刷上去的对话。刷了好几屏,陆岐然才又出现,打了四个:终身大事。 程如墨想象他在那边一边开会一边抽空摸鱼,打字调戏大家场景,不由笑起来,跟他私聊:陆同学,差不多得了,你这是给自己下套啊,到时候见面了肯定宰得你血本无归。 “应该的,”陆岐然回复,“出点血心里踏实,班里可还有七八个光棍虎视眈眈。” 程如墨笑得不行,“谁敢要我啊,娶回家放家里给自己添堵。” “那是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 天马行空聊了一会儿,最后程如墨说:“那后天见。” 时间说快也慢,很快就到了五一小长假。 程如墨放假时间是四月三十号到五月二号,陆岐然坐三十号上午八点的高铁,下午一点抵达江城。 程如墨听说他下了高铁了就一直如坐针毡,虽然开着电脑在玩,但耳朵竖起来时时听着门外动静。听见一阵脚步声心脏就悬起来一阵,这样七上八下的,倒搞得自己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程如墨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上去把门打开了——果然是陆岐然。他穿着件款式清闲的白色衬衫,袖子挽了起来,修长的手里拎着只行李袋,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陆岐然见房门忽然打开,吓了一跳,笑了笑脚步加快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程如墨这才觉得自己有点急迫了,不自然地别过目光,“我只是把房门打开透透气,谁知道正巧你就到了。” “是挺巧,”他往里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客厅窗户开得也挺大。” 程如墨面上一热,赶紧将他迎进来,伸手将房门关上了。 陆岐然放下东西之后先去冲了个澡,程如墨帮他倒了杯水,搁在桌子上了。又怕他觉得热,去把电风扇找了出来。正拿湿抹布擦着灰,陆岐然开门出来了。 他身上带着些清新的水汽,一股清淡的薄荷香味充斥鼻腔。程如墨抬头看他一眼,“热不热?” “还行。” 程如墨便加快了擦拭的动作,又擦了两把,放下抹布,将风扇插起来,扭到最低档,拍了拍手说,“好了。” 陆岐然一直看着她,她鼻尖上浮了些微的薄汗,别在耳后的头发散下来几缕。他忍不住伸手将头发她撩起来别回去,看见她身体滞了一下,心里忽然一动,伸手将她的手捏住了。 程如墨微微挣扎,“手上有灰,没洗。” 陆岐然不说话,捉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面前一带,低下头去,在微热的空气轻轻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盒子重感冒了quq 码字速度瞬间下降到500字/小时……本来下班了打算睡一个钟头起来写,结果一不小时睡了三个小时……简直一失足成千古恨。 今天遇到两个人把我笔名看错了……感觉有必要解释一下quq 明开夜合,字面意思就是白天开晚上合。这其实是种植物,学名叫做丝棉木,叶夜间成对相合,所以有此名。 《红楼梦》里黛玉和湘云对诗,说阶露团朝菌,庭烟敛夕棔,这个棔就是明开夜合。 然后纳兰容若也写过,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现在他故居还有这个树…… ……早知道我就不起这么不接地气的笔名了啦quq总之大家叫我盒子就好=3= 第52章 时间的距离(二) 吻了一会儿,便有了些情热的意思。程如墨伸手轻轻将他推开了,说:“挨这么紧,热。” 陆岐然笑,“还没到真热的时候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程如墨指了指墙上的悬挂式空调,“这破空调去年坏了还没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她将桌上的水杯递给陆岐然,“你吃饭了没?” “车上吃了。”陆岐然一边喝水一边仔细看她,“你头发好像比上次见长点了。” 程如墨忙捉了一缕,低头看去,“真的?是不是该剪了?我上次剪头发还是两个多月前。” 陆岐然摇了摇头,“留长了好看,”顿了一会儿,又说,“黑色也好看。” 程如墨笑起来,“果然男人都偏好黑长直这款——我现在发色不好看?” “黑色更好看。”陆岐然将水杯搁下,“染发剂对身体不好。” 程如墨闻言忽心里一动,抬眼看着陆岐然,小声说,“你说,我上回流产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 陆岐然低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末了低声说:“还会有的。” 程如墨便有些后悔自己提到了这茬,总觉自己有些翻旧账的意思,便笑了笑说,“我也就随口一提,你别多心。” 陆岐然摇头,“你答应我,今后别染了。” 程如墨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泛起一阵怏怏的滋味,好像现在才觉出当时苦涩的味道来——虽然还未成形,好歹是条人命,还是她跟陆岐然的。 这会儿陆岐然已经到沙发上坐着了,程如墨转过身去望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还横亘着许多问题,无一不敏感禁忌讳莫如深,她不知道从何提起,更不用谈去解决。虽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好比海里的暗礁,表面上看着没事,一不留神撞上去,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同时,她更坚信一点:你所逃避的,生活必然会用十倍惨烈的方式让你去面对。 —— 第二天程如墨早早起来收拾化妆,她穿一件浅橙色无袖雪纺上衣,底下是九分的铅笔裤,脚上穿着与衣服同色系的浅口高跟鞋,妆化得自然清透,显得气色非常好。 程如墨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问陆岐然:“带得出去吧?” 陆岐然倚在门口,笑说:“就怕带不回来了。” 程如墨住的地方离江城大学不算太近,两人提前一小时出门,几趟地铁转下来,到酒店时间差不多刚好。 一进大厅便看见班导正站在门口迎客,他今日穿着件唐装,头发虽是斑白,但梳得油光水滑,加之笑容满面,显得精神矍铄。 陆岐然跟程如墨走上前去,班导望见陆岐然了,立即惊喜地伸出手,“陆岐然!我没认错吧?” “何老师,祝您生日快乐。”陆岐然笑着与他握手。 “哎呀可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听说你在崇城电视台工作是吧……”班导又将目光转到程如墨身上,看了几秒,说,“你是程……” “程如墨。”程如墨笑说。 “记性不好,见谅见谅,”班导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记得你那时候戴着眼镜是吧?这么大一个黑框,”班导比划了一下,“还老是坐在后面,又不爱发言,不过你论文写得真不错……” 程如墨笑起来,“难为您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你们先进去坐吧,你们那届在靠着舞台那边的第三桌,往里头走就看见了。” 程如墨和陆岐然照着单子上别人的数目一人挂了个人情,往里走的时候,程如墨笑说:“结婚还是有好处的,好比说要是现在我俩是合法夫妻了,份子就只用随一份了。” “怎么听你的口气,就只有这点好处了?” “肯定还有别的,比如要是灯泡坏了,饮水机水喝完了,地板起包房顶漏水了,肯定就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陆岐然笑起来,“把我当修理工了。” 两人一进去,老远便有人朝他们这边喊起来:“然哥!” “风云人物待遇就是不一样。”程如墨压低声音笑说,跟着他一块儿走过去。 桌旁的人急忙给两人让座,陆岐然先坐下了,程如墨正要挨着他坐下,有一个人抢先一步坐过去了,伸出手臂一把搭在陆岐然肩上,笑说,“老陆,还记得我吗?” 程如墨看向那人,脸色不由一沉——这就是当时她打听陆岐然是否单身的那人,陆岐然的室友赵忱。 陆岐然笑说:“送进火葬场了我都能认得——老赵,你把人座位抢了。” 赵忱这才注意到正在一旁尴尬站着的程如墨,忙站起来说,“哎呀对不住……你是,程如墨?” 程如墨淡淡笑了笑,“你好。” 赵忱赶紧让座,“你坐你坐!我到旁边坐去。” 程如墨立即摆手,“没事儿你坐吧,正好你跟陆岐然叙叙旧。” 陆岐然目光扫过来,打算开口,程如墨却微微摇头制止了,自己往旁边挪了几个位子坐下来。 左右的两个女同学立即跟她搭讪,程如墨便加入她们的话题,间或朝陆岐然那边望去——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话题,赵忱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人渐渐多起来,旁边那桌也坐得七七八八。又坐了一会儿,程如墨忽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路上堵车,来晚了。” 桌上的人立即打起招呼,程如墨没有回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白苏走到桌旁,与人一一握起手来,“聚一次真不容易,上回我们有些还聚过,但要不是借着班导的号召,恐怕永远没机会聚得这么齐了。” 赵忱笑说,“我都后悔上次没去了,”他站起身给白苏让座,“你坐我这位子吧。” 白苏状似无意地看了程如墨一眼,笑说,“那就谢谢你了忱哥。” 她刚一屁股坐下,陆岐然却站起身,笑了笑说,“我去趟洗手间。” 赵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挨着白苏坐下,整个身体转过去与她交谈起来。程如墨只喝着茶,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岐然回来了。他也不回刚刚自己坐的位置,而是走到程如墨身旁,对座上那女同学说:“能不能跟我换个位子?” 女同学笑了笑,爽朗答应,便拉起包坐到白苏旁边去了。 白苏的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扫过来,程如墨假装没看到,低声对坐下来的陆岐然说:“你这么拂她面子,她这会儿肯定要杀了我。” 陆岐然低笑一声,“我要是挨她坐着,你肯定想杀了我。” 程如墨忍俊不禁,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你刚刚和赵忱说什么呢,把他乐得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瞎聊,”陆岐然看她一眼,“他这人嘴有点碎,你别介意。” 程如墨沉默下来,总觉得陆岐然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班导致辞之后,很快便开席了。趁着上菜的当口,赵忱说,“然哥,你不是说有要事宣布吗?” 有人立即附和:“是啊,我就是冲这这个来的,不然劳动节路上多堵啊,谁愿意费这个心思。” 陆岐然笑了笑,清了清嗓,伸出手将程如墨的手悄悄握住了,正要拉着她站起来,白苏忽扬起手机说:“然哥你稍等会儿,还有个老同学要来,刚给我发短信,已经到门口了,我出去迎迎她,等人到齐了你再宣布?” 赵忱笑说:“赶紧去赶紧去!胃口都给吊起来了,不满足好奇心这饭都吃不下。” 陆岐然便将程如墨手松开了,笑了笑说,“那就再等等吧。” 一桌人一边不咸不淡聊着,一边等着白苏回来。 程如墨这会儿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口,本来觉得大厅里冷气开得太足了,这时候手心里偏偏起了一层冷汗。她毕业论文答辩,或是第一次求职面试时都没这么紧张过,忍不住深深呼吸几次,时不时端起杯子来喝口茶。 陆岐然瞧出她紧张了,低声笑说:“宣布关系不是宣战,放松点。” “放松不了,你说万一到时候白苏冲上来吃了我怎么办啊?”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握住,“她肯定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坐了半个小时,不是相安无事吗?” 程如墨觉得陆岐然说得有道理,稍稍松了口气。这口气正松到一半,便又听见白苏的声音了,“大家久等了,这位老同学远道而来,着实不容易。” 程如墨立即转身朝那边看过去,站在白苏身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疑问的念头还没来得及闪过,她忽感觉陆岐然将她手松开了。她立即朝陆岐然看去——他眉头紧锁,脸上闲适的笑意顷刻间变成了压抑的沉肃。 程如墨心脏顿时如失控一般,一路飞快地往下沉。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再次看向白苏身旁那女人——她穿着一条齐脚踝的长裙,浅咖色,材质轻盈,仿佛云烟。头发蓬松挽了起来,露出优雅的脖颈。她脸上笑意温和,跟着白苏款款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自信。 一个名字顿时从脑海中跳出来,而坐在对面的赵忱,用一个热情洋溢的称呼验证了她的猜想:“然嫂!” 第53章 时间的距离(三) 这一声喊出来,大家惊讶片刻之后立即哗然—— “然哥你跟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复合的?怎么悄没声息的?” “今儿喊我们过来是宣布婚讯的?哎呀恭喜恭喜!” “我上回还在惋惜你俩这么多年太可惜了呢……” …… 程如墨听着,最初的震惊渐渐化成了不知所以的木然,她转过身来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心里生出阵拂袖而去的冲动,但又被自己压制下去了。 正在这群情沸腾之时,陆岐然忽将她手臂一拽,一把拉起来,而后手掌紧紧扣住她的肩,朝着赵忱笑说:“老赵,你喊错人了,这位才是。” 大家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在脸上,看了看程如墨,又看了看叶嘉,彼此面面相觑,场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叶嘉和白苏脚步也是一顿,叶嘉朝着白苏投去疑惑的目光,白苏面上有些讪讪,轻咳一声避开了。 陆岐然待叶嘉和白苏走到近前,伸出手去,“好久不见。” 叶嘉朝着程如墨望了一眼,伸手将陆岐然手轻轻一握,笑说:“好久不见。” 陆岐然放在程如墨肩上的手又收紧几分,声音沉稳,含着些不容置喙的气势,“正好大家都在,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宣布一下,”他顿了顿,低头看她一眼,“程如墨已经被我正式收编了。” 程如墨想配合着笑一笑,偏扯出来的笑容要多生硬有多生硬。 风向陡转,大家显然还没将这前女友现女友狭路相逢的桥段捋顺,更没消化程如墨与陆岐然居然扯到一起的事实,一时竟都呆坐着。气氛僵滞了好久,不知道谁先起头说了声恭喜,大家方才陆陆续续地鼓起掌来。 叶嘉也有些局促,笑了笑说:“我过来是给白苏送点东西的,听她说你在这里,心说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她目光看向程如墨,“程小姐,真是对不住。” 程如墨笑笑,“没事,叶小姐不用在意。” 叶嘉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苏,“那什么,白苏,既然东西都给你了,招呼也打了,那我就走了。”她语气淡淡,微妙有几分不悦。 白苏讪讪一笑,“要不坐下来吃了再走?” 赵忱也立即附和,“远来是客,然……叶小姐你就吃顿便饭吧,不然大家觉得我们招待不周了。” “不了……” 叶嘉话还没说完,赵忱已站起来将自己位子让出来了,伸手将她手臂一拉往椅子上按去,“你坐你坐,甭客气,你是白苏和然哥的朋友也就是大家的朋友,是吧?” 叶嘉想要挣扎着起来,但赵忱将她按得死死的,旁边亦有几个人劝说,还递了副干净碗筷过来,搞得她颇有些骑虎难下,只好尴尬笑了笑答应下来。 白苏立即挨着叶嘉坐下来了,赵忱麻利地去了叶嘉另一只手旁边的座位。 陆岐然看了看这场景,沉声说:“这桌坐不下,我和如墨去旁边那桌。” “没事啊,”白苏立即起身笑说,“挤挤刚好,你看叶嘉远道而来,然哥你不陪着聊两句,不合适是吧?” “要不我过去坐吧,反正是吃,坐哪儿都行。”叶嘉开口,打算站起来。 白苏又赶紧将她摁下了,“你是客,哪有让你让位的道理。” 有两个同学瞅着这场景尴尬地看不下去了,主动拎包去了另外一桌。白苏笑说,“这不正好嘛。” 陆岐然顿了顿,拉着程如墨在空着的两个位子上坐下了。刚一落座,程如墨便将他搁在肩头的手挣开了,低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也不待陆岐然回应,拎起包飞快地往后面走去。 她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自己都觉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进了洗手间之后,程如墨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给林苒打电话。 刚一说完这边情况,林苒那边就炸了,“白苏是婊|子养的是吧!来这出什么意思?她信不信姑奶奶我现在就过来把她跟邱宇那些龌龊事抖落出来!” 程如墨截断她的话,“那丢脸的还不是我吗?” 林苒那边顿时噎住,过了好半晌才说,“陆岐然处理得倒算不错,起码大大方方应下来了,没有回避。你且看看等会儿怎么样吧,没事啊,他既然在这风头上承认了你,证明他的的确确存了跟你一起的念头。” “林苒啊,”程如墨却叹了口气,声音低落,“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像什么?” “你知道吧,古代有些妃嫔,难产死了之后会给晋妃位,还给赐个什么特别好听的封号吗?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样,死后的哀荣……” “你别瞎说!赶紧回去,出来这么久人家还以为你是怂了呢——要不我过来给你策应?” “不用,”程如墨立即说,“你来了也没什么用,现在这场面压根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我也不想让陆岐然难堪,我想我还是赶紧走吧。” “走什么走!你现在是正宫娘娘,人叶嘉顶多算一废妃,白苏他妈的只是跟在后面跪舔的容嬷嬷!她特别会来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但要是你现在撤了,不就证明你心虚了吗?” 程如墨长长叹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些哽咽,“可我现在争这么一口气有什么用呢?本来是件喜事,现在已经发展成了狗血连续剧,我不赶紧换台,还火上浇油,不是把我跟陆岐然都变成笑话了吗?我看出来了,白苏今天是有备而来,估计叶嘉都被她给算计了。我要是这会儿回去,她肯定准备了更精彩的戏在后头等着我呢。她知道我和陆岐然在一起这事实没法改变,既然改变不了,还不赶紧恶心恶心我们,今后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林苒沉默了一会儿,“难道你不想看看陆岐然是什么反应吗?” 程如墨一怔,不说话了。 “你回去,什么也别吱声,也别跟白苏对着干,尽可以把防守的事儿交给陆岐然。这本来就是你心里一道坎,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解决了,你说呢?否则成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要是陆岐然连保护你都做不到,不如早跟他一拍两散。你还可以趁着年轻,赶紧找下家。” 程如墨寻思了一会儿,低声应下来,“好。” “但你别苛求,白苏肯定会说些特别下作的话,陆岐然不可能挡得那么周全,你主要是考察他的态度。” 程如墨哑声说,“你说……为什么谈个恋爱都要这么算计呢。” 林苒叹一口气,“你上回劝我,想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这话我也原样地还给你——好了,听我的,赶紧洗把脸补个妆,笑着回去。别哭丧着脸,不然气势上就露了怯。没什么可怕的,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没点豁出去的勇气,怎么把你喜欢的人拿下来?我还等着你跟我结娃娃亲呢,陆岐然长得帅,你俩基因一结合,生出来的肯定是极品,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程如墨忍不住一笑,“好,那我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面无血色的模样,抬手旋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特地将腮红多扑了一层,拿手指均匀推开了,显得面色更加红润。 她望着镜子里对自己片刻,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随即保持着这笑,拿起包一路往席上去了。 到的时候菜正好上齐,程如墨刚在陆岐然身旁坐下,白苏便笑说:“怎么去了那么久?” 程如墨抬眼看着白苏,笑了笑说:“我接了个重要电话——难为你有心记得我去了多久,看来是对我行程了如指掌啊。” 她话音带笑,听在旁人耳中,便只当她是在与白苏开玩笑。 白苏也不恼,拿起筷子缓缓吃了一箸菜,笑说:“大家都等着你回来,想听你讲讲与然哥恋爱的经历呢。你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一起了,简直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大家说是吧?” “我也觉得这过程有点匪夷所思,自己都还捋清楚呢,不如让陆岐然说吧,他要是说得有什么不详尽的地方,我来补充。”说罢,低下头去喝汤。 陆岐然看着一桌的人目光都转了过来,笑了笑,淡淡说:“天时地利人和。古往今来恋爱过程就这些套路,我们也不免俗,就不细说了。” “别啊,我万万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你们俩,感觉有点穿越,特别不真实,所以想找如墨取点经。” 程如墨立即笑了一声,“白苏你太客气了,要取经也该是我找你取经。” 白苏盯了她片刻,干笑一声,“既然不愿说,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还有件事儿——我也是听说的啊,不知道当不当得真……”她顿了顿,刻意拉长了声音。 陆岐然看她一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忱忽咳嗽一声,“要不我还是我来说吧,就像白苏说的,我们也只是听说,有点儿好奇,如墨啊,”赵忱将目光转向程如墨,“听说……你怀过然哥的孩子?” 此言一出,空气霎时诡异地沉寂下来,大家目光便都好似利箭一般朝程如墨扫了过去,其中叶嘉的目光尤为复杂深长。 程如墨脸上笑意凝住,她缓缓放下筷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上次与姨妈和小舅妈吃饭那回,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让人窒息的的沉默。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后背,正要开口,陆岐然忽在底下将她手紧紧攥住了,程如墨一怔,即将冲口而出的话便滞在了嘴边。 陆岐然看向赵忱,眉峰微蹙,语气三分凛冽:“赵忱,你我同学四年,近十年的交情,你应该了解我陆岐然的性格。即便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自己不愿意的事也不会有半分妥协。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的,但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就不必了。我与如墨已经订婚,要不要孩子都是我二人自己决定的事,不需要跟旁人解释,更不用旁人来指手画脚。” 赵忱讪讪一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静了一会儿,正打算再说,陆岐然声音又响起来,“本来觉得恋爱是私人的事,犯不着跟大家解释。不过事关我与如墨的声誉,我还是多说两句。大家信则信,不信则罢——我与如墨认识到恋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我和如墨虽称不上君子,基本的道德感还是有的。” 他说完这句,便拿起筷子,缓缓地夹了一箸菜。 凝滞的气氛便又缓缓流动起来,大家咳嗽一声,也都复又开始吃菜喝酒。白苏这会儿已被噎得哑口无言,狠狠地剜了程如墨一眼,便也低下头去,再不开口。 赵忱落得没趣,讪讪笑了两声,拿起筷子。 这样吃了片刻,白苏忽往叶嘉碗里加了一筷子菜,笑意盈盈问道:“叶嘉,你打算在江城留几天?”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3:36

