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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鬼讨债的故事

亮兄

来自: 亮兄(鹅米豆腐)
2016-08-09 10: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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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01:08

    半夜三更,岳州城的更夫刚刚敲着竹梆子走过,仆人便送来喜得贵子的消息。 老祖如同庙中菩萨一样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眶泛红。良久,他才蠕动紫色的嘴唇,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仆人本来想讨点喜钱的,见老祖这副模样,低头垂眉,不敢声张。 又愣神了半天,老祖吩咐道:“去找管家,给我预备九百文钱,以后这孩子的一切开销只能从那九百文里拿。你的喜钱也管他要吧。” 仆人说道:“九百文对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尚能维持一段生活,少爷身子金贵,恐怕用不了多久吧?” 这一半是实话,一半是拍马屁。老祖听了后半句浑身一颤,心惊肉跳。 “要你多什么嘴!按我说的去办就是了。”老祖拍着书桌骂道。 仆人迷惑不已,道喜和奉承换谁都喜闻乐见,为何马师爷大动肝火?他道了个“是”,战战兢兢而去。 仆人刚走,门外有人唱了起来:“送子娘娘送子来,添得喜来又添财。添得喜来后孙福,添得财来笑开怀……”那唱词喜气洋洋,可那唱歌的嗓子并没有什么精神,如唱哀歌一般。 老祖正要去看,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就钻了进来,见了老祖就拱手道喜:“恭喜师爷喜得贵子!四十得子,难得难得!” 这乞丐老祖是认识的。他在岳州城的名声不比老祖弱半分。岳州城里凡是有小孩出生,他必定是第一个登门道喜的外人,仿佛他能嗅到新生儿独有的气息。有人认为他深通阴阳之道,叫他丐半仙。也有人认为他心机颇深,提前踩点打听哪家哪户有孕妇且怀胎几个月,日夜蹲点,听到小孩哭声就登门道喜。人们图吉利,给第一个来道喜的人的钱多一些。于是,也有人故意取笑他,叫他“盖半边”。 老祖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书房这里来的,但听他说“难得难得”的时候咬字极重,感觉话里有话。 朝外看看天,就是往日里再平常不过的弯月,此时也觉得诡异非常,好像它不该是镰刀一样的形状,不该是打了霜一样的白色。 丐半仙精瘦精瘦,如同稻田里的螳螂,又被窗口透进来的月光照得惨白惨白,此时让老祖觉得他也换了一个人似的,有几分妖气。尤其那双眼睛冒出精光,不是人该有的眼。 “半仙这歌,听起来不像是道喜的。尤其这‘难得’二字,不像是说难得有贵子出生,反而像说这贵子难以得到。”老祖面露不悦。 老祖后来回想,那一整夜处处诡异,事事诡异。而他沉陷其中,无法跳脱,仿佛做了一场叫不醒的梦魇。 丐半仙的笑如同干枯脸上的裂痕:“难得难得,自然就是难以得到的意思,倘若得到,才称得上是难得。师爷饱读诗书,我半字不识。您比我明白得多。” 老祖心中讶异,莫非这丐半仙已经知道其中秘密?可是老祖不能把话说破。万一讨债鬼的传言流了出去,他该如何面见他人?倘若传到夫人耳朵里,她又如何抵挡得住打击? “没见过半仙这样给人道喜的。”老祖从腰间解下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递给他,“喜钱就没有了,这个玉佩跟我多年,送给你吧。” 老祖想试探一下丐半仙。倘若丐半仙是真心来道喜,他该知道这玉佩的价值远远超过喜钱,于情于理都不该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倘若他知道个中秘密,存心来讹钱,这玉佩就当是给他封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丐半仙斜眼看了看那块白中泛青的蝉形玉佩,说道:“师爷莫急,这玉佩我日后来拿也不迟。”说完朝老祖作了一个揖,转身离去。 老祖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被夜色消融。 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老祖无从得知。 几日之后,老祖发现外面没有关于他儿子的怪异传言,便将丐半仙忘却了。他曾托人寻找驼背如山的白发老太太和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可是没有一点下落。 光阴如梭,转眼马将离即将满岁。 老祖心中酸楚,决定再找个借口不办满岁酒。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很多人说老祖狠心,孩子哭闹他不闻,孩子生病他不问,抱孩子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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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02:29

    很快老祖就不用为找借口发愁了。京城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举国居丧,百日之内不得有婚嫁宴乐之事。 老祖不愿办满岁酒还有一个原因。办酒要准备宴席,花费颇大。藏蓝色布包里的十几个铜钱还不够买几碗菜,就算九百文也不够举办一次完整的宴席。恐怕这头刚叫管家去买菜,那头马将离就魂飞魄散了。 这钱要尽量省着点儿花,时间能拖长一点儿,就拖长一点儿。将近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老祖是这么想的。毕竟马将离是他亲生儿子,虽然不愿主动亲近,但又不忍过早生离死别。 偶尔老祖忍耐不住,想要故意用光那九百文,不再忍受这种若即若离的折磨,可是真拿出那藏蓝色布包之后又下不了手。 在办不办酒这件事情上,家人以为老祖是板上钉钉,铁石心肠,却不知老祖为此辗转难眠了多少个夜晚。 夫人发现老祖瘦了许多,以为是公务操劳,劝他不要这么尽心尽力,他只是微笑点头应承。 到了马将离满岁那天,老祖家里一切照常,饭是往常的饭,菜是往常的菜,汤是往常的汤。 中午的时候,老祖正和抱着孩子的夫人吃饭,守门的仆人跑来堂屋里禀报,说是有人来恭贺少爷满岁。 老祖犯疑道:“我并没有发一张请帖出去呀?怎么会有人来?”又问是谁。 守门的仆人一笑,答道:“盖半边。” 夫人问道:“你笑什么?” 仆人道:“笑他这样贪小便宜的人少见。岳州城里只要谁家有孩子出生,他就第一个登门道喜,拿最大份的喜钱。这也就罢了。少爷满岁他居然也来!如果老爷有宴请,那来混餐饭算了。老爷并没有宴请,他居然还腆着脸来!我本想不理他,可他死皮赖脸不走,只好来告诉老爷一声。” 夫人叹道:“人有人的营生,虱有虱的营生,都不容易。找管家拿几个铜钱给他,就说老爷没有办宴席,没有多余的酒肉,让他自己买点儿吃的吧。” “夫人菩萨心肠。我这就去办。”仆人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那个仆人又来了,手里捏着几枚铜钱。 老祖放下筷子,问道:“又有什么事?” 仆人抱怨道:“老爷,盖半边不要钱。他说他不是来讨喜钱的,他是来送礼的。他一个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叫花子,能送什么礼!” 夫人问道:“那你接他的礼了吗?” 仆人道:“我看不起他的礼,他还不给我转交,说非得亲自送进来。” 老祖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来者皆是客,不管他是贵人还是乞丐,送礼送到家门口来了,怎么能不让进门?” 仆人低声道:“他能送什么礼?要不是嫌钱少了,就是无论如何要蹭顿饭。” 夫人道:“老爷都说了,你还嘀咕什么?快去叫他进来吧。我看这叫花子比孩子亲爹还亲。” 夫人还在为满月酒和满岁酒的事生气。老祖听了只当是耳边风,过去就好了。 老祖想起马将离出生的那个夜晚,丐半仙突然就出现了,不见守门的人阻挡。为什么今天就进不来呢?莫非他晚上进出自如,白天就不行?老祖心里存了一个疑问。 “师爷,我来给您的儿子拜寿啦!” 丐半仙的人影还没见着,那破铜锣一般的嗓子就喊了起来。 夫人大喜,急忙抱着孩子起身去迎接。 丐半仙走到门口,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马将离的脸蛋,说道:“哎哟,长得可真好!” 往日里夫人生怕孩子身上有一点儿不干净,但今天是孩子满岁,难得有个外人来道贺,她就不顾那么多了。 摸完孩子的脸蛋,丐半仙侧头一看饭桌,假装惊讶道:“哎呀,打扰你们吃饭了吧?” 跟在他身后的仆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夫人笑道:“没有没有。你还没吃吧?来来来,跟我们一起吃。饭菜有点凉了,还望你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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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02:51

    “哎,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叫花子,地上捡起来的半个馒头都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师爷家里的好饭好菜?”说完,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接过老祖递来的筷子,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他没有一点吃相,嚼菜时吧唧吧唧响,喝汤时吸溜吸溜响。 很快他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就差用舌头将碗碟全舔一遍了。 那守门的仆人一直没有离开,他倒要看看这个叫花子送什么礼给老爷。 老祖没期待丐半仙送什么东西,认为他能送一张巴掌大的红纸,红纸上写一句“童言无忌”或者“平安喜乐”之类的字就不错了。常有乞讨的人见人家建了新房便送“入宅大吉”,见人家婚宴便送“百年好合”,见人家得子便送“童言无忌”之类的话,都写在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送不了礼但送得了吉利,也不算是白吃白喝。 果不其然,丐半仙吃饱喝足,打了一个饱嗝,一只手伸到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揉成团的皱皱巴巴的红纸来。 仆人发出嘻嘻的笑声,揶揄道:“我当是什么宝贝呢,不就一张换汤不换药的红纸?还非得死皮赖脸进来蹭一顿饭!送纸也不平平整整的,却揉成这样,像话吗?” 夫人给仆人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 老祖见了那团红纸,伸手去接,说道:“多谢您送来吉利!” 仆人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撇嘴要走。 丐半仙不将红纸团递给老祖,却往桌上一敲,发出“咚”的一声。 声音沉闷。 仆人刚刚转身,却停住不走了。 纸团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老祖也猜不透丐半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丐半仙舔了舔嘴角的油光,将那红纸团拆开。 那仆人急忙回过身来,眼睛死死盯着像竹笋一样被剥开的纸团。那纸团包了一层又一层,可见丐半仙对这份礼有多细心看重。 大概拆了十多层,里面的东西终于如同揭开了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样羞涩地露出脸来。 那团红纸中有四样东西,一龟,一马,一犬,一鸡,都是银色,小孩拳头大小,姿态各异,个个锃光瓦亮。丐半仙送来之前必定仔细擦拭了无数遍。 “这是我此生全部积蓄,都是纯银,大概三十多两。以前讨来的钱,我都兑成银子,然后去银匠铺化掉,打成这些兽件。今日登门祝贺少爷满岁,叫花子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就将这四个兽件送给少爷吧。”说完,丐半仙将那四个兽件往老祖一推。 那仆人目瞪口呆! 三十多两银子对这个仆人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文钱,三十多两就是三万多文钱。这仆人每月领到的工钱还不到两百文,他不吃不喝也要十年左右才能赚到这么多的钱。 老祖和夫人见了这些银两,也大为吃惊。 老祖连忙摆手说道:“受不起!受不起!您饱一餐饥一餐才能省下这么些钱财,我怎么能要呢?” 丐半仙将头一摇,笑道:“师爷,您说错了。我这银两不是送给您的,是送给您儿子的。您只是代他收着罢了。我想您那九百文用得差不多了吧?以后他要用钱,就从我送的银两里出。如何?”丐半仙一边说,一边抓住了老祖的手,在老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老祖听他说起“九百文”,又感觉他拍手的动作颇有暗示意味,知道这丐半仙送来的钱别有它意。可是一个乞丐要积累这么多钱,要经历多少白眼难堪,要经过多少忍饥挨饿,老祖是不难想象到的。 老祖感激不尽,但心中还有疑惑。这丐半仙为什么要倾其所有地帮他?老祖不好立即这样询问,想着以后好好回报他,并找合适的机会解开迷惑。 丐半仙继续说道:“只是要麻烦您再去银匠铺将兽件一一化掉,改成方便使用的碎银子。” 夫人于心不忍,在旁说道:“半仙,您还是将这重礼收回去吧。送给儿子还是送给老子,不过是说得好听些。我儿子还小,不懂得用钱,这钱还不是我们用了?” 丐半仙立即摆起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说道:“夫人,别人送礼,您可以说是借送给儿子的名头实际送给老子。我这送礼可不能这么说!” 夫人听得糊里糊涂了,问道:“这又是为何?”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03:15

    丐半仙微笑道:“夫人听说过‘人情一把锯,你锯来,我锯去’这句俗语吧?” 夫人点头道:“听说过。” “这就是了。往日里别人遇到红白喜事,师爷和您总得去送礼送人情吧?” “当然!” “那您家里有大事小事,别人也得来送礼送人情吧?” “是。” “别人送多少来,您得送多少回去;您送多少去,别人也送多少来。就如两人拉锯一般。是不是?” “话说得不太好听,但礼尚往来,当然是这样。”夫人说道。 “所以啊,如果今天是别人来送礼,就算口头上说送给少爷满岁,实则还是送给师爷送给夫人您的,因为他送来的就是您以前送去的。” “说得也是。” 丐半仙道:“我就不一样。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叫花子,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礼,我也没有给别人送过人情。所以这次我来喝少爷的满岁酒,并不是给您和师爷还礼来了,而是真心实意给少爷贺岁。” 夫人感动道:“半仙如此用心,却差点被堵在我家门外,叫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站在一旁的仆人面露羞愧之色。 听丐半仙说到这里,老祖彻底明白了。这丐半仙是为了延长马将离的寿命而来,他不但知道九百文的事,还知道那九百文快用尽了。钱用尽之时就是马将离讨完债之时。前世的孽债一笔勾销,今生的情缘便到此为止。两人互不相欠。就算老祖再往布包里添加银两铜钱也是徒劳,那不是他欠下的债。就算老祖借马将离的名义收来礼钱,也无法留他,因为那是“礼尚往来”,“欠来还去”,一如他们父子情缘,与马将离并无实质联系。 而丐半仙以前与他家没有人情来往,所以他说送给谁就是实实在在的送给谁。 这恰好解决了马将离与他父亲的危机。倘若马将离用完九百文就离开,那么老祖欠下的债就不止九百文而是三十多两银子三万多文钱了。 讨债鬼是不会不花完所有该他的钱就离开的。 就在此时,老祖看见一只素白的小蝴蝶翩翩飞进屋里,越飞越低。就连灿烂炫目的阳光也如跟着它进入房间一般神奇而迷离。 老祖一时竟然忘记了已经遮盖他内心达一年之久的阴影,呆呆地看着那蝴蝶扇动翅膀。他甚至听见了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感受到了蝴蝶的奋力扑楞。 “你发什么呆呢?”夫人推了推老祖。 老祖回过神来,目光仍不离开那只蝴蝶。 蝴蝶落在了拆开的红纸上。老祖这才发现那不是蝴蝶,而是一片被风吹进来的梨花瓣儿。 老祖的院子里是种了梨树的。现在正是落花时节。 丐半仙见了梨花瓣儿,小心将它拈起。微风拂来,它颤颤巍巍。老祖又以为那是一只小蝴蝶了,似乎要从丐半仙的指间飞走。丐半仙淡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祖一眼,说道:“它是要我离去呢。” 老祖一愣,莫非丐半仙也将它错看成蝴蝶了?还是自己刚才把蝴蝶错看成了梨花瓣儿?他眯眼去看,已分不清那到底是蝴蝶还是梨花。 恰巧夫人正吩咐仆人去备茶,没有细听他们说话。 老祖心中讶异,想凑过去看。 丐半仙立即站了起来,对夫人说道:“多谢夫人,茶水我就不喝了!我要走了。” 夫人道:“再坐一会儿嘛,干吗这么着急?” 丐半仙道:“再不走我就走不出这里了。” 老祖心中一惊。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03:39

    夫人却笑道:“难怪都叫你半仙呢,莫非来去还要讲究一个良辰吉时?”那时候人们出门办事确实是会查黄历看宜忌的。遇到鸣炮开宴,建房挖土,收尾上梁等事,的确要掐在几时几分。但夫人说这话是开玩笑,是要留客。 没想到丐半仙点头道:“确实如此。”神色也变得有些着急。 夫人见他如此,以为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只好抱歉道:“你看……这茶也没喝……” “以后再来喝吧。”丐半仙边说边往外走,脚步匆匆。 夫人抱着孩子,行动不便,于是招呼老祖道:“老爷,你去送送半仙吧。” 老祖急忙跟了出去,可庭院里已经没了丐半仙的影子。只有一阵风乍起,摇落无数梨花。 夫人也跨出门来,左右探头,惊讶道:“怎么走得这么快,像一阵风似的?” 老祖看着一地雪白的梨花,思绪纷乱如麻。半仙啊半仙,你倾己所有来留住马将离,我自然感激万分。可这三十多两银子又能留住我儿多久?五年?八年?十年?那时还不是要面对今日之事?还不是要分别离去?这一年我尽可能疏远马将离,为的就是分别时不至于太过悲痛。可五年十年之后,如何做到不动真情?那时再离别,岂不是更加不舍,更加悲痛? 他久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要站成一棵树了。 此后的无数个夜里,他梦见一棵树,有时候是一树梨花,有时候是一树蝴蝶。他感觉到那棵树的小心翼翼,感觉到它害怕一动就惊落梨花,惊飞蝴蝶。 每次梦中醒来,他又暗暗嘲笑自己。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树是不能动的。能让梨花飘落,蝴蝶飞走的只有风而已。 而丐半仙一走之后再无音讯。老祖把岳州城找遍了问遍了都没能找到他。 岳州城里的人再逢喜事,也会唠叨一句:“怎么不见盖半边来道喜呢?” 人们这才想起丐半仙来,有了短暂的不适应,但很快又习惯了他的不存在。如身上有了痒,忍一忍或挠一挠就过去了。 偶尔有人聊起他,说洞察天机的他这次恐怕是泄露了什么重要秘密,怕遭上天惩罚,所以躲起来了。 也有人说看到他挖到了宝藏,用纸包了好多层,怕人眼红争夺,因此移居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了。 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岳州城外有人看到一个盖半边模样的叫花子被人追打,曝尸荒野,附近的好心人见无人来收尸,草席一卷埋葬了事。 还有人更离谱地说他是携了谁家的漂亮儿媳逃跑了,现在正在某个地方抱着美人儿过着令人羡慕的日子。 大家对最后一种猜测嗤之以鼻,但说这话的人赌咒发誓,说数次亲眼看到盖半边寄居的破庙里有身穿一袭红衣的漂亮女人出现,打扮如刚刚出嫁的新娘一般艳丽。 听者自然不信。这盖半边既老且穷,有哪户人家的儿媳愿意跟他?别说跟他了,一般的姑娘都不会踏入那破庙一步。那破庙既然荒废,就无人进门祈愿。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便常寄居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就走,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弄得那里乌烟瘴气。丐半仙因为道喜这一招儿比别人高明,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所以在这破庙长住下来,不再挪窝。

  • 藏在梓树上的猫

    藏在梓树上的猫 (复杂世界 一个就够了) 2016-08-09 10:11:40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15:41

