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颜:我们会有个好莱坞吗?
来自: TIMER(film)
2009年12月02日 星期三 14:24 文/郝颜 一年前,有个小同学问我,中国电影什么时候能像好莱坞那样。尽管很多人觉得这问题很幼稚,但我觉得挺好。有这样的疑惑,首先表明他的看法还没有被各种类似于“人民幸福指数”这样荒诞下流的报告所误导,他知道我们跟人家有差距;第二,他这么问,说明还对作为工业的中国电有所期待影(必须要和作为艺术的电影区分开来,否则就有被奥斯卡仇视者吐唾沫的危险)。出于这样的考虑,我没有用那个关于国足的段子来类比。那段子说,一个日本人问上帝,日本何时能拿到世界杯,上帝说五十年,日本人一屁股坐下来大哭;一个韩国人问上帝,韩国何时能拿到世界杯,上帝说一百年,韩国人一屁股坐下来大哭;一个中国人问上帝,中国何时能拿到世界杯,上帝一屁股坐下来大哭。我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我的期待——等你看到电影里的警察经常抓不住小偷的那天,大概可以起步了。我说的起步,不是去争夺小金人,而是迈向好莱坞的工业水平。 前几天上网时发现,现在好像真的有了“中莱坞”这么一说。可惜的是,这个新捏造的词语让我首先想到的不是美国的“好莱坞”,而是印度的“宝莱坞”。它不可能成为一个全球化的电影工业框架,最多最多,只是在这几年据说票房过亿的几部大片刺激下,对本土市场过度乐观的想象。这种想象的基础甚至不如韩国的“韩流坞”来的扎实。至少我所掌握的1997年到2007年这十年里中、日、韩这三个主要的亚洲电影生产国的市场数据表明,在韩国电影的年出口量不断攀升的同时,中国电影的市场份额实际上根本没有扩展多少。即使如此,位于京畿道高阳市的“韩流坞”充其量也就是个规模比较大的主题公园罢了。而好莱坞,你知道它在哪儿?它已经彻底全球-本土化了(Glocalization)。 说到产业的问题,我的看法还是不缺少钱。尽管形容当前经济状况的时候,媒体总喜欢用“严峻”这个词。这里的严峻是要分开来看的。套用《甲方乙方》里的一句台词来说,就算是在大饥馑的荒年里,地主家的囤子里少过余粮吗?当然不是说就没有金融危机,而是说,主流媒体之所以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描述金融危机,只是在告诉观众——你看,所有的人都吃不饱饭了,所以,你饿肚子的时候最好不要瞎哼哼!这样扯得有些远了,回到正题上说,真的要赶上好莱坞,资本是不成问题的。卢卡斯建在加利福尼亚北湾马莲县的“天行者牧场”也不过区区一千两百英亩而已,这个数字会让多少中国的房产商哑然失笑? 我如此消极地对待“中莱坞”的想象,完全没有鄙视电影人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对很多电影从业者都有所谓同情的理解。我以为,问题在别处。 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拿肯德基做个类比。我每次去肯德基,最喜欢要的是香辣鸡腿堡和老北京鸡肉卷。我不知道鸡腿堡的渊源,但是这个鸡肉卷却是一个洋快餐本土化的明证。肯德基用全球统一的营销模式吸收并改造了我们本土的饮食,然后卖给我们。但是这个东西我们却做不到,不是鸡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假如肯德基是我们的,我们是绝不希望看到本土的东西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摆到货架上的。比如,馒头卖到丹麦,变成了牛角面包的样子,穿着长袍的国粹主义者就会用拐棍敲着售货员的脑袋破口大骂——那他妈的还是馒头吗?我们的跨国企业被西方给同化了,我们的民族情感受到了伤害。长袍虽然脱了,但是这种心态未必也跟着脱了。假如有一天,我们的“中莱坞”搞成了,那一定是得带着东方文化、儒家文化和中国文化去的。告诉西方观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启蒙他们。我们的素材也得是“我们的”,龙,水袖,红灯笼……美国人把我们的熊猫拍成英雄,我们只把我们的熊猫拍成英雄。如果不信,你拍一个熊猫被袋鼠打败了的片子试一下。当然,你可能根本拍不了,立项通不过,政治上不正确。 第二个问题没法类比,只好直接说了。先说两个常识,一是很多所谓美国好莱坞电影根本就不是在美国制作的,二是好莱坞电影的海外票房早在上个世纪就超过了本土票房,多数卖座影片都是依靠国际市场来获利的。这两个常识,都不仅仅是产业方面的问题。因为并不是完全依赖美国本土的票房,好莱坞电影就不一定非得完全迎合本土观众才能获利,更不要说“有关部门”的意见。但是中国电影却并非如此。即使是大片,最主要的收益还依赖于国内票房。你必须得考虑上面的和眼前的意见。你花了几千万,进不了院线,不死定了?在这两年的香港电影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你看看进入内地院线的港片在内容上有多么大的变化,如果不是因为内地市场对香港电影来说变得越来越重要,不得不去考虑有关方面的意见,难道是香港电影人睡了一觉起来创作水平集体下滑?杜琪峰没变,但杜琪峰的电影如果不被剪得乱七八糟,你能在电影院里看到吗? 我们再看青年导演的独立影片。这些作品很多都是我们早以前称之为地下电影的东西。其实不是地下,只不过是在别处的地上而已。这些小成本影片除了拍摄过程(包括部分后期制作)是在本土完成的之外,几乎是完全“全球化”的——这真是对流行的国际合作论说的讽刺。他们的投资是海外的,市场也是海外的——在本土是禁片。这些导演用外面的钱拍了电影卖给外面。很有意味的是,这些影片的内容也不讨上面,当然还有下面的很多人的欢心。这绝不是一个巧合。如果我们真的搞成了一个“中莱坞”,这些电影既不需要从我们这里拿钱,也不需要从我们这里赚钱 ——他们岂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资讯来源:2009年11月27日-2009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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