    第54章 时间的距离(四) 叶嘉瞥她一眼,冷冷淡淡回答:“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白苏笑了笑说,“我想着若是你打算在江城多玩几天,我可以帮忙安排安排行程,把然哥和如墨也叫上,大家可以一起好好聚一聚。” 程如墨一直沉默,方才听见陆岐然那番义正词严的剖白,觉得颇为受用,这会儿听见白苏这句话,立即飞快地笑了一声。 白苏立即朝她看过去,她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瞅着程如墨笑问:“如墨,你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倒是没有,就觉得你刚刚这句话说得特有意思。想跟叶小姐聚会,自然也是我跟陆岐然组织,如何也劳烦不到你,你说是吧?”她直视着白苏,笑了笑,“好比说,我说你想不想跟邱宇聚聚,我帮你俩安排安排,你自己觉得,这话是不是有些滑稽?”说完便低头去吃菜,再不看她。 白苏面上顿时一沉,瞪了程如墨半晌,张了张口,最终没再说出什么。 吃完之后,大家商量着换地再聚。一顿饭就吃得精疲力竭,程如墨再也不想与白苏这人周旋,便低声问陆岐然走不走。陆岐然想了想,正要点头,赵忱忽将上前来将他肩膀一勾,笑说:“好不容易过来了,老陆你这就打算走,不厚道啊。” 陆岐然不动声色将赵忱挣开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聚吧。” “还有什么事?”赵忱拿眼瞟着程如墨,“是不是如墨不想去?早说啊,我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程如墨一肚子气本已经下去了,被赵忱这几句话说得又蹭蹭地往上冒,她紧盯着赵忱,声音冷淡:“轮不到你来给我做思想工作。” 赵忱面上一沉,“如墨,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程如墨冷哼一声,“赵忱,你别以为你跟陆岐然是室友我就得让着你了,我以为你这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点到为止也就罢了,非要人把话讲透亮了你才听得懂是吧?” 这时候大家正在散席,听见这边争吵声了都驻足张望,白苏连忙走过去招呼,“你们去旁边ktv吧,开个超级包,先唱着,我们过会儿就来。” 程如墨看着赵忱,声调也未刻意抬高,冷冷淡淡继续说道:“我也不怕撕破脸,今天从这门出去,今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丑话我就撂这里了。” “程如墨你这话真有意思,你是不是忘了大学那茬了,啊?”赵忱冷冷一笑,将自己方才杯里还剩的半杯酒端起来仰头喝完了,“是不是你大半夜加我qq,问我老陆有没有女朋友?怎么,那时候想着当小三,现在这会儿终于扶正了,顿觉自己腰杆子直了是吧,说话硬……” 他剩下的半截话还没说完,忽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脸盘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随即耳畔响起白苏刺耳的尖叫。赵忱踉跄一步站稳,有点发蒙,片刻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岐然:“老陆你……” 陆岐然平静地望着他,“这拳是我替如墨打的。你还我一拳,今后从这出去,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赵忱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朝陆岐然脸上招呼过去,白苏忽冲上来将他手臂一把抱住,“赵忱你别打他!” “滚开!” “赵忱!”白苏抱着他死死不肯撒手。 赵忱眼珠子瞪圆了看着陆岐然,“老陆,行啊,你有本事!你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打你兄弟!” 酒店大厅的服务员听见动静了立即过来询问怎么回事,程如墨忙解释说是喝醉了发生了点口角,将人打发回去了。服务员怕出事,还是跑回去叫了几个保安,就站在舞台出口的地方,紧盯着这边的动静。 陆岐然看着赵忱,声音平静之外隐隐含了阵怒气,“我自认为话已说得非常清楚,我跟如墨从前往后,都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其他人的事。即便有,这账也该当事人来跟我算,轮不到你替人出头。” 叶嘉一直在一旁围观,这会儿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赵先生,我来替程小姐正个名。陆岐然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也别往人头上乱扣帽子。”她复又看向白苏,“白苏,我信你才跟你过来,结果没想到你把我也设进局里了。我是当律师的,习惯跟人庭上列举证据正面交锋,见不得下三路的招数。你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也大致了解。但即便我与陆岐然做不成男女朋友,我跟他十二年的同学交情,从高一到现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他这边的。事情一码是一码,你别指望我跟你统一战线。” 白苏听见这话,冷冷一笑,“你信任陆岐然,那你知不知道程如墨曾经大冬天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跟陆岐然表白?!” 叶嘉冷冷看着白苏,“我当然知道。” “那你呢,”白苏又将目光投向陆岐然,“你知不知道程如墨曾经去叶嘉的学校找过她?你以为程如墨真有你想得那样正直单纯?说句不好听的,谁没个当小三的心思,差别只在于有没有机会有没有本事!——怎么?觉得我在造谣?不信你们自己问她,她去没去过?!” 话音刚落,叶嘉的目光顿时朝程如墨看过来。程如墨攥紧了双手,沉默了片刻,抬头直视叶嘉,声音有些艰涩。“白苏说得没错,我是去过帝都,我想见见你是什么样子……但我在你学校外面的奶茶店里坐了一整天,最终也没勇气进去,”她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叶嘉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苏哈哈大笑,“真有意思,装什么白莲花!程如墨我告诉你,别以为现在陆岐然答应你了你就是胜利了,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哪一点比得上叶嘉?工作?收入?还是你跟陆岐然三个月不到关系?” “白苏,”陆岐然冷声开口,“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不劳你费心。” “哈哈哈我费什么心!程如墨我就等着,看你怎么靠你的手段打败人家八年的感情!”说罢将赵忱手臂一拉,“赵忱,咱们走。” 程如墨脸上血色霎时退得一干二净,她身体晃了晃,立即伸手按住椅背稳住了。 偌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程如墨抬眼,漠然望了望桌上的杯盘狼藉,也想这么转身就走,但脚步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死也迈不开半步。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臂轻轻一握,低头看她:“怎么了?” 程如墨不动声色将他手挣开了,极淡地笑了一下,“没事。” 叶嘉这时候轻声叹了口气,看向程如墨,“程小姐,我没想到我过来给你和陆岐然造成了这么大麻烦,实在抱歉。” 程如墨摇了摇头,张了张口,但说不出半个字。 “虽有些过分,但我想问问,你介不介意我陆岐然单独谈谈?” 程如墨飞快转头看了看陆岐然,看他似有回绝的意思,立即开口将他话截住了,“好。”她站了站,伸手将椅子上背包提起来,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正好约了朋友一块儿逛街。” 她正要迈开脚步,陆岐然伸手将她手臂一抓,低头低声说:“等我。” 声音沉静,便似要将这两个字烙入她心脏一般。 程如墨立即将他手挣开了,抿紧了嘴飞快朝外走去。走出去好远,他手掌上的温度好似还留在手臂上。程如墨将自己的手掌贴上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背靠着公交站牌,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极为悠长,仿佛含着酝酿多年的愁绪。 —— 程如墨直接回家了。回去草草卸了妆,仰面倒在床上。身体累极,但精神反而变得分外敏感。她听见楼上抽水马桶的声音,底下车子飞快滑过地面的声音,隔壁邻居抬高的一声咳嗽,远处模模糊糊的敲门声…… 她还是年少的时候,尤其喜欢张爱玲。看她的《小团圆》,总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张爱玲那样清高骄傲锦心绣口的人物,面对爱情一样的卑微: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她便是她书中所写的,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的‘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叛军,只有等待,全然的等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调的暮光照进来,程如墨缓缓翻了个身,看向窗外,依然没有动,便这样望着今日的最后一缕光芒渐渐湮灭,最终一切归于沉寂的黑暗。 她从床上爬起来,将灯打开。自己去厨房炒了一个蛋饭,坐下来默默吃着。望见了沙发上陆岐然的行李袋,呆愣看了片刻,收回目光,继续吃。吃完了洗碗,洗澡,又回到卧室,将灯关上。在全然黑暗里,像一只蜷缩的蛹,迎接不知何时到来的羽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程如墨顿时从床上弹坐起来,直愣愣望着那欢快震动的手机,过了半晌,方小心翼翼的将其捞起来。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个没有保存的固话,心里顿觉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她将电话接起来,刚说了句“喂”,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姐……” 第55章 时间的距离(五) 程如墨听见严子月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那边也似乎是怕她挂电话,立即敛了哭声飞快说道:“姐!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在咱们区派出所,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程如墨惊讶,好半晌才消化这消息,冷声问她:“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没惹事我是被牵连的!姐你过来一趟吧,你不过来派出所不放我走……”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家长!你赶紧给你妈打电话让她领你回去。” “我妈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严子月放软了语调,“姐你就只需要过来签个字就行,不费多大的事。我求求你,今后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不稀罕你给我干什么,你赶紧给你妈打电话吧,我挂了……” “姐!”严子月吓得立即扯起嗓子哭起来,“求求你了!我之前不懂事我跟你道歉你不要不管我啊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我今后决不再给你添麻烦了你就当是最后帮我一次行吗……” 程如墨听着,想了想,说:“要我过来也不是不行,我问你一件事。” “问问问!十件都可以!” 程如墨顿了顿,闭了闭眼,“你告诉我,你高三时候遇到的那事,是不是假的?” 那边顿时不说话了,连哭声也一并收了。 程如墨心里也有数了,冷冷笑了一声。 那边严子月憋不住打了个哭嗝,狠狠抽了一下鼻子,边哭边说,“我当时手机没电关机了,我也没发现……后来……后来听我室友说我爸妈正满世界找我,我……我就……” “所以这么多年,你就瞒着我,利用我对你的愧疚感时不时来讹我?”程如墨抬高了声音,“你是不是还暗地里想我这人这么傻|逼,是不是?” 那边没说话,只有呜咽的声音。 “严子月,你自己说,你怎么就变成这么一个不招人疼的玩意儿……你爱跟着你妈跟着舅妈在背后嚼我舌根也就罢了,反正两片嘴长你么身上,我权当你们说的不是人话。可你自己说,我亏待你没?我妈亏待你没?你怎么就他妈的这么狼心狗肺!把我耍得团团转,你觉得心里特爽是吧?特别有成就感是吧?” 程如墨气得不行,当下撂了电话将手机摔到一边。她在黑暗里坐了许久,忽低声骂了一句,抄起手机起身朝外面走去。 刚走到一楼,忽接到林苒的电话,“我估摸着你们也该散了,怎么样,情况如何?” “我没跟陆岐然在一起,这会儿要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干什么?” “接个白眼狼。” “谁?……严子月?!她怎么去派出所了?” “她成天跟一堆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迟早的事。” 林苒沉吟片刻,“我这会儿正在外面呢,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估计十五分钟就到了,要不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程如墨想了想,“行。” 挂了电话她就在梧桐树下砖砌的花坛上坐下,看着对面正搂搂抱抱跳着舞的大妈们。空气一阵带着尘土气息的溽热,间或又吹来一阵的凉风。对面有个水果摊子,一个大爷正坐在那儿削着菠萝。 程如墨忽然有些想吃,起身去买了一块儿。正捏着棍子吃着,林苒的别克开过来了。 车子稳稳当当停下,程如墨赶紧几口吃完,拿纸巾擦了擦手,拉开门坐上副驾驶。林苒也不废话,掉了个头往区派出所去了。 二十分钟到达,派出所的人说明了一下情况,原来是严子月跟着一块儿玩儿的那些人里头,有人私底下在卖不干不净的东西。大队的人查到ktv,将一屋子人都带回来了,正好严子月也在场。询问之后确定严子月不知情,便只让她做了笔录。程如墨到了之后,警|察将严子月教育了一番,让程如墨签字之后就放行了。 三人一起出了派出所大门,严子月这才完全止了哭。她本是花了浓妆,这会儿整个哭得花里胡哨。林苒看不过去,抽了几张纸巾地给她。 严子月哑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狠狠擤了一下鼻子。 程如墨瞥她一眼,冷声说:“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今后你再也别来找我。” 严子月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即便平日里如何嚣张,这会儿也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再也不敢顶嘴。 程如墨便也不再理她,挽着林苒的手臂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走出去两步,忽见车灯一闪,一辆宝马正朝着这边开过来。 车子停在她俩旁边,车窗摇下来,齐简堂从里面探出头来,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如墨迅速看向严子月,“你还喊了几个人?” “我……我不是怕你不来吗?” 齐简堂也明白过来,哑然失笑。严子月瞅了程如墨一眼,忽挪到齐简堂车子旁边,低声问他:“我饿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齐简堂看向程如墨,程如墨没有表态。齐简堂笑了笑说:“既然都在这里碰上了,要不找个地方咱们一起吃点宵夜吧?” 严子月上了齐简堂的车,程如墨坐林苒的车,四人一起到江边找了一家烧烤摊子。江水波光潋滟,江边十里都是烟熏火燎,空气里全是各色食物的香气。各家店前露天的场子上坐满了人,人声嘈杂,笑声中间或夹杂几句带着浓浓本地方言味道的三字经。 “鸡脆骨,骨肉相连,羊肉串儿,鱿鱼各来二十串,再来四个烤馒头片,四瓶啤酒——你们还要不要什么?”齐简堂问。 林苒摇头,“先吃着吧,不够再点。” 坐了一会儿,林苒便问起程如墨今日同学聚会的情况。趁着烧烤还没端上来的当口,程如墨便把白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边。 林苒听得差点掀了桌子,“这白苏还没完没了是吧!你跟陆岐然的事了她跟着操哪门子心!不赶紧将她自家喂的那狗看好了,要是他再这么一劈腿,恐怕腿得折成三级残废!” 齐简堂笑,“这你就不懂了,这位姓白的奇女子,不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吗?” “谁?”程如墨刚一问出口便省过来,“赵忱?” “不然呢?”齐简堂笑说,“我跟你说,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殷勤吗?那肯定是将要搞到手,又还差那么一丁点的时候。他跟白苏沆瀣一气,鞍前马后,指哪打哪,唱双簧似的,肯定私底下都计划好了。” 林苒点头,“有道理。白苏虽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但她本意就是挑拨离间,即便挑拨不成,制造点矛盾也是好的。” 程如墨皱眉,“这人是不是心理有毛病。” 林苒笑了笑,忽盯着她说:“你觉得叶嘉这人怎么样?” 程如墨一愣,“很好。” “你觉得要是陆岐然选择她,你甘心吗?” 程如墨垂眸,“他本来就选择过她。”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要是陆岐然跟叶嘉在一起,你顶多觉得羡慕嫉妒。要是陆岐然选了白苏呢?恐怕就只剩恨了吧?” 老板将一大盘考好的串端上来,林苒挑了串羊肉,咬了一口,接着说:“白苏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你没她白,没她高,没她家里有钱。她是天生白富美,你是天生女……那啥,她要是输给叶嘉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你俩同一起跑线竞争,你条件比她差还顺利上位了,换成是你你心里高兴?是不是也想把她剁吧剁吧了扔江里喂食人鱼?” 程如墨听得有好气又好笑,“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体谅她?” “不是,我就想说别跟她一般计较。她就是想膈应你,让你跟陆岐然产生龃龉,反正她得不到,也不能让你顺利得到。你要是计较了,就正好顺了她的心意。” 齐简堂连连点头,“苒妹说得有道理,如墨你多向她讨教讨教。” 程如墨顺手将刚刚擦过桌子的纸巾往齐简堂身上一扔,笑说,“苒妹是你能叫的吗?” 人在局中,总是雾里看花。程如墨听齐简堂和林苒一分析,觉得心中舒坦了很多。“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白苏是怎么知道我怀孕这事儿的?”她将目光投向齐简堂。 齐简堂赶紧摆手,“我认都不认识她。” 一直在一旁默默啃着脆骨的严子月这时候呛到了一般,猛地咳嗽一声,程如墨心里咯噔一下,目光立即扫过去。 严子月赶紧将手里的串放下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程如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上回跟我同学去医院,在妇产科碰见邱宇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估计就是你说的白苏。我听见邱宇在那儿编排你跟齐简堂,一时气不过就上去把他们俩骂了一通,估计就是那时候……说,说漏嘴了。” 程如墨顿时气得只想把桌子上盘子掀起来扔严子月身上去,“你赶紧吃完了给我滚!” 严子月讪讪地笑了笑,拿起脆骨接着啃。 程如墨想她刚才说的话,忽觉得不对劲,“等等……你说妇产科,你去妇产科做什么?”她立即看向严子月的肚子,“你是不是……”话说了半截,又将目光转向齐简堂。 齐简堂被她目光盯得脊背发麻,然而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只好也将目光投向严子月。 严子月赶紧说:“是我同学不是我!” 程如墨白她一眼,“真是你我也不觉得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批评的建议的,我都看了。 谢谢指点,针对剧情,我的态度都在文里了,也不过多解释了。 只想说一句话,都不容易,希望可以互相体谅。 有亲想看二更,我今天下班也没休息,回来就写了。这是第一更,我还没吃晚饭,第二更估计要到十点。 —— 然后,开了一个全文存稿,大家点一下图片就可以传送过去。故事也是偏写实向的,文风什么的和这篇差不多,故事比较偏宠文(估计),大家喜欢就先收藏一下吧~ 第56章 时间的距离(六) 吃完了大约晚上九点半,程如墨本打算依然坐林苒的车,但想了想,对齐简堂说:“你送我一程吧,我有事想问问你。” 严子月立即说:“那我呢?” 程如墨看着她就来气,“你自己坐地铁回去!” 林苒笑:“我送她吧,反正差不多顺路。” “送什么送!这小白眼狼怎么出来的就让她怎么回去!”程如墨看严子月一眼,“你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今后真被抓进去了千万别打我电话也别喊我姐,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妹妹。” 严子月现在也算是有把柄捏在程如墨手里了,这时候只低头望着自己脚尖,也不吭声。 程如墨觉得没劲,便不再浪费唇舌,住了声。 几人一起往停车场去,程如墨跟林苒道别之后上了齐简堂的车。齐简堂方向盘一打,朝着程如墨住的方向开去,他瞥了程如墨一眼,笑说,“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去考个驾照。” “我这么路痴,把我放路上去了不是自杀就是谋杀,我还是省省吧。” “不是有导航嘛,”齐简堂笑了笑,抬手将广播打开了。里面正在放一档电台节目,女主持刻意压低的声音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说吧,你想问我什么事?” 程如墨本打算将广播关了,但想了想有点别的声音也不至于太尴尬,便由着它了。她将车窗摇下来一点,江风瞬间灌进来,程如墨捋了捋被吹乱的发丝,“我以前去找过陆岐然前女友,但到了她学校门口就怂了,坐了一整天也没敢进去……我想问问你,假设你是陆岐然,你会怎么想?”她顿了一下,“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她想了想,也没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 齐简堂一笑,“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谈陆岐然的事。你心也真宽,太瞧得起我了。” 程如墨叹了口气,“我身边也没其他可以聊这种事的异性朋友了,我就想听你站在男性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我……我现在不敢见他。” “站在男性的角度,我也只能代表个体不能总结全部。这么说吧,就我所了解的,男人大部分还是很享受来自女人的崇拜的,不论这女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同时,女人所定义的好坏,其实跟男人定义的好坏不尽相同。好比说你那位白同学,女生对她恨之入骨吧?但男人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是正经娶回去的,肤白貌美也就够了。所以就我看来,你这事儿根本不算个事儿。” 他偏头看了程如墨一眼,“不信?那好,这么说吧。一个人只有把自己的行为最终付诸行动,并且对他人造成了伤害,才叫犯罪。你这连犯罪未遂都称不上,完全只停留在意识层面,没有对陆岐然前女友造成丁点影响。非要说的话,你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至于让嫉妒这种低级的思想控制了行动……” “打住打住,”程如墨白他一眼,“你怎么越说越悬了。” 齐简堂哈哈一笑,“你想听分析我就分析给你听嘛。但我说了不算啊,你还是得问陆岐然。” “……你不是说废话吗。” 齐简堂伸手将音量调得大了些,跟着音乐哼起歌来。程如墨手肘撑着车窗,蹙着眉,是久久没有展开。 很快到了她楼下,程如墨开门下车,“谢谢你,公司再见。” 齐简堂摆了摆手。 程如墨朝楼梯口走去,刚走出去几步,听见背后传来齐简堂喊她的声音。程如墨顿步转身,见车窗大开,齐简堂一条胳膊撑在上面,隔着夜色看着她:“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问过陆岐然大学时候喜不喜欢你?” 程如墨顿时怔住,忽觉自己心脏正砰砰激烈跳动起来。 齐简堂望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我应该早些下决定,不至于到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陆岐然说得对,他说——”齐简堂定定看着她,声音低下去,仿佛呢喃,“很难不被你吸引。” 程如墨瞪大了眼睛。 齐简堂笑看着她,“算不上喜欢,但被喜欢之外的其他吸引。男人惯常这样,你……多点自信吧,我也是男人,我虽然不敢断定他爱不爱你,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敌意。” 他收回胳膊,最后朝着她挥了挥手,“晚安。”说完,便将车窗缓缓摇上了。 引擎一阵轰鸣,车子很快启动,一路驶入夜色之中。 程如墨手抚着胸口,静静站了良久,方转身缓缓朝里走去。齐简堂最后这几句话在她脑中回旋,她觉得自己被一阵莫可名状的狂喜攫住,一瞬间想要大笑大叫,但又想发声大哭。她努力保持镇定却又被这阵按捺不住的喜悦弄得无法可支,若不是老楼声控灯破了以至于阻了她的脚步,她极想便就这么飞奔上楼。 她踩着昏暗的光线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抬手将客厅灯打开,光线倾泻而下的瞬间,她赫然发现陆岐然正定定地坐在沙发上。 程如墨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 陆岐然没说话,抬眼静静看着她。程如墨忙换了拖鞋走到他身旁,看着他面沉如水,心里顿时咯噔一跳,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扯开一个笑,“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陆岐然抬头往她一眼,声音带几分沉冷,“你觉得我想跟说什么?” 程如墨咬了咬唇,心脏一路地往下坠,偏此刻下意识笑了一声,声音也不由带了几分刻薄,“说什么我也不奇怪。” 陆岐然定定看着她,目光有些冷气势亦有些骇人,程如墨心里瞬间动了千念,开始仔细盘算着如何才能输得体面。陆岐然出去了这么久,和叶嘉总是有些话要说。 如此,齐简堂方才与她说的这句话,倒像是个十成十的笑话了。 只论吸引,到底比不上八年如一。 程如墨正渐渐打定了注意,正要先发制人,陆岐然突然用力将她手臂抓住,猛地朝自己方向拽过来。 她一时未防,重心不稳脚下趔趄,差点跌倒,忙伸手撑住了沙发,半跪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正要说话,陆岐然忽伸手将她喉咙扣住了。程如墨瞪大眼睛,感觉他冰冷的大拇指正紧贴着自己颈动脉,微微发力。她呼吸已有些不顺畅,被迫仰头望着他的目光,那目光带了骇人的怒意,让她觉得或许下一瞬陆岐然便要这样硬生生掐断她的喉管。 直视良久,程如墨已被他身上气势压迫得脊背发冷,陆岐然方才开口:“你去哪儿了?” 程如墨一怔——他声音有些哑,仿佛给烟熏过一样。 她本下意识要顶撞一句“关你什么事”,话到了嘴边却最终滞住,只说:“我出去办了点事。” 陆岐然继续沉默不语,手里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她明白他是真生气了,偏又不理解这气从何而来,她笑了一声,语带挑衅,“即便你想掐死我,是不是先给我个理由?” 话音刚落,便觉陆岐然手上一紧,她呼吸顿时受阻,只觉热血都往上涌,这样持续了大约三秒,陆岐然忽将她扣在她喉管上的手转而按住她的后脑勺,死死扣住,随即自己低下头去咬住她的唇。 极为凶狠,仿佛啃咬,又拼命掠夺她的呼吸。程如墨气息全滞在喉中,有种随时便要窒息的感觉,心里既觉委屈又觉得气不过,于是主动伸手将陆岐然脖子环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到最后两人都呼吸不过来,像干涸车辙里两尾濒死的鱼。 陆岐然这才放开她,大口喘气,边喘边又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在两人彼此纠葛的气息间响起来:“有时候总觉得,要是不看紧点,你估计就这么一走了之。下钩的是你,放饵的也是你,结果你支了鱼竿就打算撤——有时候我真他妈就想这么一掌掐死你。” 程如墨听得发怔,陆岐然望着她眼睛继续说:“我知道你什么想法,我说什么你都要存疑。对你好你觉得我在算计,哄着你你也觉得我是因为愧疚,我想买套房子把你后路斩断了,但你觉得我是在斩断自己的后路。程如墨,你自己说说看,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程如墨张了张口,终是哑口无言。 “你自己看看,你关机几个小时了?” 程如墨下意识就要去掏手机,陆岐然又伸手将她脑袋扣紧了,迫着她与他直视,“你不是写小说的吗,不是自诩为情感专家吗?你告诉我,你书里的人爱上一个花了多长时间?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当时喜欢上我,又花了多长时间?” 程如墨喉咙顿时一梗,眼前一阵水汽渐渐逼上来。 陆岐然居高临下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继续逼问:“你觉得时间是问题吗?” 程如墨点头,又立即摇头,然后只一瞬,眼泪莫名就滚落下来。陆岐然怔了一下,这才将她松开了,身上那阵斜风裹雨般的怒气瞬间消退了三分。 仍是望着她,声音却平静了些,“你了解我这个人,有些话不爱挂在嘴边。我想跟着你好好过日子,我的确是没有什么折腾的心思了,但我是宁缺毋滥的人,你应该了解。” “嗯。”程如墨一边哽咽一边点头,心里疯狂发酵的异样喜悦偏又化作委屈,“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她鼻音浓重,说完这句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陆岐然望着她这样子有些想笑,微叹了口气说,“在说之前,我总得先做点什么,而且,”他顿了顿,“我以为你能懂。” 程如墨摇头,忽伸手将他拥住,额头紧紧抵着他结实的胸膛,手指抓着他衬衫的领口,轻轻颤抖,“我不敢这么想,我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可我再也不想自作多情了,更不想被你捏着软肋。今天白苏说得很对,我的确没那么清白无辜,我曾经存过龌龊的念头,我想着要祝福你们,但我又……” “可以了,”陆岐然手掌按上她的背,“如墨,可以了。我才被你捏着软肋,你这人真是太难揣摩,时时刻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伸出爪子不分敌友一通乱挠。” 程如墨扑哧一笑。 “又哭又笑,你幼稚不幼稚,嗯?还有,咱们这不算吵架,今天的事也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陆岐然也轻声一笑,伸手将她往上拽了拽,“坐起来。” 程如墨“嗯”了一声,没有动。 “怎么了?” “……麻了。” “……”陆岐然看她一眼,忽伸手从她腿下穿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程如墨一时未防,低叫一声,同时脚上的拖鞋晃荡一下,掉到了地上。陆岐然嫌它碍事,一脚将它踢开,抱着她径直朝卧室走去。 背下是新换的被单,陆岐然低头看了她片刻,缓缓低下头去。 极为漫长的夜,仿佛黑甜的梦境。陆岐然存了故意惩罚她的念头,是以下手分毫不留余地,她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情绪濒临绝顶,多少次如同被缴械的俘虏只能哭叫告饶。 到最后两人沉沉睡去。凌晨时分程如墨醒来,发现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已经干了。她觉得口渴,起床去倒了杯水,回来发现陆岐然也醒了,正睁眼看着她。 程如墨在床边坐下来,将杯子递到他嘴边,陆岐然捏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程如墨将玻璃杯搁在一旁,重新躺回去。 陆岐然伸手将手臂搭在她腰上,程如墨觉得痒,笑了笑拿开了,“离我远点,热。” 陆岐然立即伸出手臂将她整个按进自己怀里,程如墨试着挣了挣,未果,便由着他了。再次入睡之前,她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想着该将它抓紧,偏这念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半飘得飞快。她实在困极,便由它随风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一章开始,往后面都是重写版本,因为自己不满意,所以想重新把后面这个结尾写好。给大家造成阅读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4:06