    如此过了两年。一天晚上,老祖因调查一扯皮官司,微服私访,恰好经过丐半仙曾寄居的破庙。 老祖两年前派人来这里找过好多次,知道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但经过破庙大门时,老祖还是忍不住朝里面多瞄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瞄见庙前地坪里站着一个人! 老祖定眼一看,那是一位姑娘,穿一身红得晃眼的旗服,要是头上顶着红盖头,那百分百就是谁家的新娘了。 老祖想起之前的传言,心想莫非这丐半仙当年带走的姑娘回来了?他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就算当初丐半仙是携了别人家的儿媳逃走,但回来的话绝对不会穿得如两年前一样。 老祖悄悄走到门槛前,打量那个奇怪的姑娘。这次他看得更加真切。 那姑娘站在铜鼎前,手里握着三根燃着的香闭眼祈祷,非常虔诚,可身子哆嗦不已。 是夜并无凉风,姑娘穿得也不少。老祖不明白她为什么浑身哆嗦。 等那姑娘祈祷完毕,将香插入鼎中,老祖喊了一声:“请问姑娘……” 那姑娘听到喊声,吓了一跳,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老祖一眼,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急忙往里面奔跑。 老祖见她举止怪异,急忙跨进破庙追赶。 经过铜鼎时,老祖看见地上淌着水,这才明白那姑娘哆嗦是因为衣衫尽湿。 那姑娘穿过佛堂,跑到后院去了,一路留下许多水渍。 这破庙不大,前面是地坪,中间是佛堂,后面原来是和尚起居的院子,现在是流浪者寄居的地方,不过此时四周无人。三面是房屋,中间一口水井,一切洗脸煮饭等生活用水皆来源于此。 老祖追到后院,看见那姑娘湿漉漉的站在井边。 那姑娘回头看了老祖一眼,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姑娘……” 老祖的话刚出口,那姑娘就一跃而下,跳入井中。 老祖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急忙跑到井边,朝井下望去,只见井底水位极低,几乎要干涸。水波荡漾,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老祖惊慌失措,急忙去叫破庙附近的乡亲来救人。 可是乡亲不相信他的话。 “你是不是看错了?破庙里那口井的井水还没有半人高,怎么会有人在那里跳井呢?跳下去也淹不过腰。”乡亲说道。 老祖愣住了。 难道刚才都是幻觉?老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老祖一人又回到破庙,走到铜鼎前。 三根燃着的香火像三只小眼睛一样看着他。 老祖头皮一阵发麻,急忙离开了破庙。 回到家里后,老祖感觉浑身不适,头晕脑胀。夫人摸了摸,发现他半边身子凉半边身子热,急忙唤人煮了一大碗姜汤给他喝下,又拿热毛巾敷额头。 这时,三岁的马将离蹿进屋里,对着夫人大喊道:“鱼!鱼!” 夫人问道:“哪里有鱼?” 马将离指着老祖,说道:“爹爹那里有鱼。” 老祖撑起身子,说道:“将离,你是说爹爹身上有鱼的味道吧?” 马将离点头。 夫人责备马将离道:“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哪里有鱼的味道?我怎么没有闻到?” 老祖不这么想,他认为小孩子七窍通明,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能闻到大人闻不到的气味,能感觉到大人感觉不到的氛围。马将离勉强会说话之后,老祖常常觉得他比其他孩子的感觉还要敏锐。 曾有一次,老祖带着马将离去一个舅爷爷家里。马将离跟老祖走到门口就死活不肯进去了。老祖抱他进去,他就嚎啕大哭,手打脚踢,要从老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老祖没有办法,只好打了招呼便找借口回来。 第二天,那个舅爷爷去世了。 还有一次,家里一个平时跟他亲昵的老仆人要抱他,那天他却无论如何不让那个老仆人抱,一抱就扯着嗓子哭,仿佛老仆人的身上长了刺一样,弄得老仆人非常尴尬。 没过几天,那位老仆人回乡下探望亲人的时候意外落水而亡。 老祖心里记着这两件事,但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想,或许马将离是为着死亡而来,所以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还有一件怪事。岳州城里的狗都不朝马将离吠叫,不咬他。 此前不久,有一次夫人生病,老祖带着马将离去城北郊外拜访一位隐退的曾经的同僚。老祖与人相谈甚欢,忘记了马将离。 马将离踩着不太平稳的步子出了房间,走到了后院。 不一会儿,后院传来恶狗凶猛的吠叫声。 那位曾经的同僚环视四周,见马将离不在屋里,大惊道:“孩子是不是跑到后院去了?我后院养了一条见人就咬的红眼恶狗!孩子惊到它的话,那就凶多吉少了!” 老祖知道他家养了一条异常凶猛的恶狗。正因为那狗胡乱咬人,同僚没让它看门,而关在了后院。

  • Jing

    Jing 2016-08-09 10:21:47

    Mark~

  • Jazz

    Jazz (定剑倘能定乾坤) 2016-08-09 10:28:11

    Mark, 将离的故事耐看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34:32

    老祖急忙和同僚奔到后院。 其实在起身之时,老祖就在想,这狗再恶,恐怕也不会将马将离伤得太重。因为马将离是来他这里讨债的,丐半仙赠送的四个兽件才化了一件。在那四个兽件全部化掉之前,马将离是不会离开的。 不过毕竟是亲生骨肉,哪怕是被狗咬伤了皮肉,他还是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奔到后院,还没看见恶狗就操起一把靠墙放着的锄头,要从恶狗嘴下救出马将离。 看到那恶狗的时候,老祖和同僚惊得面面相觑。 恶狗正朝后院的土墙吠叫,马将离则坐在地上,双手抱住恶狗的身子,笑嘻嘻地扯弄它的皮毛。 那堵土墙上方居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可以窥看外面。 恶狗对着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洞狂吠不已,似乎要与什么东西对峙,而丝毫不迁怒于扯弄它皮毛的孩子。 老祖和同僚呆在原地,竟然忘记去抱孩子。 老祖感觉那洞口有什么东西,可是他无法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他知道,原来这里是没有这个洞的。 可能因为惊动了恶狗,恶狗的吠叫又引来了人,洞口那东西退走了。 恶狗渐渐恢复平静。 年幼的马将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抓住恶狗的毛使出吃奶的劲儿扯。那恶狗发出呜呜的低鸣,蜷缩一团,摆出逆来顺受的姿态,跟刚才的凶悍相差万里。 同僚走到那个洞口,看到许多条类似动物爪子挠过的痕迹,可是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挖出的洞。 那东西似乎早就料到马将离会到这个院子里来,早早在院子外壁上掏好了坑,里面却看不出来,等到今日便快速打出一个洞来。 回到家后,老祖没将这件事说给夫人听,怕她担心多想。 因为这几件事情,老祖相信马将离确实闻到了鱼的气息。 马将离的话点拨了老祖。刚才那女子明明在铜鼎前祈祷烧香,为什么投井之后却不见了呢?莫非她是井里的一条鱼不成?所以他带回来一身鱼腥味? 老祖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是对的。岳州城的人都会在水井里放养一条小鱼。那小鱼被岳州城的人叫做沁鲜鱼,也叫做井鱼,多为红色,形似红色小鲤鱼。 这种井鱼在幽暗的井中以小虫或渣滓为食,且几乎不长大。因为它的存在,井中的水变得更加干净。而它数十年如一日地没有变化,像是被时间遗忘,被六道抛弃。 破庙里那口井其实早就应该填上的。按照古往今来的惯例,废置的旧井应在“闭”日,用吉利方位的黄色新土填实。井是许多人取水的地方,沾染许多人气,废弃太久的老井容易出现鬼祟。 可破庙没人管,那口井就一直在那里。 想来想去,老祖决定再去那里一趟。 这次老祖不是一个人去的。他带了好几个人,拿着桶和瓢还有短把锄头。 他们几个人还没走到破庙门口,就被一个老头拦住。 老头问道:“师爷,您带这些人是要干吗去呀?” 老祖说:“我听说破庙里有来历不明的东西作祟,我要把那早该填上的井淘干,把井封了。”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0:34:55

    老头问道:“师爷听谁说的呀?” 老祖说:“当然是借住在里面的叫花子。” “何时听说的?”老头不依不饶地问道。 跟老祖来的人早不耐烦了,凶巴巴地喝道:“破庙又不是你家的,问这么多干吗呢?快让开!” 老祖示意随从不要说话,回答道:“就在最近。” 老头一笑:“那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老头看了看老祖身后的人,凑到老祖耳边神秘兮兮道:“师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老祖心想,莫非这位老头也见过破庙里的怪事?莫非其中还有不能告人的秘密? 于是,老祖让随从几人等待,他跟着老头进了近处的茶馆。 两人相对坐定,老头叫小二沏了上好的君山银针茶。 老祖心中诧异。这老头貌不惊人,衣着略显寒酸,那双手布满老茧,皲裂严重,不像是衣食无忧的闲散人,却不点普通粗茶,偏偏点了价格不菲的嫩绿似莲心的银针。 老头嘬起嘴,喝了一口茶,赞道:“人生三味一杯里。名不虚传哪!好茶!好茶!” 老祖心思不在茶上,问道:“老先生为何说破庙里的叫花子不可能跟我说作祟的事?” 老头诡笑道:“师爷,破庙已经好久没有人敢住了,您不知道?” 姥爹心里咯噔一下,他回想看到那个红旗服姑娘的时候庙里确实没有其他人,当时以为那些流浪者正在外面讨生活,还没有回来。 难怪这老头说叫花子告状的事不可能发生。 “我确实不知道。”老祖承认自己撒了谎。但他不能立即说出填井的缘由,他不确定对面的老头是否知道那个烧香姑娘。“但破庙怎么就没人敢住了呢?以前不是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借住吗?” 老头闻了闻清淡的茶香,说道:“师爷读书万卷,必定听说过‘物老为怪’这句话吧?” 老祖忽然觉得老头说这话时跟丐半仙有几分神似。 “当然知道。”老祖喝了一口茶。 “这破庙存在已经有几百年了吧?有点怪异的事情反而不足为怪。师爷您说呢?” 这破庙确实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风雨雨,曾经也有香火鼎盛的时候。听了佛经受了香熏的石头也会多了几分灵性呢,和尚们一走,这些东西说不定要闹点动静来。 老祖点点头。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听说破庙里有敲木鱼的声音,木鱼敲罢又有女子嬉戏笑闹的声音。那时候老祖刚刚做上师爷,很多人要求知府大人将破庙拆除,赶走占据佛门清净之地的妖孽。知府大人一方面想顺应民意,一方面怕拆庙折福,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询问老祖。老祖认为就算妖孽盘踞,只要不伤天害理,就不要赶尽杀绝,何况还有木鱼声,也许妖孽有心向佛向善,只是本性难移而已。 更何况破庙可以作为一些人的暂居之所,拆了它的话,有些人就要风餐露宿。 知府大人听了老祖的话,没有拆除破庙。 时至今日,老祖依然没有改变这种想法,他带人来填井,更多原因是想弄清楚那个烧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之前闹过几次鬼祟之事,我倒没有大惊小怪。可现在破庙都不能住人了,这是怎么回事?”老祖说道。 “物老为怪,杀主取代。如今这怪闹得比以往凶了,要取代他人,成为破庙的主人。所以这里住不得别人了。” “物老为怪,杀主取代?”老祖念着这几个字,感觉字句间蕴含一股不祥之气。 “废弃或者长久无人居住的地方,大多会被其他东西占据。这破庙失主已久,自然……”老头抿了一口茶,将后面的话与茶水一起喝进肚子里。 “老先生是否知道这破庙里的怪是什么怪?来自哪里?” “正是你今天要驱赶的怪,就住在那口老井里!” “莫非你也见过她?那你还阻拦我干什么?”老祖既惊讶又迷惑。 老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说道:“我没有见过。我是受人所托来阻拦您的。” “受人所托?受何人所托?” “丐半仙。”老头悠然说道。

  • echooo

    echooo 2016-08-09 10:38:41

  • 日不落先生

    日不落先生 (看的太透彻,所以开始活的不正经) 2016-08-09 10:54:55

    m

  • Yloanda阚

    Yloanda阚 (3个月,15斤,不减不改名。6.6) 2016-08-09 11:05:58

    mark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1:13:29

    “丐半仙?他回来了?”老祖惊喜道。 老头摇头道:“没有。自从两年前一别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你怎么说是受他所托?” “在两年前消失的前一天晚上,他来找过我。他说大概在某年某月的闭日,师爷会来破庙。他叫我那天不要去别的地方,蹲在破庙前等候您的到来。” “哦?”老祖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今日确实是闭日,但出门前查一查老黄历就能知道。 “您或许不信我的话。但您可以打听打听,我以前也是叫花子,从山东来到岳州,曾寄居在这破庙里。正是丐半仙的帮助,让我可以在这里安稳下来。他告诉我许多小窍门,让我乞讨的时候不空手而归,还能比别人得到的多一些。” “窍门?”老祖想起丐半仙抢先道喜的往事,心想他深谙此道,教别人自然不足为奇。 老头以为老祖不信,说道:“您看,今天一事就是他教我的,教我何时拦住您,如何说话。” “难怪刚才我觉得你有几分像他,原来是他教你这么说的。”老祖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老头哈哈笑道:“我大字不识得几个,怎么说得出这番漂亮的话?都是他教的。丐半仙他以前可不是一般……”老头顿了一下,改口道:“他还跟我说,如果我今天拦下了您,不但能拿到赏钱,还能喝到好茶。” 老祖哑然失笑。原来老头点这茶是料定他会付钱。这老头什么都好,可爱占人便宜这一点让老祖不太舒服。 丐半仙怎么安排这么一个人来阻拦我?随即老祖释然。倘若他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也许就不会这么用心地记日子,耐心地蹲守在这里吧?想到这里,老祖不禁暗暗赞叹丐半仙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好。赏钱我给,茶钱我付。不过丐半仙为什么要阻止我填井呢?他是否跟你说过其中缘由?” 老头听了老祖的话,喜上眉梢,说道:“他不说我也知道。老井里住着他的朋友。” “那是他的朋友?”老祖脑海又浮现出那个哆哆嗦嗦烧香的俊美姑娘。 “是啊。井里有一条小井鱼,好些年头了吧?丐半仙在后院厢房也住了半辈子。一个屋檐下住久了,就有了亲人一样的感觉。他说那是他的亲人,托我向师爷您求情,不要伤害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井鱼?”老祖心想果然猜测没错。 老头道:“是啊。丐半仙叫我对您说,这井鱼虽然调皮,但长年在不见天日的井底,吃的是浮游之物,接触不到日月光辉,吸收不到天地精华,身形难以长大,修为也难以提升,闹不出多大动静,所以请师爷网开一面。” 老祖见是丐半仙求情,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了,这井鱼只是出来烧香祈愿而已,虽然将破庙闹得不安宁,让其他人无法寄居,但也没有做出其他不可饶恕的事来。 如此思忖片刻,老祖点头道:“既然她是丐半仙的亲人,我自然不去打扰了。” 说罢,老祖拿出一些随身携带的碎银子给那老头。 老头接了碎银子,喜滋滋地走了。 老祖结了茶钱,随后从茶馆走出,叫一起来的人散去。 当天傍晚,老祖又一人来到那个茶馆,兀自坐到万家灯火,月上树梢。 见外面行人稀少了,老祖从茶馆出来,走到不远处的杂货店买了三根香,然后走进破庙。 此时角落里的蝈蝈已经开始叫唤,半月如发了霉一般不甚明朗。破庙里露天的地方尚且能看清楚,走廊和佛堂里则陷落在黑暗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藏着许多眼睛。 老祖走到铜鼎前,打开火折子,将恰才买的三根香点燃。 香是好香,很快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微风将香气送到破庙的每一个角落。 香头冒出的烟雾蜿蜒扭摆,如池塘水面游动的细蛇。 老祖手握燃香,面对铜鼎和佛堂,静立了许久,然后鞠了三次躬,开口祈祷道:“愿丐半仙平安度过所有劫难,早日回到这里来。” 这时,老祖听到走廊里传来了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太轻,轻得若有若无。让老祖以为听到了,又以为听错了。倒是哒哒的滴水声比较真切,仿佛雨后芭蕉上的水珠凝聚滴下。 老祖知道是那条井鱼来了。 他选择这个时候来破庙烧香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吸引她出来。香烟散去,她必定闻得到,祈愿说出,她必定听得到。或许在他踏入破庙大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她既然不让别人留在这里,那就会提防每一个闯入者。 果然,一张俊俏的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如大雨来临之前在水面伸出头呼吸的鱼。那张脸后面的黑暗就如一滩死水。 “你为什么祈这样的愿?”她说话了,慵懒的语气,似乎不屑。 那张脸实在好看,老祖看得愣了神,好不容易才醒悟过来。十多年前敲木鱼又嬉闹的也是她吗?老祖不禁联想许多。 她对老祖的迟缓不满,将头缩了回去。 老祖连忙说道:“他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希望他平平安安。两年前,我儿满岁那天他走得匆忙,连茶水都没有喝。我还想请他去喝茶呢。” 黑暗中的她没有回话,哒哒的滴水声还在,老祖知道她还在那里。 “之前不久我看到你在这里烧香祈愿,不知道姑娘祈的什么愿?”老祖问道。

  • 呓语笑九洲

    呓语笑九洲 (愿付岁月共白头,可叹无人诉消瘦) 2016-08-09 11:20:38

    符很酷炫。马

  • 遥、

    遥、 2016-08-09 11:54:46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09 12:40:21

    [内容不可见]

  • 小福

    小福 2016-08-09 13:35:36

    没有了?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4:06:06

    问虽这么问,老祖心中已有答案。 她终年在那狭小的水井里,丐半仙来到破庙之后没有离开过。他们两人说不上长相厮守,但毕竟共居此地这么多年。丐半仙将她当做世上唯一的亲人,恐怕她也将丐半仙当做唯一的亲人了。 女人祈愿无非两种,要么为亲,要么为情。两种应该都离不开丐半仙。 所以老祖猜测她也是祈祷突然消失的丐半仙平平安安。 正因为猜透了她的心思,老祖才故意在铜鼎前静立许久,等她来到他附近,才故意将祈愿的话说出来,让她听见。只要她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丐半仙祈愿,她必定对他没有那么多敌意。 果然,她那张脸又从黑暗里浮出,说道:“我祈的愿跟你相同。” 老祖故意惊讶道:“我祈祷他平平安安,是因为他救过我儿。你为什么也为他祈愿呢?” 她说道:“我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许多年,已经互相当做亲人。” 老祖顺水推舟问道:“既然你将他当做亲人,为何要将其他叫花子赶走?” 她说道:“我怕别人占了他的房间,万一他回来,没有地方住。” “原来是这样!”老祖心头的迷惑得以解开。 两人相对无言,陷入沉默。连蝈蝈的声音都突然没有了,周围只有水的滴滴答答声。 由于月光暗淡,老祖的影子都淡淡的,仿佛是从他身上渗下的水侵湿了地面。 这种错觉很快让老祖有了真切的体会。他感觉全身上下的衣服发了潮,仿佛洗完没有晒透就穿在了身上。并且这种潮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老祖心想,这或许就是邪气侵身的感觉。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带来的潮气太重,恐怕接近她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老祖忍住不舒适的感觉,但他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 她神情落寞地说道:“我不知道。”说完,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月亮。 “如果他还平安的话,此时月光应该也能照着他。”她喃喃道,眼角有一滴泪珠缓缓爬出,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水印。 老祖讶异。井鱼如此动情的表现,说明她和丐半仙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止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好人有好报。他会平平安安的。”老祖连忙安慰她。 出乎老祖的意料,她居然摇了摇头,用手指将泪水抹去,然后说道:“不,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老祖以为她责怪丐半仙突然消失而说气坏,于是说道:“怎么不是好人呢?他救了我的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她惨然一笑:“他做过的坏事远远多过好事。” 老祖无法理解,这井鱼既说丐半仙不是好人,又如此牵挂担心他。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4:06:28

