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忘記常識,這是個虛構的世界
来自: Paul Mak(生活這麼重,而閱讀,使我們輕盈)
但願我是一個推理小說作者,才可以換上另一個角度、眼光,甚至頭腦,去理解自己身處的環境,替種種不可思議的怪現狀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並且活得充滿趣味。 例如一家兼營出版業務的書店,從它的店東開始,一直到管理運貨的店員,先後失蹤五人。這五個人裏頭,有三個人是香港永久居民,在廣東消失;有一個人是瑞典公民,在泰國失聯;另有一個香港永久居民,最後被人看見的那天,是在香港公司的貨倉樓下。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同一家小企業竟然在短短兩個月內不見了五個人?若是按照最一般最合理的推論方式,我們一定會從這五個人的共通點着手,比方說他們都和這家書店暨出版社相關。然後我們發現,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原來是「禁書」。所以按照那最一般最合理的推論方式,我們就會接着研究「禁書」的問題,不可避免地將它導向政治層面,看看這家出版社是不是要出本很猛的禁書,還是中國政府打算全面清理一切禁書的源頭,不惜任何手段。我們還會追問,那個在香港失蹤的香港人是怎麼離開香港,那個在泰國失蹤的瑞典人又是怎麼離開泰國的。我猜,這都是一切有理性的正常人會問的問題。 然而現實神奇,總有常理未及之奧,這是個屬於推理小說世界的魔幻國度。有人提議,我們不妨追尋另一條線索,聽聽「朋友」的說法。原來那五個人是一齊約好去大陸嫖妓,其中三人堂而皇之地持證出境先去廣東那邊等着,另外一個則從泰國出發,再設法偷渡過去;最後一個,待隔了一個半月之後,才在香港搭艇仔前往目的地會合伙伴。雖然聽起來很荒誕,但在一個推理小說家的筆下,這種情況絕對是有可能存在的。最最起碼,這條思路還試圖把焦點定在那五人的共通之處,只不過那個共通點不是政治,而是嫖妓。 不過這麼寫推理小說就不好看了,太過尋常,不夠出人意表。真正厲害的高手能夠全面顛覆我們的常識,他會令人信服地讓我們驚嘆,這五個人的失蹤竟然各有原因,彼此一點關係都沒有,尤其不關禁書的事。就拿那瑞典人來說好了,他們說,十二年前他曾經在寧波醉駕,撞死了一個大學生,緩刑兩年之後還沒完成民事賠償就潛逃出國。到底是文藝青年,一定讀過《罪與罰》,深明良心無處安放之苦,所以十幾年後的今天,他再也受不了那罪惡的煎熬,決定再犯一次法,從泰國偷渡出去(泰國警方已表明沒有他的出境紀錄),好回大陸自首。 接下來,另外那四個人是否也都另有自己的問題與毛病呢?如果故事真是這麼寫下去,自是引人入勝,精彩可期。可是不,它有了新的轉折。原來至少有三個人牽扯到那位瑞典人的案件,照目前所得資料而言,估計也就是他當年開車撞死人的事。如此一來,那起車禍就變得很神秘了,真相讓人期待,整樁書店失蹤奇案的情節因此充滿懸念。 更別忘了香港人最關注的案中最後一個香港人,他說他是用「自己的方式返回了內地」,「完全是我的個人行為」,因為他「急需處理有關問題」。那所謂「自己的方式」,無論怎麼看都不合法,因為他沒有帶着回鄉證過關。對於這一點,我相信大部份以常識常理思考的人,大概都會覺得他一定是被綁走的,就和大家思疑那名居泰瑞典人的消失一樣,皆非出自個人意願。再說一遍,常理和常識在這裏是不管用的。有不少人叫我們相信瑞典人在電視上說的話,叫我們相信香港人交給他太太的信。換句話說,相信他倆不是被擄,而是偷渡 ... (中國沒有禁書二之一) - 節錄,全文見 《蘋果日報》 2016.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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