    第57章 时间的距离(七)重写 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人才起,陆岐然吃了个中饭,下午两点便又乘着高铁回去了。程如墨昨晚临睡之前闪过的那念头,到底没机会再问,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无必要再问。 齐简堂立了大功,是以整日在她面前炫耀邀功。程如墨被烦得不行,最后答应以一顿饭作为重赏。定的是花式铁板烧,齐简堂丝毫不打算替她省钱,紧着最贵的点。程如墨掀了掀眼皮,也懒得理他这幼稚行径。 两人正吃着,忽一道人影飘飘忽忽就闪了出来,程如墨望见是严子月,脸立即沉下去,“你又来做什么?”又望了齐简堂一眼,“你通知她的?” 严子月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坐下了,瞥着齐简堂说:“吃饭就吃饭,还发条状态做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是吧?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好着呢,没你的份儿。” 程如墨总觉得小白眼狼态度不对劲,看她一眼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子月喊了服务员过来加餐具,“我就是过来蹭顿饭。” 程如墨白她一眼,懒得与她计较。 很快便烤了三小块牛排出来,程如墨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实在不怎样,又想到这牛排的价格,格外有些肉疼。 “你和苏钰这么样了?” 齐简堂手里动作顿了一下,笑嘻嘻说:“这么关心我?” 严子月喝了一口葡萄汁,代他回答了:“他们合作都谈得差不多了,不过不打算结婚。” 程如墨点了点头,忽意识到不对劲,立即抬头望着严子月,却见她正大大方方地将齐简堂碟子里的扇贝夹到自己碗里来,程如墨望见她这旁若无人的态度,一口没咽好呛了一下,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她连忙端过杯子来喝了口水,好半晌才缓解过来。 铁板上烤着的鸡腿热油中嗞嗞作响,程如墨回想前今日齐简堂去派出所接严子月时的状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心里有事,是以严子月说话都没注意,严子月冲她“喂”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茫然问道:“什么?” 严子月翻了个白眼,“我说,幺舅这两天回老家了,他不在红叶园干了吗?” 程如墨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严子月一边给三文鱼蘸芥末一边说:“就前几天啊,突然就回去了,小舅妈打电话过来跟我抱怨呢。” 程如墨面上一冷,“所以你今天就是来我这儿打听情况的?” “不是不是,”严子月赶紧否认,“我不也是好奇吗?就想知道幺舅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程如墨想了一会儿,自己心里也有些犹疑不定,一抬眼望见严子月扑闪扑闪的好奇目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我把你进派出所那事儿告诉你爸是吧?” 严子月哀嚎一声噤了声。 程如墨记挂着这事儿,回去以后给刘雪芝打了个电话,刘雪芝说没听见动静,又冷笑说怕是她幺舅吃不得这个苦,想着要做点轻松的活儿,所以就回去了。 “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们就少干点。”程如墨说,“他是求着我们帮忙的,我们帮了七分他还不高兴,反而以怨报德。你顾念手足之情,人家可只存了劫富济贫的念头。” 刘雪芝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 “我以前也想着好歹是亲戚,我小时候舅妈也还挺宠着我。但经过上回,经过严子月这一遭,我算是想明白了,人越是善良越是容易被人欺负。他们早不是当年你发烧背着你走十里地去看病的兄弟姐妹,即便念及当年情谊,这些年下来,也还得差不多了。” 程如墨也知道,真要断绝来往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她老家注重宗族观念。但无论如何,疏远些却并不难。 刘雪芝听她这么说,口气有些松动。上回吃饭程如墨姨妈和舅妈确实做得太过分,她本就已心存芥蒂,如今也懒了心思,这段时间全只在表面上应付。 因刘雪芝说没事,程如墨心里还有其他事情,便没顾及这茬了。 —— 天气越来越热,程如墨房子又闷又小,那小小风扇早应付不过来。请了人来修空调,是说老化得严重,要修还不如换个新的。程如墨想着要是真要买房,这空调就算是白买了,装起来要跟房东商议,退租时还要跟房东协调。越想越麻烦,最后折中了一下,买了个空调扇。 陆岐然依然很忙,比前一阵更忙。因为有上次那番谈话,程如墨多了些安全感,不再整日患得患失,只是担心陆岐然太过操劳。 她这边工作清闲些,忙起来也只是一阵一阵的,于是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舟车劳顿的工作。 有时候陆岐然加班,她过去能见面的时间也仅仅晚上睡觉的几小时。但她觉得无所谓,陆岐然上班时她就帮他打扫卫生,完了去旁边找大些的菜场买菜给他炖汤。 陆岐然也给她配了一把钥匙,程如墨后来过去便不特意打招呼了。时常是她做好了饭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着看着便听见门外响起陆岐然的脚步声。 有次在饭桌上,陆岐然便调侃她是田螺姑娘。 程如墨想了想,给他讲了个笑话:“话说从前有个农夫,有天回家累得不行,嘀咕了一句要是有鸡汤喝就好了,结果第二天回家就见桌子上放着鸡汤;他非常惊讶,又用其他各种食物试了一遍,百发百中,百试不爽。农夫过上了滋润的小日子之后,开始变着花样尝试全国各地的美食。有次他听说柳州有个小吃非常有名,就躺在床上念叨了一句。” 陆岐然见她不往下说了,便问:“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 陆岐然想了两秒,猛笑一声,“你讲笑话真不行,不过田螺姑娘当得还行。” 程如墨瞥他一眼,“怎么?你也想吃螺蛳粉了?” 她见陆岐然定定望着她,心里忽地一动,想到那晚他将她插在发上的彩铅拔下来,动作十足的调|情,她见陆岐然眸光微闪,呼吸不由放缓了,轻声说:“你不会想吻我的,我嘴里……” 后半截话被陆岐然凑过来的吻堵在口中。 今次田螺姑娘来得不巧,下高铁开始就觉得小腹隐隐坠痛,在崇城夏日的骄阳下一照,背上一阵一阵冒冷汗,到了陆岐然楼下,去超市里买了包卫生巾,上去一看果然亲戚造访。 她疼得浑身发抖,勉强攒了点力气给陆岐然发短信:“身体不舒服,没做饭,你在外面吃了回来吧。” 之后将将手机扔在一边,去厕所里马桶里上坐着。坐一阵,出来躺一阵,又去坐一阵。这样折腾得满身是汗,疼痛却没有丝毫缓解。 正感觉眼前一片白花花像是天地混沌未开,又疼得如同盘古朝着她劈了一斧,耳朵捕捉到开门的声音。随即脚步声朝这边走来,陆岐然带着一身暑气到了身边,随即额头被一双温热大手覆住了,“怎么了?” 程如墨翻过身来望着他,有气无力地说:“东渡过来给你送福利,但是大姨妈不给签证。” 陆岐然哭笑不得。他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看她整个蜷在床上疼得像只被放在热油里煎炸的虾米,着急又束手无策。凭着听到的一些说法,又是冲红糖水又是装热水袋。程如墨身上出了一身汗,红糖水喝下去半天了,但半点效果也没有。 陆岐然坐在床边上,凝眉沉着脸拿手机百度缓解的办法。他看见说是掐合谷穴有用,立即放了手机将程如墨手一把拉过来。 程如墨脸色煞白,想开口问他干什么,奈何除了微弱的喘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岐然看她一眼,“忍着。”说着大拇指指甲朝她虎口处穴位狠狠一掐。 程如墨疼得低叫一声,眼泪差点迸出来,“疼……” 陆岐然别过脸不理,仍是使劲掐着,任凭程如墨如何让他放开也不撒手。过了大约十多分钟,程如墨动静消停了些,陆岐然这才转过去看她,“怎么样?” “……好像好点了。” 陆岐然便又掐了五分钟才将手松开,他望着程如墨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起身去给她绞了块毛巾过来,他一边帮她擦脸一边问她:“你每次都疼?” 程如墨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气无力,“有时候没这么厉害,我一直不准,昨天喝了杯冰水,今天就提前来了。” “检查过没有。” 程如墨情绪怏怏,“中药都喝过好几个疗程了,一停就没用。” 陆岐然看着她,又将她胳膊拿起来颠了颠,低哼一声,“我看你就是缺乏运动,身体素质不行,今后跟着我起来晨跑。” “别……” “先跑一年再说。” 程如墨苦着脸,“我最不喜欢跑步了。” “那是你一个人跑,跟我一起你就喜欢了。” “跟你也不喜欢。” 陆岐然盯着她,“那你喜欢什么?羽毛球?乒乓球?网球?要不游泳吧,游泳还能塑形。” “……我要是都不喜欢呢?” 陆岐然挑眉,“你试试看。” 程如墨坐起来将他手臂抱住,可怜兮兮望着他,“我大学体育每学期都是六十分,好不容易解脱了,你忍心逼我吗?” 陆岐然态度强硬,“这事没商量。” 程如墨见苦肉计没用,便哼哼一声将她手臂放开继续躺回去。过了一会儿,陆岐然忽伸手将她手攥住了,程如墨手指一蜷,便听见陆岐然沉静的声音响起来:“我不是逼你,是怕你遭罪。” 程如墨抬眼,定定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自己笑起来,“既然你诚心诚意要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吧。”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也是该锻炼一下,不为我自己也得为你未来的儿子。” 陆岐然没说话,将她手攥紧了。 躺了一会儿,程如墨起床去重新冲了个澡,回卧室重新躺着。陆岐然跟着忙前忙后出了一身汗,也去洗了个澡。再回去时,发现程如墨已经睡过去了。他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拿毯子将她腿和背仔细搭好。她侧身躺着,灯光下两条小腿显得白皙匀称。陆岐然看了一眼,自顾自笑了一声,在她旁边躺下了。 第58章 最终抉择(一)重写   程如墨是饿醒的,醒来差不多晚上十点。她想起来陆岐然也没吃饭,伸手将他推醒,“你吃什么,面条行不行?” 陆岐然本打算在程如墨旁边躺会儿就起的,但躺下精就松懈,跟着她一块儿睡了过去。他“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我来吧,你是病号。” “我来就行,”她望见他眼眶底下一圈的青紫,估计他这周又加班了,“疼过去就没事了,哪至于到病号的程度。” 她从床上爬起来,淘了一碗半的米在电饭锅里闷着,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开始切菜炒菜。两菜一汤,两人吃得干干净净,没剩饭也没剩菜。吃完之后陆岐然洗碗,程如墨则去洗脸刷牙,然后开了电视在沙发上窝着。 她望见陆岐然朝浴室里去了,心里忽起了促狭的念头,放了遥控器也跟着进去。陆岐然在刷牙,瞥她一眼没说话。程如墨走过去将他从背后抱住了,也不说话,就东拍一下西捏一下。 陆岐然将口中牙膏漱干净了,转过身来将她手捏住,“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程如墨笑,“点火呗。” 陆岐然挑了挑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什么办法?浴血奋战啊?”程如墨说完这句就后悔得想将自己舌头咬下来,抬眼望去果见陆岐然瞅着她猛笑,她耳根泛红,也就不指望调戏陆岐然了,抽了手打算回去客厅。 陆岐然却将她拽住了,笑说:“胆量渐长,可惜还是虚张声势。” 这个点电视了也没什么精彩节目,程如墨随意停在一个台,跟陆岐然说起自己的猜想。 陆岐然听完顿了数秒,方问:“你是担心严子月还是担心齐简堂?” 他神色如常,语气也听不出喜怒,程如墨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不由笑了一声:“是说你那天跟吃枪子了一样,原来是看到齐简堂送我回来了?” 陆岐然拧眉看她,不说话。 程如墨乐起来,“醋劲不小啊陆先生。” “你再说一句,我就真要你英勇献身了。” “你这么禽兽,我怎么早没发现。”程如墨笑说。她倒也不敢继续捋虎须了,伸手将他手臂拿起来,头枕着他的腿躺了下去,“我不担心,我现在攥着她的把柄,想她也闹不起来。我只是想到了上回白苏讲的那主编和实习小姑娘好上的故事,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却有点信了。” “如果严子月真能做到这点,也算是她有本事,但我看来,差得远了——他什么时候走?” “谁?”程如墨“哦”了一声,“齐简堂啊。听严子月说他跟苏钰已经谈好了合同的事,估计年内肯定是会走的吧。” 陆岐然“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夏天热,你别跑来跑去了,周末找时间去看看房子吧。” 程如墨怔了一下,“好,我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别敷衍我,你再不去看那售楼小姐都要发展成小三了。” 程如墨扑哧一笑,“哪个售楼小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勾搭上了售楼小姐?” “悦铭家园的。上回我留了一个号码给她,她看我有买房子的意思,又不好意思直接催,一天三次踩着饭点给我发祝福短信。”末了又说,“怎么不见你给我发得这么勤快。” 程如墨笑得不行,“我发二十个字你回两个字,爱谁谁发,你以为你是领导批复文件呢,不是‘已阅’就是‘同意’。” “不是有电话吗?再不济微信语音。” “一样的,我微信叽里呱啦说一串,你还是回两个字。真的跟你聊天太累了,陆同志这一点你真的需要深刻检讨。” “检讨什么,言简意赅懂吗?”陆岐然笑了一声,又说,“房子早装修也好趁早搬进去,然后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趟珲城。” 程如墨怔了怔,抬眼望着他:“你跟你父母提前过我吗?” “转职买房都是大事,肯定是要跟家里商量的,”他看程如墨脸上现出些担忧的神色,又说,“我妈业余生活丰富,腾不出多的时间来干涉我们的事。” 程如墨看着他:“真的?” 陆岐然点头,“而且她这人有点女权主义,你见了她别的不说,先把你跟你爸之前的关系稍微提点两句,保证她立即跟你统一战线。” 程如墨忍不住笑出声,“那到时候他们见面了场面一定很热闹,我爸这人本来就怕老师,如今亲家母还是个女权主义的老师。” —— 看房子的事,便就这么提上了日程。但程如墨有选择困难症,尤其还对销售这行业的人抱持普遍不信任的态度,是以看了快两周,也没拿一个决定。 刘雪芝在旁边都不耐烦了,催促着程如墨去问问程德云的意见:“你爸就是干这个的,知道什么房子好什么房子差,别一个人瞎捉摸了,去让他给你参谋参谋。” 程如墨觉得别扭,不肯去。刘雪芝又好说歹说了一大通,最后程如墨好歹答应下来。程如墨便趁着回家去吃饭的时候,把目前看过的几个户型的资料给程德云了。 程如墨本来也没在意,不指望着程德云多上心,谁知道隔了三天,刘雪芝过来给她送东西,顺便交给她一个软抄本。 就是程德云平时惯常用来记账的那种本子,两块钱一个,封面还特难看。程如墨看刘雪芝捧着至宝一样,问她:“这什么?” 刘雪芝将本子塞她手里了,去厨房帮她归置东西,“你自己看吧。” 程如墨翻开看了一页,顿时怔住。里面程德云仔细画了平面示意图,在旁边密密麻麻标注出了各种内容,譬如房屋面积多少,实际能活动空间多少,每日采光多少个小时,室内空气会受哪些影响,房子估计会出哪些故障……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软趴趴的一个本子,此刻摊在她手里却沉甸甸的。程如墨一条一条仔细看了,心里渐渐笼上一阵酸涩的滋味。 刘雪芝把东西整理好了,合上冰箱门出来,说:“你爸没什么本事,对建房子的事还是在行的。房子嘛,产权七十年,一辈子的事,肯定得挑着好的买。他的意思是,贵点也没事,要是小陆付不起首付,我们这边也还能添点。只要人好,咱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钱。” “没……”程如墨赶紧说,“我手里还有五十万呢。” “不是还要装修呢吗,现在装修没个十万也拿不下来。不过这事儿好办,到时候装修材料让你爸帮忙操办,他有门路,自己还代理了一些。便宜,用着也放心。到时候你孩子出生了,也不怕甲醛啊什么的。” 程如墨低头“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的本子说,“那我晚上给陆岐然打电话,把我爸意见跟他说说,让他拿决定。” 刘雪芝点头,“赶紧把这事儿决定了吧,小陆九月份要过来,别到时候连个敞亮的住的地方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刘雪芝又说,“要是小陆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也抽空去见见他父母吧。” 程如墨和陆岐然也有这个打算,但陆岐然确实是忙,好几周都没放假,是以此事只能暂时按下。 程如墨想了想,问刘雪芝:“妈,你那时候见我奶奶是什么样的?” 刘雪芝一笑,“我那时候跟你这时候不一样。你应该晓得我们那里习俗,媒人说定了就直接订婚,订婚时候女方是跟家里直系的亲戚一起去的,去了还要摆酒。到时候两边家长肯定也是见一见的,但你还是应该自己先去一趟。表示尊重,也了解了解情况。” 程如墨沉思一会儿,点头,“那行,我到时候打电话问问陆岐然。” 刘雪芝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你放心,家长如何,从孩子性格上也是能看出来的。小陆这人有担当,他母亲肯定不是那种管得特多的人。再说她还是当老师的,脾气应该挺温顺。” 程如墨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根据程德云的意见,又结合自己的喜好,程如墨实地考察之后,最终确定了一套。她从悦铭家园出来之后,将自己看房时拍的照片和视频给陆岐然发过去,等着他拍板做决定。 正朝着地铁站走去,包里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刘雪芝打过来的,程如墨还没来得及说话,刘雪芝急吼吼的声音已经传来了:“你爸工地上围了十几个记者,你赶紧过去!” 程如墨心里咯噔一跳,忙跑往路边拦出租,“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工地上烧饭的那个,曾玲,你知道吧?她说你幺舅把她□了,她等着你幺舅给说法呢,结果你爸爸包庇,让他回老家去了,她一气之下喊了都市报的记者来帮她讨说法!” 程如墨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她从哪里认识的记者?” 刘雪芝急得声音发颤,“我不知道啊!你赶紧过去吧,你也是学新闻的,看看能不能跟这些记者协调协调,要是这事儿一报道出去,你爸麻烦就大了!” 程如墨眼皮陡然一跳,正好这时候一辆空车驶过来,她赶紧安抚两句,挂了电话,招手拦住车子,报了红叶园的地址,催促着司机飞快往那边赶过去。 —— 下午三点,平常这时候工地上工人已经睡午觉起床复工,搅拌机和提升机轰隆隆的声音也都响起来了。今天程如墨一过去就看见大门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烈日底下大家也不嫌热,挤做一堆兴高采烈七嘴八舌。 程如墨望见这场景脑袋都炸了,她赶紧小跑过去,扒开了人群,只见里面一圈十几个长枪短炮,对准了中间那两人正咔擦咔擦按着快门。 中间两人,正是曾玲和程如墨父亲程德云。 曾玲头发已经散了,状如疯妇,此刻正抓着程德云手臂大声哭诉,她眼里也没有泪,只扯着嗓子干嚎。 程如墨过去先将曾玲拽开了,“有什么事到里面去说吧。” “说什么说!今天不给我个交代,你们谁也别想走!”她顺势往灰扑扑的水泥地上一坐,开始嚎啕大哭。 程如墨头皮发麻,心想这地面快到五十度烫得能摊鸡蛋了,她也坐得下去。 第59章 最终抉择(二)重写 程如墨到工地之前在出租车上就将此事仔细想过了。曾玲她也认识,以前陪着刘雪芝给工地上买菜的时候,见过几次。这女人初中没毕业就出来了,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人又有些妖妖调调,在工地上很吃得开。 程德云手下都是一群农民工,很多都没结婚,三十岁不到血气方刚,趁着打饭的时候和曾玲调笑几句,都是非常正常的事。程如墨估摸着,幺舅和曾玲是有那么一腿,被程德云知道了,责令着赔了些钱,就把他赶回去了。暂且不问曾玲从哪里认识这么一帮小报记者,但她主要的目的肯定还是要钱,估计对赔偿数目不满意,是以反咬一口。 是以这会儿曾玲坐在地上撒泼,程如墨也不着急,将铅笔伞撑起来蹲在曾玲面前,说:“曾姐,你应该记得我吧?” 她语气平平静静,曾玲听见愣了一下,哭号声立即止住了。 程如墨望着她,“我大学也是学新闻传播的,还在新闻网站工作过两年,”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用阳伞遮了一部分记者的视线,凑到曾玲面前说,“你知道现在社会新闻看点是什么吗?网站拼流量,报纸拼销量,如今出个车祸追个尾大家都不爱看了,跳楼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唯独这类花边新闻,大家百看不厌。” 她见曾玲听得一愣一愣的,笑了笑接着说:“但现在强|暴啊性|侵啊这类也都不算稀奇了,记者稿子要想发,肯定得千方百计找新鲜的点。别得不说,曾姐你长得这么漂亮,照片肯定是一定要见报的。” 曾玲有些慌了,“不是,不是说马赛什么……” “马赛克啊?这个嘛,要是记者有点职业道德,还愿意帮你打一打,要是是些下三路的小报,纯粹为了夺人眼球,那就不一定了。曾姐你知道你找来的这些报纸的底细吗?” 曾玲立即往后面还在咔擦咔擦拍照的记者看了一眼。 程如墨趁胜追击,“你在我爸工地上干了四年了吧?他亏没亏待过你?你去问问别人工地上烧火做饭的,拿不拿得到你这个工资?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自己好好协商,要是我幺舅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有学法律的同学,我找他帮你免费打官司。” 曾玲沉思,程如墨说的不打马赛克这点着实让她有些害怕,是以频频回头望着记者们,已经有了退却的心思。 “你在我爸手下工作了四年,也了解我爸的脾气,他不是护短公私不分的人。上回有个跟了我爸二十年的老工人顺了几十斤的钢筋出去卖,我爸是怎么处理他的,你也知道。所以你要是想讨回公道,我们一定站在你这边。” 她见曾玲没说话,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地上烫,你赶紧起来吧。” 曾玲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程如墨,终抓着她的手站起来了。起来后她便立即去赶那些记者:“不采了不采了你们走吧!” 记者哗然,一时朝着这边围拢过来,程如墨赶紧拿伞遮住了脸,对程德云说了句:“爸你挡一挡!”说着拽过曾玲的手臂飞快朝里面跑去。 到了曾玲住的地方,坐了半个钟头,程德云过来了。程如墨看他满头大汗,起身去给他舀了一杯凉茶。程德云一口灌下去,看见曾玲正梗着脖子望着他,顿时怒火中烧,抬手便将手里的被子猛地扔到了她脚边。 曾玲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你跟我舅倌子的事别他妈以为我不晓得,他给你的六千块钱你还没揣热乎,转眼就敢找记者过来找麻烦!说,哪个指使你的!” “没哪个指使我!他本来就是强|奸!怎么,想六千块钱就私了啊?!” 程德云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程如墨生怕他出手打人,立即伸手将他拉住了,“妈已经跟幺舅打电话让他过来了,晚上就到,怎么处理等问清楚了再说。” 程德云冷哼一声,指着曾玲鼻子:“你给我老实点!” 待程德云出去之后,程如墨又好说歹说,跟曾玲分析利害关系,争取到了第二天早上协商的机会。 程如墨从工地上离开,先回了自己家里。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她虽记下了出面的报纸媒体,但从记者身上却没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地方报纸社会板块时常无事可报,两家邻居吵架有时候都能上报,如今遇到这么大的花边新闻,又还与地产巨头红叶园沾了点边,记者们鸡血上头望风而行实属正常。 这里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曾玲的态度,程如墨幺舅都回去这么些天了,她钱也收了,这时候突然跳出来指证强|奸,怎么都有些阴谋论的意味。她大致确定了一个方向:这事大约是有人针对程德云,是以暗地里收买了曾玲做文章。 程如墨想得头疼,索性不去想了。这时候才记起来给陆岐然发了房子照片的事,她赶紧掏出手机一看,然而没有任何回复。程如墨一怔——陆岐然即便再忙,收到她短信之后,不超过十分钟也一定是会回复的,如果不方便也会特意说明,但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一方面觉得三小时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反常,两相挣扎,到底没忍住给陆岐然打了个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程如墨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过了五分钟,程如墨再打了一次,这回终于接通了,陆岐然声音传过来:“刚去洗手间了。” 程如墨忙问:“今天在加班吗?” “没有,在外面。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程如墨正要说话,程如墨忽听见那端一个女声说:“拿铁续杯,谢谢。” 这声音,程如墨虽然只听过一回,但是格外影响深刻:不疾不徐有理有据,音色清澈里带了细微经过训练之后的铿锵——这语调非常适合律师这一身份。 程如墨呼吸不由一滞,脑海中千万个念头已经不由自主冒了出来,偏偏她只轻声笑了笑说:“没什么事,我看房子排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你了,你抽空看一下吧。”说着也不待陆岐然回应,率先挂了电话。 陆岐然听见那端挂断的忙音了,愣了一下。对面叶嘉望过来,“怎么了?” 陆岐然摇头,将面前的地图往她那边推了推,指着其中一点说:“这里离法院近,附近还有学校……” —— 程如墨洗了澡,坐在沙发上发了一回呆,刘雪芝来电话说幺舅和幺舅妈已经到了,她忙换了衣服赶过去。 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程如墨见门是虚掩,忙伸手推开,却见幺舅正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幺舅妈站在沙发前,手插着腰激烈陈词;而刘雪芝站在对面卧室门口,气得脸色涨红。 “……我早就说了你们工地上那烧饭的骚|货不安分,现在好了,偷|人偷到我头上了!” 程如墨“啪”地一下将门摔上,冷淡地瞥向幺舅妈。幺舅妈望见她进来了,暂时收了声。程如墨走到饮水机前,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将杯子搁在电视上,看向幺舅妈:“偷|人的是你老公,你冲我妈嚷嚷什么?” “程如墨你……有你这么跟你长辈说话的吗?!” 程如墨瞥了坐在沙发上闷声不吭的幺舅一眼,“自己崴了泥,还打算往我们身上蹭。” 幺舅妈气得肺疼:“你什么意思!我们过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听你一个小辈在这咋咋呼呼的!” 程如墨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这会儿见幺舅妈这么张牙舞爪,火气更是往上涌,她瞥见手边电视上的杯子了,想也没想一巴掌拂到了地上。 玻璃杯在地上炸碎,里面尚未喝完的水溅开一地。幺舅妈听见这声清脆的破裂声顿时吓了一跳,张了张口,怔怔望着程如墨。 程如墨想到当时坐在人行道旁陆岐然与她讲的那席话,看着幺舅妈逐渐冷了声音:“您搞清楚,没谁逼着我幺舅往那女人床|上爬,他自己没处理妥当被人反咬一口,如今还打算拖我爸下水。说白了这事关我爸什么事?关红叶园什么事?过来不是让你讲条件的,如今还拎不清,明天你就等着曾玲咬死了强|奸,让幺舅坐牢去吧!” 程如墨说得越来越快,心里有阵异样的痛快。她望见幺舅妈和幺舅全都噤了声,这才暂收了势头,转身回厨房拿扫帚和撮箕打扫碎片。 刘雪芝也无心做饭,下了几把面三人分吃了,等程德云回来。程如墨没胃口,只捏着遥控在客厅里看电视,偏又什么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想着下午那通电话,越想越觉心神不宁。她扔了遥控到阳台透气,不由自主掏出手机,将陆岐然电话号码调出来了,犹豫了一会儿,拨了出去。那边响了三声无人接听,正在此时,外面响起程德云的声音,程如墨便掐了电话出去了。 程德云态度很明确,公了私了他都不打算掺合,但如果曾玲打算把红叶园也拉下水,他必然会与幺舅撇清关系。 幺舅二人听得面如死灰,程如墨在旁冷声说:“她无非是要钱。” 幺舅妈似乎这时候才被触动了敏感的神经,终于忍不住,伸手打了幺舅一拳便开始大声哭诉。程如墨听哭得心烦意乱,便跟刘雪芝说了一声起身告辞。 刚到了楼下,陆岐然便回电话过来了。程如墨顿了几秒才将其接起来,语调轻快地与陆岐然先寒暄了几句。 “照片我看了,房子不错,你喜欢就行。” 又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程如墨便把曾玲的事情跟陆岐然讲了,顺道说了一下自己的分析。 陆岐然“嗯”了一声,顿了数秒,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程如墨一愣,笑了笑说,“没啦,哪有那么多事。” 那边静了一会儿,陆岐然声音才又响起来,“行。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陆岐然……”听见他似有挂电话的意思,程如墨脱口而出,偏喊了他名字之后,仍是开不了口,她低下头,鞋尖轻轻蹭着地面。 “怎么了?”陆岐然耐心等她。 话在嘴里滚了几遍,最终还是随着一声叹息咽下去了,她小声说:“没事,两周没见到,有点想你。”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快了,我过几天要来江城跟电视台接洽,大概能待个三天。” 这话像是支强心剂,让蔫吧的程如墨又多了几分精神,“那你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 第二天早上,曾玲就摆好了架势跟幺舅谈判。程如墨没去,听刘雪芝说曾玲要了两万。幺舅妈听到这个数了又是一通大骂,说要不是为了表弟,早就跟幺舅离婚了。 程如墨问:“那幺舅打算给钱吗?” 刘雪芝叹一口气,“不给也得给,这事闹开了丢人。” “那给的时候跟曾玲订个协议,别让她今后有事没事就提起这茬,”程如墨顿了顿,“跟爸说这个工程结束了就让她去别的地方吧。” “你爸也是这个打算。” “这事解决了就让幺舅他们早点回去,我爸别的没干,尽帮着别人擦屁股了。” 刘雪芝不由笑了一声,“你昨天跟你舅妈说的那些话,挺解气的。我现在也想通了,你说得有道理,今后我就按说的办。今天早上我也把你说的话跟你爸说了,你爸口头上没说什么,但看起来挺高兴,还喝了一小杯酒。就是上回小陆提的那茅台。” 程如墨也笑了笑,“酒很贵,我得好好感谢陆岐然。” ——没有他注视着引导着,她也没勇气去打破一直束缚着自己的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4月23日,重写。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4:32