    “此话怎讲?我在岳州城做了这么多年的师爷,也没有听人说他做过什么坏事。”老祖说道。 她低下头,轻叹一声,说道:“一言难尽。正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好人,我才更担心他的平安。或许上天也会因此不眷顾他。” 末了,她又说道:“是我让他变成一个坏人的,上天也不会眷顾我。”这次两股清流从她眼睛里涌出,如同井底的活泉一般不可抑制,用手抹都抹不完。 “不会的,不会的……” 老祖本想问她丐半仙到底做过什么坏事,见她这副凄然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已经不躲避自己了,下回再来问也未免不可。 老祖环视一周破庙,说道:“何须上天眷顾?这庙里这么多菩萨,也不见他们能保护自己,却沦落到这地步。倒是丐半仙挺眷顾你的。要不是他托人拦住我,我今天就带人将那口古井封填了。” 井鱼停止抹泪,惊讶地看着老祖。 老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娓娓道来。 未料她并不感激丐半仙,却以责备的口气说道:“他真是太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他自己因泄露天机而不得已躲避在外,就该知道要发生的必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即使侥幸躲过眼前,还是会引来其他劫难。” 忽然,她两眼一瞪,慌张地问老祖道:“你既然今天来填井,那么今天是闭日吧?” 老祖点头道:“是啊。” “完了,完了,我忘记今天是闭日了。闭日是黑道日中最坏的一个。对你们来说,可能这一天与其他日子并没有太大区别,可是对我来说,这一天是最凶险的日子。”她有些着急。 在老黄历中,所有的日子被分为两类,一类是黄道日,一类是黑道日。好日子多在黄道日,故有“黄道吉日”的说法;相对应的,凶险的日子多在黑道日。而闭日确实是黑道日中最坏的一个,是天地阴阳闭寒的日子。 “如何凶险?”老祖问道。 “比如说你今天差点将我的居身之所封填。要不是他提前算到,我现在就不可能在你面前说这番话了。” 老祖心想,这倒也是。 “我不能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到井里去了。”她说道。 老祖还没有说告别的话,她突然两眼朝破庙大门的方向看去。 老祖循着她看的方向看去,没有看到什么。 她却大惊失色道:“我就说是祸躲不脱!白先生来了!” “白先生?”老祖又朝大门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 她转身就往后院走。 这时,一团白色的东西出现在破庙大门的门槛上。 老祖才眯眼去看,那团白色的东西迅速蹿了进来,忽然跃地而起,直直地朝井鱼扑去! “喵呜——”它发出激烈而愤怒的叫声! 老祖这才明白,这是一只白色的猫。 老祖大吃一惊,他自然知道猫是吃鱼的。难怪她刚才如此慌张恐惧。 他想去阻挡,可是他哪里灵活得过一只猫? 身形小许多的白猫轻易将她扑倒在地。她发出惊恐的叫声。即使她修炼多年,可在天敌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白猫挥起爪子,朝她脸上抓去。 几条血红的印子立即在她脸上出现。 她哆嗦不已,竟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祖急忙上前,一脚将白猫踢开。 白猫被踢到角落里,打了一个滚,爬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它又跃身朝她扑去,形如饿虎下山,那气势咄咄逼人,让老祖都为之心悸。 老祖心想,或许是这种天敌的优势让白猫变得不同往日。得势的人也是如此。狗还仗人势呢。老祖曾听衙门里一门子说他曾经被一只修炼的蜈蚣咬过,日夜疼痛瘙痒,唯有在公鸡打鸣的时候舒服一些。为此,门子花了许多精力去学鸡鸣,学成之后,疼痛瘙痒竟然不治而愈。可见天敌之间的威慑有多强大! 白猫得了天敌之势,得势不饶人,在她身上乱抓乱咬,肆无忌惮,如同恶霸无赖欺负弱不禁风的良家女子一般。

  • 不容易饿死

    不容易饿死 (瓦卡利玛西大……) 2016-08-09 14:14:30

    手动赞

  • 细腰粗腿葫芦妹

    细腰粗腿葫芦妹 (长发走起!) 2016-08-09 14:24:07

    mark

  • 熊不熊

    熊不熊 (顿顿有肉) 2016-08-09 14:33:26

    写的真不错,有味道

  • 懵小儿

    懵小儿 (“我小时候一岁”) 2016-08-09 14:38:36

    继续

  • 树妖姐姐

    树妖姐姐 2016-08-09 14:39:54

    快更啊,看得起劲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4:47:09

    若在平时,老祖肯定要将这恶畜狠打一顿。可此时老祖明白,猫捉鼠吃鱼,那是天命使然,无可非厚。但这井鱼毕竟是恩人丐半仙的亲人,老祖不能袖手旁观。 老祖大喝一声,恐吓那只猫。 那只猫听到老祖的喝声,以为又要踢它,浑身一颤,从井鱼身上跳开,落在地面。 老祖冲到她和白猫的中间,对她喊道:“你快走,我拦住它!” 话音刚落,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响起来。接着许多瓦片纷纷落下,在屋檐下摔得粉碎。 老祖和井鱼都大为意外,不知道屋顶上发生了什么。 老祖朝对面屋顶看去,只见无数萤火一样的东西在屋顶上飘浮。 白猫也扭头看了看屋顶的萤火,兴奋地发出叫声:“喵呜——喵呜——” 那些萤火听到了白猫的叫声,居然纷纷从屋顶落下,朝这边涌了过来。那情景颇为奇幻而恐怖。 待那些萤火来到近前,老祖才发现它们都是一双双眼睛,是黑猫的眼睛。它们黑色的皮毛融入夜色,只有眼睛发出黄色的光芒,因此看起来就像飞舞飘浮的萤火。 这些黑猫密集如春天池塘里浮到水面的蝌蚪,数量多得不可思议。就算把岳州城里所有的猫捉起来,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多。 所有的猫都虎视眈眈地看着瘫倒在地的井鱼。 老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挡住这么多猫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黑猫显然训练有素,不是一般人家养的猫。至少从外貌上看,浑身漆黑发亮几乎没有一根白毛的猫就非常罕见。从动作上看,这些猫都虎虎生威,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 老祖心想,这必定是有预谋的谋杀! 那只白猫被黑猫簇拥其中,非常醒目。 “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井鱼虚弱地说道,脸上被抓的地方沁出一颗一颗的小血珠来,如同一根细藤上结出的熟得红透了的小果子。伤痕似乎没有毁坏那张脸的美观,反倒造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让人注目,让人流连,让人生出呵护的心思。 老祖愧疚不已。丐半仙为了他的儿子献出毕生积蓄,且躲避在外。他却不能保护丐半仙唯一的亲人。 白猫呲牙咧嘴,发出尖锐的叫声。 黑猫们如同得到命令,全部朝老祖和井鱼这边涌来。 老祖徒劳无功地拳打脚踢,根本阻挡不了潮水一般的黑猫。 黑猫们扑到了井鱼的身上,肆意撕咬。 井鱼身上的红衣裳被撕扯得衣不遮体,春光乍泄。她此时就像一个荔枝,红色的皮被剥开,露出水嫩白皙的果肉。 “受这样的侮辱还不如死了算了!”井鱼哭喊道。然后,她变成了一条形同红色小鲤鱼的模样。 她这是寻求速死。倘若身为人形,尚可与黑猫们抗拒一段时间,变回鱼身的话,黑猫们几口就能将她嚼化咽下。 这寻死的举动却给老祖带来一线逆转的希望。 老祖是束于礼教之人,井鱼躺在那里时,他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此时她已变成一条比巴掌还小的鱼,老祖就无所顾忌了。他丢开面前的黑猫,纵身一跃,朝井鱼扑去。 黑猫怕被他身子压住,暂且作鸟兽散,留下井鱼在潮湿的青砖地板上甩尾跳跃。 井鱼的鳞片被剥落许多,伤痕累累。 老祖跌落在井鱼旁边,迅速用双手捧住了井鱼。将它捧在手心的那一刻,老祖回想起年幼时在老河里摸鱼的时光。浅水季节时,他常跟着小伙伴们一起摸鱼。当一条小鱼被捉在手心时,他感到无比的快乐。自从考上举人来岳州城当师爷之后,他很少回老家了,再也没有将脱了鞋袜的双脚放进老河的流水里。 他像小时候一样兴奋,将那条鱼举起。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小时候的伙伴们在周围欢呼雀跃,他似乎听到了淙淙的如歌的流水声。他忘却了眼前的危险,忘却了马将离给他带来的忧虑。 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散开的黑猫再次朝他涌了过来,顺着他的裤腿往上攀爬。当锋利的猫爪抓到他的脸上时,他终于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他顾不得拨开爬在身上的猫,捧着井鱼拔腿朝后院奔去。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4:47:48

    奔跑的时候,老祖又想起小时候提着装有小鱼的木桶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形。热风灌进衣服里,太阳晒着脸,但他的心里无比快乐。他迫不及待地要给母亲展示他的收获。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老祖想起了许多年少的时光。 他原来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些时光,没想到碰到井鱼的刹那间会回想起来,更没想到还能记起当时的风,当时的阳光,甚至记得空气中的味道,水中的触觉,以及现在看来过于简单和幼稚的快乐。 后来老祖遇到一位道士,听那道士说,世上人今生忘记了前世事,大多是以为忘记了而已,倘若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碰到某人或看到某景抑或是做了某事,会莫名有熟悉的感觉,仿佛来过这里,虽然以前不曾来过;仿佛见过某人,虽然以前不曾见过;仿佛做过某事,虽然以前不曾做过。绝大多数人也就这种感觉从心头一掠而过,如蜻蜓点水,很快恢复平静。只有极少数人能突然打开记忆,记起前世。 “很多忘记了的事情,只是自以为忘记了而已。前世或者今生,又有什么区别?”那道士说道。 听那道士说这话的时候,老祖便想起了那个夜晚捧起井鱼奔跑时的感受,便觉得道士所言不假。 道士走后,老祖一度尝试让马将离记起前世之事,希望由此得知他是如何欠下马将离九百文钱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看看能不能和马将离在今生和解,不要离别。 只有找到冤结所在,才能化解冤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挽救办法。 但在从恐怖猫群里逃出的时候,他还想不到要如何挽救马将离。那一刻他要挽救的,只是手中那条可怜的井鱼。 他要把井鱼扔回井里去。只有这样,那些猫才伤害不到她。 老祖奔到后院,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个苍老而颇具穿透力的声音。 “这位可是岳州城鼎鼎有名的马师爷?” 老祖吃了一惊。怎么会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莫非是破庙里的菩萨听了我的责骂显灵了不成? 老祖抬头一看,只见侧面厢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瘦如仙鹤的人。那人在狭窄的屋脊上站得四平八稳,从容淡定。屋顶的风比院子里要大,他的衣服被潮湿的夜风吹得猎猎发响。他背对着月光,所以看不大清脸。 那人一说话,老祖身后的黑猫就停住了脚步,隐没在破庙的暗处,只有无数双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飘浮不定。而白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祖看了看四周,知道这些猫跟屋顶上的人有着必然联系。他仰头回答道:“正是。” 那人在屋脊上走了几步,脚步如猫,悄无声息。他问道:“一条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小鱼而已,马师爷为何如此保护它?” 老祖反问道:“一条破庙废井中的小鱼而已,这位高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哈哈哈……”那人发出干涉的笑声,“不愧为公堂师爷,不喜欢答问,倒喜欢提问!” “见笑了!守护岳州城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什,是我职责所在。” 那人大笑道:“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守护不了,何谈守护其他人!” 老祖愣了一下。马将离讨债的事情除了那天堵在夫人产房门口的两个怪人之外,只有自己和丐半仙知道。这人是如何得知的?莫非这人见过那两个怪人,亦或是碰到过躲避天谴的丐半仙?倘若他碰到过丐半仙,丐半仙为何要将马将离的秘密说给他听?他又为何要找到这里来谋害井鱼? 老祖百思不得其解。 屋顶上那人似乎不急,静静等待屋下的人整理思绪。黑暗中的猫也不发出一声叫唤。 这时,老祖手中的井鱼有气无力地扭了一下。 老祖担心它在手中会渴死,于是朝老井迈出一步。 屋顶上的人轻轻一跃,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在老祖与老井之间的空地上,落地时没有半点声响,仿佛从高处落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被风拂下的秋叶。 老祖吃了一惊。此人到底是人是鬼? “马师爷,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的吗?”那人轻咳了一声,问道。 暗处的猫眼停止了飘浮,瞪得圆溜溜地看着老祖,如同镶嵌在黑绸缎上的宝石。

  • momo

    momo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2016-08-09 15:23:48

    奔跑的时候,老祖又想起小时候提着装有小鱼的木桶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形。热风灌进衣服里,太阳晒着 奔跑的时候,老祖又想起小时候提着装有小鱼的木桶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形。热风灌进衣服里,太阳晒着脸,但他的心里无比快乐。他迫不及待地要给母亲展示他的收获。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老祖想起了许多年少的时光。 他原来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些时光,没想到碰到井鱼的刹那间会回想起来,更没想到还能记起当时的风,当时的阳光,甚至记得空气中的味道,水中的触觉,以及现在看来过于简单和幼稚的快乐。 后来老祖遇到一位道士,听那道士说,世上人今生忘记了前世事,大多是以为忘记了而已,倘若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碰到某人或看到某景抑或是做了某事,会莫名有熟悉的感觉,仿佛来过这里,虽然以前不曾来过;仿佛见过某人,虽然以前不曾见过;仿佛做过某事,虽然以前不曾做过。绝大多数人也就这种感觉从心头一掠而过,如蜻蜓点水,很快恢复平静。只有极少数人能突然打开记忆,记起前世。 “很多忘记了的事情,只是自以为忘记了而已。前世或者今生,又有什么区别?”那道士说道。 听那道士说这话的时候,老祖便想起了那个夜晚捧起井鱼奔跑时的感受,便觉得道士所言不假。 道士走后,老祖一度尝试让马将离记起前世之事,希望由此得知他是如何欠下马将离九百文钱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看看能不能和马将离在今生和解,不要离别。 只有找到冤结所在,才能化解冤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挽救办法。 但在从恐怖猫群里逃出的时候,他还想不到要如何挽救马将离。那一刻他要挽救的,只是手中那条可怜的井鱼。 他要把井鱼扔回井里去。只有这样,那些猫才伤害不到她。 老祖奔到后院,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个苍老而颇具穿透力的声音。 “这位可是岳州城鼎鼎有名的马师爷?” 老祖吃了一惊。怎么会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莫非是破庙里的菩萨听了我的责骂显灵了不成? 老祖抬头一看,只见侧面厢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瘦如仙鹤的人。那人在狭窄的屋脊上站得四平八稳,从容淡定。屋顶的风比院子里要大,他的衣服被潮湿的夜风吹得猎猎发响。他背对着月光,所以看不大清脸。 那人一说话,老祖身后的黑猫就停住了脚步,隐没在破庙的暗处,只有无数双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飘浮不定。而白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祖看了看四周,知道这些猫跟屋顶上的人有着必然联系。他仰头回答道:“正是。” 那人在屋脊上走了几步,脚步如猫,悄无声息。他问道:“一条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小鱼而已,马师爷为何如此保护它?” 老祖反问道:“一条破庙废井中的小鱼而已,这位高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哈哈哈……”那人发出干涉的笑声,“不愧为公堂师爷,不喜欢答问,倒喜欢提问!” “见笑了!守护岳州城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什,是我职责所在。” 那人大笑道:“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守护不了,何谈守护其他人!” 老祖愣了一下。马将离讨债的事情除了那天堵在夫人产房门口的两个怪人之外,只有自己和丐半仙知道。这人是如何得知的?莫非这人见过那两个怪人,亦或是碰到过躲避天谴的丐半仙?倘若他碰到过丐半仙,丐半仙为何要将马将离的秘密说给他听?他又为何要找到这里来谋害井鱼? 老祖百思不得其解。 屋顶上那人似乎不急,静静等待屋下的人整理思绪。黑暗中的猫也不发出一声叫唤。 这时,老祖手中的井鱼有气无力地扭了一下。 老祖担心它在手中会渴死,于是朝老井迈出一步。 屋顶上的人轻轻一跃,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在老祖与老井之间的空地上,落地时没有半点声响,仿佛从高处落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被风拂下的秋叶。 老祖吃了一惊。此人到底是人是鬼? “马师爷,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的吗?”那人轻咳了一声,问道。 暗处的猫眼停止了飘浮,瞪得圆溜溜地看着老祖,如同镶嵌在黑绸缎上的宝石。 ... 亮兄

    露珠露珠快更,我看得不能自拔啦。这人一定是白猫。

  • 钱美丽

    钱美丽 (Hug me. I can't.) 2016-08-09 15:25:26

    啊 快更快更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15:41:35

    老祖如何不好奇?可是他此时明白了那人的用意,那人见黑猫无法阻止他,便有意拖延时间,意图让变回原形的井鱼在他手中渴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老祖违心地说道。 井鱼在他手里扭动,似乎要从他的指缝间钻出来,就像他小时候捉到的那些鱼一样焦躁不安。她应该是迫不及待要回到水中了。 那人无奈地笑了笑,眉毛一挑,说道:“如果我有方法让你可以守护他呢?” 老祖浑身一颤,差点让井鱼从手里溜出去。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哪! 老祖认真地看了看那人的脸,那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窝深陷,两颊无肉,眼睛精光如青年,气色却如花甲老年,加上暮色昏沉,老祖无法看出他的岁数。他的话跟他的岁数一样无法捉摸。料事如神的丐半仙都无法彻底将马将离挽回,这个人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做到?可万一他确实能做到的话,自己不相信他就会失去也许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我用这个方法交换你手中的鱼,如何?”那人瞥了一眼老祖的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祖摇了摇头。 那人愣了一下。 老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非得要这条鱼,但我必须救下它是有原因的。我儿的救命恩人拜托我照顾她,我不能坐视不管。至于你要交换的方法,我可以以其他条件回报你。” “没来岳州城之前就听说马师爷是正直仁义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人赞叹道。 老祖道:“过誉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来这里之前,我跟一道上朋友打了一个赌。那朋友说你不会为利益所动。我则说没有利益打动不了的人,除非利益不够。为了赢这个赌,我特意找了你的软肋,没想到我还是输了。其实我要真想置这条鱼于死地,那是易如反掌。为了这个赌,我才让你来到后院。” “道上朋友?是什么人?”老祖见识了他刚才落地的功夫,也认为他确实可以轻易阻拦自己。 “现在不便告知。”那人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独孤延福,河南洛阳人。我最喜欢结交马师爷这样正直仁义之人,这条鱼就让给你了,但愿以后相见,我们能以朋友相称。” “那你可以让我过去吗?”老祖问道。 独孤延福侧了一下身。 老祖擦身而过,走到老井边上,将井鱼扔进水中。噗通一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阵鱼尾拨动水浪的哗哗声。老祖终于心安了。 老祖将目光从漆黑的井中收了回来,回头一看,独孤延福已经不见了踪影。再看破庙四周的黑暗处,那些猫眼也不在了。 老祖跑到佛堂前,破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地朦胧月光和一丝淡淡香气。