    第60章 最终抉择(三)重写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道几天之后都市报上登了一篇独家报道。报道对象仍是程德云的工地,这次却只口不提曾玲的事,直接委婉暗示工地存在施工安全问题。这报道占了一整版,图文并茂,若不是认真读过,都以为确有此事。 程德云气得要死,当即将曾玲开除了。红叶园上头的人下来针对报道问题进行视察,工地部分停工,程德云一时忙得焦头烂额。 陆岐然到达江城这天,程如墨本是要去接他的,但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她被程德云叫过去商量“危机公关”。 电话里程如墨笑说:“我真不知道这该不该叫做患难见真情。” 陆岐然答:“是上阵父子兵。” 程如墨笑了一阵,“那你直接去我住的地方吧——哦要不你还是住酒店,我哪里空调没修好,挺热的。” 陆岐然“嗯”了一声,“不用操心我,你先去帮忙吧。” 除了小学,这是这么多年程如墨往工地上跑得最勤快的时候。她小学放假常去程德云工地上玩,这里钻钻排水管,那里戳戳石灰坑,有时候还帮人开开提升机,买烟买水跑腿赚雪糕和汽水钱。后来有次在玩沙子时被里面藏的钉子扎了脚,一时留下阴影,渐渐就没去了。 工地北面建了座两层的办公楼,程德云就在那儿办公。程如墨被烈日晒了一身的汗,一推开办公室门一阵冷气袭来,瞬间像是溺水之人被捞出来一般舒畅。 里面除了程德云,还有一个工地负责人和两个红叶园的人。他们看见程如墨进来,谈话稍稍停了一下,又接着开始。程如墨静悄悄走到程德云旁边坐下,听他们交谈。 刚坐下她便发现这桌子椅子似乎是刚刚换新的,上面的塑料膜都还没揭干净。 “虽然施工安全问题确实不存在,但那篇报道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傅总很不高兴,希望你能采取点措施,找到写这篇新闻的作者,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德云猛吸了一口烟,“行,我想想办法。” “其实我倒觉得,当务之急是扩大正面影响。”程如墨忽然开口。 红叶园的人立即将目光投向她,程德云这才抬头介绍:“这是我女儿。” 那两人点头,“程小姐有什么高见?” 程如墨也不推拒,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这是明显有人针对我父亲,也有可能直接针对红叶园。稿子我认真看过,其实除了标题耸动一些,内文没有任何实质内容。这样即便是找到记者,他也可以一口否认。是以查明真相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立即进行正面宣传。红叶园是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商,每年用于宣传的资金必然也是不菲。虽然这只是江城的工程之一,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暂且不说,要是给红叶园的潜在用户造成了不良印象,对红叶园整个企业利益肯定也会造成伤害。” 对面那两人听得一愣,忙问:“程小姐是学什么的?政治管理?公关?” 程如墨望见程德云微微勾了勾唇,笑了笑说:“我是学传媒的,所以也只能在宣传上提点意见。如今大环境是重视农民工的权益,红叶园何不趁此机会作为牵头人,专门成立一个项目来为农民工发声维权。当然这个项目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搭建起来的,但眼下可以走第一步——拍个一两集纪律片,或者说伪纪录片,专门贴近农民工生活,在江城电视台播放,地铁上也能见缝插针地播。” 她说完之后,那两人半晌没吭声,程德云立即笑说,“您二位都是的见惯大场面的,别计较我女儿这些天方夜谭。” “不,”一人立即摆手,“程小姐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创意的确是我们宣传方面的一个盲点。我认为很有必要成文之后汇报上级,尽快立项。” 程如墨笑说,“项目是长期的,纪录片也不是一两天可以拍出来,但不管立不立项,先把口号亮出来,也算是一种宣传策略。” 她见二人频频点头,又说,“当然其实还有更便捷更一劳永逸的方式——如今报纸都穷得叮当响,只指着广告商养活。要是红叶园成了这家报纸的广告大客户,别说是整版报道,任何捕风捉影的负面消息都不会再出现。” 两人立即大笑,“程老板,你这闺女很有见地啊!” 将红叶园的两人打发之后,程如墨自己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喝了大半杯回来,见程德云将烟头掐灭了,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看来书没白读。” 程如墨愣了一下。 程德云望了她一眼,又说:“现在你要去哪儿,我派人送你过去。” 程如墨立即摇头,“没事我坐地铁就行。” 程德云瞥她一眼,“中饭吃了没?” “我回去吃,陆岐然要过来。” 程德云便不说话了。 程如墨收拾东西打算走,望见崭新的桌椅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爸你办公室里家具什么时候换的?” “换了半个月了。” “在哪儿买的?” “小杨帮忙买的,你去问他。” 程如墨点了点头,看了程德云一眼,“那我先走了,您要是有需要,再给我打电话。” 程德云点头,又掏了支烟出来点燃了,程如墨走到门口了,他才开口:“注意安全。” 程如墨又是一愣。 —— 她出去之后先没急着回去,去工地上找到小杨,问了问家具的事,又打听了一下曾玲的情况。 小杨是程德云最喜欢的一个徒弟,跟着程德云干了十年,办事特别妥帖靠谱。小杨笑了笑,将安全帽摘下来擦了擦汗说:“她还赖在她住的地方不肯走,师父让我把她赶出去,我跟她说了几次,她不听,我也不能动粗。” 程如墨好奇:“难道她还想接着烧饭。” 小杨摇头,“也不是,她说没拿到钱。” 程如墨皱了皱眉,“什么钱?工资给她了,我幺舅的钱也给她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如墨沉吟片刻,“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杨哥,我再去找其他人问问。” 程如墨这次也拉下面子,在日头底下前前后后地跟着一堆大老爷们跑,又是递烟递水又是套近乎,把跟曾玲眉来眼去过的人的都“勾搭”了一遍,总算得到了一个稍微有用的情报。 她也不耽搁,估计陆岐然已经到了,赶紧从工地往家里赶。 程如墨一打开门便看见门口放着陆岐然的鞋,当下惊喜不已,忙朝着里面喊了一声。浴室门打开,仅穿着条内|裤的陆岐然从里面走出来,程如墨吓得赶紧捂上眼睛。 陆岐然大笑,走过来将她一揽,“又不是没见过,嗯?” 他头发也是湿的,衬着眉目洗净过一般清亮,程如墨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新的水汽,这样被他抱了一会儿,方才伸手去推他,“我先去洗个澡,一身汗。” 程如墨穿着大T恤和热裤从浴室出来时,陆岐然正在厨房里忙活。空间狭小闷热,他穿了条大裤衩,刚刚洗过的身上又浮了一层的汗。 程如墨赶紧进去,“还是出去吃吧,我这里热。” 锅里的饺子已经一个个浮起来了,程如墨见他摇头,便将手边的大碗冲了冲递给他。饺子很快起锅,程如墨将卧室里的空调扇拿出来,又多加了两块儿冰,便跟陆岐然坐在桌子两边开始吃饺子。 程如墨望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说:“你好歹也算是当年数传一朵花,如今穿着大裤衩跟我蘸醋吃饺子,沦落到这地步,着实让我不忍心啊。” “这叫肝胆相照坦诚相待,”陆岐然望了程如墨一眼,挑眉笑说,“你也坦诚一个给我看看。” “……”程如墨面上一热,轻哼一声也不说话,伸手将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瓶底醋全部倒陆岐然碗里了。 陆岐然看掉空掉醋瓶忍不住笑说:“你家里醋吃得倒挺快。” “呸谁吃醋了,都被我拿去冲厕所了。” 两人说笑一阵,程如墨开始跟他说正事,首先说到了她父亲办公室里新换的办公桌,“我本来也没在意,只是有点好奇,然后过去问了一下我爸的徒弟。结果完全出人意料,他告诉我说,这家具都是从恋窝家具城送来的。” 陆岐然顿了一下,“这名字有点耳熟。” 程如墨看着他,“能不耳熟吗?” 陆岐然一愣,“……白苏家的?” 程如墨点头,冷笑一声,“小杨告诉我说,当时恋窝派了四个人来送家具,正好是中午,就留他们跟着工地上的伙计一起吃了顿饭。他们吃饭都在一屋,平时说话也都是口没遮拦,不免一时嘴上没把风,把曾玲跟我幺舅那事儿捅出去了。这种花边新闻,搁哪里都是喜闻乐见。四人再回去一说,白苏知道了也未可知。” 陆岐然点了点头,“有可能。” “当然,这样这是猜测。我为了验证猜测,又去问了很多人,问最近曾玲跟哪些人接触过。很多都是无用的信息,直到我听有个住曾玲旁边的女人说,曾玲有次在她屋里跟她一起聊天,中途接到个电话,朝着电话那边喊了一句‘成哥’,就避开她出去接了。”说完这句,她抬头看着陆岐然。 陆岐然微一思索,目光一凛,“赵忱。” 程如墨搁下筷子,“一般人说话都不会刻意区分前鼻音和后鼻音,何况还是说方言的。如果仅凭家具城或者仅凭这个称呼,我也不能断定是白苏跟赵忱干的,但这两件事互相印证……”她声音冷下去,“我一直以为是我爸得罪了人,还从这方面查了不少资料,结果没想到……” 陆岐然沉默半晌,忽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程如墨愣了一下,“这种事……除非曾玲将她供出来,或者白苏自己承认,不然拿她没有办法。而且报纸上那篇文章措辞也非常有讲究,说得似是而非,没留下任何诽谤的把柄。” 陆岐然顿了数秒,抬眼笑了笑,冷声说,“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陆岐然看着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两人吃完之后,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商量计划。程如墨本身不怎么怕热,但如今多了一个陆岐然。空调扇想在这样的天气里降下温来,简直如同蚍蜉撼树。程如墨伸手往他手臂上一摸,全是汗水,当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走走走。” 陆岐然好奇,“去哪儿?” “我可不能让你中暑了,去宾馆吧,你反正只住三天,花不了多少钱,再说宾馆空调开着不心疼。”说着也不管陆岐然同不同意,主动去帮他收拾行李。 离她住处没多远便有一家宾馆,进去看着也还干净。程如墨本打算帮他订标间,谁知陆岐然看了看柜台上方标的价格,说:“商务间。” 程如墨立即掐他:“别浪费钱。” 陆岐然笑笑,抢在她之前把自己的卡递过去了。 一直到进房间,程如墨都还在嘟囔他铺张浪费,直到进去看见里面宽敞整洁的布置,当下惊呼一声,自己先跑去在两米的大床上欢快地滚了一圈。 陆岐然将行李放在地上,蹬了鞋子,走过去将窗帘一把拉上了。程如墨觉察到光线忽然暗下来,立即抬头去看陆岐然。陆岐然没说话,直接坐到床边,一手按着她手臂,低下头去。 两人将近二十多天没有见面,如今一个吻下去,顿时都有些情|热的意思,程如墨撑着想起来,陆岐然将她摁紧了不让她动。 程如墨抬头望他,小声说:“你这是白日宣|淫……” 最后一个字尾音,让陆岐然用更凶狠的吻堵住了。陆岐然一只手伸进她宽大的T恤里面,摸索着将搭扣解开了,温热的手掌几分粗鲁地覆上去。 程如墨喉间咕哝一声,伸手将陆岐然环住。 两人纠缠一阵,陆岐然抱她去浴室洗澡,随后在她刚刚欢快打过滚的那张大床上,将二十多天攒下来的一次性要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4月25日 重写 大家表催更QUQ盒子特别怕催更,如果能更新,一定是会更新的,最近一周都是通宵班,上得各种昼夜颠倒内分泌失调……所以没能做到日更。 后面都会日更到完结了。 第61章 最终抉择(四) 结束之后程如墨累得眼皮都掀不开,被陆岐然搂着睡了个午觉,醒来窗外已是漫天霞光。程如墨赶紧爬起来洗澡,拉着陆岐然出去觅食。 出去逛了一圈,程如墨接到林苒的电话,听说他俩还没吃饭,立即将二人邀到家中。林苒的新房子程如墨还没去过,挂了电话当即拉着陆岐然去拦出租车。 新房子和林苒原来那房子在一个小区,两个单元之际间隔也不过两三百来米。程如墨跟陆岐然一进门便闻见一阵食物的香味,往里一看,林森正在往桌子上端菜,程如墨乐了:“原来下厨的不是你啊。” “我做的菜那能吃吗?”林苒给两人找拖鞋,迎进去之后端茶倒水。林森打了一个招呼,又立即扎进厨房。 程如墨喝了口水,将杯子搁下了在屋子里乱逛。这房子虽是二手,但原来的业主很是爱惜,是以房子并不陈旧。林苒见她有兴趣,站起来跟她介绍:“我起初还觉得七十五平米小了,但住进来之后发现小有小的好处,两个人既不空旷又不拥挤。原来业主装修挺讲究的,我就稍微发挥了一下,换了几件家具提亮颜色。” 程如墨环视一周后点头,“真好。” 林苒嘿嘿一笑,凑到她跟前问:“你们房子打算什么时候买?” 程如墨想到之前给陆岐然的那通电话,眸光一沉,笑了笑,“又不是买大白菜,总要从长计议。” “江城房价已算是厚道了,这个价格放在帝都崇城,恐怕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你俩工作这么多年,积蓄拿出来付个首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程如墨望见防盗网上摆放的青翠植物,心里浮上一层恹恹的滋味,嘴上仍说:“我有分寸。” 林苒自然是瞧出来她不对劲了,“你有屁个分寸。两个人偶尔打打太极,那是情趣,但长期这样真不行。我还是主张有事说事,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程如墨想了想,没说话。 林苒伸出一指在她太阳穴上轻戳了一下,“死脑筋。” 林森抄了六个菜,都是他老家的特色菜式,林苒不无得意:“林木头别的不行,炒菜非常好吃。” 程如墨瞅她一眼,笑说:“怪不得觉得你好像长胖了。” 林苒本捏着筷子在夹菜,听见这句话了手上动作一滞,朝着林森望了一眼。 这小动作程如墨自然尽收眼底,不禁惊讶看向林苒:“难道……” 林苒点了点头,一贯落落大方的她这次脸上少有地现出几分羞涩,“刚刚跟你打电话就像跟你说这事儿。” 程如墨高兴得半晌没说出话,她立即起身跟林森调换了一个位置坐到林苒旁边,也顾不得吃饭了,拉着她开始问长问短:“多久了?做了检查没?老太太知道吗?” 林苒笑:“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能不激动吗,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未来的女婿。” 这边林森脸上的笑也兜不住,替林苒回答说:“今天去做了检查,一个多月。” “那你们婚礼什么时候办?是不是得提前?” 林苒点头,“得提前一个月,不然订好的婚纱到时候穿不进去了。”她叹了口气,几分哀怨,“虽然我估计现在要穿进去就已经够呛了——你不知道林森简直把我当猪喂,”她捏了捏自己手臂,“我俩也就半个月没碰面吧,胖了一圈,有天理吗?” 程如墨哈哈大笑,冲着林森比了一个大拇指,“不胖不胖,现在珠圆玉润,气色正好。” “快吃吧,菜都凉了。” 程如墨这才提起筷子开始夹菜,边吃边问老太太的情况。 林苒答:“老太太闲不住,我们在小区后面夜市上帮她办了一个摊位,进了点袜子啊鞋垫啊什么的,让她摆着卖。” 程如墨笑:“生意怎么样?” 林苒耸了耸肩,“反正是摆着玩,亏了算我们的,赚了算她的。不过我看老太太心情不错,估计还是赚了吧。” “妹妹什么时候过来?” “八月。她自己已经把工作都找好了,”林苒说起林森的妹妹颇有些欣慰的意思,“也没让我们帮忙,只前几天过来面试的时候来我们这儿住了两天。” 程如墨见她现在心情舒畅,自己也似乎受了感染,眼前虽有个烂摊子,和陆岐然的事也悬而未决,当终究有个奔头。 说了一阵,林苒笑问起他们两人的情况。 程如墨不自觉往陆岐然处望了一眼,选了个稳妥的说法:“先等他工作调过来再说吧。” 林苒轻笑一声,“那抓紧了,要是我肚子里的是个闺女,比你儿子大太多了,我怕你儿子不乐意啊。” 程如墨立即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话音刚落,陆岐然却开口笑说:“争取今年落实。” 程如墨立即看向陆岐然,他这话虽然带笑,神情却并非玩笑。程如墨不由勾了勾唇,提筷往陆岐然碗里夹了一箸。 吃完之后,林森洗碗,林苒陪着她二人在客厅看电视,问起报纸上那篇报道的情况。 程如墨来之前本打算让林苒也帮忙出谋划策的,但如今林苒怀孕了,说出来一则怕她生气,二则怕她劳碌,便回答说:“没事,我爸得罪了人,让人给摆了一道。” 林苒不疑有他,“我看到那标题煞有介事的,还吓了一跳,结果仔细一看,虚头巴脑通篇废话,比情感读本杜撰的办公室恋情故事还无聊。” 聊了一会儿,林苒又说:“你那个小表妹如今怎么样了?” 程如墨顿了一下,“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我上回跟林森出去吃饭,碰见她跟齐简堂了。” 程如墨目光微敛,笑了笑,“他俩的事,旁人也管不着。” 林苒觑着她的神情,“意思是两个人有点状况?” 程如墨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 林苒便也不多问了,“经过上回派出所那事,我发现这小姑娘,嘴欠了一点人贱了一点,又不太有眼力劲,但真说罪大恶极也不至于,就是走了点弯路,有人引导的话,兴许还能掰回来。就她上次哭成那怂样,真让她去杀人放火,估计她也没那胆子。” 林苒随口一说的这话,反而让程如墨上了心。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思考林苒说的这番话,车子到了她都没发现。 直到陆岐然下了车又替她拉开了这边车门,她才回过神来,望见宾馆的霓虹招牌了,立即去喊出租车:“师傅等等!” 陆岐然却将她手臂一拽,“你回去也热,跟我住吧。” “我……我换洗衣服还在家里。” 陆岐然拉着她往里走,“明天早上我去帮你拿。” “那那那今天呢?” 陆岐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笑了笑,忽伸手将她往跟前一拽,压低声音说:“穿浴袍,穿我的,或者不穿,你选吧。” 程如墨耳根顿时烧红,低骂一句“流氓”。 陆岐然挑挑眉,凑到她耳边,声音更低仿佛呢喃:“或者你想选先穿浴袍再穿我的,最后不穿?” 程如墨脸烫得能烙煎饼,使劲伸手将陆岐然推开了,大步朝里走去,她听见身后他促狭的笑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陆岐然到底没为难她,随她将浴袍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只一边敲着笔记本键盘一边说:“需要调查的东西很多,就我们两个人很难短时间弄完。” 程如墨凑过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越过他肩头看着电脑屏幕,“要不我找几个帮手?” “有几项要用非正常手段,”陆岐然点了点屏幕,“比如追究来源这一环,我们不方便出面。” 程如墨点了点头,陆岐然觉得有些痒,扭头看了她一眼。 “要是白苏能承认这事就好了,我也实在不想非得走到这一步。” 程如墨微叹了口气。 陆岐然沉默片刻,“她肯定不会对我们承认。”他重音落在了“我们”这个词上。 程如墨一愣,眼睛一亮,“你是说……” 陆岐然点头。 程如墨赶紧去摸电话,“我来约她,即便这件事她帮不上忙,要是能找几个人帮我们查资料也是好的。” “要想一劳永逸,还是让她亲口承认为上策……总之两手准备,你先打电话,我联系几个人帮忙。” 程如墨点头,捏着手机坐起来去拨号。 不一会儿,房间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打电话的声音便渐次响起来。程如墨电话打了很久,等她挂断时,陆岐然依然运指如飞。 程如墨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勾起嘴角——她想到不久之前在崇城陆岐然住处通宵写文案时,也是这样不知疲惫又充满干劲。 又仿佛当年与他一起做团队作业,小组四个人在咖啡馆里,赶在死线之前埋头苦干的场景,四个人都熬红了双眼,靠着咖啡或者烟草紧绷了神经,随时都要躺下,却又互相鼓励着继续奋战。 仿佛刀光剑影的沙场之上,她与陆岐然横刀立马,彼此托付后背却不倾诉软弱。 这种感觉让她既开心又踏实。 陆岐然觉察到她挂了电话,也没回头,低声问她:“怎么样?” 程如墨不说话,忽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肩膀。陆岐然手里动作一顿,转头笑问:“没答应?” 程如墨摇头,定定看着他俊朗的脸,心里一时暗潮涌动,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上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妹子还没看到,这里再说一下~ 这个文,从56章开始重写了,现在在更的是重修后的结局,目测还有个四五章的样子。如果没看的,从56章回去重新看一下吧~原来版本的剧情,大部分都会用到,只是会有调整。 第62章 最终抉择(五) 陆岐然伸手将她往面前一揽,让她坐在腿上,低头深深吻她。持续一阵,将她松开,哑声笑说:“正事办完了再收拾你。” 程如墨起身去给他拿了瓶水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跟他汇报方才电话的情况:“答应了,她这么会来事的人,鬼见愁似的,拿下白苏肯定小菜一碟。” 说完之后就自觉开了宾馆的电脑,与陆岐然并排坐着开始查资料。室内只有空调轰轰作响和电脑散热的声音,两人偶尔交谈一句,重新投入各自的工作之中。等手里工作告一段落,两人关灯睡觉。 第二天陆岐然去电视台接洽,程如墨照常上班,晚上两人在宾馆照旧查资料。 就在第三天清晨,睡梦中的两人忽接到林苒的电话,声音匆忙:“见鬼了,我怎么看见严子月跟白苏在一起?!” 程如墨看了陆岐然一眼,无声说了一句“好戏开始了”,又向电话那端的林苒解释:“林苒你别冲动,我跟陆岐然马上过来,我们一起过去,你现在在哪儿?” 林苒报了地名,又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我前几天还说这孩子本质不至于坏透呢,真是……” 程如墨只好说:“白苏跟我爸工地的事有关,林苒你别打草惊蛇,等我们过来。” 好歹将林苒劝住了,两人赶紧起床,也顾不上吃早餐,直接朝着那边去了。到半路时程如墨收到一个短信,她朝着陆岐然笑了笑说:“时间控制得挺好,我们过去估计正好赶上早间新闻。” 到了茶楼底下,远远便看见林苒正站在茶楼前面的花坛前面踱步,程如墨赶紧过去,“吃早饭了没?” “吃什么早饭,气都气饱了!”她将程如墨一拉,“赶紧上去,看看她们又在搞什么鬼。” 程如墨无奈笑了一下,“那走吧。” 两人走在前,陆岐然跟在后面,一路朝着二楼包间去了。 —— 这家茶楼是江城吃早点最好的地方,严子月也不客气,蟹黄汤包、苏式小点敞开了点,她朝着白苏肚子望了望,“你不吃点啊?不是说怀孕了人特别容易饿吗?” 白苏语气冷淡:“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说吧。” 严子月往嘴里喂了一口水晶虾饺,看她一眼,“我发给你的资料你都看了?” “看了。” 严子月笑笑,“这才是冰山一角,”她目光忽盯住白苏,“还想知道更劲爆的吗?” 白苏冷笑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程德云可是你姨夫,我凭什么信你。” 严子月耸耸肩,“你不是都来见我了吗?” “你……” 严子月一口一个点心,吃得不亦乐乎,眼看着大半盘都下去了,这才住了嘴,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又将上好的龙井喝了大半杯,满足地摸了摸肚子,“你既然这么关心我表姐,那肯定也对她周围的人了解得七七八八吧?我跟齐简堂的事,你也一定知道咯?” 白苏几分嫌弃地看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严子月也不在意,“那你肯定也知道,齐简堂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冷冷笑了一声,“长得也不算多好看,比我差远了,居然一堆男人围着她转。” 白苏听到这话,看了严子月一眼,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看你怨气挺大。” “齐简堂那样的男人,却心甘情愿给她当备胎,我反正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她看着白苏,捏紧了拳头,声音渐冷,“你是没见陆岐然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我第一次见陆岐然时,多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如今,啧啧……” 白苏瞬间冷了脸,“陆岐然私底下是这样的?” 严子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就是让陆岐然愿意心甘情愿听她话呗。我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还不了解她这人?只是装可怜装无辜,男人最吃她这套。反正像我俩这样的,肯定只有吃亏的份。你听过一个词吗?”她看向白苏,“现在网络上挺热的,叫‘绿茶|婊’。“ 白苏瞥她一眼,“听过。” “反正这次有人整她,我特别高兴。我姨爹这人,你估计不了解。以前我家和我幺舅家帮了他多少忙,如今为了一个烧火做饭的女人,就能直接翻脸不认人,不就是张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吗……我想啊,其他人能整他们,我们为什么不能?我能随便出入工地,搜集证据也容易,潜伏十天半个月,我就不信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真的?”白苏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严子月挺直胸膛,凑到白苏跟前,“我看了报纸上那篇报道,思路都是对的,就是缺少直接证据,要是我把我搜集的东西给他,让他重新写一个,肯定比现在这篇有说服力多了。” “你这么恨你姨爹?” 严子月撇撇嘴,“我不是恨他,我是想替我幺舅妈给他一点教训。”她见白苏没说话,又说,“我试着联系了一下那个记者,但是他没理我,有点可惜。” 白苏沉吟一阵,“给我吧。” “什么?”严子月愣了一下。 “记者我认识,我帮你给他。” “真的?!”严子月脸上显出惊喜之色,“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早找你了,还害我费那么多事。”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往白苏肩上轻轻捶了一拳,嘿嘿一笑,“我懂了,是你找的吧?白苏姐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 白苏“嗯”了一声,又问:“你手里还有资料?” “有有有!当然有!”严子月立即回座位,从包里翻出一只U盘,她攥在指间,朝白苏粲然一笑,“全部都在这里了。” 白苏伸出手,“给我。” 严子月却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动。 白苏看她,“给我!”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包间门忽被拧开了,白苏吓了一跳,倏地站起身,还没看清来人,却见严子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朝着门口扔去:“姐夫!接好了!” 陆岐然稳稳接住,别进衬衫口袋。 林苒一头雾水,“这是……” “严子月你算计我!”白苏当即反应过来,一抬手将桌上的盘子掀翻。 严子月赶紧抱着包退开几步,躲开了飞溅一地的碎片汁水,她朝着白苏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刚刚跟你说的不全是真话,但也不全是假话,你别生气,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你给我滚!”白苏看向程如墨,冷声一笑,“程如墨你长本事了,居然设这么大一个局来陷害我!” 程如墨进屋,将旁边柜子上的遥控器拿起,对着屋内的电视摁了一下,平静说道:“再怎么也不如你有本事。” 她话音刚落下,电视里就传出江城卫视早间新闻的声音:“……记者通过暗访调查发现,这家江城最大的家具城,从三年之间就开始存在产品质量问题。我们镜头现在所拍摄的这些家具,都是质量完全合格的产品,但是在产品出仓和运输途中,却存在一个巨大的黑色链条……恋窝虽然经销着许多国际国内知名的品牌,实际自己却有一条制假贩假的生产线,这是早间新闻的记者在暗访生产车间时拍到的画面,大家可以清楚看到,从这里排出来的污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直接汇入河里……” 程如墨将遥控放下,在播报新闻的声音里冷静开口:“你是设局陷害,我却是证据确凿。” “滚!”白苏将桌上尚存的碗碟一并掀了,“赶紧给我滚!” 程如墨看她一眼,声音渐冷,“我不知道你与赵忱达成了什么协议,非要置我与死地,但是你亲口向严子月承认的话我已经原原本本录下来了,如果你们还有所行动,我们不妨法庭上见。” 白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别以为靠这么一点小手段就能扳倒我!” “你要不要脸!”林苒扒开程如墨走了出来,“你抢了如墨男朋友,在生日宴上算计陆岐然女朋友给如墨难堪,如今还买通记者捏造事实试图陷害如墨父亲!谁他妈存了心要扳倒你?自己是坨屎看谁都屎!你是不是有病啊天天紧盯着我家如墨!她跟陆岐然自由恋爱怎么就碍着你了?你要是也喜欢陆岐然你不会公平竞争啊?天天使些下三路的手段你指望谁看得起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 电视里继续在播:“……现在有关部门已经赶到,将暂时查封恋窝家具城,做进一步的调查……” 白苏望着电视里场景,大喘着粗气,狠狠剜了四人一眼,忽踢开了椅子朝大步门口走去,一句“让开”还没说出口,忽从门外冲进来一人,径直扣住了她手臂,“你这个臭|婊|子,说好的钱呢?!” 程如墨和林苒被这人撞到了一边,程如墨赶紧扶着林苒站定,这才发现冲进来的是曾玲。 “你放手!” “钱呢?!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你居然敢关机装死!” “你怎么找过来的?!”白苏使劲挣扎,奈何曾玲干惯粗活的人,力气非她这种娇生惯养之人能比。 “我跟踪你三天了!居然还想赖姑奶奶我的钱,活得不耐烦了!” 四人都未料到这突然的变故,一时面面相觑。眼见这里也确实无事可做了,便商量了一下打算走。 刚走出去几步,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尖利刺耳,仿佛要刺穿耳膜,四人惊得一个激灵 严子月走在最后,赶紧几步跑了回去,却在见到里面场景时瞬间吓得腿脚发软,声音颤抖,如同筛糠,“……血……”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出来说墨墨做得过了(望天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5:00

    第63章 最终抉择(六) 手术室外气氛异常沉闷,四人缄默不语,唯独曾玲捂着嘴要哭未哭。等了很久,门终于打开,护士摘了口罩说:“还好送来得及时,孩子保住了。” 林苒当即冷笑一声。 白苏被推进病房,林苒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见到这人,当下表示要走,程如墨朝病房里望了一眼,“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等她家里人过来我再走。” 她给齐简堂打电话请了半天的假,又跟陆岐然交代几句,瞅见曾玲还惶惶惑惑地坐在走廊长椅上,便对刚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严子月说:“你帮忙看着她。” 白苏仰躺在床上,神情木然,听见开门声音了,也没转头,直到程如墨在床边椅子上坐下了,她声音方才响起:“何必假惺惺救我。” 程如墨声音平淡:“不是我救的你,林苒救的。她也怀孕了,权当为孩子积福。” 白苏冷冷笑了一声,程如墨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找号码,一边说,“挺羡慕你的,都这样了孩子还能保下来。” 她这句话不带半点讽刺,白苏听完愣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向程如墨——她正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 翻完一遍,程如墨停了下来,“邱宇号码我删了,你自己通知他吧,还有你父母。医药费曾玲已经付了,具体赔偿的事情你找她协商。” 白苏清冷笑了一声,“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分明恨我恨得要死,偏装得风轻云淡。” 程如墨看她一眼,摇头,“我真不至于恨你,顶多被你纠缠觉得有点恶心。这次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把前几次攒下来的恶心一并还给你了。” 白苏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剜出一个洞来,偏偏程如墨神情镇定无懈可击。最终她挪开了目光,极冷地笑了一声,“真不知道陆岐然看上你哪点。” “那你得问他,我也不知道。” “到这份上了还卖乖,程如墨你真恶心。” 程如墨不说话。 白苏转过头望向窗外,外面是白灼的日光,病房里却开着空调,是以显得那阳光分外不真实,她在日光里的脸色也煞白如同假面,“以前就在想,凭什么付出比你更多的时间,最终被表扬的却还是你的论文;凭什么你性格孤僻古怪,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对你死心塌地;凭什么喜欢同样一个人,最后赢的却是你。” 程如墨愣住。 “我非常嫉妒你,嫉妒你对人不假辞色随心所欲,嫉妒你从来不怕得罪人,嫉妒你喜欢陆岐然,却敢跟他告白打破同学朋友的关系。”她声音平静,透出一股死灰般的枯索,“尤其嫉妒,这么多年以后,陆岐然身边的位置最终属于你。” 程如墨久久沉默,被白苏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几分无措,过了半晌她才开口,声音仍是平淡,却多了几分感慨:“你家世比我好,家庭关系比我健康,长得比我好看,性格比我开朗,大学时候无论到了哪个团体,总能迅速成为团体的中心,获得大批的拥趸。你为什么要嫉妒我?分明你才值得我,值得任何一个不如你的女生嫉妒。至于陆岐然……或许也只是你所谓‘嫉妒’之下的副产品。没有陆岐然,你照样可以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精彩;但于我……”她停了一下,想斟酌措辞,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表述才是精准,最后只叹了口气,暂时略过。 “白苏,你一直拥有比我更多的资源。我只是正因为知道自己匮乏,所以才抓住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些。这么多年,唯独让我觉得后悔的事,大约就是答应了邱宇。他说得对,我这人对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确一贯没心没肺。他会劈腿,我确实拥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白苏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程如墨将叹息咽下,从椅上站起身,“你是执念太深,所以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这个人,真的不值得让你这么耿耿于怀。你订了婚,你已经怀了孩子,你婚期将至……” “我跟邱宇已经分手了。”白苏低声打断了她。 程如墨一愣。 “我并不是知道了他是你男朋友所以故意这么做,是他先追的我,直到你们分手之后,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劈腿——很多关于你的事,不是我自己去打听的,是他告诉我的,包括你跟你上司的事。我承认最初与他分享这种嫉妒让我很有快|感,好比两个人手拉着手去犯罪更刺激更无所顾忌。但这种类似共犯的关系,会因为一方的贪婪被打破,他不愿意为我的贪婪付出更多,所以我必须去找另外一个愿意的人。” 程如墨心情复杂,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程如墨最后望了她一眼,缓缓走到门口,手刚刚靠上把手,忽听见背后响起白苏幽幽的声音:“你最好搞清楚,你对陆岐然所谓的‘喜欢’,是不是也是执念的副产品。” 程如墨倏地回头,只望见白苏侧躺的身体,白色的被单反射着一片刺目的阳光。 —— 打开门,便看见走廊里多了一个人,程如墨惊讶看着齐简堂:“你怎么来了?” 齐简堂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过来看看情况,”又将目光投向在一旁低头沉默的严子月,“来跟她说几句话。” 严子月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齐简堂跟严子月出去以后,程如墨跟曾玲交代了几句,待她进了病房之后,也就离开了。 严子月被齐简堂拉着手臂,一路穿过外面灼烈的阳光,到了车里。车没停在阴凉处,此刻里面热得像是蒸笼。换做平时,严子月早就抱怨起来了,这会儿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齐简堂将冷气打开了,发动车子去找地下停车场,他扭头见严子月依然沉默,笑了一声:“吓坏了?” 严子月依然没说话。 齐简堂目光看向前方,“你这次会帮你表姐,我挺惊讶的。” 严子月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说,我总得试着做点什么事——我可不是帮她,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也并不总是为非作歹。” 说话间齐简堂看到前面有条林荫道,便将车子开了进去,停在一棵大香樟树底下。 齐简堂一手撑着方向盘,侧过身来看她,“我知道,比起我当年见过的那些小太妹,你差得远了。” 严子月撇了撇嘴。 齐简堂望着她,一贯吊儿郎当的目光里此刻却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但这事,你应当做给你自己看,而不是给我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走了。”严子月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齐简堂伸手将她拉住,“听我说完。” 严子月挣了挣,没成功,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我,我承认自己有过那么一时半会儿的心软。但在你表姐的事情上,我栽了一个跟头。真心才与真心对等,不是纵容,不是迁就,不是若即若离。所以对你的事,我必须格外谨慎。” “你又要讲大道理了。”严子月声音几分委屈。 齐简堂笑,“今天不讲大道理,只讲真心话。你现在才二十岁,而我转眼就要四十。我不知道把你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才合适。情人吗?你才二十岁,这样是在耽误你的青春。妻子吗?如果就这样将你牵涉进你从未设想过的境地,我更加不忍心。我接下来的人生规划,就是找一个和我一样已经在物质上精神上都做好了准备的女人结婚,这是一件极其现实的事,这对现在的你不适用。你还没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我不能剥夺你这项权利。” 严子月嘟哝,“我只想跟你谈恋爱。” 齐简堂将她手臂松开,笑着抬头摸了摸她脑袋,“恋爱总得需要爱,我在你身上找不到这样的感觉——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头疼叛逆的女儿。” 严子月抬头瞪他,“你跟自己女儿上|床,变|态。” 齐简堂哑然,“你不能跟喝醉了的男人讲道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齐简堂看着她,长长叹一口气,“你想变成今天白苏那样吗?被执念操控的人非常可怕,很容易走入极端。” 严子月眼前浮现白苏腿间流血的可怖模样,脸上表情滞了滞。 “人该在爱情之外找到另外可靠的寄托,这样一旦感情受挫,才能飞快从创伤中走出来。你年轻,而且还漂亮,衣食无忧,又读了一个与你现在条件极为相衬的专业,你不应该浪费这种资源。等你见识到了更多比我年轻也同样思想成熟,却还拥有年轻人激|情的男人以后,回头再看,你发现我不过是你鬼迷心窍时执着的一团烂肉。 严子月不说话。 齐简堂声音平静,“不久之后,我就会变成一个走入极为庸俗的男人,你看到的所有吸引你的特质,也最终会向现实妥协。你年轻所以还敢冒险,但我不敢,尤其害怕自己衰老了腐朽了,无法符合另一半的要求时,对方投来的怨怼目光。你或许可以保证自己毫无怨言,我却不能冒险相信你,明白了吗,子月?” 严子月头垂得更低,许久之后,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即驾驶室内响起一阵细碎压抑的哭声。 齐简堂依然侧身望着她,紧握着拳,静静望着她——这次他终于没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表妹和白苏的事情over……接下来然然和墨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握拳 第64章 终老与白首(一) 程如墨下午照常上班。思绪几度惝恍,眼前浮现白苏躺在床上的枯槁景象,想到大学时她如何时时处处成为目光的焦点,自己又是如何在她一番义正词严的陈词以后,最终与她疏远。一样在旧日时光里迷恋同一片风景,一样为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如果自身性格能够分割为毫不牵涉的黑白对立,白苏无疑就是完完全全恶的自己。 那么陆岐然,也是她深入骨髓的一种偏执吗? 心中几分沉浮不定,仿佛心里栖了一只正在孵化的蛋,随时将要破壳而出。她拉开抽屉,一眼便看见上回用以招待江城和崇城卫视负责人的茶叶,仅仅喝过那一次,被她用只铁夹子夹紧了用以防潮。她将夹子取下,往手心里倒了少许,空气里立即浮起清苦的气息,仿佛又回到那日,隔着缭绕的茶烟,她与陆岐然不动声色却各怀心事,仿佛高手对立,暗潮涌动之间尽是算计。 桌上摆着被陆岐然批评过的三本小说,都是在她毕业最初的那两年写的。那时生活不见天日,唯独求生意志格外强烈,满腔怨怼和濒死的情感无处发泄,只能挥洒成墨。前面两本尚且克制,第三本已是不管不顾的呐喊告白。 她将第三本翻开,草草看了几行,看到女主角日记里写“在左右无法为自己境况找到出路之时,我并非没有怨恨,甚有几次绝望化作利刃,几乎置我于死地。但这与你,并无关系”。她将一声叹息咽下,合上书页,放回原处——终究不忍再次检阅。 整个下午都有几分栖栖遑遑,终于下了班。她给陆岐然发短信确定晚饭地点,然后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 她已经习惯了楼梯时好时坏的声控,即便不看着路也能走得极为稳妥。一路发着呆,到了门口方才回神,正要掏钥匙开门,发现门把手里插着一张明信片。 她跺了一下脚,头顶声控灯亮起来。疑惑将明信片拿起来,率先闯入眼帘的是大片紫色的九重葛,迎着碧蓝的海水开得灼灼烈烈。她顿时怔住,心脏竟骤停一瞬,忙将明信片翻过来。 右上角盖着扶风岛的邮戳,而在左边的空白地方,写着一行字: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字迹洋洋洒洒,遒劲有力。 ——那是,陆岐然的笔迹。 程如墨望着那行字久久没动,时间瞬间凝滞,走廊仍是昏暗的走廊,就是在这个门口,她曾将醉意浇成冲动,曾给陆岐然打一通难以启齿的电话,曾与他拥|吻缠|绵…… 而今天,她在这里收到了一声千里之外穿山过水而来的回应。 眼前字迹渐渐模糊,程如墨狠狠抽了一下鼻子,打开包将明信片塞进去,然后朝着楼梯口飞奔而去! —— 程如墨呼吸不畅,敲门的手伴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哆哆嗦嗦敲了两下,退开一步,敛神屏息。 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心跳也仿佛随之激烈——“咔哒”一声,仿佛光明推开了黑暗,那人出现在眼前,一只毛绒绒的小鸟破壳而出,腾起心里一阵绵长的悸动。 程如墨想也没想,扑上去将他抱住了。 陆岐然一愣,伸手抚上她的背,“怎么了?” 程如墨摇头,只说:“陆岐然。” “嗯?” “陆岐然。” “嗯?” “陆岐然。” “嗯。” 程如墨嚎啕大哭,眼泪将他衣襟浸湿,背上仍覆着他手掌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无声慰藉,仿佛按压着她沸腾不止地灵魂。 程如墨哭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忽伸手勾住他脖子踮脚吻他。 陆岐然愣了一瞬,放在她背上的手掌收得更紧。 泪意化为更为汹涌的悸动,她主动撬开他的齿关,将他往里推。陆岐然一边拥着她一边随着她的动作往里倒退,最后终于重心不稳倒在床上。 程如墨跪在他身侧,深深看他,忽低下头埋在他颈项之间。陆岐然有些疑惑,想要开口问她,刚说出一个字,却又被她堵住。 啃咬之间,她伸手将他衬衫解开。陆岐然呼吸已乱,伸手将她一路往下不安分的手指捉住,抬头看她,“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如墨摇头,被他紧握的手指仍在不停挣扎。 “刚刚哭什么?” “爱哭,想哭,你管得着吗。” 陆岐然哑然,又问:“是不是白苏欺负你了。” “是你欺负我了。” 陆岐然笑,“从你进门到现在,我可什么都没做。” “嗯,”程如墨望进他眼里,目光灼灼烈烈,“我来做。” 陆岐然尚未说话,攥在手里的手指已经灵巧脱开,沿着他腹部的肌肉一路往下,几下解开了皮带,手指便探了进去。程如墨将一旁的被子挑开,覆盖两人身上,手指一边动作,一边低头吻他。 陆岐然所有疑问的语句全堵在喉间,她手指温热手软,却仿佛锋利武器,一阵一阵挑拨他逐渐紧绷的神经。 趁着一个换气的间隙,陆岐然伸进她衣|里,将她内|衣解开,大掌抚上去凶狠地捏了一把。程如墨喉间低|吟一声,仿佛被他激发了斗志,低头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咬。 接着忽抬眼看他,便又低下头去,顺着方才动作,一路辗转往下,渐渐到了他腰间。 陆岐然下意识便要将她捞起来,手尚未伸出,程如墨已钻了下去,猝不及防一口|含|住。 脑中神经火山一样崩裂,滚烫岩浆瞬间将他神思烧毁,有极长一个瞬间他思绪一片空白,渐渐思考能力方重新回来,他喉咙里“嗯”了一声,因这臣服与取悦陷入深深恍惚和更为巨大的空虚,他极想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却最终克制了这冲动改为抓住她的手臂,此刻他声音仿佛烟熏火燎般沙哑:“起来,我舍不得。” 程如墨没有动。 陆岐然闭了闭眼,伸手将杯子掀开,往底下看了一眼,而后用力将她一捞,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粗|鲁解开所有束|缚,如同烧红了眼的孤狼,带她进入一个从未设想的领域,将她一寸一寸吞入腹中。 —— 接近九点时这场征战才接近尾声,待呼吸平静之后,程如墨将陆岐然的衬衫捞起来裹在身上,蹲在床上,下巴搁在膝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陆岐然眉间全是汗水,眼神几分醺然的性|感。 程如墨轻咳一声,“陆同志,我要跟你承认错误。” 陆岐然挑眉,“什么错误?” 程如墨咬了咬唇,有些无法启齿。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程如墨往他一眼,脸埋进臂间,小声开口:“你上回跟叶嘉一起喝咖啡,我接电话时听见她声音了。” “然后呢?” “然后……我应该直接问你,但我没问。” 陆岐然看她许久,轻笑一声,“虽然有点晚了,但总比不问好。” 程如墨声音更低,“我错了。” 陆岐然笑,伸手往她肩头一揽,程如墨身子一歪,立即又倒了下来。 陆岐然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声音便贴着她耳朵响起来,震得她觉得微有些痒,“叶嘉打算在崇城开事务所分店,五一和上回,都是在问了我一些选址方面的事。”他顿了顿,耐心解释说,“当年分手是她提的,但是我们商量之后共同做出的决定。八年的时间聚少离多,我们对对方的生活影响微乎其微,从这个角度而言,彼此并非无可取代——她已经打算和她事务所的合伙人在一起了。” 程如墨听他说完,静了许久,轻声开口,“你跟她恋爱八年,这事无法回避,这也是你经历的一部分,我不会否认,就让……过去的归过去,未来的归未来吧。我相信你,也决不会再拿此事做文章。” 陆岐然“嗯”了一声,嘴唇靠近她耳后亲了一下。 “别贴这么近,热。” 陆岐然笑,“刚才怎么不觉得热?” 他不说还罢,一说程如墨便想起方才自己冲动之下对陆岐然做的事,脸上顿时烧红,一把将他推开爬起来逃去浴室。 她洗了个澡,往脸上浇了几捧凉水,磨磨蹭蹭了许久方推门出来。 陆岐然已经坐起来了,正在打电话订外卖,看见她出来了,勾唇笑了笑。程如墨脸上又是一热,若无其事将手机捞起来,坐到一旁去刷微博。 陆岐然也不为难她,轻笑一声起身去浴室冲凉。 两人在房间里草草解决了晚餐,夜里十一点时又做了一回“运动”。到最后程如墨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没来得及洗澡就匆匆睡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些动静,然而她被睡意攫住,丝毫无法动弹。 又睡了一程,被闹钟吵醒,程如墨下意识往旁边一摸,身侧却是空的。她愣住,立即坐起身,往桌子旁边看了一眼,陆岐然行李已经不在了,桌上电脑屏幕前上贴着张白色纸片。 程如墨走过去将纸片揭下来,先扫了一眼内容,“赶高铁,先走了,退房时间是12点,起床了赶紧吃早饭上班。”署名是个龙飞凤舞的“陆”字。 程如墨笑了笑,又看了第二遍,这才注意到写在前面的称呼,当即愣了一下。 三个字,不是“程如墨”——他写的是“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捂脸狂奔 大家抓紧看,说不定分分钟就要被锁…… 第65章 终老与白首(二) 江城今年的盛夏照例不负其“火炉”的威名,却因林苒婚期将至而变得紧促甜蜜起来。程如墨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帮林苒筹备婚礼,或是陪她去做产检。肚中胚胎发育良好,程如墨也跟着高兴。 其间陆岐然抽空来了一次,与她一起去了趟悦铭家园,最终确定了楼层与户型,只等找个合适的时间付首付签合同。放长线钓大鱼的售楼小姐比程如墨还要高兴,直说成交那天请他俩吃饭。 因又一桩心事了却,一切事情都按预期发展,又有喜事临近,程如墨心情日日都如在云端。心情一好,胃口就好。有天她忽然发现自己穿的热裤腰身紧了,赶紧一称,重了好几斤。当下后悔不迭,寻思着减肥。 便想到陆岐然让她锻炼的话,默默制定了一个计划表,每天提前半小时起来,去旁边公园里晨跑。跑着跑着,便也没那么排斥了。 七月下旬的一天,快到下班到时候,齐简堂忽将她喊去办公室。 程如墨一进去便是一惊,望见他办公室里小书柜里已经空了,墙边摞着几个已经封好的箱子。齐简堂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笑了笑说:“正式走还要一个礼拜吧,书麻烦,我就先收拾了。” 程如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他说:“你和苏钰是怎么打算的?” 齐简堂笑了笑,“不结婚,只合伙。她出资我出力,各尽所能。”他瞅着她表情,“舍不得我了?没事啊,你要是想过来干,跟我说一声我随时欢迎。” 程如墨看着他不说话。 齐简堂笑了笑,“怎么,真舍不得啊?那赶紧踹了陆岐然,我身边永远为你留一个位子。” 程如墨不接这茬。 齐简堂笑,目光多了几份疏淡,“我之前也说过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做不了同事,总还是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程如墨“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说,“收到林苒的喜帖了吗。” 齐简堂笑说:“怎么没收到。放心,你俩结婚我绝对给你们封最大的红包,按别人的三倍给,用来纪念我生命中走错路过却被我错过的女人们。” 程如墨笑得不行,“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德性。” 齐简堂扬了扬眉,“我这是发扬风格一路到底。” 闲聊了两句,程如墨顿了顿,还是提起了严子月。 齐简堂沉默数秒,方笑了笑说:“她今后结婚,红包我也按给你的规格给。”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程如墨望着他几分萧索的笑容,心里不免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但他似乎不需安慰,而她也无从安慰。这人,究竟是看得太清楚,还是看得不清楚,临到这时候,她反而变得不确定起来了。 又静了片刻,齐简堂笑说:“行了,回去工作吧。” 程如墨“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动。她沉默看他一眼,忽微微攥紧手,退后一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齐老师,谢谢你。” 齐简堂一怔——程如墨刚入职的时候,便是这么称呼他的。齐老师IP电话分机号码多少,齐老师这文案行不行,齐老师客户太难缠了…… 齐简堂往前一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拥抱一下她,但手举到了半空,最终落在了她肩头,轻轻拍了拍说,“好好干。” 程如墨这一声谢发自肺腑。谢他多年提携照顾,更谢他不存私心,告诉她陆岐然的回答。如果不是那句“很难不被吸引”,她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找到自信。 她想,她不长的二十几年里,坏人遇到了不少,但好人遇到的更多。 人这一生,总不免遇到些坏人。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朋友,也就足够了。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人人都喜欢,而她只愿为在乎自己的人而活。 —— 林苒婚期定在八月六日。程如墨本意是想让陆岐然提早两天过来,这样可以参加林森的单身派对。但陆岐然确实太忙,终是没能提前过来。 八月五日这天下午,程如墨正要到下班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她赶紧拿起来一看,是陆岐然打的。她顺了顺呼吸,按了接听,耳畔陆岐然含笑的声音响起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先听坏……等等,好消息和好消息?” 陆岐然笑:“第一个好消息是,我调来江城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九月二十号。” 程如墨想了想,“那第二个呢?” “至于第二个……”陆岐然顿了顿,“你下班了吗?” 程如墨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在哪里?吃晚饭了吗?” 陆岐然轻笑一声,“……你问题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程如墨赶紧收拾东西,边收拾便说:“我马上回来,你等我——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在楼下买点菜。” 陆岐然笑说:“都行,你慢点,别慌。” “我不慌,你又不会跑。”虽这么说着,程如墨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电梯以后,程如墨跟陆岐然聊换工作的事:“李组长居然真肯答应。” “不答应也没用,用工合同三年一签,正好今年也到期了。” “可江城这边,工资水平要低一大截呢。”程如墨微叹了口气。江城虽说中部第一,但放在全国,堪堪排进二线末尾。以陆岐然的实力,来这里到底是屈才了。 “物价水平也低了一大截。”陆岐然笑,“要在崇城,我再干十年才付得起首付。” 程如墨笑了笑,跟着人群一起出了电梯。八月夕照毒辣,照得外面写字楼明晃晃的玻璃一片橙红,程如墨正要再开口说话,脚下拐了个弯走到大厅,却陡然怔住——伞架旁边的沙发上,那人穿着白色衬衫,袖子挽起来,一手拿着一只牛皮纸袋,另一手捏着手机,正望着大门出口。 陆岐然觉察她没说话了,视线立即扫过来。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一个接触,程如墨飞快掐了电话跑过去。 陆岐然也收了电话,起身将飞奔而来的程如墨一把摁进怀里,低声笑说:“这个好消息如何?”他说话带起的气流拂起耳畔的碎发,震得耳朵微有点痒。 程如墨笑,“还行。” 陆岐然松开她,“既然这个是‘还行’,那再看看这个。”说着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塞进她怀里。 程如墨好奇,“是什么?” 陆岐然但笑不语。 程如墨将袋中东西拿出来,堪堪看到“购房合同”四个字,呼吸顿时一滞,过了好半晌她方找到自己声音,笑了一声:“……陆同志,你这样不对,你好歹应该跟我说一声。” “提早告诉你了,还叫什么好消息。”陆岐然拍了拍自己口袋,笑说:“这下我可是一穷二白了。” 程如墨眼有雾气,脸上笑容却绷不住,轻轻抽了抽鼻子,也不看后面究竟填了几人姓名,只将东西收回去了,笑说,“一日三餐饭,一把零花钱,我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陆岐然将她腰一揽,贴着她耳朵轻声说,“那我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他声音微沉,一句句好似要嵌入她心里。 —— 八月六日是个晴好天气,空气醺然醉甜。 因为林苒怀孕,他父母怕她劳累,婚礼流程在原本计划基础之上删减了很多,仅仅保留精髓。程如墨穿一袭浅粉长裙,全程陪伴林苒身侧。临近中午之时热闹的气氛忽又推进一层,门外传来大笑的声音:“来了来了!” 程如墨感觉林苒呼吸瞬间悠长,立即伸手将她手攥住,宽慰地笑了笑。浪潮似的笑声逐渐到了门口,程如墨扶着林苒起身,门口已有另外的女眷堵了门大笑着向林森要红包。红包一封封递进来以后,门终于打开,林苒还未及反应,腰上已被程如墨轻轻推了一把。 林森一手将她揽住,她婚纱曳地,洁白的脸上因为喜悦和害羞染出一层晚霞似的薄红,站在西装笔挺的林森身旁,两人端的一对璧人。 两人还未及品尝这一刻靠近时的惊喜,亲朋好友已起哄喊道:“抱下去!抱下去!” 年轻的新郎此刻便仿佛无所不能的战士,当即笑着将林苒拦腰抱起。有小女孩跟在后面帮林苒牵住了婚纱,稍得片刻休息的程如墨此刻终于在人群中见到了陆岐然。 他西装挺括,身型挺拔瘦长,即便早上程如墨亲手为他打上领带,此刻隔着人群再见,心里却仍有别样的滋味。 两人仅来得及隔空对视一笑,就被兴奋的炸了锅的人簇拥着一路下楼。 楼下停靠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打头的是一辆奔驰。程如墨陪着林苒坐上去,车子发动之后,终于稍得清净。林森一直攥着林苒的手,只笑不说话。 林苒一贯风风火火,此刻也多了几份恬静娇羞。 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司仪是江城卫视的一个主持人,一上台便掌声隆隆。程如墨听见林苒正在深深呼吸,立即凑近低笑一声,“这主持人有点抢镜,据说脑残女粉丝不少,你和林森加把劲,争取把注意力抢过来。” 林苒噗嗤一笑,便没那么紧张了。 仪式一项一项进行,正问到新郎新娘相识过程时,程如墨忽感觉身后过来一人,似有感应一般立即回头,果然对上陆岐然含笑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摸鱼写的,还有一小时下班,继续苦逼去工作了。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5:53