  • 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 2016-08-09 17:16:48

    好棒的故事 求更新!但愿日后不要收费!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23:27:52

    回到家中后,老祖觉得刚才在破庙里的所见所闻如同做梦一般。 夫人还没有睡,她抱着马将离轻轻颠动,哄马将离睡觉。马将离眼睛已经闭上,嘴巴还在蠕动,似乎在说什么话,可没有声音。 夫人见老祖心事重重,走到老祖身边问道:“老爷,刚才出去一趟遇到什么事了吗?” 老祖看了马将离一眼,心中五味陈杂。如果刚才答应独孤延福,此时看到马将离或许是另一种心情。可是独孤延福真的能让我福泽绵延吗?这个洛阳来客到底是什么人?来岳州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打一个赌? 他有太多疑问。他摇头道:“没有什么事,白天听人说丐半仙原来住的破庙里有什么东西作祟,今晚我去看了看,并无怪象。” “都是人心作怪吧。”夫人随口而道。 老祖一笑,感觉夫人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夫人的世界里没有怪力乱神,而他的世界在马将离出生那天偏离轨道,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怪异世界。不过这样也好,他希望夫人永远待在那个清净的世界里。 可第二天又有怪事发生了。 老祖一大早去衙门,看到衙门外聚集了百十来个人,叽叽喳喳的,有人惊讶有人兴奋,好不热闹。 他们见师爷来了,立即围了过来,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吵得老祖头脑发昏。 也许是昨晚整夜辗转难眠,老祖精神不佳,此时众人一围上来就如飞来一群麻雀,喧闹聒噪得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耳边直嗡嗡响。 老祖见台阶上站了一个门子,连忙拉了过来,说道:“你让他们一个一个说来。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那门子见老祖脸色差,扶住老祖说道:“师爷您先进去歇着吧,我问清楚了去告诉您。” 老祖点点头,先进衙门,在差房里坐了。老祖点了一根盘状檀香放在旁边,让脑袋舒缓一点。 那根檀香烧了半圈,门子才走了进来,额头冒出微微一层汗。他一边走一边念:“奇了怪了,奇了怪了……”像念经一样。 “怎么了?”老祖问道。 那门子凑到老祖身边,“咝”地吸了一口气,又兀自摇头说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怪的事情。” 那门子比老祖年长,在衙门当差的时间也比老祖长。当初老祖背着一包行李来岳州府衙报到的时候,就是这个门子接待的他。 衙门自然也是各种怪事聚集的地方。岳州城里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有人来这里告状。破庙里闹过几次鬼祟,就有人来这里建议拆除破庙。甚至曾经有人自称看到了能引起大旱灾的怪物旱魃,建议知府大人赶紧收集全城的童子尿和黑狗血,说是这两样东西可以对付旱魃,免遭旱灾。 门子说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怪的事情,那到底能有多怪? 老祖问道:“到底怎么怪了?你倒是说说看。” 门子说:“第一奇怪的是聚集在府衙门口的人都是家里失了盗的。” 老祖皱眉道:“一夜之间这么多户人家失盗?” 门子道:“师爷你听我说完。第二奇怪的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被盗了什么东西。” 老祖惊讶道:“既然失盗了,怎么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呢?” 门子道:“我还没有说完呢。第三奇怪的是这失盗的家里门窗都是好好的,墙壁也没有破坏,不知道盗贼是怎么进去的。” 那时候岳州城有些人家的房子是泥砖青瓦做成,盗贼除了破门窗入室之外,有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墙壁上掏一个洞,从洞里进入房间。 老祖霍地站起身来,惊得檀香上的残灰落了地。 “难道盗贼事先躲在屋里了?可他得手了怎么出去呢?”门子妄自猜测道。 老祖问道:“门窗墙壁没有坏,东西也不知道丢了什么,那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家失盗了的?” 门子回答道:“屋里衣柜箱子都被翻开,东西翻得到处都是。有些瓷器被打破,有些布衣被撕坏。如果不是进了贼,难道是它们自己跑出来的不成?” 老祖想了想,毫无头绪,于是说道:“你陪我去失盗的人家去看看。”他联想起昨晚井鱼说的话——莫非这些怪事也是因为黑道闭日不成?难道全岳州城的精怪昨晚都惊动了?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09 23:28:10

    老祖决定去失盗了的人家走一趟,看看情况。 一般的州县会有数位师爷,少的也至少有两个,一个是钱谷师爷,一个是刑名师爷。顾名思义,钱谷师爷是负责钱谷税赋的事情,刑名师爷则负责案件官司。 可是岳州府衙只有老祖一个师爷,既负责钱谷,又负责刑名。 按马家后人的话来说,之所以岳州城只有一个师爷,是因为钱谷之类的事情对老祖来说太过轻松,所以无需别人分担。知府大人也信得过他。 岳州知府常换,岳州师爷却没有换。所谓“铁打的师爷流水的官老爷”,常有人说,岳州城可以没有知府官老爷,却不能没有马师爷。 老祖不但将岳州城管理得有条有序,又为人正直,所以颇有名望。 名望表面光鲜,背后却要付出代价。老祖四十多才得子,自认为跟案牍劳累有关系。可要维持名望,又不得不事事躬亲。 老祖叫门子跟着他出了门,然后选了几个离得近的失盗人家实地查看。果然每一家的失盗情况都如门子说的那样奇怪。 但老祖发现了一个被人们忽略的细节。失盗之后,有的人家养了多年的龟死了,有的人家养了多年的猫不见了,有的人家祖辈相传的砚台裂了,有的人家古董摆件碎了。 由于每家的情况不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老祖虽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联系。其后几天老祖差人明查暗访,依然无法找到破案的突破口。 多年的刑名经验告诉他,偷者问赌,杀者问熟。发生偷钱的事情,去赌馆或者赌徒那里问问最近谁输得多,往往有收获,因为输急了眼的人容易起盗心。有人命官司的,去问问平时跟被害者比较熟的人往往有收获,熟悉有交往的人最可能产生矛盾情仇。 这种既不是偷又不是杀的怪事如何下手? 七天之后,老祖决定去破庙看看,他觉得井鱼那里或许会有他需要的线索。既然偷者问赌,杀者问熟,那么以此类推,异事问怪好了。 老祖在天黑之后来到破庙,进庙门之前他还再三思索如何唤出井鱼来,跨进门槛却看见井鱼已经站在佛堂前。佛堂里罕见地点上了一支蜡烛。豆子大小的烛火摇曳,引得她的影子晃来晃去,仿佛那影子被风吹动,无法定形。 她见他进门时微微一笑,似乎专为等候他而来。 老祖暗想,丐半仙在此之时,是否每晚都有美人点烛,静候他归来?是不是因为有人等候,丐半仙才一直住在这里,舍不得离开? “多谢马师爷上次救命之恩!”一身红衣的井鱼颔首施礼道。 “惭愧!要不是我故意唤姑娘从井里出来,姑娘也不会遭遇危险。” 井鱼道:“不怪马师爷,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逃不过去的。” 老祖见她身上的衣服跟以前一模一样,但那晚被撕坏的地方都好了。 井鱼注意到老祖在打量她,略显羞涩地说道:“树靠一张皮,鱼靠一身鳞。如果那晚没有师爷,我身上的鳞被那些猫扒去,就活不成了。” “姑娘康复得怎样了?”老祖问道。 “只要回到井里,就死不了。”井鱼说道,“师爷何必站在外面说话,进来喝盅茶吧。” 破庙残烛,孤男寡女,老祖有点拘束。 “我来这里一是看看姑娘是否康复,二是有问题想问。”老祖说道,并不迈步向前。 井鱼却微躬邀请道:“可以边喝茶边问。丐半仙去师爷家,师爷和夫人好生款待,师爷来寒舍,我怎能连盅茶都不给你喝?” 说这些话,说明她已经把这破庙当家,把丐半仙当了亲人。 老祖心想,既然这样,喝盅茶也是礼节。于是,他走进了佛堂。 佛堂里有一小桌,以前是和尚诵经打坐的地方。此时上面已经摆好了一个茶壶,两只小茶盅,都是白底青花,素净雅致。 桌面椅面擦得干干净净。 看来她不但早预料到他会来,还作了不少准备。 老祖刚刚坐定,井鱼就给他身边的茶盅添茶。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08:14:04

    老祖见那茶叶和茶水都与平常人家的不同。手握茶盅,能感觉到茶水清凉,没有一点热度。盅底茶叶,嫩绿如新,不像是搓揉烘晒过的,却像是刚从枝头摘下的生茶叶。 井鱼见老祖盯着那茶叶看,笑着解释道:“我这茶水跟人家的不同。这茶水是老井里的井水,清冽甘醇。这茶叶是谷雨那天采摘,且没有揉捻过的生茶叶。谷雨谷雨,采茶对雨。此时采摘的茶叶细嫩清香,味道最佳。然后以生茶叶在井水中浸泡十多个时辰,加以月光煨炖,才能泡成此茶。” 老祖惊讶道:“冷水泡茶,已经是闻所未闻。月光煨炖,更是匪夷所思。” 井鱼笑道:“师爷喝惯了热茶,也许一时对冷茶难以适应呢。” 老祖喝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两腋生风,整个人感觉轻了许多,飘飘欲仙。 “此物只应天上有!果然是好茶奇茶!”老祖由衷地赞叹道。 “师爷过于夸奖了。许多东西地上都是有的,只是人们没有发现而已。像我们这种修炼的,会特意去寻找不寻常的东西,借此吸取天地精华。这茶叶吸取了太阳之光,井水吸取太阴之光,阴阳调和,才有此茶。常饮此茶,对我们这种修炼的可提升修为,对你们来说可使神识清明,灵智聪慧,甚至可以想起前世之事。” “前世之事?” “是啊。许多修炼的人或其他生灵无法修成正果,为何?寿命限制是最大的瓶颈。人不过百岁,虫鱼鸟兽长者几十年,短者不足一季。无论聪慧还是驽钝,都难在有限的寿命之内有所作为。单看人的成就也是如此,一人四十才不惑,五十才知天命,那时候想要再有所作为已经非常难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或许刚刚感知世界本源,认清人间真相,眼看可以神识突破,无奈寿命终结,一辈子积累下来的灵智埋入黄土,等到转世,一切又要重来。”井鱼可惜地摇摇头。 “所以你们想方设法记起前世之事,在原来的灵智之上继续修行,借此提高修为?”老祖问道。老祖对井鱼的话深深认同。别说他们精怪了,就是对人来说,如果不是因为人生苦短,许多事情也会完全不一样。但老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 井鱼点头道:“正是如此。每一世都要重头开始,可能永远无法精进。如同井中蹦跶的青蛙,今日蹦一尺高,明日蹦一尺高,后日蹦一尺高,看似每天都在努力,可蹦了之后落在原地,永远没有蹦出井口见到大天地的时候,仍然是井底之蛙。如果能记起前世,将之前的灵智积累,就如青蛙能在原有一尺的基础上再加一尺,如此累积,很快就能突破井口。”井中出来的她打起比方时也忘不了提到井。 “能记起前世所有的大事小事吗?比如说欠过什么人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情?”老祖差点唐突地问能否记得欠过某某人多少钱了。 井鱼道:“今生许多过去的事尚且不能尽数记住,前世之事就更加不可能全部记起了。” 老祖怅然若失,说道:“也是。” 井鱼似乎猜到了老祖的心思,说道:“此茶常人偶尔喝一点还好。但井水毕竟性寒,月光属阴,经常喝的话对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我本来就是井中之物,所以有益无害。恐怕前世之事还没有想起,身体就已经不济了。每个修炼者都有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如果师爷有意修炼,也要找到适合自身的方法。” 老祖勉强笑道:“我并没有修炼的心思。心中好奇,随口一问而已。”听井鱼说常人不能常饮此茶,他就抛却了给马将离喝这种茶的打算。 又喝了一口冷水茶,老祖才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帮忙的。” “是为闭日那天岳州城失盗的事吧?”井鱼早有预备。 “你知道?”老祖有些惊讶。 “我虽足不出庙,但耳朵还是能听到外面人怎么说啊。师爷负责钱谷和刑名,不为此事还能为什么事?”井鱼道。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所为?”老祖急忙问道。 井鱼将嘴微张,放到茶盅边沿,像饥渴的鱼一样咂了一口水,有些拘谨地说道:“师爷也是见过那个人的。” “我见过?”老祖蹙眉。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08:14:20

    “是啊。” “我认为可疑的人都查问过了,都是一则有不在场的证据,二则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说的是那晚你在这里见到的那个人。” “独孤延福?”老祖想起那个站在屋脊上的不知年龄的怪人。 “是啊。” “你为什么说是他?” 井鱼还是有些紧张,似乎提到他就会情不自禁恐惧。“相信师爷已经发现蛛丝马迹。”井鱼说道。 “确实。但我不知道那些迹象跟失盗有什么关联。” 井鱼嘴唇颤抖说道:“师爷知道那晚他为何来破庙吗?” 老祖摇头。 “我们修炼者有两种,一是像我这种吸取天地精元,还有一种是从我这种修炼者身上夺取成果。他便是后者。” “就像羊吃草,狼吃羊?” “可以这么说。这种‘狼’在修炼者中只占极少数,独孤延福是极少数里面的佼佼者。我和丐半仙在来破庙之前就知道他,一直尽力避开他和类似的修炼者。平时他很少露面,但每年都会出来捕猎一次,用他的猫鬼捕猎其他实力较弱的修炼者。” “以前以为修炼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的危险。”老祖感叹道,同时理解独孤延福为何知道马将离的秘密了。岳州城里所有修炼的精怪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掌心,马将离的秘密又如何能在他面前隐藏? “修炼者不但要面对天道惩罚,更要防备同类。”井鱼无奈道。 “如此说来,我就理解那些失盗人家为什么没有丢东西了。原来那些消失的死去的打碎的,都是独孤延福的猫所作所为。所谓物老为怪,他们并没想偷东西,而是捕猎有了年头的修炼者。看来那些猫和龟还有古董都是略有修为的精怪!” 井鱼点点头,眼神落寞,说道:“如今岳州城只剩我一个修炼的精怪了。” 一阵劲风吹进佛堂,烛火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要离烛芯而去。佛堂里随之暗淡了不少。五官的阴影在井鱼的脸上跳跃,看起来有了几分恐怖的氛围,也增加了几分悲伤的氛围。 老祖还记得自己刚捧起圣贤书时私塾先生说的那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此时他却和一个修炼的小精怪坐在同一个房屋里,同一个桌子旁,喝同一壶茶。 老祖理解她的落寞,那是物伤其类的落寞。 “不过他这次来岳州城,肯定不完全是为了捕猎修炼者而来。或者说,他来这里另有目的,捕猎只是顺便而已。”井鱼说道。 老祖的注意力被那几乎要熄灭的烛火吸引了过去,但听到井鱼说“另有目的”的时候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这次失盗事件已经让老祖头疼了,虽然没有损失多少财产,但一时间许多人来衙门讨要说法,老祖不得不花很多精力去应付这些琐事。倘若那独孤延福还要闹出其他事情来,官府可怎么应对?

  • 鲁鲁

    鲁鲁 2016-08-10 08:56:05

    真好看

  • 领主

    领主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2016-08-10 09:10:52

    M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0:13:33

    “姑娘为什么这么猜测?”老祖问道。 “当初丐半仙带着我来到岳州,就是因为岳州修炼的精怪少,有大修为的精怪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话,独孤延福这样的修炼者不会来这里捕猎。像黄山、崂山、泰山等占据地利的名山往往有许多更适合捕猎的修炼者寄居栖息,捕猎者往往更愿意去那里收集他们需要的修为。尤其是独孤延福这样的捕猎者,往日里是不会看上岳州此类地方的。” 老祖不知道她跟丐半仙在来岳州城之前遭遇过什么事情,也对她称丐半仙不是好人的缘由非常好奇。可眼下还不太好问。 “那姑娘认为他有什么目的呢?”老祖对独孤延福一无所知,自然无法猜测他的动机,只能依赖井鱼的经验。 可是井鱼摇摇头,拧眉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丐半仙在这里就好了,或许他知道。” “可惜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老祖叹息道。 井鱼两眼放空,喃喃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他死了的话,就永远不会记得我了。” 老祖心想,死去便是万事空,又如何记得你? 他不知道井鱼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老祖见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便将盅里的剩茶喝完,起身告辞。 井鱼送老祖到庙门口。 “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在老祖即将离去时,井鱼突然反常地说道。 老祖一愣,随即说道:“请说。” “我猜测,独孤延福来岳州城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或许是盯上师爷您或者贵公子马将离了。” “哦?”老祖感到浑身一冷。 “独孤延福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从不给任何人面子,那晚却给您面子,放过了我。这太反常了。如果不是对您或者贵公子有所图谋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我和我儿子身上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老祖问道。 井鱼摇摇头:“我只是按照直觉猜测而已,猜得正确与否尚且不知,如何晓得他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该如何应对?” 井鱼苦笑道:“我自身都难保,如何知道?我只能在这里祈求师爷多福,帮不上其他的忙了。” “有姑娘给我们祈求平安也是好的。多谢了。” 老祖离开破庙时回头看了一眼佛堂里的蜡烛。那股劲风还没有过去,烛火依然岌岌可危,却没有熄灭。 或许是那晚屋顶的瓦被猫踩散了,风从瓦洞里漏了进来。 老祖觉得那是一个暗示。他就是那佛堂里的烛火,哪怕身边有低眉慈悲六道的菩萨和怒目降伏四魔的金刚,他也只能自求多福。 过了好几天,岳州城没有再出现什么怪异之事。似乎上次大范围的失盗事件只是一阵没来由的风掀起的波浪,片刻惊涛骇浪之后便风平浪静。 老祖差人偷偷寻找独孤延福,一无所获。 马将离在此期间却发了一场高烧,夫人请了大夫来看,开方配药,花了不少藏蓝色布包里的碎银子。一个鸡形兽件已经花完,第二个犬形兽件已经让银匠铺化开。 可马将离的病情没有太大好转,每天要花费许多银两。 老祖见藏蓝色布包一天比一天轻,感觉马将离正在加快离开他。 就在老祖心焦不已的时候,老家画眉村有人带来口信,说老家的人希望老祖回去看看。 ******* 谢谢大家的鼓励!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10 11:17:33