    第66章 终老与白首(三) “不好好在席上坐着,过来干什么?”程如墨笑问。 陆岐然不说话,伸手将她手指一勾,紧紧攥住。他掌心温热,顺着指尖一丝一丝缠上来,程如墨心里一动,抬眼望去,陆岐然面上仍是岿然不动。 此刻台上主持人正问林苒:“林先生和他前女友联系时,林小姐你会怎么做?” 林苒笑得不无得意:“他没有前女友,我就是他初恋。” 满座掌声里,陆岐然也勾唇一笑。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也不说话,自有一种干净的缄默与灵犀。 交换戒指互相亲吻礼成之后,林苒就要扔捧花了。 程如墨赶紧将DV塞进陆岐然手里,“帮我拿着,我要去接。” 陆岐然笑,“一定接住了。” 程如墨跟着女眷和伴娘团一起到了舞台底下,做好了接捧花的架势,谁知林苒并不转身,而是抱着那束□□直走下舞台,目光定定看着程如墨。她停在程如墨身前,而后将捧花塞进她手里。 程如墨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苒已伸手将她揽住,贴着她耳畔的声音几分哽咽,呼吸几次仍是说不出话来。程如墨鼻尖一酸,泪意紧逼眼眶,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伸手紧紧回抱林苒。 当年她们因为一个合作项目认识,逐渐从吃工作简餐的合伙伙伴到约着看电影的普通朋友,再到如今生命轨迹紧紧相依,约定七老八十的时候依然穿得漂漂亮亮一起去喝下午茶。如果没有林苒,她在湍急水流中独行的小舟会有多少次触上礁石,又会有多少次深陷藻荇的缠扯? 最终程如墨抱着捧花退到一侧,望见陆岐然正静静看她,目光清亮含笑,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头轻轻抵靠在他胸前。 接着午宴开席,林苒以饮料代酒,一桌一桌敬下来,敬到他们这桌时,林苒与陆岐然碰杯,笑说:“陆帅哥,你说好了年内落实的,可不能食言而肥。” 陆岐然饮尽杯中酒,“自然。” 程如墨忍不住去看他,他眉眼间全是磊落清朗的笑意。 与他们一桌的齐简堂与程如墨碰杯,“要是跟我,明天就能落实。” 这次不是拆台只是纯粹的玩笑,程如墨哑然失笑:“齐总,你幼稚不幼稚?” 晚上又有一席,吃完之后一帮年轻人开辟另外战场接着疯玩。到了快凌晨时大家才放过这对新婚夫妇各自回家。 陆岐然也喝了不少酒,微有几分醉意,攥着她的手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此刻夜风终于降了温,江城陷在微醺的灯光中昏昏欲睡。 “想去看看新房子吗?”陆岐然问。 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过去,夜里悦铭家园小区一片寂静。两人坐上电梯上18层,开门之后陆岐然一手牵她,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两人走上阳台,对岸灯火将天空照得微明。陆岐然开了一扇窗,随即脱□上外套垫在地上,拉着她坐下。 隔着玻璃便能望见底下粼粼江水,间或一两声汽笛声响起,衬得天地更加寂静。这样烟火迷离的夜里,陆岐然在她身边。 两人静静吹了一会儿风,陆岐然忽开口笑说:“趁着现在证件齐全,不如明天我们也去把证打了。” 程如墨以为他是开玩笑,接着这茬笑说,“行啊,九块钱工本费我出。” 话音落下,便感觉自己搁在一旁的手被陆岐然攥住了,随即他带笑的声音再起响起:“这可是你说的。” 程如墨顿时怔住,立即偏过头去看陆岐然。他脸上虽是带笑,目光却坦荡认真,仿佛此刻清明夜色。程如墨呼吸滞了滞,想说话,先笑起来,“陆先生,你这婚也求得太经济实惠了。就不说钻戒了,你从路边拔根儿狗尾巴草过来圈两圈意思一下也行啊。” “哦,钻戒。”陆岐然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将攥住她的手松开,伸进裤袋里掏了掏,过了片刻,手合拢着伸到她面前。 程如墨将信将疑,“骗我的吧?肯定是骗我的。” 陆岐然笑,“是不是骗你的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如墨犹疑着伸出手去,快要触到陆岐然的合拢的手指了,却又立即缩回来,如此反复了两次,陆岐然看不下去了,不由分说地将她手拉过来,然后径直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她无名指上套去。 程如墨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套上自己指上的东西——那的的确确是枚钻戒,而且长得还颇为眼熟。 陆岐然给她戴好了,将她手指一捏,“既然你没提出异议,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 程如墨这才回过神来,直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是……这是……这不是上次……” 陆岐然挑眉一笑,“发票丢了,退不了。你将就一下。” 他这一笑,三分狡黠三分洒脱,简直帅得一塌糊涂耀眼得一塌糊涂。雾气逼上眼眶,程如墨立即抽手捂住自己的嘴,声音不由哽咽,呼吸全梗在喉管里头,“你这人……你怎么这么狡猾。” 陆岐然伸手将她肩膀一揽,笑说,“你现在哭也没用了,来不及了。” 过了许久,程如墨心情方渐渐平静了些,她抽了抽鼻子说,“上回是在出租车上,这回是在这个黑漆麻黑家徒四壁的房子里,你可真是会选地方。” “人在就行,地方不重要。再说这地方不挺好吗,底下就是长江,多浪漫。”陆岐然笑说,揽着她肩头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静静坐了一会儿,程如墨方开口,“证先不着急,我应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你爸妈。” 陆岐然沉吟,似是在盘算放假的时间。 程如墨心里顿时起了个念头,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假装平静地问他:“十四号,你有时间吗?” 陆岐然立即转头看着她。 程如墨咬了咬唇,微微低头,小声说,“想跟你一起过。” 陆岐然静了数秒,笑说:“好。” 他目光仍是钉在她脸上,程如墨被他瞧得越发不自在,别过头说:“要是连你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我也未免太不称职了——总之,你,你别多想。” 陆岐然将她手捉住了,脸凑近几分,另一只手按上她的后脑勺,“我多想什么了,嗯?” 呼吸纠缠,程如墨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手上的热度顺着手背传上来。她便想也没想,微微抬头吻上他。 两人都喝了些酒,此刻互相撩拨,渐渐便都有些呼吸急促。陆岐然大掌附上她胸前柔|软,轻|舔她烧红的耳垂。程如墨心脏忽浮起一阵刺痛般的满涨,情感上想要索|求更多,理智又在进行艰难拉锯。 眼看着身上的长裙已经被他剥落一半,程如墨猛喘一口气伸手推他,“……这里不行。” 陆岐然手里动作顿了一下,手掌又在她身上逡巡片刻,然后猛地停下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几分粗鲁帮她把滑落的裙子拉好,然后牵着她飞快往外走去。 漫长迷|乱的一夜,呼吸缠着呼吸,柔软臣服坚硬。 醒来时程如墨不由抬起手,无名指上的钻石迎着晨光微微闪耀,一直闪入她眼中心底。她轻笑一声,转头看着仍在沉睡的陆岐然,不由撑起身体,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嘴唇微启,念出缱绻的三个字。 —— 生日前夕,陆岐然先到江城接程如墨。 程如墨心里紧张,虽然折腾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便起床去准备着早餐。正煎着鸡蛋,陆岐然从卧室出来了。 程如墨忙将火关小了些,转头笑说,“生日快乐,”又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陆岐然走过去,“昨晚就见你翻来覆去——是见家长不是会见国家领导人,别紧张。” “比国家领导人重要多了,国家领导人管天管地也管不了我婆媳关系。” 陆岐然笑了笑,只低头看着她煎蛋的动作。程如墨将煎好的荷包蛋盛出来,催陆岐然去洗脸刷牙。 陆岐然“嗯”了一声,朝外走去。走到厨房门口了,又顿下来,转头对她说:“我答应过你,不让你难堪。”说完便朝洗手间去了。 程如墨一时怔在当场,心里有些复杂的滋味——这人果然从来不食言不说大话。她当时随口一句有感而发,他却是认真答应记挂在心。 吃早饭时,程如墨咬了两口鸡蛋,忽想起来礼物还没给陆岐然,忙起身去卧室里拎了只袋子出来。 陆岐然笑,“我以为礼物昨晚上你已经送了。” 程如墨面上一热,“能不能正经点。” 陆岐然将袋子打开,取出里面精致的盒子,微微一怔。 程如墨平静地将盒子拿过来,取出里面的手表,又将陆岐然手拉过来,亲手为他戴上,“哒”地一声扣好,她声音也响起来:“你很适合手表。” 陆岐然看着印着“天梭”标志的表盘,静了数秒,轻声笑了笑,“陆太太,你气量真有点小。” 程如墨立即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意思,你真的挺适合戴表的……”她声音稍低了几分,“你看表的样子很帅。” 陆岐然挑眉大笑。 看家长的礼物昨晚两人逛商场时便备下了,本计划着这样去坐车便可不慌不忙,谁知道吃完饭之后程如墨就卡在了穿衣服这一环上。 她换了几身都不满意,总觉得不是太过轻浮就是太过老成,偏五一那日叶嘉穿着长裙的场景一径地在脑中晃荡,让她更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陆岐然在客厅里等着,看她进进出出,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去卧室,将她从衣柜前挤开,自己亲手翻找。找了片刻,他拿出条乳白色刚刚及膝的裙子来,“就穿这身吧。” 程如墨接过,将信将疑,“我可以相信你的品味吗?” 陆岐然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往她额头上拍了一掌,“我看上你了,你自己觉得能不能相信我的品味?” 程如墨扑哧一笑,“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说不吗。” 便伸手接过,将衣架取下来。她瞅着陆岐然还站在跟前,便委婉提醒:“我要换衣服。” 陆岐然笑着挑挑眉,抱着手臂往旁边墙壁上一靠,“换吧,难道还要我帮你?” “不是,”程如墨耳朵飞快烧起来,“你……你出去一下。” 陆岐然偏站着不动,程如墨咬了咬唇,“那我出去换。”刚一迈开步子,陆岐然忽跨过来挡在她面前,反手将卧室门扣上了。他背靠着门板,笑望着她,也不说话。 程如墨白他一眼,“……幼稚。” 心想也不是没看过——应该说是昨晚才看过,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她微微侧过身去,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将陆岐然挑的裙子套上去。 陆岐然看着她,目光深黯仿佛静海。日光下她肌肤一片晃眼的白,举起又放下的手臂显得匀称有力。踩在拖鞋上的脚却极为伶仃,显出几分荏弱之感。 这裙子是背后拉链式的,程如墨将头发捋到一侧,手伸到后面去拉拉链。陆岐然忽上前一步,将她手指捏住了。就着她的手指,也不松开,将拉链缓缓拉上。拉好之后,忽低下头去,在她白皙项上印下一吻。 程如墨觉得痒,不由缩了缩脖子。 陆岐然轻咳一声退开了,“抓紧点,要迟到了。” —— 珲城与江城高铁两小时的距离,这是个存在感很小的省会城市。程如墨大四时去过一次,如今旧地重游,心情颇有些复杂。 下了高铁之后,她便忍不住一路张望,觉得这车站比记忆中的显得旧了一些,人却多了一些。 全国普遍高温,珲城也不例外。一出去热浪滚滚袭来,陆岐然拎着行李袋,带着她去出租车港拦了辆车。车内冷气呼哧呼哧吹着,出租车司机与陆岐然攀谈起来。 程如墨在高铁上放下去的心这会儿又悬起来,高高地吊在嗓子口,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司机和陆岐然说了些什么,她全没听清楚。 很快车子驶入一条梧桐掩映的小巷,窗外一片森然的绿意。程如墨立即趴着窗户看了一会儿,还没觉得过瘾,陆岐然声音已响起来:“师傅,就在这里停。” 程如墨立即转过身看他,“到了?” 陆岐然笑了笑,“下车吧。” 程如墨便晕晕乎乎下了车,趁陆岐然给钱的时候,抬头打量面前的民居。也就是普通住宅的模样,与她父母住的差不离多少。 陆岐然付了钱过来,掏出钥匙将底下大门打开,撑着门说,“进去吧。” 程如墨脚发软,“我……再等等行吗?” 陆岐然笑,“饭都好了,就等我们到了开席。”又说,“你不是见过邱宇家长吗?” “那能一样吗?”程如墨声音发软,“讲好了啊,如果到时候要撤,你得给我殿后打掩护。” “撤什么,”陆岐然不由分说将她手攥紧,“走。”说着便拉着她进了楼梯。 程如墨一路脚步虚浮跟在他后面,走到三楼时忽碰见一老头拿着把蒲扇走下来,他瞅见陆岐然了立即打招呼:“小陆,回家了啊?” “陈伯你好,吃了吗?” “吃了吃了,这不去公园下两盘棋吗——这是你女朋友?” 程如墨听见自己被点名了,立即朝着老头点头笑了笑说:“你好,陈伯。” 老头儿哈哈一笑,“那赶紧上去,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陆岐然笑说:“到时候去跟我爸喝茶。” “好嘞!” 程如墨这会儿只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楼梯内这番闲聊不但没让她放松下来,反觉得更紧张了。只跟着陆岐然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上走。 很快陆岐然脚步也停下来了,程如墨望了望面前黑色铁门上倒贴的“福”字,呼吸瞬间放缓了。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去看两边贴着的春联:民安国泰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华年。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潇洒。 陆岐然将她手松开,伸手扣了扣门。 里面立即传来一道女声:“老陆!快去快门!儿子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哒”的一声,铁门里面的红漆木门打开了,随即铁门也打开了,面前站着个约莫半百的高瘦男人,笑说:“总算到了!” 程如墨这时候呼吸都滞在喉咙,赶紧打招呼:“伯父,你好……” “如墨是吧?你好你好,快进来吧,外面热。” 陆岐然在她腰上轻推一把,程如墨便迈开脚步走进去,陆父从柜子里拿出双干净拖鞋递给程如墨,程如墨道谢接过换下了。 陆岐然将买的东西递给陆父,“这是如墨给你们买的。” 陆父笑呵呵接过,“进来坐吧,洗洗手准备开饭了。” 程如墨换了拖鞋跟着陆岐然进去,在沙发上坐下了。陆父起身去给他们倒茶,她便趁此打量起来:他比程德云身形稍高,脊背挺直,很有精神。在程如墨印象中,当官的都是大腹便便,还端着架子,是以陆岐然父亲看着便分毫不像是当官的。 陆父将沏好的茶的搁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正要说话,厨房门忽然打开,陆母边擦着手边从里面走出来,“旁边柜子里有铁观音,你泡这毛尖做什么。”她笑着走到近前,看着程如墨说,“就差一个汤了,马上开饭,一路过来挺累吧?” 程如墨赶紧起身,“伯母你好,过来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早该让陆岐然带你过来。”她笑看着程如墨,“你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里就行。” 程如墨点头,见陆父陆母都很客气,心便放了大半。 过了一会儿,汤烧好了。陆岐然过去帮忙端菜,很快便开席。陆母烧了六个菜,荤素俱全,汤是鱼汤,色|味俱佳。 便吃便例行问起来程如墨以及她家中情况,她按实说了。陆母听说刘雪芝也养花,瞬间来了兴趣:“你妈妈养了些什么?” “杜鹃,金桔,吊兰,花蝴蝶……还有些我也不太认识。” 陆岐然笑,“妈,你养的跟人家没法比。我见过如墨家养的花,长势比你养的那几盆好多了。” 陆父也附议,“所以我说你还是别捣鼓这个了,养一盆干死一盆,还不如养个猫猫狗狗,饿了好歹知道叫唤。” 陆母笑说:“我这不是忙吗。” “那你总得专一一点啊,今儿去养个花,明儿去报个腰鼓队,后儿又跑去学素描,结果呢,一事无成。” 程如墨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二老拌嘴,不由笑了笑,心里有些羡慕——言语眼神间都能看出,二老感情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接着往后看~ 第67章 终老与白首(四) 吃完饭之后,又切了一个蛋糕。在陆母坚持之下,陆岐然还是吹了蜡烛许了个愿,他望见程如墨在憋笑,无声说了句:“到时候收拾你。” 程如墨吐了吐舌头。 陆父陆母有睡午觉的习惯,吃完陆母便领着程如墨去了陆岐然房间,笑说:“床单被套我刚刚换了新的,要是你想睡也睡会儿吧,不睡就玩会儿电脑,中午日头大,出去也不容易开展活动。我跟他爸都要睡个四十来分钟下午才精神,夏天尤其容易犯困。” 程如墨赶紧说:“阿姨您尽管按您自己的习惯来,我跟陆岐然有手有脚,您不用费心。” 陆母笑了笑,“那行,空调遥控就在桌子上,要是觉得温度高了你就自己调啊,我提溜着陆岐然帮我洗碗去。” 陆母出去以后,程如墨便在陆岐然房间里东逛逛西逛逛。陆家整体装修偏中式,看起来都有年头,木质家具沉淀出一股岁月的古朴之感。书桌紧挨着窗户的,程如墨拉开窗帘,撅着屁股趴在书桌上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是个操场,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日头底下红色塑胶跑道散发出来的味儿。书桌旁边是个书柜,程如墨随意扫了一眼,历史类的书籍偏多。最底下那层还摆着些高中时候的资料书,程如墨来了兴趣,将柜门打开,抽了本物理书出来。 陆岐然高中时候笔迹就已成型了,如今在那基础上字迹更潦草了些。他和其他男生一样,都不太爱记笔记,一页纸上了不起记个三行。她又抽了一叠试卷出来,正好是数学月考的卷子。程如墨草草翻了一下,被那上面的从来没低于130的分数刺激得无比汗颜。 正要放回去,身后门被推开了,陆岐然走进来笑说:“在看什么?” 程如墨扬了扬手里的试卷,“看你的光荣历史。” 陆岐然定睛看了一眼,笑说:“这都被你翻出来了。” “你是不是偏科?” 陆岐然“嗯”了一声,“生物和语文差点。” 程如墨笑,“偏得挺好。要是你门门都这么好,我数学考两百分都没法跟你同校了。” 陆岐然走到她面前,“你睡不睡午觉,要不我陪你聊会儿?” 程如墨心想陆岐然跟他单独在房间里待着不太好,摇了摇头说:“入乡随俗,我躺会儿吧。” 陆岐然点头,将床上的枕头抄了一个起来,“那我去客厅。” 陆岐然出去以后,程如墨在床上躺下玩手机。本来是不打算睡的,渐渐却也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惊醒,心里暗道不好,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朝门口走去,正要开门,忽听见外面陆岐然与陆母交谈的声音。程如墨捏着门把手的手放了下来,屏住呼吸,侧了侧头,耳朵紧贴着门板。 “……也并不是说不好,只是你跟叶嘉高一就认识了,认识这么多年,毕竟知根知底一些。再说她也是珲城人,都是同乡,遇到什么事,两家也能方便照拂。” “我跟如墨大一认识,也差不离几年。” 陆母微叹了口气,“可你跟她恋爱才多久?” 陆岐然低声笑了一下,“这您可没资格教训我,你跟我爸从认识到结婚统共也才两个月。” 陆母笑了一声,“你这孩子……我跟你爸情况不一样,当时你外公外婆帮着把关呢。” “您不相信我的判断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错误的决定。” 陆母顿了几秒,“这么说也是,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跟你爸操心的也少。你真喜欢她,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孩子虽然性格没叶嘉活泼,但看着也挺知情识趣。就是她父母……” “妈,他们是文化程度低了点,但如墨不是。您不觉着这样一个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家庭,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挺不容易吗?都是劳动者,工种不同而已,您是人民教师,可不能来歧视这一套。” 陆母大笑,“还来道理来堵我——那你上门见过吧,觉得怎么样?” “她父亲大男子主义,但也有些性情中人的意思。算是商人,摸爬滚打多年,人情世故实则看得透彻,到了这个年纪,反而不爱来虚以委蛇这一套。她母亲性格比较温和。两人都没为难我。” 陆母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那你自己喜欢小程哪点?” 听到这个问题,程如墨心脏也陡然悬起来,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 静了好一会儿,陆岐然声音才响起来,“我要是问您您稀罕我爸哪点,当时那么仓促就嫁了,您可能也不不一定能说清楚。一个螺钉配一个螺母,纹路走向都严丝合缝,也就拧到一起了。 遇到了,一眼就觉得是这个人。她的优点你能欣赏,她的缺点你也能包容。过日子不就是欣赏与包容吗,您说呢?” 路母沉默了片刻,才笑说:“你想得很透彻。” 程如墨在门后面听着,心脏仿佛擂鼓,一阵一阵激烈跳动起来。她想着与陆岐然重逢后的种种。想她故意惹他生气,说些刻薄伤人的话,而他也从最初怒而不言到学会四两拨千斤;想他从记忆中那个白衣衬衫的青年渐渐变成了生活中真真切切的一个人;想他拧着眉一言不发或是挑眉而笑故意逗她的模样;想他包的那碗热馄饨煮的那碗热干面,他帮她买的推理小说,给她擦汗时递过来的热毛巾;想问他要三块钱时他打她手说“先欠着”;想他明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 想他的事事种种,眼里渐渐起了雾气。 不管是喜欢也好,愧疚也好,责任也好……遇到了,一眼就觉得是这个人。 后面的话程如墨都没再听进去,她垂首默默站着,直到听见陆岐然沉稳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立即反身回床上躺好。 门打开,陆岐然走到床边将她肩膀轻轻推了推,低声喊她。 程如墨假装悠悠转醒,将眼里的水汽用一个哈欠掩饰过去,转过头来看他,含糊着声音说道:“早上好。” 陆岐然笑出声,“是挺早,赶紧起来吧,睡久了晚上失眠。”又说,“我带你去出去逛逛。” 程如墨盯着他,忽朝他伸出手来。 陆岐然哑然失笑,却还是伸手将她腰一揽,抱了起来。程如墨立即将他抱住了,下巴搁在他肩上,久久没动。 “怎么了?” 程如墨摇了摇头,“梦见吃蹄髈呢,刚刚端上来,你就把我喊醒了。” 陆岐然笑,“那赶紧起来,带你去吃真的。” 下午陆岐然带着程如墨将周围逛了逛,临到晚上六点回来吃晚饭。吃过之后程如墨和陆岐然在家里陪着陆父看电视,陆母去参加腰鼓队训练。 坐了一会儿,陆岐然接了个电话,简短应了两声挂了,对陆父说要带着程如墨出去见几个朋友。陆父看新闻联播看得起劲,随意应了一声,嘱咐二人注意安全。 下了楼之后,陆岐然攥紧她手,走得飞快。程如墨好奇:“什么朋友?” “到了就知道。” 两人穿过两条街,面前忽出现一个码头,前面就是悠悠河水,水中倒映着河上轮船晕开的灯火。陆岐然拉着他一路往码头走去,循着一条楼梯往下走。不多时就走到了河边,走过轮渡,上了停靠在轮渡上的一只游船。 程如墨跟在陆岐然后面,越发好奇。偏偏陆岐然一声不吭,只攥着她手继续往上走。上了三楼,越过船舱到了前面的甲板上,刚停下脚步便听见船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老陆!” 陆岐然拉着她走过去,将面前三人一一介绍给她。都是他高中同学,程如墨也没记清楚名字,只跟陆岐然混喊,一个老甲,一个老鹏,一个老唐。 几人说笑一阵,穿着件印着海绵宝宝T恤的老甲笑说,“既然嫂子就到了,我们赶紧把家伙亮出来吧。” 程如墨吓了一跳,凑到陆岐然耳边嘀咕:“什么家伙?” 陆岐然笑而不语。 老甲三人绕到了船舱后面,不一会儿一人拿着些东西过来了,程如墨定睛一看,发现老甲手里提的是个烧烤炉子,另一手领着一个白色的编织袋。老鹏手里东西花花绿绿的,看上去似乎都是食材,而老唐则抱着一箱子啤酒。 三人将东西放下了,又去搬了一张矮桌几个塑料凳子过来。最后老唐小心翼翼端了个奶油蛋糕出来,程如墨望见陆岐然脸色沉了几度,顿时扑哧笑出声,得到陆岐然一记警告的目光。 三人打开了烧烤炉子,装上白炭支上烧烤架,点了火很快忙碌起来。 程如墨闻着孜然的香味了方才回过神来,瞧见陆岐然正在往烤串上刷油,炉子里冒出阵阵白烟,混着夜里河上的薄雾,将他整个身影都模糊了。 末了她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眼睛模糊了——他还记得自己大学时说过,想和几个朋友在船上喝着啤酒看风景。 游船已经开了,夜里“突突突”的声音格外明显,船划开夜色,在清凉的风中一路往前。 程如墨擦了擦眼角,也笑了笑加入烧烤的行列。老甲三人见陆岐然和程如墨在忙,索性坐在一旁不动了。三人一人启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望着他俩调侃:“要不你俩辞职来给我打工吧,我们把这游轮小吃开展起来,也算是丰富咱们珲城夜生活。” 老鹏附议:“我觉着这主意好,他俩郎才女貌,站着就是夫妻店活招牌,广告都不用打了。” 陆岐然将刚刚烤好的一盘骨肉相连搁到三人面前,“你这小游船,请得起我这么大的腕儿吗?” 老唐哈哈大笑,“我们三个人你们两个人,我们把你们包里东西都扣下了,电话扔河里去,就关在最底下船舱里,一人一天只给俩馒头,不到一个星期就老实了。” 又烤了好几盘,程如墨便跟着陆岐然坐下开始吃。陆岐然开了瓶啤酒递给她,程如墨怕喝醉了回去给陆岐然父母留下不好印象,便有些犹豫。陆岐然看她一眼,“我买的是联票,吃宿都在船上。” 老甲说:“对,还是甲等舱。” 老鹏:“总统套房。” 老唐:“蜜月套房。” 陆岐然不语,抡起拳头作势要跟三人干架。三人哈哈一笑,举起酒瓶说了句:“干!” 陆岐然和程如墨举起瓶子靠上去,夜空中清脆的几声响,程如墨便觉有什么心中豁然洞开。 渐渐饭饱酒足,大家都有些醉意。蛋糕最终也没吃,被几人拿来抹了一头一脸。喝醉的老甲三人开始放开了喉咙唱歌,唱得荒腔走板偏有十足投入。 程如墨只喝了一瓶,状况好点。陆岐然被他们唱《那一夜》的歌声吵得脑袋发疼,拉着她到一旁的栏杆边吹风,程如墨套住纸巾给陆岐然擦脸上发上的奶油,奈何已经干透,擦了半天没有一点效果,程如墨无奈:“算了,到时候去洗洗吧。” 陆岐然忽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刻意带了几分轻浮:“你说,要是涂在你身上……”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上,程如墨耳垂立即红了,啐了他一句,伸手将他往外推了推。陆岐然轻笑一声,伸手揽着她静静看着河上风景。 船行了一阵,忽然前面出现一条光带。 陆岐然湖伸手朝前面指了指,“中央广场,还记得吗?” 程如墨一怔。 船又开了半分钟,渐渐到了中央广场正对面,程如墨望见广场正中发光的雕像,喉咙顿时一梗——当时她就是站在那雕像前玉兰花样的路灯下跟陆岐然告白。 程如墨呼吸一滞,清了清嗓,“那年雪真的挺大,火车延发,我在车站等了七个小时。我记得当时这河都结冰了吧,可惜当时感冒了,不然也能趁机滑……” 她转头望见陆岐然的目光,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那目光清亮仿佛寒夜星辰,映着夜色中浮动的灯光,她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陆岐然也看见她的目光——在久远仿佛已被遗忘的旧日时光里,就是这样的目光,将她与千万个面容模糊的老同学区别开来。而他在这样的目光,一住多年。 如此静默对望了片刻,陆岐然突然伸出手将她紧紧抱住。这动作迅速仿佛携着一阵风,带着阵渊渟岳峙的坚定气势。 程如墨呼吸先是滞在喉管,随即仿佛打开了一个口子,缓缓地呼出来。她被他勒得骨头都有些发疼,两人紧紧相拥,她清楚听见他胸腔里的声音,跟自己的叠在一起,仿佛清夜闻钟,仿佛瀑布发声,深渊便会响应。 记得高中时候上语文课,不爱虚头巴脑的现代诗,唯独舒婷的一首《致橡树》极为喜欢: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6:30