    [内容不可见]

  • 灵魂在别处

    灵魂在别处 2016-08-10 11:26:42

    赶上直播了~楼主加油更,很好看~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1:31:47

    老祖的父母早逝,老家已无直系亲人,平时很少回去。但画眉村就出了他这么一个举人,在岳州城又是鼎鼎有名的师爷,所以往日里也不少老家人寻他办些鸡毛蒜皮的事。老家人与邻村发生一些冲突,也托他出面解决。 老祖对老家人不断的烦扰并不生气,但唯有一点对老家人不满。那就是老家人大多不让孩子考取功名。这一点让老祖难以理解。他自知要不是父母早逝,恐怕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老祖当了师爷之后曾想在老家兴师办学,可遭到老家人的阻碍。老祖为此闷闷不乐。这也是他不太愿意回老家的原因之一。 老家人见口信带到了岳州城,可是老祖没有回来,便又托人给老祖带口信,说老家的马三叔爷日薄西山,朝不虑夕,马三叔爷希望临终前见见他。 一提到马三叔爷,老祖就不得不去回老家看看。 当年老祖无依无靠,付不起读私塾的钱,全靠马三叔爷支持。 不过老祖心中讶异。马三叔爷虽然年数已高,但一直习武,身体硬朗,红光满面,怎么突然这样了呢? 老祖在衙门告了假,带着夫人和马将离匆匆赶到离岳州城三十多里的画眉村。 到了画眉村,来村口接他的人是马三叔爷的孙子马望青。马望青自幼习武,身材健硕却不失修长,气宇轩昂却不失温和,今日来接老祖却脸色黯然。老祖见状便知道马三叔爷情况不妙。 “你爷爷怎么突然不好了?”老祖问道。 马望青将马将离抱起,嗓子喑哑道:“您去他屋里看看就知道了。”话刚说完,眼泪就出来了。 老祖疾步朝马三叔爷家走。 走到他家门口时,屋侧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老祖侧头看去,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站在墙角下,两眼盯着他们看。 “猫猫猫!”马将离兴奋地喊道。 一向脾气温和的马望青突然发怒,一手抱着马将离,一手捡了栗子大小的石头朝那猫扔去。 那白猫机灵躲过石头,转身倏忽一下逃走了。 “那是谁家的猫?你干吗打它?”夫人见马望青如此,惊讶道。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野猫。没人认识。我爷爷就是被野猫害了!”马望青回答道。 老祖想起破庙里遇见的白先生,急忙奔到白猫刚才所在的地方四处张望。那白猫就像融化的雪一样找不到踪影了。 夫人见老祖着急的样子,纳闷问道:“莫非你认识这只猫?” 老祖心事重重地走了回来,说道:“好像是见过的。” 夫人道:“你又不在这里住,怎么可能见过!” 老祖没有解释,走进堂屋,掀开一侧房的门帘,走入马三叔爷的房间。 刚进门,老祖就被呛得连打好几个喷嚏,眼泪喷涌。屋里烟雾缭绕,仿佛着了火一般。 他听到后面的马将离突然大哭大闹,不愿意跟着进来。他心中一凉,恐怕马三叔爷大限不远了。 “怎么这么多烟?”老祖捂住鼻子问道。 马望青跟了进来,说道:“爷爷伤口发脓奇痒,越挠越坏,越坏越要挠。只有这中药燃烧的烟能让他止痒,不挠伤处。”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10 12:26:17

    [内容不可见]

  • 树妖姐姐

    树妖姐姐 2016-08-10 13:38:32

    天,,继续更啊,好好看

  • 小笼包君

    小笼包君 (AB血型处女座~) 2016-08-10 13:43:26

    马住先~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4:17:20

    “什么中药?”老祖略懂医术,没见过这样止痒的。 “猫薄荷。”马望青回答道。 “大茴香?”老祖心中一沉。猫薄荷又叫大茴香,之所以有“猫薄荷”这个通俗的名字,是因为它能使猫行为变得异常。 走到马三叔爷的床边,老祖这才知道马三叔爷的伤有多严重。他脸上有无数条或横或竖的伤痕,每一条都内肉外翻,如同春天被梨拱翻的田地。黄色的脓水不断从伤口冒出。他脸上的肉一直在颤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亏得他是习武出身,要换了别人,可能疼得哭爹叫娘,满床打滚。 马三叔爷听到脚步声,细声虚弱说道:“读书伢子来啦!”然后睁开了浮肿如水泡的眼睛。 老祖做了师爷后别人都改口叫“马师爷”,只有他还叫老祖“读书伢子”。 “哎……”老祖抓住了他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将离呢?”马三叔爷浑浊的眼睛四处搜索。他特别喜欢马将离,每次老祖回来,他都要抱抱马将离。 马望青说道:“屋里烟大,将离不肯进来。” 老祖羞愧不已。 马三叔爷挤出一丝笑,说道:“这小子肯定是知道我要死了。” 老祖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只有自己偷偷注意到了吗? “他还是这样没有人情味儿。”他说得像评价一个熟识的老友一样。 马望青瞥了老祖一眼,尴尬道:“我爷爷是病糊涂了,师爷别见怪。他还是小孩子,懂什么?” 马三叔爷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可惜他最终还是要离开你的。” 老祖听到这句话如同脑袋上受了一闷棍,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他以为几乎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从马三叔爷的口中说了出来,语气就像说明天要下雨一样稀松平常。他记得小时候担心长大后没有进京赶考的盘缠,有一次得了几枚铜钱便埋在村后的一棵槐树下,想慢慢累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第二天村里几乎人人见了他就笑他:“那棵槐树是槐树精呢,小心它吃了你的铜钱!”他大为惊讶,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他立刻跑到那棵槐树下,挖开松软的泥土,发现铜钱果然不见了! 他向马三叔爷告状,说有人偷了他的钱。马三叔爷道:“那些不能读书的孩子嫉妒你,钱就让他们拿去吧,我再给你就是了。” 那时候他强烈感受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秘密,包括马三叔爷,只有他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有同样的感觉。 马望青在旁说:“爷爷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马三叔爷哼哼了两声,说道:“青儿,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你叔说。” 钱被偷的那次,马三叔爷没有告诉他到底是谁拿了他的钱。仿佛等了三十多年,马三叔爷终于要揭开谜底了。 马望青走了几步便消失在缭绕的烟雾中。 马三叔爷再次睁开浮肿的眼皮,眼睛居然神采奕奕,几乎要放出光来! “还记得小时候你埋在槐树下的钱被偷的事吗?”马三叔爷说的话居然真如他猜想的那样。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即使时隔多年,老祖想起此事还是心绪难平。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平时都不怎么回来。”马三叔爷说话都比刚才要利索许多。 老祖沉默不语。在马三叔爷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没有长大的爱读书的孩子。 “你知道大人们为什么不让小孩子考取功名吗?” 老祖摇头。 “因为考取功名后就不会安心待在这个小地方,就会离开画眉村。”马三叔爷瞥了老祖一眼,接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那眼神竟然有一丝落寞。 老祖头皮一麻。莫非马三叔爷此时后悔支持他考取功名了?这可是画眉村里他唯一感激的人!而这个如同再生父亲一样的老人在临终前却想着收回曾经坚定不移地赐予的恩惠吗? 人在寒冷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没有人给予温暖,而是在习惯了温暖之后那个曾经给予温暖的人突然改变主意或者抽身离去。 “您……担心过我离开这里吗?”老祖小心翼翼地问道。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4:17:47

    马三叔爷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我当然担心你离开这里。可你的父母为了这个村子付出生命,我又怎能不好好照顾他们留下的孤儿?” “我的父母不是意外亡故的吗?”老祖浑身一颤。他从小就听村里的长辈说,他的父母亲是在将军坡砍柴时失足落进金矿洞摔死的。对于这个说法,他从未质疑过。 “读书伢子,你读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孟子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人言也是如此,不可全信啊!”马三叔爷的眼睛里面仿佛点了一盏灯,而老祖就在一个昏暗如夜晚的世界里等待那盏灯指引方向,并将隐藏在黑暗里的路照亮。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隐瞒我?”老祖激动道。 “他们是被一个养猫的人杀死的。” “养猫的人?”老祖想起刚刚看到的白猫。 “嗯。他们死之前就是现在我这副模样。但他们承受的痛苦比我多太多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焚烧猫薄荷可以缓解这种痛苦。他们自己把脸上的肉抠了下来,惨不忍睹……”马三叔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咝咝”地吸气,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痛苦,还是为老祖的父母痛苦。 “养猫的人是谁?为什么要下此毒手?”老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你父母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都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东西而来。” “为了什么东西?” “你听过将军坡的传说吧?”马三叔爷问道。 老祖当然听过将军坡的传说,他从小就听各种人讲过将军坡埋了一个将军头的传说。也有人说,老祖的父母之所以掉进金矿洞,并不是因为砍柴时失足,而是为了寻找埋在将军坡的将军头。他痛恨这么说的人。将军坡的传说流传了代代辈辈,说是得到将军头的人会富甲天下,能呼风唤雨改变天意,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将军头。 本地人并没有将这个传说太当真,也就茶余饭后说说而已,没有谁真的扛着锄头那里挖掘。也有外地的盗墓贼在那里踩过点,却被画眉村的人捉住打得半死。用村里老人的话来说,“将军坡没有将军头就算了,如果有的话,要挖也是自己人挖了自己人分,绝不能让外人得逞。”还特别组织了几个人晚上巡山,倘若发现异常,就鸣锣叫人。 这一带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传说。 二十里外,住在鹰嘴山下的人们说山上某个石块里包裹着一只价值连城的鹰形碧玉,只有敲开每一块石头才能找到它,但敲轻了敲不开石头,敲重了会将玉也敲坏。 与画眉村一山之隔的金鸡沟的人们说,他们金鸡沟有一只常人难得一见的鸡,鸡毛鸡冠鸡身都是黄金的,却能跑能叫能啄人。太阳出来之前第一个鸡鸣声便是它发出来的。 如果谁能听到第一声鸡叫就找到金鸡所在的位置,并将金鸡捉住,金鸡就会被谁驯服。 诸如此类的传说并不鲜闻少见。 在别人讲述或者自己转述这些传说的时候,或许不少人幻想过一块罕见的碧玉隐藏在石头中,等着一个轻重恰当的锤子将它呼唤出来,也幻想过一只黄光灿灿的金鸡在某个山头引吭高歌,等待一个不早不晚的人将它驯服。 可是谁会将整座山的石头一一敲开?谁会去寻找第一声鸡鸣? “听过。当然听过。”老祖回答道。 “你父母就是守护将军头的巡山人。他们是为了守护将军头而死的。”马三叔爷说道。 “那不过是没有根据的传说而已!谁都没有认真相信过,不是吗?你知道将军头是什么吗?是金的还是银的还是骷髅头?谁会为了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将军头抛却性命?抛弃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老祖激动不已。马三叔爷的说法比之前村里人的说法还没说服力。可马三叔爷在弥留之际说出这番话,让他又不得不信。 马三叔爷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说道:“因为将军头需要年轻人守护,我们才不愿让孩子们走上功名之路,离开这里,离开他们祖先发誓要世世代代守护的地方,倘若离开的话,就会遭到诅咒。”他遗憾地看了老祖一眼,说道:“马将离便是应了诅咒而来。”

  • 菌嫲

    菌嫲 2016-08-10 14:30:56

    文笔流畅,真好看,快更新吧

  • 琉潋

    琉潋 2016-08-10 15:24:14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10 15:49:49

    [内容不可见]

  • 樱桃喵的豆瓣

    樱桃喵的豆瓣 2016-08-10 15:51:55

    马克 楼主继续更新

  • 灵魂在别处

    灵魂在别处 2016-08-10 16:14:39

    [内容不可见] [内容不可见] [已注销]

    哈哈哈哈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6:5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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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6:58:46

    “我不信!那你为什么支持我读书,让我离开,让我遭受诅咒?”老祖嘴唇痉挛如被刀割的鱼。 “我以为你最多考上秀才,留在附近教书,没想到你会更进一步。我也尝试让你留下,但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你。”马三叔爷充满歉意的说道。 “你说谎!你从来没有留过我。你甚至没有提醒过我关于诅咒的事。”老祖摇头。 马三叔爷叹道:“我没想到会这么灵验。”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马望青的惨叫声,接着是一声凄厉的猫叫,紧接着便是夫人大喊:“将离!” 马三叔爷惊慌地从床上撅起半截身子朝窗户看去,可烟雾缭绕中哪里看得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急道:“快去看看孩子!” 老祖听到惨叫声便有不同寻常的不祥之感,但眼前的马三叔爷有太多谜底要给他揭开,这让老祖首尾难顾。 “孩子要紧!”马三叔爷喊道。 老祖这才冲出了房间。 到外面一看,马望青正捂着脸痛苦嚎叫,夫人脸色煞白惊呆在原地,马将离坐在地上东张西望。 “猫猫猫!”马将离看见父亲出来,指着屋侧说道。他比这几个大人要平静从容得多。 “怎么回事?”老祖问夫人道。 夫人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老祖走向马将离,想把他抱起来。才迈出两步,屋里又传来一声惨叫。 “调虎离山!”老祖恍然大悟! 老祖掉头跑进屋里,冲到床边,只见马三叔爷的脸上蹲着一只黑猫!那只猫的嘴正对着马三叔爷的鼻子吸气。之所以能看出它在吸气,是因为老祖看到那只猫的肚子迅速臌胀起来,而马三叔爷的皮肤迅速瘪了下去。就连他脸上伤口外翻的肉也往回缩。 它就如一只巨大的吸血蚊子,要将马三叔爷皮肤下的血肉全部吸干。 马三叔爷两手摊开,已经失去了知觉。 老祖急忙爬上床,挥打黑猫。 老祖一拳打在黑猫臌胀的肚子上,那猫的肚皮发出“嘣”的一声,如同击打在鼓面。 老祖手指又麻又痛,而黑猫纹丝不动。 老祖接连打了七八拳也无济于事。 眼看马三叔爷越来越瘦,皮肤紧贴骨头,如同葬礼上扎的纸人一般,老祖转身去拿了一把剪刀,心想鼓皮打不破总能扎破吧? 老祖握着剪刀刚刚回到床边,那黑猫立即一跃而下,眼睛眯了眯,猫须翘了翘,露出得意的眼神。 老祖挥着剪刀朝它刺去,它居然猛地一跃,从他头顶跃过! 等老祖回身过来,黑猫已经不见了。 因为不知马三叔爷情况怎样,老祖无心追赶它。老祖放下剪刀,推了推马三叔爷,没有反应;探了探鼻子,已经没了气息。 床上的人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马三叔爷。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0 16:59:10

    此时的马三叔爷只剩皮包骨,嘴巴朝天张开,眼窝深陷且周围漆黑一片,脸色枯黄如熏了好几月的腊肉。 马望青和抱着马将离的夫人走了进来。 马望青的脸上有几道血印子,他见了马三叔爷的尸体,冲过去扑在床头哭泣。 此时马将离居然不哭了,他愣愣地看着马三叔爷,似乎要努力想起一件遗忘的事情。 老祖看了马将离一会儿,问夫人道:“刚才你们在外面被猫袭击了?” 夫人摇头道:“不是猫,是一只小黄鼠狼。奇怪的是那只黄鼠狼会学猫叫。将离可能没有见过黄鼠狼,又听到猫叫,就把它当作猫了。” “是黄鼠狼?不是猫?”老祖大为惊讶。 “是黄鼠狼。我看得清清楚楚,猫没有这么瘦这么长,眼睛也不会是漆黑的。它从屋檐上突然跳出来,抓伤了望青的脸,咬住将离的衣服,好像要把将离拖走。它听到你的脚步声就跑了。” “难道猫和黄鼠狼勾结了?”老祖胡乱猜测道。 “猫和黄鼠狼勾结?刚才从屋里跑出去的猫吗?”夫人惊讶道。 “你别管了,把孩子带离这里吧。”老祖不想跟夫人说这些难以理解的事情。马将离若有所思的眼神也让他捉摸不透,让他感到害怕。 “别把他……吓着了。”老祖哽了一下。 显然马将离并不会被吓到。 夫人急忙抱紧马将离的脑袋,挡住他的眼睛,走了出去。 猫薄荷已经烧完,屋里的烟雾渐渐淡了。 老祖听到窗纸被风吹得哗哗响,感觉那里仿佛有一个人正朝屋里窥看。刚才发生的一幕似乎全被那人看到了。 老祖走过去推开窗户,四下里无人。老祖却隐隐觉得偷窥者刚刚离去。 这种感觉跟他在隐退同僚后院里发现那个小洞的时候异常相似。这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没有异常的声音,他才回到马望青身边,拍了拍马望青的后背,说道:“我会帮你找到猫的主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祖心里没有一点儿底,但说出来之后,他决定竭尽所能找到独孤延福。独孤延福目前是最大嫌疑人。 马望青转身跪在老祖面前,哭道:“师爷,您是岳州城的能人,您破过那么多案件,一定要为我爷爷讨回公道哇!” 老祖点头道:“一定!一定!” 老祖原打算回来看看马三叔爷就走的。出了这个状况,老祖便留在画眉村,等马三叔爷的葬礼办完再走。 留在画眉村的第一天晚上,老祖提笔写了一封信,准备第二天叫人先带给岳州知府,请求盘查岳州辖下所有养猫的人家。 信写完已经是深夜。 老祖一边坐在蜡烛旁等墨迹变干一边想着马三叔爷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或许马三叔爷从未想过要说那些话,但他有了与老祖的父母同样遭遇之后才意识到危险并没有因为时光远去而消失,所以他要向老祖揭开隐瞒了四十多年的秘密。 可是马三叔爷没有想到有人要阻止他说出秘密。 马三叔爷说到一半的话让老祖有种雾里看花的似乎看到什么又看不清的迷茫。 不过老祖觉得如果弄清了一切的话,肯定能同时知道马将离前来讨债的原因,或许就可以顺势解开马三叔爷说的那个诅咒了。那样的话,他就不用期待马将离记起前世。 老祖想了许久,困意渐渐袭来。 才打了一个盹,老祖就听到了急急的敲门声。 “师爷!师爷!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声音喊道。 老祖睡意全消,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英俊年轻人。老祖认得他是巡山人马辞,平时游手好闲,爱赌博,又好色,唯一的优点是胆大,三更半夜敢孤身在坟堆里睡觉,所以当了巡山人。 “怎么啦?” “马余力被吊死在将军坡了!”一向胆大包天的马辞因惊恐而表情变得扭曲,那张脸已经跟死人脸差不多了,“死状跟马三叔爷一样,干瘦得皮包骨!” 马余力是巡山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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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注销] 2016-08-10 17:02:59

    呃....... 呃....... 亮兄

    [内容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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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注销] 2016-08-10 17:03:37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灵魂在别处

    [内容不可见]

  • 鲁鲁

    鲁鲁 2016-08-10 17:06:08

    越来越离奇了,好看加油

  • Jazz

    Jazz (定剑倘能定乾坤) 2016-08-10 17:52:40

    亮兄的作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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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注销] 2016-08-10 22:28:59

    [内容不可见]

  • 鲁鲁

    鲁鲁 2016-08-10 22:35:01

    明天见

  • 叫我莎拉姐

    叫我莎拉姐 2016-08-11 03:31:00

    快更快更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08:31:31

    老祖叫他喊了左邻右舍几个人,然后点了几个火把,一起奔赴巡山人住的小草房。 在离小草房还有二十多步的地方,他们就看到了像腊肉一样吊在树上的马余力。 老祖举起火把靠近一看,马余力的身上贴了一张长条状的纸,纸上写了一串字。“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死得空山无人守。我找将军头,你找将军头,太阳落山鬼见愁。” “这是什么意思?”马辞问道。 众人摇头。 老祖心里却已有了答案。马三叔爷的那番话在老祖脑海里回响不止。 “看来他要杀死所有的巡山人。”老祖说道。 众人惊讶。 巡山人的传统由来已久,也赶走过一些盗墓人,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凶险的事。 “这死状像吊死猫一样。”有人怯怯说道。 不说则已,一说越看越像。 老祖心中一寒,想起独孤延福的白猫黑猫来。 这一带的人习惯将死猫吊在树上,怕猫接了地气复活。难道因为这个习俗,猫也要将人吊起来以示报复? 几人将死者从树上取下。马余力的亲人来了,扑在他身上哭嚎不止。 马氏家族的族长马济科也来了。虽然老祖是岳州师爷,但从家族排名来说,除了马三叔爷那样的个别老人之外,姓马的人都以族长为最大,且马济科年纪比老祖大不少,所以马济科并不需要给老祖行礼。 老祖倒是给马济科拱了拱手。 马济科问道:“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老祖摇摇头。 马济科叹了一口气,回头对几个胆大体壮的年轻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别的地方看看害人者有没有遗落下什么东西,回头好给官差办案。不过不要走散,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那几个人举着火把将周围搜了个遍,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马济科略显烦躁,挥手道:“先把死者抬回去吧!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能把他的魂魄哭回来吗?能让他说出是谁吊死他的吗?” 这时,一位老人家走到马济科身边,怯怯道:“不用问了,吊死他的必定是来找将军头的人……” 一旁的老祖将老人家的话尽收耳底。 老祖走上前,搭话道:“我也这么认为。” 马济科和那老人家立即换了一副表情。马济科假装惊讶地问道:“师爷,您认为什么?” 老祖凑到马济科耳边说道:“我也认为是来找将军头的人吊死他的。” 马济科勉强挤出一丝笑,看了看刚刚说话的老人家,又看了看老祖,说道:“师爷开什么玩笑?谁都知道将军头只是毫无根据的传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老祖道:“族长,马三叔爷临终前把该说的都说给我听了。” 马济科与那老人家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惊讶,但随即归于平淡。马济科将老祖拉到偏僻无人处,说道:“我们原本说好要隐瞒你一辈子,但马三叔爷说给你听也是应该的。毕竟你的父母为此命丧黄泉。” 老祖知道马三叔爷并没有将所有的秘密揭开,但这些秘密一定不只有马三叔爷一个人知道。一对夫妇的死亡,不是马三叔爷一个人能将真相隐瞒起来的。 而这一切必定少不了族长的参与。 为了知道将军坡所有的秘密,老祖决定假装什么都知道了,然后等相关人等自己告诉他其中的秘密。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儿子马将离也因此受到诅咒。所以这件事就是我的事。”老祖说道。 “可是……师爷您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想让马将离当巡山人。”老祖咬牙说道。 “这……有什么用?将离太小,走路都不稳,巡不了山。况且这次来者不善,誓言要杀死所有巡山人,你这不是把孩子往虎口里送吗?”马济科连连摇头。 老祖道:“正是因为那人要杀死所有巡山人,我才决定让将离当巡山人的。” “哦?” “将离的事情看来你也知道吧?”老祖问道。他和马三叔爷共守将军坡的秘密,也就应该像马三叔爷一样知道将离的秘密。 果然,他尴尬地点点头。看来他也为老祖的遭遇心怀愧疚,像马三叔爷一样。 “虽说他是来讨债的,讨完他应得的就会离开我,不讲分毫的父子之情,但如果他该讨的还没有讨完,再怎么也不会离开我的吧?”老祖认识到这一点已经许久了,但每次说出来还是心中为之一痛。 “当然,讨债鬼要讨完债才会走。”马济科点头道。 “既然是这样,那寻找将军头的人如何能使得马将离离开我?” 马济科说道:“一个是天意,一个是人为。天意如此,人为很难扭转吧。” 老祖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别人当巡山人,恐怕阻止不了那个吊死马余力的那个人。倘若再有一个两个巡山人被吊死,其他人就不敢再巡山了。” 马济科眉头紧皱,说道:“我也有这个担心。” “让我儿马将离担任巡山人,只要他的钱还没有用完,那个人就无法对付他。他没有办法对付将离,就没有办法恐吓巡山人不来巡山。也就盗不走将军头。”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08:31:48

    就这样,马将离被老祖留在了画眉村,寄养在族长家里,没有跟老祖一起回岳州。 夫人千万个舍不得,但也只能顺从老祖的意思。 夫人时常回来看马将离,并按照老祖的吩咐将剩下的兽件交给族长,告诉族长马将离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从这些兽件里出。 老祖并不急于知道将军坡的秘密,他认为终将有一天他会知道。倘若现在急于追问,反而会让族长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全部秘密,这样的话,族长或许会重新守口如瓶。 不知道是老祖的方法起了作用,还是吊死马余力的人忘却了他的誓言,自从马将离天天被巡山人背着巡山之后,巡山人没有任何人遇到危险。 不过,老祖的调查也如石沉大海。那个独孤延福就如不曾存在一般,杳无音讯。 马将离虽然算是寄养在族长家,但绝大部分时间在将军坡的小草房和羊肠小道上。巡山人晚上出去巡山的时候,就会把他背在身后。 用族长的话来说,马将离才是巡山人,背他的人只不过是帮他走路罢了。 时光匆匆。转眼马将离已经九岁了。 夫人不再愿意让他留在画眉村,执意要马将离放弃巡山人的身份,回到岳州城来读私塾,为科考之路做准备。 经过九年的时间,老祖渐渐认为马将离并不会因为讨债而离开了。无论什么样的事情,耗时太久的话总容易会让人忘记它的重要性。哪怕是准确的预言,说得次数太多,听的人就会慢慢疲倦。 因此,老祖答应了夫人的要求。 甚至他觉得将军坡的秘密也无关紧要了。那时候他已经做了岳州知县,有了官衔品级,也有了许许多多忙不完的事情。手头事情太多的话,往往会让人忘记思考太长远的事情,这或许也是老祖不假思索就答应夫人的原因之一。 当多年后老祖终于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重新打量他的儿子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疏忽与侥幸酿成了不可挽救的后果。 但是在此之前,他仍然将头埋在案牍之中,盼望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马将离九岁那年的端午节,他母亲来到了画眉村。往常母亲来的时候只带一个婢女,这次却带了好些人,穿得也比往常要鲜亮整齐许多。 族长马济科一看到知县夫人,脸色为之一暗,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马将离恐怕要离开将军坡了。” 而此时马将离正在将军坡的松树林里奔来跑去,跟村里的同龄小孩一起玩打仗的游戏。他扮演的是一位将军,带着十多个孩子与另外一方“作战”。 他玩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却乐在其中。 马辞坐在不远处,看着这帮淘气的孩子。只要他们不真打起来,不摔得严重,他就不会过去。 两群孩子冲来跑去,夹杂着欢呼尖叫,如同喧闹的麻雀一般。 终于,马将离带领的“军队”战胜了对方,将对方的“将军”踩倒在脚下。马将离举起一根削掉了分枝的树枝,要将对方将军的头“砍”下,然后宣布胜利。 马辞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得意地看着威风凛凛的马将离。是他教马将离练习武术锻炼体力的。在小孩的战争游戏中,马将离极少输。作为师傅,马辞自然非常高兴。 他觉得马将离天生就有将军的气质。他曾在知县夫人面前这样夸过马将离。夫人却说:“当将军有什么好?打打杀杀的,脑袋系在裤带上,赢得再多,输一次就丢了脑袋。要当就当文官,斯斯文文的,修身齐家就够了。” 举着树枝的马将离看了马辞一眼。马辞微笑。 马将离获得师傅的肯定,嘴角一弯,然后将树枝朝“敌将”的脖子划去。 “且慢!” 树枝还没有落到那孩子的脖子上,马将离就听到一声喊。 马将离犹豫着朝四周看。 一位身姿绰绰的尼姑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伸出白得像荷花瓣儿一样的素手,拈住了马将离手中的树枝。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11:13:42

    不远处的马辞站了起来。他没见过这个尼姑。 马将离还沉浸在游戏中,见尼姑如此,便问道:“你是他们的援兵吗?” 尼姑摇摇头,微笑道:“我是你们的援兵。”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马将离问道。 “杀人并不能让你胜利。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尼姑说道。 马将离松掉了树枝,仔细看了看尼姑的脸,说道:“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尼姑将树枝放下,扶起倒地的孩子,看了马将离一眼,说道:“是吗?” “好像又没有。”马将离摸摸后脑勺。 尼姑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被扶起的孩子问马将离:“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教你怎么布置战术吗?” 马将离看着地上的树枝,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你扔掉‘剑’干什么?”马将离的“士兵”问道。 “我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哈哈哈,你是看她长得好看吧!不明白什么意思还觉得有道理?”小孩子们哄笑起来。 马将离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行,我不能跟你们玩了。我要去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将军,你去哪里弄明白?”马将离的“士兵”问道。 “我也不知道。”马将离迷茫道。 “你应该读书。”马辞走了过来,眼睛还朝着尼姑消失的方向望。 这时尼姑消失的方向走来一个人,那人见了马辞喊道:“辞哥,将离的母亲来了,叫你带着将离一起回去。” 于是马辞带着将离到了族长家里。 知县夫人和族长都坐在堂屋里。族长正拿着一根铜烟枪抽烟。空气略微呛人。族长很少抽烟,只有在特别高兴或者特别忧愁的时候才抽。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垮着脸,仿佛一匹马。 知县夫人见了将离,面露喜色,差点站起来,却考虑到知县夫人的威严,稍稍欠身之后又坐下了,朝将离招招手:“将离,过来,让我抱抱。” 将离有点犹豫。对他来说,这位偶尔来看看他的尊贵夫人还不如马辞和族长的家人亲切。 马辞在背后偷偷推了推将离。 将离这才拖着步子走到知县夫人身边。 夫人一把抱住将离,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胳膊,心疼地说道:“又瘦了些。” 马辞连忙说道:“长的都是精肉,劲儿可大了!” 夫人转头问族长:“将离的钱够平时开销吗?” 族长将烟枪从枯了皮的嘴里拔出来,点头道:“够呢,癸丑,把将离那个蓝布包拿来。” 癸丑是族长家里的仆人,比将离大十二岁,脸略长,眼珠稍突,看起来一副恶人模样,对将离却非常亲切,常常将将离举过头顶转圈。将离特别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马氏家谱上有癸丑的画像,可是从那个年代到现今有几个甲子了,画眉村有好几个人名叫癸丑。虽然画像上的人脸也长,眼睛那块墨水却湿水化开,看不出是不是有点突出。因此没人知道这个癸丑是否就是那个癸丑。 癸丑将藏蓝色布包拿了出来,交给族长。族长又交给知县夫人。 夫人打开布包,看了看,发现兽件还有两个! 夫人记得布包交给族长的时候,四个兽件只花完了一个鸡形的,化了一个犬形的,犬形的由于支付医药费用了大半,只剩少量碎银角。没想到时隔数年,这里面还有两个完整的兽件。 “不是交代过将离的一切费用从这里面出吗?怎么还剩这么多?”夫人惊讶地问族长道。 族长不紧不慢地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然后回答道:“乡里不比城里,在这里吃的喝的都不用花钱。村里人都喜欢他,有点好菜就叫他过去吃饭。他等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生个病痛,村里人弄这个偏方那个秘方,也不花钱。哪怕要用药呢,我去山上采就是了。所以这些钱基本没动。” 夫人感激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村里人待他好!”

  • 熊不熊

    熊不熊 (顿顿有肉) 2016-08-11 12:22:18

    越看越有味儿,恨不得一下子都看完了

  • 半夏是晴天

    半夏是晴天 (希望在转角) 2016-08-11 12:37:57

    马克

  • 鲁鲁

    鲁鲁 2016-08-11 12:49:45

    好看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15:24:44

    “哪里的话,谁也没有您心里疼他。”族长说道。 知县夫人勉强笑笑,转头问将离:“我带你回岳州城,好吗?你该读书,明白世间一些道理了。” “读书?对,我该读书了。马辞叔叔说我读了书就能明白那位女尼姑说的话。”将离说道。 “尼姑的话?”夫人看了马辞一眼。 马辞回答道:“刚才将离和一群孩子玩耍,一个面生的尼姑恰好路过,对将离说了几句话。出家人慈悲为怀,说的也是对将离好的话。” “哦。尼姑一句话就能让他有读书的欲望,她必定是个智慧之人。”夫人若有所思。 “去了岳州城就可以读书吗?”将离问道。 夫人点头道:“是啊。那里有非常厉害的教书先生,你父亲也能指点你。你在这里快长成野孩子了!我可不希望你一辈子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你应该出去看看大世界,有大作为。” 族长摁灭了烟枪,敲了敲,说道:“夫人,我让方秀才教他读书识字,可他就喜欢将军坡那片树林,在屋里坐不住。”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行要好伴,住要好邻。您的用心我都知道,您比我还疼这个孩子,可是他身边都是好玩的同龄孩子,他怎么安得下心读书识字?我这次想把他带回去,就是让他没了玩伴好好读书。”夫人语气特别缓和地说道。 “您今天就要带走他吗?”族长看着将离,眼神里满是不舍。 马辞和癸丑一慌,也朝将离看去。 夫人道:“我知道您对他比对自己的孙子还好,但他以后还要考虑更好的前途,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巡山人吧?再说了,您也太溺爱他了,他想玩就玩,没有一点约束。” 族长不说话。 “我今天不去岳州城。”将离突然开口说道。 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摸摸将离的头,问道:“为什么今天不去啊?你不是说要跟我去岳州读书吗?岳州的先生学问高,能教你明白很多道理。” “我要跟我的朋友们告别。”将离说道。 夫人愣住了。 族长露出赞赏的笑容。马辞和癸丑表情稍稍缓和一些,站姿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可是……我们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准备过夜呢,我和喜鹊他们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夫人说完,看了看身边的婢女。 喜鹊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当初买她来的时候,老祖为了给她取名想了三天。第三天老祖起床听到外面有喜鹊叫,便给她取了“喜鹊”这个名字,希望她能给家里带来喜气,抵消掉“将离”二字给他带来的伤感。喜鹊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比将离大七岁,身体正处在苏醒的时候,刚到府上的时候如一根瘦竹竿,不到一年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夫人一年前给她买的衣服已经有些包不住了。 喜鹊看了将离一眼,劝夫人道:“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过两天再来接少爷也未免不可。少爷难得有心要回岳州读书了,您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马辞和癸丑搓手附和道:“是啊是啊。” 夫人本来是想让喜鹊帮自己说话,今天好歹将将离带回去的。她早就想让将离回到岳州城了。没想到喜鹊却说了那番话,她只好不再坚持。“好吧。留两天就留两天。” 当天下午,知县夫人先回了岳州,决定两天之后再来画眉村。 将离吃过晚饭,又来到将军坡。 马辞和其他几个巡山人都来了。他们都得知了将离要走的消息,前来告别。 马辞说道:“你的玩伴们之前都在这里等着,我怕他们家里人担心,叫他们先回去了。” 将离一言不发,点了灯笼,提了梆子,然后往外走。是时太阳已经落山,人间昏暗。 一个巡山人喊道:“我们一起陪你巡山吧!” 将离虽然名为巡山人,却从来没有自己提灯笼敲梆子巡过山。他不是在巡山人背上睡着,就是跟在巡山人身后玩玩耍耍,看枝桠上悬浮的猫头鹰眼睛,听草丛里无名小虫的鸣叫。有的巡山人见他玩心重,越落越远,就吓唬他说山上有鬼有山魈,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不。今晚让我自己做一回真正的巡山人,巡一次山吧。”将离说道。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15:39:05

    马辞点点头。 那个巡山人回到小草房的火堆旁,看着将离的背影被树林吞噬。 将离按照往日巡山人的路程一步一步向山林深处走去。他听巡山人说人死了之后会游脚僵,以灵魂的形式走走以前熟悉的地方,看看以前熟悉的人,然后才能安心地去往另一个世界。马辞曾经跟将离说,他的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七天晚上,他半夜突然梦中醒来,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母亲。他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母亲见他醒了,朝他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去。等他终于能动了,起床追出去时,母亲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将离觉得自己也要在这熟悉的地方行走一次,以示告别。他记得哪棵树上有乌鸦窝,记得那只冷峻的猫头鹰常在哪里出现,记得三月雨后哪里的松树下会长茅柴菇。这里的路他比自己的掌纹还熟悉。 曾有一个从将军坡路过的算命瞎子摸过他的掌纹,然后问将离:“你知道自己的掌纹怎样吗?” 将离摇摇头,他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掌纹。 “你只有四十岁阳寿。”瞎子说道。 将离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他并不信任这个路过的瞎子,但觉得这个瞎子亲切。 “我带你过山吧。”将离牵起瞎子敲路的棍子。 翻过了山,将离以为他可以走了。瞎子却说:“你可以带我走另外一条路回到山那边去吗?” 将离又牵他走另一条山路回到见面的地方。 瞎子到了原来的地方,闭着的眼皮紧了紧,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瞎子又说:“这里是不是还有一条路过山?” 将离道:“是啊。不过不能从这里走了,要绕道北边去一点,那里还有一条过山的路。”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瞎子的眼睛,觉得这瞎子其实能看到眼前一切。不然他怎么知道还有一条翻山的路? 瞎子将敲路的棍子平举,示意将离牵住,然后说:“麻烦你带我走那条路过山吧。” 将离耐着性子带他走了北边的山路。 再次过山之后,瞎子回过身来,面对着将军坡,迎着山风吹了一会儿,然后对将离说道:“果不其然,这里的山路跟你的掌纹一模一样!” “是吗?”将离无心听这位面善却要求奇怪的瞎子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刚刚走了太久,再不回到小草房,马辞该满山找他了。 “我跟一个朋友打了一个赌,他说有个人的掌纹跟他守护的山的山路一样,且不是人为修路,而是过山的人踩出来的。我不信,现在信了。六年前我赢过他一次,这次让他赢回去了。哈哈哈。”瞎子笑得有点落寞。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将离说道。这话是马辞告诉他的。每次他跟孩子们玩打仗的游戏失败后,马辞就拿这句话安慰他。其实他并没有因为偶尔的失败而不高兴。他有时候故意让着对方的“将军”——那个棺材匠的儿子。 瞎子道:“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兵家之事,难得啊。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之前赢得再多也没有用,不知道哪一次失败就是全盘皆输。这次输掉的是我的命,不日他便会来将我的命取走。” 将离正想说话,瞎子摸索着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摸着他手心里的掌纹说道:“路是山的掌纹。四十年之后,这山恐怕也不在了。” 将离心想,人有生老病死,自然能不在,这山怎么能不在? 那瞎子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之后将离再也没有见过他。 将离提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梆子,在即将离开的夜里想起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瞎子。现在回头想想,那瞎子好像是来跟他告别的。 谁也不知道哪次相见就是告别。哪怕是第一次见面。