    【关于番外】 番外有小包子,然后还有一个林苒的番外。然哥的心路历程这个没有,或许会有关于他视角的一些片段。 因为明天要去拜访北京的一个亲戚,而且看形势基本没可能回来,所以明天不更。包子番外,后天,也就是5月3号晚上放出。 第68章 番外一 程如墨这次备孕做得格外仔细,每月去医院查一次各项激素水平,而陆岐然推掉了晚间的应酬活动,专心致志回家造人。 在林苒跟林森家小少爷木木满周岁之后,程如墨肚子终于有动静了。这下刘雪芝生活仿佛有了主心骨,开始变着花样地给程如墨熬汤。程如墨本就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而且妊娠反应又明显,喝下去的照原样全吐出来。是以肚子虽然渐渐显出来了,身材却未见胖。 晨起照镜子,看见自己渐渐粗起来的肚子,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很气馁:“我就腰细这一个优点了,现在这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陆岐然赶紧说:“谁说的,你皮肤白……” “有白苏白吗?” “……你长得好看。” “有林苒好看吗?” “……” 怀孕之后的程如墨每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谜样的诱|惑,陆岐然每天对着她那张日渐细滑白嫩的脸早就憋得不成人样,见跟程如墨讲不通道理,只好一把拉过来手上欺负两把过过干瘾,程如墨一面也有些情生意动,一面却还是担心肚子,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将陆岐然推开了。 陆岐然也有所顾忌,压|着她对着她嘴唇啃了两口,喘息说:“你还有个优点。” “什么?” “我喜欢你。” 程如墨吓呆了。 她因为早年曾主动告白占据劣势,是以现在赌气死也不肯轻易对陆岐然说“喜欢”“爱”这样的字眼;而陆岐然因为性格原因,即便是结婚那天晚上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也都没跟她说过这几个字,只最后跟她说了句“媳妇儿,咱们好好过日子。” 程如墨赶紧推开陆岐然去捞手机。 陆岐然把她按住,“干什么干什么?” 程如墨严肃看他:“陆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 陆岐然在她头上一敲,“有点出息,赶紧起床上班。” “再说一遍。”程如墨摇他手臂。 陆岐然不理。 程如墨继续摇,刻意放软了声调柔柔弱弱地喊他“老公”。 陆岐然把她爪子扒开,拆开乱掉的领带重新系好,故意板着脸说:“别点火,美人计对我没用。” 程如墨哼了两声,瞪了陆岐然一眼,“小气。” 当时陆岐然从崇城搬过来时,一部分行李快递,另一部分放在那辆雅阁里开过来。现在这辆半新不旧的雅阁依然充当二人的代步工具,尤其在程如墨怀孕之后发挥了重大作用。每天陆岐然先将程如墨送到公司楼下,再驱车去往电视台。 有次聚餐林苒看到这辆破雅阁了,忍不住调侃程如墨:“陆岐然买了房,你要不给他买辆车?” 当时刘雪芝交给程如墨的卡里,除了装修动了十万,如今再没动过。江城房子便宜,她和陆岐然月供压力很小,是以每月还能攒下些钱,如今听林苒这么一说,再看自家坐骑,似乎确实有些寒碜,如此便上了心。 但又不好直接问陆岐然,于是编造了一个接了桩汽车广告的理由,每天变着花样跟陆岐然打听他的喜好。结果打听下来却非常受挫,据说男人都爱宝马香车,但陆岐然是个例外,问他觉不觉得现在这雅阁配置不符合他如今身份,他答一句“能开就行”,顿时把程如墨堵得无话可说。 眼见从他这里无法突破,程如墨只好变着法子去联系陆岐然的死党。 结果还没打听出来名堂,有点回家陆岐然忽然往她怀里扔了串钥匙,程如墨拿起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你你你……” 陆岐然笑,“我也觉得这车开去你公司丢人,显得做我陆岐然老婆格调不高。” ——可也不能一下换成四个圈儿啊,“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灰色收入,不是说一穷二白了吗?” 陆岐然挑眉,“太年轻,说什么你信什么。老唐他们做游轮生意,我也入了股。” 程如墨过去搂住他,“你老实交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 “一点股票和债券。” “还有吗?” “还有个珲城同学开了家农家乐。” “还有呢?” “没了。” “加起来估计有多少?” 陆岐然轻轻拍了拍她肚子,“加起来你俩吃香喝辣没问题,海景别墅还是勉强了。” 程如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扑哧一笑,“那你还累死累活待在电视台,还不赶紧辞职了收租子。” “那不行,电视台是事业。” 程如墨心里动容,伸手抱住他,“我不是嫌弃你现在的车,我是打算给你买辆车。” “你给我买?”陆岐然抬高声音,“陆太太,我就是卖肾也不会让你给我买车。以后别动这种心思,男人赚钱养家天经地义。”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性别歧视!” 陆岐然不置可否,“你买的车我要是开出去,大家怎么说我,吃软饭?” “不就是辆车吗怎么上升到吃软饭的地步了?” “不就是辆车吗怎么上升到需要你出钱的地步了?” “……”程如墨投降,“行了我说不过你。” —— 身子渐渐笨重,程如墨不再参与核心的工作,每天留在公司给大家打打下手,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星期时,程如墨请了假回家准备待产。 刘雪芝也搬过来日夜严防死守,一家人都高度警惕,颇有战前的紧张气氛。程如墨本来是不怕的,被他们这小心翼翼的阵仗搞得也怕起来了,每晚都有数不尽的问题要问陆岐然。 “老陆,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你问过了,换一个问题。” “……要是女儿长得不好看怎么办?” “送去韩国。” 程如墨笑得不行,“有你这样的吗?标准答案不是不嫌弃吗?” “我肯定不嫌弃,看她自己嫌不嫌弃。” “那万一要是个儿子呢?” “跟你姓……” “什么意思,不想要是吧?” “替你程家传宗接代。” 程如墨心里一动,一时默默无言,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老陆,我好像来大姨妈了……” “来什么大……”陆岐然本已昏昏欲眠,反应过来时立即从床上跳起,跑去将房门打开,大喊,“妈您过来看看,如墨是不是羊水破了……” —— 慌而不乱,刘雪芝帮程如墨拿帽子围巾和手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陆岐然先下去取车,顺便给老丈人和家里打电话。 车子很快开到育幼保健医院,程如墨被推进产房,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程德云从家里匆匆赶过来,看见紧闭的产房门脚步一顿,问刘雪芝:“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雪芝摇头。 里面传出程如墨的叫|声,陆岐然听得心一阵一阵揪紧,坐立不安,只好在走廊里不断踱步。他怕刘雪芝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劝她先去休息。刘雪芝只是摇头,说要在这里等着。陆岐然便去车里拿了张毯子过来,又给二老买了两杯热饮。 三人或坐或立,就在这样的沉寂中静静等待。 ——忽然一声啼哭从产房里传出,陆岐然如紧绷的箭一般立即从椅上弹起,飞快走去门口。 护士将门打开一条缝,摘了口罩笑说:“孩子生了,刚好六斤……” 陆岐然没等她把话说完,推开门蹿了进去。 程如墨脸上全是汗,头发沾在湿润的额上颈间,她望见陆岐然进来了,虚弱地笑了一下。 陆岐然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细密地吻落在指间,声音喑哑,张口数次,终于顺利说出:“我爱你。” 程如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你打声招呼再说啊,我还是没录音。” 护士抱着孩子走过来,陆岐然将毯子掀开看了一眼,大喜过望,然而伸出手却不敢抱,护士指导了一下动作,他全身僵硬地接过去,蹲下|身递到程如墨面前。 程如墨看了一眼又要哭出来了,“……老公,看来要送去韩国了。” “瞎说,”陆岐然瞪她,“明明这么漂亮。” “怎么这么丑……皱巴巴的,怎么一点你的基因都没遗传啊……丑就不说了,还这么黄……”刚刚经过痛苦分娩过程的程如墨简直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嘴一瘪就要落泪。 这时候刘雪芝也进来了,连忙安慰她:“你刚生下来比这还难看,现在不也长得这么好看吗?泡了九个月,都是这样的。” 两人护送着程如墨出了产房,程德云等在门口,见出来了,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程如墨看了他一眼,“爸,是个女孩……” “你平安就行。”程德云别过去脸去擦了擦眼角。 到了病房之后,程如墨很快睡过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细微的人声。一睁眼就望见林苒正坐在床边,立即笑了一声,“我把你儿媳妇生下来了。” 林苒扑哧一笑。 两岁不到的木木此刻站在攀着旁边的小床,好奇看着床上黄|黄皱皱的小婴儿,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番外二~继续往后看~ 第69章 番外二 木木三岁,朵朵一岁。 木木每天耐心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朵朵在家里遛弯。朵朵懒,走两圈就想接着爬。木木把她拽起来,继续执行程阿姨交代的任务。朵朵不高兴,伸出强有力的腿将木木使劲一蹬,然后飞快地朝房间里爬去。 木木穿得多,像个不倒翁一样在地上歪了一下,又赶紧爬起来去追在地上爬的朵朵。 朵朵不高兴了,哇一下哭出声。 另一个房里程如墨立即出来,喝止朵朵:“你是不是又欺负木木了?” “……” 朵朵吓得眼泪立即缩回去。 木木四岁,朵朵两岁。 两岁的朵朵已经要翻天,蹬着两条胖乎乎有力的腿,在家里到处制造台风过境的场景。木木就默默跟在她后面,把弄乱的茶几摆好,蹬掉的椅子扶好,顺带把朵朵藕节一样的小臂上沾上的巧克力擦掉。 木木五岁,朵朵三岁。 朵朵在幼儿园里就是一朵霸王花,把不爱喝的牛奶偷偷塞给木木,又用养乐多收买班上小朋友的人心,很快混得风生水起。 朵朵玩秋千有人推,玩滑梯有人陪,就俩去厕所都有五个小伙伴护送。 木木觉得自己好像除了喝牛奶没有其他作用了,心里有点惆怅。 木木六岁,朵朵四岁。 木木上小学了。木木成绩很好,每学期都是双百分,字也一笔一划写得工整。 妈妈每次都拿木木作为榜样,说朵朵字写得丑。朵朵一面试图把硕大的字缩回格子那么大,一面心里暗暗不爽。 木木七岁,朵朵五岁。 木木喝的牛奶似乎效果并不怎么明显,仅仅比朵朵高了半个头。每次朵朵见到他,都要喊一句:“木木矮冬瓜!” 朵朵从霸王花升级成了食人花,把班上好几个男生揍得哭爹喊娘。如今她不再分发养乐多,专从别处搜刮养乐多。 木木八岁,朵朵六岁。 木木开学之后升为一道杠,陪着高年级的同学站在门口查红领巾。 还没入少先队的朵朵每次看见在门口站得笔直的木木,都会扬起鼻子哼一声。 木木九岁,朵朵七岁。 木木升为两道杠。朵朵经常忘记戴红领巾,第三次被拦住时对着木木发火:“你干嘛老是针对我!” 放学时木木过来跟她道歉,然后往她书包旁边的口袋里塞了一条新的红领巾。 朵朵看了一眼,扯出来扔在地上使劲踩了两脚。 木木十岁,朵朵八岁。 木木升为三道杠。每次朵朵来上学,都会从包里抽出一条泡菜一样的红布条,挑衅似的朝着木木摇了摇,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木木十一岁,朵朵九岁。 六年级的小朋友已经开始学偶像剧玩起了“早恋”的把戏。 朵朵坐在高高的单杠上,一边啃着雪糕,一边看着石榴树底下,一个女生将情书塞进木木手里,然后飞快跑远。 她将雪糕的木棍扔进沙地里,“矮冬瓜都有人喜欢。” 木木十二岁,朵朵十岁。 木木读初一,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个子却仍然让人发愁。朵朵却像花骨朵一样,拔节似的生长,很快就超过了木木。麻袋似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丝毫不能掩盖白皙小腿昭示的活泼有力。 每次两家聚餐,说起木木获了什么奖,朵朵都会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说一句:“矮冬瓜。” 木木十三岁,朵朵十一岁。 木木很久不见长的个子开始猛蹿,夜里睡觉经常抽筋。牛奶开始加量,每次写作业妈妈递进来一盒牛奶,他望见盒子都会发一阵呆。 木木十四岁,朵朵十二岁。 两人再次同校。每次的光荣榜上,都有木木的名字。在他名字前冠上的名目却各不相同,时而是物理竞赛冠军,时而是英语口语大赛金奖。 朵朵看见了,仍然习惯性地喊一句“矮冬瓜”,却突然发现已经不能这么喊他了。 年级传递着各式各样的留言,哪班哪个女生喜欢上了哪个年级的学长,哪个学长跟哪个学妹在谈恋爱。而关于暗恋的各式话题中,木木的名字总是频繁出镜。 木木十五岁,朵朵十三岁。 过年时朵朵听见敲门声,一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已经高了她一个头的木木。他手里提着营养品,视线平平扫过她脸上,说了句“新年快乐”。 因为这句话的语气,整个新年,她都过得索然无味。 木木十六岁,朵朵十四岁。 在新生大会上,学生会主席木木在看到了站在舞台另一侧作为新生代表的朵朵。高中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出一种不容侵犯的美感。 他做主持,说到“请新生代表上台演讲时”,朵朵走上前来,马尾滑过一道优雅的弧度。 麦克风不出声,木木过来调整,调好之后低声说了句“好了”,朵朵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握麦克风,却在瞬间触及到了木木尚未移开的手指。 高三在另一栋教学楼,唯独吃中饭时,朵朵才有机会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看到木木。 他身边总有人,最常见到的是一个女生。束着马尾,长相清丽。两人交谈欢畅时,那女生总会掩口微笑。 朵朵再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这次她没再如往常一样转头就扔进垃圾桶。 回去仔细看过,被里面的措辞逗得捧腹大笑,第二天却最终答应下来。 于是在食堂招摇过市的情侣又多了一对。有次朵朵与木木狭路相逢,她刻意凑近自己身旁的男生,贴着他耳朵说了句话。 等她再转头时,木木已经端着餐盘和那女生走远了。 木木十七岁,朵朵十五岁。 木木去了帝都最好的大学,距离和时间瞬间拉至无限。 十一时木木从帝都回来,隔天过来拜访。妈妈尽心招待,她却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揣测他平静目光下的其他用意。 他修长的手指是否被人牵过,他嘴唇是否已经吻过他人,他会不会已经…… 想得再也坐不住,找了个理由跑去浴室,扭开水龙头看见自己倔强的脸满是泪水。 木木十八岁生日那天正逢周末,朵朵骗家里要去外地参赛,自己乘飞机去了帝都。 木木在校门口接到她时一脸意外,朵朵仍然用告诉家里的那套敷衍木木。木木看出破绽,虽然生气,但没有告发她,拉他去参加生日派对。 席间他同学多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格外感兴趣,一径让木木介绍。木木瞥她一眼,“一群禽兽,未成年你们也能下得去手? ” 即便有木木挡着,朵朵也喝了不少酒。人散之后躺在包间沙发上,胃里翻江倒海。晕晕乎乎间感觉木木把她背了起来,她想到他上回背自己竟然还是十年前,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木木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骗子。”朵朵腿一蹬,从他背上下来,退后一步指着他大喊,“是不是你说过的,要一辈子帮我喝我讨厌的牛奶,一辈子保护我不受欺负?!” 木木愣了愣,“谁欺负你了?” “你欺负我了!”朵朵手背遮住嘴,含泪的眼睛倔强瞪着木木。 漫长又仿佛短暂的一个瞬间,木木走上来一步,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朵朵手脚并用使劲挣扎,却发现木木早就不是被她一踢就倒的矮冬瓜了。眼前这个人,高大英俊,抱着她的手臂带有几分强势。 “林景初你什么意思!赶快放开我!我还没谈男朋友你别坏我名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要脸!谁喜欢你了!谁喜欢你这个矮冬瓜了!” 木木不说话,拧着眉将她到处乱挠的手臂紧紧抓住,一手扣住她脑袋,低下头强硬吻下去。 朵朵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感觉才感觉到木木的气息,整个脚底发软,像八爪鱼一样抓紧木木的手臂。她又开始挣扎,见挣扎不脱,脑袋往后,然后对着木木额头狠狠一撞。 木木松开她,伸手捂住额头。 “禽兽,未成人年人也下得了手!”她红着脸低斥。 木木伸手,将她手握紧了,仍她脚都踩上自己脚了也不松开,看着她露出久违的笑容,“行,等你成年。” 作者有话要说:……怪阿姨写青梅竹马的想法总算稍微实现了╮(╯▽╰)╭ 还有个林苒的番外,明晚更新。 第70章 番外三 `P`*WXC`P``P`*WXC`P`  [然哥与某只菜鸟的小剧场] 会议室里乌烟瘴气,李组长面前的茶杯里塞满了烟头,到最后他把夹在自己耳上的签字笔往面前桌上重重一搁,“行了,就这样……这鸟会,回去大家把资料整理整理,递给我看看——我得要一个人跟我去江城出差,也不点名了,自愿吧。” 正将手机藏在桌下偷偷玩着数独提神的陆岐然听到“江城”两个字,手指动作一停,随即按了锁屏,抬头说:“组长,我跟你去。” 散会之后顾晓崎抱着资料小跑几步赶上前面大步流星的陆岐然,“然哥然哥!你这次怎么想出差了?” 陆岐然看她一眼,“有差旅补贴。” “切,别蒙我,你岂能在乎这点小钱?然哥你最不喜欢出差了,这次这么主动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顾晓崎眼珠子滴溜一转,“我知道了,上次同学会遇到老同学了吧?” 陆岐然脚下一顿,也不正面回应,笑了笑说:“咱们台相亲节目在招人,你怎么不去试试?” 顾晓崎脸一扬,“不让我主持‘咱们恋爱吧’是我台的损失知道吗?想当初我在大学撮合成了多少对怨偶佳侣……” 陆岐然失笑,继续往前走。 “然哥然哥然哥!就跟我说说嘛!要是你有情况了,我就不撺掇我姐们儿往你这儿扑了——然哥然哥然哥,走慢一点,我说正经的!” 直到到了工位那排,陆岐然才停下脚步,紧赶慢赶的顾晓崎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赶紧刹住脚步,陆岐然转身看她,笑说:“行,要是她来崇城了,你就负责招待吧。”说着也不待顾晓崎忙着消化这话里的意思,径直走回自己位上。 —— 顾晓崎没事儿就爱往陆岐然面前走。跟她一批进来的小姑娘都特别怕这个虽然观之可口但却严肃无从下口的男人,但她本身性格大大咧咧,惯会跟人打交道。而且重要的是,和陆岐然熟了之后,她发现这个人面冷心不冷,实则非常容易相处。 这次过来,她正好看见陆岐然在一边吃饭一边看一本小说,望见封面了立即低声惊叫:“然哥你看言情小说!” 陆岐然抬头瞥她一眼,“言情小说怎么了?” 顾晓崎将旁边的椅子滑过来坐下,“你手里这本我看过,我可喜欢了,后来女主生病做手术,男主陪着她的那几章,啧啧……” “别剧透。” “哦……差点忘了。这小说可好看,就是结局有点悲剧……” “顾晓崎。” “哦哦哦我不剧透不剧透!”顾晓崎双手交叠放在腮下,一脸憧憬,“想当年这本小说里的男主角可是我的二次元男神,帅,外冷内热,有原则有气势,为女主孤注一掷那豪迈……啧啧啧……” 陆岐然难得这次没打断顾晓崎犯花痴,听见她的归纳反而愣了一下,他放下手里餐盒,将书翻回到男主外貌描写那里,一字一句又看了一遍。他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化成一个极浅的笑容。 “顾晓崎,你说要是这书拍成电视剧,我能演男主吗?” “能啊!”顾晓崎一拍大腿,“你脸上涂点儿粉,穿上燕尾服,开个加长的林肯房车,对着镜头邪魅一笑……” “够了够了,”陆岐然赶紧打断她,“越说越恶心。” “这怎么能叫恶心呢!这叫狂拽酷炫叼炸天懂吗?言情剧都得这么拍,你比现在那个什么,刘恺威冯绍峰帅了不止六倍,当年的白古还能一战,不过你比人家黑……” “你这几个月绩效考核吊车尾,原来时间都用来看我了是吧?” 顾晓崎立即跳起来,“然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太自恋了!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我怎么会都用来看你呢!我顶多一半时间用来看你啊!” 顾晓崎依然叽叽喳喳,陆岐然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眉宇间渐渐展开一层笑意。