  • Jazz

    Jazz (定剑倘能定乾坤) 2016-08-11 16:50:33

    谁也不知道哪次相见就是告别。哪怕是第一次见面。 忧伤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20:12:16

    将离虽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梆子,但他记得自己已经敲过多少下了。 马辞曾经告诉他,巡山的时候梆子敲的次数不能超过九十九下。 将离问为什么。 马辞说,九九归一,如果到了九十九下,就等于只敲了一下,要重头再来。 将离问为什么。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太多的为什么。 马辞说,我是听族长说的,族长在当族长之前也是巡山人。 将离又去问族长。 族长说,我当巡山人的时候老巡山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传下来的规矩和忌讳自有它的道理。为什么日月要轮回,为什么四季要变换,为什么你我要相遇,为什么我们要巡山,背后都有它自己的道理。 将离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记住了。每次跟着别人巡山的时候,他都在心里偷偷数着,生怕梆子敲多了。有一次马辞白天去赌馆赌了一天,晚上又来巡山,精神很不好,不知不觉敲到了九十下还不知道。将离急忙提醒他。他却说,哎,少爷,又没有人监督,干吗算得这么仔细? 将离说,不是你说不能敲过九十九下吗? 马辞却说,随便说说而已,相信那个干什么呀! 但将离相信。他还是每次偷偷数敲梆子的次数。 他敲到九十八下的时候收起了梆子。但山路还只走了一半。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巡山敲梆子,还掌握不好节奏。 刚刚收起梆子,他就听到前面不远的草丛里有沙沙沙的声音。 近几年将军坡没出现过盗墓的,倒是出现过偷树的和偷猎的。族长交代过,将军坡的树和其他生灵也属于巡山人保护的范畴。 将离急忙往前赶了几步,看到一棵巨大的苦楝树下有一个古怪的人影。将离看不清他的模样。 将离还没有问他话,他倒是先开口了。 “小将离,你为什么不敲梆子了?我等你敲下一次等了好久。”那声音苍老无比。 “你是谁?”将离提高了灯笼,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是此时一阵怪风刮起,居然直往灯笼口子里钻。灯笼里的烛火几近熄灭。将离看不到他的样子。 “你再敲一下我就告诉你。”那人影说道。 将离拿起梆子就要敲。 那人却阻止道:“你们巡山的不是不敲九十九下的吗?怎么我叫你敲你就敲?你不怕我害你吗?” 将离收起梆子,仰着头看他,说道:“今晚是我第一次自己出来巡山。我有保护山林的责任。可我知道我拿你没有办法,只好听你的,大不了我重新巡一遍山,重新敲一遍梆子。” “你是个好巡山人。”他从树阴里走了出来。他的模样非常丑陋,虽然是人的模样,却全身长毛。 他的眼睛暴突,额头很小,下巴突出,手脚很长。 将离愣愣地看着这个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怪物。 “你看到我居然不害怕?”怪物非常奇怪地问道。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连鬼都不怕,还怕你?”将离说道。 “不会害怕的人不好。”怪物说道。 “为什么?” “不会害怕的人没有畏惧之心,没有畏惧之心的人冷血无情。”怪物说道。 将离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觉得怪物说得有道理,但他又不愿承认自己是冷血无情的人。 “也许是你还没有遇到害怕失去的人。”怪物挥舞着长长的多毛的手说道。“你还小,等你遇到那样的人,你就会有畏惧之心了。” 将离看着怪物的眼珠子,那不是有白有黑的人眼珠子,而是一片漆黑。但一片漆黑里透出熠熠的微光,仿佛里面有发光的星星一般,仿佛它的眼睛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夜晚。 “话不多说了,我家小姐听说你要走了,叫你过去跟她说说话。”怪物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夜风吹得怪物的毛胡乱飞舞,像地上的野草一样。 “可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谁。”将离犹豫道。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20:12:35

    “我是山魈,我家小姐是这里的山神。在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出生前,我们就在这里了。这些年来,我和我家小姐天天晚上看到你跟他们出来巡山,听到你们说话,听到你们敲梆子。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只是没有见面而已。” “原来这样。那好吧!我你家小姐在哪里?”将离将梆子往腰间一插。 “你这么快就答应我了?”将离的爽快让山魈很意外。它眨了眨夜晚一样的眼睛。 “我不去你会放我走吗?”将离问道。 山魈摇摇头,说:“你不去的话,我怎么给我家小姐交代?她可是暴脾气!” 将离道:“那不得了!” 山魈扒开一丛杂乱的灌木,说道:“那就请吧。” 灌木丛里居然出现一条将离从来没有见过的小道。 将离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我听村里人说,山魈很凶狠,晚上常常出来吓人,生喝动物的血,跑得比豹子还快,是山中霸王,寿命非常长。你怎么看都不像。”将离忍不住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山魈。 山魈两只长手不停地为将离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和荆棘。 “年轻的时候吓人为乐,饮毛茹血,称王称霸。现在我是一个老山魈了,归于平淡了。”它说道。 正说着,前面出现了微微灯光。再走近一些,便看到灯光是从一个窗口透出来的。窗口有个女孩。 女孩趴在窗台上,连连打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她的脸洁白如月光,冷淡如月光,落寞如月光。 头发却如瀑布,从窗口一泻千里,流到了窗外,流到了屋檐下的石阶上。 太美了!将离在心里由衷地地赞叹。 他想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不想去打扰她的宁静,她的慵懒。 将离觉得她根本不像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也许山魈撒了谎。 “那就是我家小姐,这里的山神。”山魈说道。 将离点点头。 “小姐,将离来了!”山魈似乎忍耐不住喜悦,隔好远就喊道,也不怕其他巡山人听见。 女孩朝将离这边看来,露出欣喜的表情,从窗口跑开了。 那房子应该是铺了木地板的,女孩跑步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仿佛轻敲着一面鼓皮。将离从“鼓声”里听出了迫不及待的心情。 马辞教将离打过鼓,过年舞龙玩狮的时候马辞是负责大鼓的,有戏班来唱戏的时候他也过过打小鼓的瘾。打大鼓时气势磅礴,打小鼓时喜哀分明。戏班是喜事也唱,哀事也唱。喜事唱眉飞色舞的戏,哀事唱催人泪下的戏,马辞告诉将离怎么从鼓点上区分“喜”和“哀”。 将离从女孩鼓点一般的脚步声里听出了“喜”。 将离跟着山魈走到他从来没有见过却就在掌纹一样熟悉的山林里隐藏起来的小木屋前。 这小木屋比山下普通人家的房子要小一些,也简陋一些,却要雅致很多,干净很多。门口还贴了红色的对联,对联写的是:“土厚人亦厚,地灵神愈灵。”横批的地方写着“山神庙”三个字。 山魈略微含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离将灯笼和梆子放在门口,先于山魈走了进去。 马辞告诉过他,不能带着东西进庙。神会误以为那是送给他的。过年过节也一样,不能提着不是送礼的东西进别人家里。非得进去的话,可以把东西放外面。 山魈将嘴撅起来,形如鸭嘴,对着灯笼吹了一口气。灯笼虽有灯罩挡风,但被山魈一下就吹灭了。 将离心中一颤。难怪有人说被鬼吸了气会死,被鬼吹了气会病呢!这火焰隔着灯罩都能被吹灭,可见山魈的厉害! 进了小木屋,对门的照壁上是一个神位。山下普通人家也大多这样,也叫家神位。除了有特别信奉的,一般是大红纸上写“天地国师亲”五个大字,左右有对联,上面有横批。 这小木屋的神位正中间是神像图,可神像图上画的是山水画,没有神像。再看左右对联,写的是:“山神庙中无山神,将军坡里找将军。” 山魈含腰弯背走了进来。这木屋对他来说有点矮。 将离环视屋内,不见那位长发女孩。

  • 鲁鲁

    鲁鲁 2016-08-11 21:09:08

    马辞点点头。 那个巡山人回到小草房的火堆旁,看着将离的背影被树林吞噬。 将离按照往日巡山人 马辞点点头。 那个巡山人回到小草房的火堆旁,看着将离的背影被树林吞噬。 将离按照往日巡山人的路程一步一步向山林深处走去。他听巡山人说人死了之后会游脚僵,以灵魂的形式走走以前熟悉的地方,看看以前熟悉的人,然后才能安心地去往另一个世界。马辞曾经跟将离说,他的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七天晚上,他半夜突然梦中醒来,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母亲。他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他母亲见他醒了,朝他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去。等他终于能动了,起床追出去时,母亲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将离觉得自己也要在这熟悉的地方行走一次,以示告别。他记得哪棵树上有乌鸦窝,记得那只冷峻的猫头鹰常在哪里出现,记得三月雨后哪里的松树下会长茅柴菇。这里的路他比自己的掌纹还熟悉。 曾有一个从将军坡路过的算命瞎子摸过他的掌纹,然后问将离:“你知道自己的掌纹怎样吗?” 将离摇摇头,他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掌纹。 “你只有四十岁阳寿。”瞎子说道。 将离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他并不信任这个路过的瞎子,但觉得这个瞎子亲切。 “我带你过山吧。”将离牵起瞎子敲路的棍子。 翻过了山,将离以为他可以走了。瞎子却说:“你可以带我走另外一条路回到山那边去吗?” 将离又牵他走另一条山路回到见面的地方。 瞎子到了原来的地方,闭着的眼皮紧了紧,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瞎子又说:“这里是不是还有一条路过山?” 将离道:“是啊。不过不能从这里走了,要绕道北边去一点,那里还有一条过山的路。”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瞎子的眼睛,觉得这瞎子其实能看到眼前一切。不然他怎么知道还有一条翻山的路? 瞎子将敲路的棍子平举,示意将离牵住,然后说:“麻烦你带我走那条路过山吧。” 将离耐着性子带他走了北边的山路。 再次过山之后,瞎子回过身来,面对着将军坡,迎着山风吹了一会儿,然后对将离说道:“果不其然,这里的山路跟你的掌纹一模一样!” “是吗?”将离无心听这位面善却要求奇怪的瞎子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刚刚走了太久,再不回到小草房,马辞该满山找他了。 “我跟一个朋友打了一个赌,他说有个人的掌纹跟他守护的山的山路一样,且不是人为修路,而是过山的人踩出来的。我不信,现在信了。六年前我赢过他一次,这次让他赢回去了。哈哈哈。”瞎子笑得有点落寞。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将离说道。这话是马辞告诉他的。每次他跟孩子们玩打仗的游戏失败后,马辞就拿这句话安慰他。其实他并没有因为偶尔的失败而不高兴。他有时候故意让着对方的“将军”——那个棺材匠的儿子。 瞎子道:“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兵家之事,难得啊。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之前赢得再多也没有用,不知道哪一次失败就是全盘皆输。这次输掉的是我的命,不日他便会来将我的命取走。” 将离正想说话,瞎子摸索着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摸着他手心里的掌纹说道:“路是山的掌纹。四十年之后,这山恐怕也不在了。” 将离心想,人有生老病死,自然能不在,这山怎么能不在? 那瞎子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之后将离再也没有见过他。 将离提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梆子,在即将离开的夜里想起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瞎子。现在回头想想,那瞎子好像是来跟他告别的。 谁也不知道哪次相见就是告别。哪怕是第一次见面。 ... 亮兄

    写得真好

  • 鲁鲁

    鲁鲁 2016-08-11 21:17:44

    好好看

  • Light Night

    Light Night 2016-08-11 21:56:43

    马克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1 23:48:35

    山魈问道:“这些字你都认得?” 将离点头道:“认得。” 山魈赞赏道:“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认得这么多字。” 将离笑道:“我认得的字并不多,碰巧这里的字都认得。将军坡这三个字不用说了,地界碑上刻着,每天都看到。山神庙的山字是方秀才第一次教我就认得了,马辞常给我讲神神鬼鬼,自然认得,村口有个土地庙,所以庙字认得。剩余的字都是碰巧认得的。” 山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如一道流光划过。“眼见你如野孩子一样疯玩,没成想你是如此用心的人。将来前途不可估量!” 山魈的话很快就应证了。几年之后,将离就中了秀才,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接连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 将离听到山魈的称赞,忍不住心生欢喜。 可山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将离不解。刚刚不还称赞有加吗,怎么又可惜了? 他正要问,这时那位女孩从侧门出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女孩全身由长发裹住,如同作茧自缚。令人赞叹的是,她的长发如此贴身,竟然就如衣服一般。 女孩见将离愣愣地看着她,脸色微微一红,连忙低头去看裹身的长发,害怕哪里不够得体,用纤细的手指在这里整理一番,那里拨弄一下。 山魈看见女孩,眼神立刻变得温柔无比。他在旁说道:“小姐,够好了。”口头虽然恭敬地称之为小姐,神情却如一位慈祥的父亲一般。 “是的。挺好看的。”将离也说道。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穿衣服而要用长发裹身,但看到她略显窘迫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说句夸奖的话缓解她的担心。何况她确实挺好看的。头发不会太宽松,也不会太紧,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她含苞待放的身材,比稚嫩的少女多了一点点成熟,比成熟的女人多了一点点青涩,像春末夏初枝头的桃子,虽已结果,却还青青的,让人想尝尝,却担心涩味夹了舌头。 女孩比将离大,约十五六岁。她将信将疑地看了将离一眼,问道:“是吗?” 将离点点头。 女孩却还不安地拨弄身上的长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将离觉得气氛有点怪。 女孩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叫将离坐下,然后说道:“听说你过几天就要走了?” 将离点点头。如果不是快要走了的话,他想白天在将军坡找找这个小木屋。 “那你还会回来吗?”女孩担忧地问道。 将离摇摇头。 女孩的眼神变得失落。 山魈的眼睛里也黯淡无光,如同深渊一般让人害怕。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那就是说还有可能会回来啰?”女孩惊喜道。 山魈的眼睛仿佛被谁像点灯一样点亮。 “是啊。”将离道。 “我还想让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呢!你不来的话,就没有人告诉我这些了。” “你自己不可以去外面吗?” “我虽然是山神,但并没有神那样的神通。我因为这将军坡的灵气而产生,就像因为这将军坡的灵气而长成的树。人挪活,树挪死。我离开将军坡的供养就会死掉。” 将离道:“原来是这样。那山魈不可以去外面看了回来告诉你吗?” 女孩看了山魈一眼,说道:“他是从外面来到这里的,说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安安分分留在这里。” 山魈叹气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无非是追名逐利,七情六欲。我劝小姐安心留在这里,不要作他想,奈何怎么劝都没有用。好在小姐神通尚弱,不能像常人一样穿衣,又离不开将军坡的供养,不然这里没有山神只有山魈了。” “你为什么不把你以前在外面看到的世界说给她听呢?”将离问道。 “我的那些经历,在我看来已经不堪回首,但对未曾涉世的小姐或者年轻人来说,仍然是迷心药。本意让你们留下的话,却会促使你们离开。”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2 08:09:26

    山魈说完,黯然神伤。 将离不知道山魈在来将军坡之前经历过什么,但可以看出他经历的并不是开心的事情。 “你是留不住的。我倒是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山魈弯下身来,跟将离面对面。 “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心不在你这里的女人。”山魈的喉结比常人要大很多,如同喉咙里卡了一颗栗子,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将离听不太懂,也不知道山魈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山魈见他露出迷茫的表情,又说道:“当你喜欢上她的时候,以为她就是整个世界。当你发现她的心并不在你这里的时候,你就真的厌倦整个世界了,只想偏居一隅,消磨时光。这样,你就跟一棵草,一棵树没有什么区别了。” 将离点点头。他只是为了山魈如此深情而亲切的忠告点头,并没有听懂山魈的话。 大概二十年后,春风得意平步青云的将离在金銮殿请求皇上将他贬到岳州做粮官的时候,很多人不解。唯有这个山角落里的山魈在奄奄一息的马济科面前听到这个消息时说:“他可算是明白了。”说完这句话,山魈就吸走了马济科的最后一口气。 山魈吸过很多人的气,他说话的声音是最后一个被他吸气的人的声音。所以他的声音经常变化。 他后来跟马济科说,他说话的时候表达的明明是自己的想法,可声音总是别人的,这让他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替别人说话。 明明是他夺取了别人的气息,却感觉别人因此活在他的身上。 这让他彻夜难眠。 在跟将离说话的时候,他也感觉是另外一个人将感悟说给将离听。 这些话迟早是要被将离听见的,他不过是传递这些话的工具而已。或者说,这些话本来就存在,他就如一张信纸,将这些话呈现在将离面前。 他记得上一次即将被他吸走气息的人苦苦哀求,求他不要吸他的气,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他安抚那人道:“这气息并不属于你,就像一只鸟儿偶然栖息在一棵树上,你能说这鸟儿是属于树的吗?”那人一愣。他趁机吸了那人的气。 他现在说话的声音跟那个求饶的人一模一样。 “看来你曾经喜欢过一个心不在你这里的人?”将离问道。 山魈表情一僵。 女孩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淋漓,好像将离帮她报了仇解了恨一样。 山魈没有回答,他朝女孩鞠了一个躬,说道:“小姐,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女孩收住笑声,说道:“我没有其他话要说了。你送他回去吧,再不回去,马辞他们该着急了。” 然后她对将离说:“你回来后记得给我讲外面的事情哦。” 将离道:“可我怎么找到你呢?”他知道这个地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女孩说道:“该见面的时候,不找也会遇见的。” 山魈对将离伸出手,淡淡道:“走吧。”他邀请的时候如此亲切,送走的时候如此冷漠。 将离跟着山魈出了小木屋,用火折子将灯笼点亮,然后提了灯笼和梆子往回走。 走出十多步后,将离回头一看,那女孩又趴在窗口了,长发放了下来,依然如瀑布一般。 山魈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帮他拨开挡路的杂草繁枝,一如带他来时的情形。 将离忽然觉得有些落寞。 又走了一段路,小木屋不见了,女孩也不见了。 前头的山魈突然说道:“村里的棺材匠明天要去世了。你明天有空的话一大早去他家里,不要说他要去世的话,只叫他把门前的两棵柏树砍了。他自然会知道的。” 将离一惊。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山魈扒开一丛齐腰的狗尾巴草,前面出现一条路,那正是先前将离和他见面的地方。 将离走到了原路上。 站在草丛里的山魈指了指梆子,说道:“你再敲一下就醒了。”

  • 钱美丽

    钱美丽 (Hug me. I can't.) 2016-08-12 09:37:32

    快跟新啊亮兄 好看好看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2 09:41:19

    快跟新啊亮兄 好看好看 快跟新啊亮兄 好看好看 钱美丽

    我好困。。。。

  • 领主

    领主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2016-08-12 09:44:29

    精彩

  • 钱美丽

    钱美丽 (Hug me. I can't.) 2016-08-12 09:49:26

    我好困。。。。 我好困。。。。 亮兄

    困了睡一会儿起来在更 嘻嘻嘻

  • 鸡同鸭讲

    鸡同鸭讲 (情比纸薄) 2016-08-12 11:42:42

    M,支持下

  • 鲁鲁

    鲁鲁 2016-08-12 12:01:53

    我好困。。。。 我好困。。。。 亮兄

    好好休息

  • 阿修羅樹海

    阿修羅樹海 2016-08-12 14:57:43

    亮兄等你起床,請問你這些是邊打邊發的即興小說?還是一早寫好了的?

  • 熊不熊

    熊不熊 (顿顿有肉) 2016-08-12 15:00:57

    这段感觉有点仓促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2 22:34:48

    将离以为自己把“行了”听成了“醒了”,他敲了一下梆子。 “梆”的一声响,将离感觉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惊讶不已,以为灯笼熄灭了。 他听到马辞呼喊他的声音:“将离!将离!” 其他巡山人也在呼喊:“将离!将离!” 他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向他靠近。他回过头来,还是一片黑暗。 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拼命地摇晃。 “醒醒!你怎么躺在这里?”马辞的声音在近前。 我是醒的啊!我是站着的啊!将离迷惑不解。 他看到黑暗中有一股血一样的红色。 将离还是用力地睁眼。眼前突然亮了。马辞正举着火把俯视着他,满脸的担心。原来红色的是火把。 将离这才知道自己躺在地上。 马辞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和道:“是不是遇上迷路神了?” “迷路神?” “嗯。有人曾经在这里走了一个晚上,都没能走出将军坡。那个人是来偷将军头的,第二天被我们逮住了。你出来快一个时辰了,居然才走这么点路。”马辞把将离抱起来。 “我没有迷路。” “不丢脸。迷路神都是让人在最熟悉的地方迷路。” “我没有迷路。倒是去了一个新的地方。” “还在说胡话。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巡山的。回去喝点姜汤就好了。”马辞自责又担忧。 其他巡山人见马辞找到了将离,纷纷围了过来,见将离并无大碍,都稍稍安心。 在这个夜里,岳州城里的老祖也没有睡好。他枯坐在书房,看着桌子上的一团藏蓝色布。布上压着两个兽件和一些碎银子。这是夫人今天带回来的。 夫人的话此时还在他耳边回响萦绕:“老爷,这六年来兽件基本没动!将离在画眉村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用的是百家药。” 夫人的话进了老祖的耳朵就出不来了,它在老祖的耳朵里撞来钻去,让老祖脑袋发昏。 老祖知道兽件的秘密,知道兽件就是将离的命,用多少就少多少。 他没想到这么些年将离几乎没有用到兽件。 这让他心里多了一份盼望——如果让将离继续在画眉村呆下去,是不是无意之间就破除“讨债”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他也多了一份担忧——如果把将离带到岳州城来读书,是不是无形之中害了将离? 他想起当年丐半仙送来贺礼的情形。 要是丐半仙回来了就好了。老祖叹了一口气。 细心的下人见老祖在书房坐了一个多时辰,进来说道:“老爷,该休息了。” 老祖双手抓住扶手站起来,说道:“还早。我出去转转。” 老祖一转就转到了破庙。 老祖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现在到这里一看,破庙更显破落,墙残瓦缺,苔藓铺地。正院中的香鼎里灌满了雨水,绿莹莹的,如大山深处的死水潭,看一看就感觉要坠下去。 石阶和地砖的裂缝里长出膝盖高的野草,有风吹过便习习作响,让人隐隐担忧有什么潜伏于此,趁人不注意就会蹦出来。 老祖在香鼎旁站住,想起以前见到井鱼在这里祈祷的情形。 突然,一声“咕咚”传入耳朵。 老祖急忙往香鼎里看去。 香鼎里的水平静如镜。 四下里除了香鼎再无水坑,也无可以蓄水的容器。 老祖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手没放下来,又听见“咕咚”一声。 老祖立即再往香鼎里看去。里面的水依然平静。 真是怪了!老祖心里想道。这破庙的小路都被苔藓覆盖,显然很久没有人借住了,井鱼不会这样戏弄我,莫非“物老为怪,杀主取代”,此处已被其他怪物占据,要吓走我不成? 老祖环顾四周,不见有异常的影子。抬头一看,倒是月亮明暗交替,如同波纹惊起。 莫非有人朝月亮投石不成?老祖找不到答案,便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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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注销] 2016-08-13 00:01:09

    [内容不可见]

  • 蛋蛋蛋蛋蛋

    蛋蛋蛋蛋蛋 2016-08-13 13:44:15

    求更

  • 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 2016-08-13 21:11:51

    周末了也不多更点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13 22:57:01

    [内容不可见]

  • 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 2016-08-14 10:49:51

    快更快更啊……住院好无聊 就想看故事消磨下时间呢……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6-08-14 17:21:36

    [内容不可见]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4 17:50:30

    忽然之间,老祖觉得挂在半空的月亮有异常。端午节是五月初五,月亮应该如弯勾。可老祖看见的月亮又大又圆,是十五才有的月亮。 老祖正盯着月亮看。一颗石子飞了起来,打在月亮上,发出“咕咚”一声。 老祖大吃一惊。 这月亮晃了晃,居然从空中掉落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掉落在破庙的后院里。 老祖拔腿朝后院跑去。 到了后院,老祖只见一位姑娘蹴在井边,她正朝井里扔石子。她的肩膀上栖息着一只鹦鹉。 鹦鹉先看见老祖,开口学人语:“来人了!来人了!” 姑娘这才回头看了老祖一眼。 老祖指着井口说道:“月亮是不是掉进井里了?”周围没有月亮的痕迹,如果落在后院里,就只可能落在井里。 姑娘点头道:“是啊。” 老祖奔了过去,看到井水里映着一弯月亮。老祖抬起头来,天上挂着一弯月亮。 “这不是刚才的月亮。”老祖说道。 姑娘捂嘴一笑,说道:“大人不必惊慌,刚才不过是我变的小戏法而已。用大月亮遮住了小月亮,然后引你到这里来。” 老祖问道:“你是什么人?” 姑娘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我是丐半仙的女儿。” 老祖不相信这位姑娘的话。丐半仙已经九年不见了,他挚爱的又是束缚在井里的井鱼,怎么会有女儿呢? 老祖也不相信这口老井。以前看到它的时候,水浅得几乎见底,现在却漫到了井口。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你怎么会是他的女儿?”老祖问道。 那只鹦鹉抢先回答:“她就是!她就是!” 姑娘站起身来,随手一丢,一个圆溜溜的纸盘落在了井里的水面上,恰好将那残月的倒影盖住。那就是老祖刚才看到的圆月亮。 “四十多年来,我娘天天盼月圆。可是从来没有圆过。我娘甚至将我的名字取做十五。可是能怎样?天意也挽留不了人意。我父亲撇下声名与财富,跟那高丽的妖女跑了。好好的王爷不做,宁可做乞丐。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问问,我父亲这些年过得开心不开心。他有没有后悔过。”姑娘含泪道。 虽然那时高丽已经改朝换代,但民间仍习惯称之为高丽。 “王爷?”老祖一愣。他怎么也无法将丐半仙跟王爷联系在一起。 鹦鹉又大叫起来:“王爷!王爷!” 十五姑娘道:“我父亲是不入八分的辅国公,是不用在京当差,也不必在京里住的王爷。” 老祖自然知道不入八分辅国公的地位,那是皇亲国戚,一般只有亲王的儿子才能有此第八等爵。老祖早猜到丐半仙以前不是等闲之辈,但没想到他曾有如此显赫地位。 老祖又将十五姑娘重新打量一番,她说丐半仙四十多年没有回去,但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是四十多岁的人。她的容貌看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姑娘才有的样子。 十五姑娘见老祖打量她,抹了泪水微笑道:“你在猜我的年纪吧?我确实四十多岁了。但我母亲有保养秘术,能青春长驻。她将此术传授于我,所以我的容貌二十多年没有变化了。” “哦。那你说的高丽妖女又是谁?”老祖问道。 “我没见过。父亲临死前告诉我说,她在这个破庙的水井里。” “井鱼是高丽人?你见过丐半仙……见过你父亲?”老祖诧异道。 “高丽妖女!高丽妖女!”鹦鹉大声叫道。 十五姑娘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说道:“高丽妖女四十多年前诱惑我父亲,使得我母亲发怒。母亲是皇后娘家人,父亲害怕,就带着高丽妖女跑了。她害得我四十多年后才能看到我父亲,还是在他弥留之际!” “你父亲他……他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老祖慌张道。 “就在开春的时候。我在琼州的五指山见到了他。” “他去海南干什么?”老祖不敢置信。 “他去五指山寻仙。”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4 17:50:46

    “寻仙?” “是的。据说五指山的最高峰有座天桥,常有仙人过桥。” “那他找到神仙了吗?” 十五姑娘摇头道:“他见没见到神仙我不知道。倒是琼州知府见到了他,知府偷偷写信告诉我母亲。母亲年老体迈,行动不便,于是叫我去见他一面。没想到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可他没有提我母亲,仍然想着那高丽妖女和你的儿子将离。他让我来这里见那妖女,并给你带句话。” “井鱼和将离?”说到井鱼尚能理解,提到将离则出乎老祖意料。 “你不知道吗?他去五指山是为了询问神仙三个问题。一是他自己如何躲避天劫,二是妖女如何修炼成人,三是如何延长将离寿命。不过总的来说,都是为了那妖女。” 老祖道:“你这话有失偏颇。躲避天劫是为了他自己,延长将离寿命是他对我儿的一片好心。” 鹦鹉用左眼看了看老祖,又用右眼看了看老祖,叫嚷道:“妖女!妖女!” 十五姑娘侧头对鹦鹉一笑,说道:“你看,鸟儿都比你明白。他躲避天劫是为了回来见妖女,他延长将离寿命是因为大人曾经救过妖女一命。” 老祖想起许多年前有人要拆掉破庙,说破庙里有邪物作祟,发出蛊惑人心的淫声。知府大人拿捏不定,是老祖说了维护破庙的话,使破庙免遭祸端。 如今想来,那时夜晚发出淫声的应当是这位曾经的王爷和高丽妖女。 如果破庙被拆,他们将失去栖身之所,欢乐之场。 丐半仙后来挽救将离,应当是为了报答老祖当年保护破庙的恩情。 为了一女子而置尊贵王爷地位于不顾,宁可沦落为籍籍无名借居破庙的乞丐;为了报答无意间救过这女子的恩人,又宁可泄露天机远避海南寻仙。老祖难以想象此女子对丐半仙是何等重要。 此时,老祖也明白井鱼六年前为什么要说丐半仙不是好人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对井鱼来说,丐半仙自然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可对十五姑娘和十五姑娘的母亲来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 井鱼说他不是好人,应当是对丐半仙家人有愧。 “那你见过井鱼没有?”老祖问道。 十五姑娘捡起一颗石子,投在圆纸盘之上,石子和圆纸盘一起沉入水中。那残月又露于水面。 “我来了好几天了,天天用石子投水,可没有见到那妖女。不知是她没脸见我,还是在我父亲不在的日子里看上了新的如意郎君,跟人跑了。” 老祖刚要回话,却听得背后有一人朗声道:“她既不是没脸见你,也不是跟人跑了!” 老祖回头看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屋檐下,核桃一般的嘴紧抿,山羊胡子颤动,非常激动。 虽然容貌比以前要苍老许多,老祖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他正是当年阻拦老祖填井,讨要赏钱的老头。 容貌随时间变得苍老,这并不为奇。可相由心生,一个人的秉性由面相体现出来,秉性难移,自然面相难改。老祖因为公差办案,阅人无数,此时已能轻易从一个人的面相看出那个人性情如何,是善是恶,是暴躁还是平和,是生性贪婪还是为人正直。 老祖记得那时这位老人是一副贪婪嘴脸,此时却正气凛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仍然还是这副皮囊,却换了一个人似的? 十五姑娘见这位老人突然出声,微微惊讶,顿了顿问道:“你是哪位?” 老人道:“我姓裘,跟你父亲一样是满人。我曾跟他一起借住这破庙之中。” 十五姑娘狐疑道:“你既然姓裘,为何自称满人?” “我是正白旗格济勒·苏克的后裔,因先祖世袭裘骑都尉一职,汉化称裘氏,实为满族裘氏。正因如此,我流落至此时,你父亲对我关照有加。” 老祖暗道:“原来如此。” 十五姑娘施礼道:“那我应该叫您裘叔了。裘叔您跟我父亲相识,可并不了解高丽妖女。当初就是她骗走我父亲,抛下我母亲和尚在腹中的我。父亲临终前说,高丽妖女答应在这里等他,不踏出破庙一步。如今我喊她不应,投石也无回音。看这废井死水一潭,也不像是有灵物居住。她肯定跑了。” 裘老闭眼,痛苦地摇头。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等闲变却故人心,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可惜我父亲到死都惦记着她……一辈子的心思给错了人。” 老祖记得井鱼曾在香鼎前为丐半仙祈祷平安,可无法确定井鱼会不会因为等太久而失去希望。 一阵风吹来,将井水弄皱,将残月揉碎。 裘老低声道:“姑娘,她确实没有等你父亲,她确实不在这口井里了。” 十五姑娘愣住了。 老祖也觉得浑身一寒。 就连那鹦鹉也停止了摇头晃脑,眼睛盯着裘老。 “她去了洞庭湖。”裘老说道。 老祖问道:“洞庭湖?”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是啊,洞庭湖八百里,比这逼仄的井要大太多,自由太多。”十五姑娘负气道。 “八百里!八百里!”鹦鹉喳喳学人语。 裘老道:“倘若她是这样,我就不会来这里说这番话了。你受你父亲所托,在这里等她出来;我受她所托,却在这里等你来。” 十五姑娘眉头拧起,问道:“你在等我来?我来好几天了,为何你没有现身?” “你父亲与她在此潜伏多年,除了躲避你母亲的人搜寻,还要避免捕猎精怪的人发现。如果不确定你是丐半仙派来的人,我是不能轻易跟你碰面的。”

  • 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 2016-08-14 19:34:11

    还有没有啊今天?

  • 亮兄

    亮兄 (鹅米豆腐) 楼主 2016-08-14 20:47:24

    老祖懂得裘老的顾虑。十五姑娘的母亲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人,自然有能力派遣明的暗的势力搜索弃家逃跑的王爷。至于捕猎精怪的人,老祖见过独孤延福,知道他们的厉害。裘老两方面的顾虑都合情合理。 “我已暗中观察了你几天,见你朝井里投石子,知道你是为她而来,但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裘老继续说道。 十五姑娘点点头。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跟她父亲十分相似。刹那间,老祖以为是丐半仙找来了。 “刚才我躲在角落里听到你和知……马先生对话,我才确定你是丐半仙派来找井鱼的。这才打算将井鱼的行踪告诉你。”裘老见老祖给他使了眼色,便改口称老祖为马先生。 “裘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祖问道。 裘老说道:“那是三四个月前了,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我起来打开门一看,只见她躺在门槛边上,脸色苍白,身后是湿漉漉的痕迹。我急忙回屋里勺了一瓢水淋在她的身上。” 十五姑娘嘲讽道:“这么多年了,她的修为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看来他们只顾逍遥快活,荒废了正事。还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老祖则问道:“这么一点路她就不行了,如何走到洞庭湖边去?” 裘老瞥了十五姑娘一眼,点头道:“确实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你口中的妖女几十年如一日地潜伏在这口破井里,不显山露水,不招人耳目,修为不增反退,只为好好地跟你父亲共度余生。是的,她一个人无法走到洞庭湖边,所以找到我这里,央求我将她装进一碗水里,求我将她倒进洞庭湖里。” 十五姑娘冷笑道:“好吧,就算她几十年如一日,可最后还不是逃离此地?” “她不是逃离。”裘老说道。 “逃离!逃离!”鹦鹉叫嚷道。它无时无刻不跟十五姑娘同仇敌忾。 裘老说,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给井鱼泼了第二瓢水之后,裘老问井鱼,你是不是等不了他啦? 井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是啊,我等了六年了,等不了啦。 裘老有些伤心,又给她浇了一瓢水,说道,我理解你的苦,常年在卧牛之地,跟囚禁没什么区别。以前丐半仙年轻又英俊,尚有一点鱼水之欢可以贪图享受,如今他年老体迈,已经作不得鱼水的念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仍然空守破庙,等了他六年,仁至义尽! 井鱼虚弱地扶着门槛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算了一下,他今年有一道坎难以跨过,如果近期回不来的话,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恰巧我听到消息说他去了五指山。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去琼州找他。 老祖惊讶道:“从洞庭湖入长江,再顺江入海,然后穿过海峡去五指山?这比唐僧去西天取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要艰难吧?” 裘老点头道:“且不说一路上难以避开捕猎精怪的人,单说她是淡水鱼却要进入咸水的海里,已经不异于上刀山下火海。别说到达五指山,活下来的希望都非常渺茫。” 习惯反驳的十五姑娘和鹦鹉此时不作一声。她自然知道井鱼要走的路途有多艰险。 裘老说,他苦口婆心劝了井鱼许久,可是井鱼去意已决,不可更改。 井鱼说道,哪怕我在半途死去,我的魂魄还会继续往前,还有见到他的希望。如果我在那口井里等着,万一他不能回来,我恐怕要后悔终生。我的一生有几百上千年,或许更久,我要后悔几百上千年,或许更久,这难道不比死去更可怕吗? 裘老无言反驳。 井鱼道,早在遇到他的时候,我就告诫自己不要与他相爱。人有生生世世,孟婆汤一喝,今生爱过的人,下一世就忘记了,最多不过一百年。我一生却有他好几世的时间,一旦与人牵连,他已忘却了我,另有了新欢,而我生命太过漫长,曾经许诺的誓言难以更改,曾经付出的心意难以收回。 裘老心疼道,那你当初为何跟他南下? 井鱼泣道,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裘老长叹一声道,好吧,明天我就送你去洞庭湖。

  • 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 2016-08-14 22:07:06

    感谢楼主!故事很好看呀……

  • 清衡

    清衡 2016-08-14 23:26:09

    好看

  • k

    k 2016-08-15 02:28:49

    求文章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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