  • 德芬郡奶油

    德芬郡奶油 (活下去) 楼主 2016-11-06 14:26:48

    [生二胎的小剧场] 人都是不满足的。 譬如吃了一颗葡萄就想吃完整串,吃了一勺西瓜就想吃完一半。 “套套套套套!”程如墨一边去开床边柜子抽屉一边阻止陆岐然,“你还没戴!” 陆岐然只差临门一脚,被程如墨临时推开,郁闷得差点要炸了。程如墨帮他戴的时候,他一边憋着一边说:“媳妇儿,严肃跟你商量个事,既然都是独生,朵朵也已经三岁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再生一个。” 程如墨一愣,“你养得起吗?” 陆岐然立即将她往身|下一压,“长出息了,竟敢质疑我的能力。” 待陆岐然施展完自己能力之后,两人再次谈起这个话题。 “等你生完我就去结扎,你不吃药我不戴套,多好。” 程如墨白他一眼,“你爽一秒钟,我累十个月。” 陆岐然顿了几秒,伸手将她一揽,“行,听你的。” 程如墨被他抱了一会儿,轻轻推他,低声问,“真的还想要一个?” “随你,你要是不想生,咱们就不生。” 程如墨不说话了。 之后跟刘雪芝聊起此事,刘雪芝当即说:“我也正打算让你们再生一个呢,我反正闲着没事,朵朵也大了不需要操心。” “我怕疼。” 刘雪芝笑,“你生朵朵就不疼啦?你现在身体好,又是第二胎,生起来很容易。”她看程如墨仍然犹豫,顿了顿说,“你知道‘好’字怎么写吗?儿女成双是为好,也替小陆想想吧。” 程如墨思索片刻,“可也不能保证第二个就是男孩啊。” “那给朵朵生个妹妹,两人作伴多好?你长这么大,难道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姐妹?” 程如墨觉得刘雪芝说得有道理,又自己想了一回,下了决定,抗|日|战争之后都还有个解|放|战|争,要成就建国大业,岂能不吃苦挨痛。 晚上陆岐然正要入榖,主动去拿避孕措施,程如墨将他手一拦,“生吧。” 陆岐然觑着她神情,笑了笑说:“怎么跟刘胡兰英勇赴死一个表情。” 程如墨撇了撇嘴,“你答应我,可不能有了儿子就不疼朵朵了。” “瞎说,有个儿子我更疼朵朵。” 程如墨想了一下,脸上一黯,“我爸肯定不疼朵朵了。” 陆岐然望着她,静了静,往她额上一吻,“没事,有我呢。” —— 六岁的朵朵撅着屁股蹲在厕所门口,朝里面大喊:“妈你让豆豆快点,我憋不住了!要拉出来了!” 里面应了一声,过了三分钟,传来冲水的声音,朵朵立即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进去,霸占了马桶,“你们赶紧出去!” 程如墨一边给豆豆洗手一边笑,“朵朵你能不能学你弟弟文静一点。” 陆岐然在给朵朵检查寒假作业,看到一个造句题目立即笑出来,“朵朵真有你小时候的风范。” 程如墨一边切西瓜一边问,“她写什么了?” “用‘天真’造句,她写的是‘今天真热’。” 豆豆一边瞅着红瓤的西瓜一边流口水,奶声奶气说:“今天真热。” 程如墨哈哈大笑,切了一小块儿往他嘴里一喂,“还热不热。” “热。” 陆岐然继续往后翻,“六岁就写作文了,比我们当年聪明。” “什么作文题目。” 陆岐然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你闺女写字真有点丑,下回得逼着她好好写,一个字斗大一样。”顿了顿,又笑了一声,“作文题目是‘我爱我家’——拼音真多。‘我爸爸叫陆岐然,我妈妈叫程如墨’——这‘墨’字快要占两排格子了。‘我叫陆简宁,我弟弟叫陆简安。我爸爸很帅,妈妈很漂亮,我比我妈妈还漂亮,我弟弟很乖,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我爱我家’。”陆岐然笑,“还行,起码真情实感。”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马桶抽水声,朵朵洗完手,旋风似的从厕所里冲出来,拿起一块西瓜,然后挤进了陆岐然怀里。 程如墨看着大快朵颐的朵朵,一边抽纸巾给豆豆擦嘴,一边给朵朵递纸,她陆岐然对视一眼,忍不住垂眸轻笑。 人都是不满足的。 譬如吃了一颗葡萄就想吃完整串,吃了一勺西瓜就想吃完一半。 而生了一个,就想要一双。 人生至幸,不过一个“好”字。

  • 失控的胖纸

    失控的胖纸 (没有签名档!) 2016-11-07 01:09:06

    熬夜看完啦,觉得女主有点作,老说反话还专门捡难听的说=_=

  • 娜卜卜na

    娜卜卜na 2017-11-21 14:43:32

    看完了,感觉还不错。谢谢楼主

  • 遥远的梦

    遥远的梦 (等待) 2017-11-24 14:50:02

  • 遥远的梦

    遥远的梦 (等待) 2017-11-25 08:53:53

  • 锁梦因春冷

    锁梦因春冷 (芳气袭人是酒香。) 2017-11-27 21:39:01

    马克

  • Esse

    Esse 2017-11-28 17:59:13

  • 突然想你

    突然想你 (似水年华,留不住。) 2018-03-07 12:21:08

    M

你的回应

回应请先 , 或 注册

154895 人聚集在这个小组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