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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听到了和看到了太多这样惨烈的故事，以至于每次在死亡现场，我只是默默的不做声，沉着的指挥着自己的队伍展开施救。有时候，不理解的家属会过来捣乱，或质问，或辱骂，或失去理智，我记得2011年的某一次出警，我们的战士在打捞一辆坠进水库的汽车时，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随车被沉入了水底，而她的母亲在现场不停的哭闹，先是要跳入冰冷的湖水中营救自己的儿子，然后对前来劝阻的战士又打又骂，我能理解一个丧子之痛的母亲所作出的失去理智的行为。因为我们也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但是这样的做法让很多的战士都觉得相当的委屈。这位母亲甚至扑到一个小战士身上，拿着他的手臂就咬。小战士的手被咬出了一个血口印。但他很坚强，没有说一句话，也毫无退缩，只是任那个母亲这么疯狂的对他。说到底，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场景的时候。那的确是很震撼的，让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我也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坏，第一次的出警就遇见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
2010．4.11 阴阳相隔的兄妹
那时候，我还在特勤中队当实习排长，我们分到支队的18名学员被打散分在两个不同的中队，特勤中队共有9名学员，这是总队安排的岗前任职的一部分。我们每天就像这个中队的战士一样，训练、吃饭、睡觉、业务学习。但实际上，中队领导考虑到我们的安全和经验不足等问题，从来没有安排过我们跟车进行出动。纸上谈兵，犹如马谡。特勤中队出警量并不大，但是仅有的出动却使得9名学员异常的兴奋。大家纷纷要求上车跟着出动，不停的给领导报告，申请，终于，培训期过了一个月之后，我们迎来了第一次的出警。
我是在半夜就听见警铃大作的，当时我想也没有想，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有可能是人天生的直觉，也有可能是我的心一直都很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没有去看时间，没有去找手机，慌张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衬衣，用同样慌张的双手打开了电灯，见同寝室的9位兄弟都在以不同的速度做着不同的事情，有还未起身的，睁着茫然的双眼看着天花板，有开始穿衣找鞋的，头埋得很低，像只啄食的公鸡。还有人甚至正在梦中，鼻孔里发出微弱的鼾声。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安静，我想也许是他们都未能回过神来。
警铃的声音很长，比平时多摁了几秒，一听就知道是抢险救援班要出动了。按照轮换跟班制度，这周是我分在抢险班，于是出警任务，我责无旁贷。以飞快的速度冲下了楼，甚至没有来得及穿好袜子，系好领带。在这种任务面前，警容风纪却又显得次要了。我没有时间回头张望寝室的战友是否有人还跟在我后面下楼。就急急忙忙的上了车，警笛大作，车子驶向事发地点。
夜很深沉，下着沥沥的大毛雨，一路上，除了杨指导的对讲机时不时的冒出几句话来询问我们的具体位置而外，就别无其他的声响。4月的遵义，下着雨的夜晚，还是有些阴冷，我把没有来得及穿好的外套放在手上，一位战士就不停的叮嘱我：排长，天气很冷，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我看着他，莞尔一笑。战士们真的是很可爱啊，为了保护老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舍弃了休息了时间。为了万家灯火，自己却在默默付出奉献着。倒让我这个刚从地方大学入警的学员有些愧疚。中队原则上不安排我们出警，这是起到了对我们学员的保护作用，毕竟安全重于一切。但今后我们下到中队都是带兵之人，这样的场景迟早都要面对。不如先行面对，积累经验。不至于到达现场手足无措。这是我入警以来的第一次出警，也是第一次的实战，身临其境，等待我的现场，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车依旧在路上飞驰着，警灯闪动、警笛长鸣，在雨雾中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散射光。湿滑的路面让这个有些沉重的消防车好几次差些失去平衡，好在驾驶班长经验老道，均化险为夷。 远远的，我看见几辆警车与120救护车停靠在路边，开着爆闪灯。还有一小群人围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看来是车祸现场。按照战士们的话来说，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是那么顺理成章，现场勘查、拿工具、准备破拆救人。但是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车祸现场，第一次在现场看见我们的消防官兵实施救人。心情一面是激动，另一面也许就是感叹了。
奔驰车副驾驶室里的那位男人现在正在和交警交谈着些什么，看得出来，他被吓傻了，神情茫然，脸上被碎玻璃刮出了几道伤口，而且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酒精的味道。交警同志反复问他们从哪里开过来，他总是含混的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我看了看身上的电子表，已经凌晨4：07分。我们的破拆工作仍在继续，战士们小心的用液压剪把副驾驶的车门撑开了一个缺口，试图打开车门，无奈锁芯过于坚固，只好又继续使用液压剪撑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车门打开，车内的那个男人仍然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浸湿他的头和脸。
该使用顶杆了，发动机一次次的加大功率，加长了的液压顶杆，一次次的把压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车门撑开，好让我们的官兵都能够进入车内把他抢救出来。这时候我看到了车内的景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惊人，座椅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车内乌烟瘴气，到处是碎玻璃和头发，这个男人的肚子上也到处是血痕，惨不忍睹。
正当我观察之时，后面突然传出“哇”的一声惨叫，那哭声似天雷地动，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显得格外的凄厉和刺耳，这个声音超越了人类声带所能发出的极限，我回头一望，一位女士跌跌撞撞走到车子跟前，显然，他与这个男人有着某种关系，他一身的红服，因哀伤而扭曲的表情让我震撼，很快，她流鼻血了，不知道是否刚才叫得过于大声，震破了血管。她焦急的在车周围走动，但却做不了什么。我怕他出现危险，赶忙过去搀扶她，却被他推开一边。悲伤到了极点，也就无所谓悲伤了，她不停的打电话，打一个哭一个，似乎她成了整个现场最忙乱的人。
破拆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120的医生过来把那个男人手上的针管拔掉了，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你们家属做好准备联系殡仪馆，这个人我们救不活了。我的心在这个时候被提到了嗓子眼，就这样一句话，就宣判了一个人死刑，几小时前才活蹦乱跳的一个生命，现在却阴阳相隔。随着男人被成功的抬了出来，原本积压在胸中的鲜血与血块也从耳鼻喉里面留了出来，在场的人都说这是内伤，医生却没有说话。我问到了空气中酒精和血液混合的味道，让我胸中恶心。几位家属陆续赶到，同样的焦急，同样的抱头痛哭。那位红衣女士甚至跪在雨水中请求医生救治他的哥哥。噢，原来是他的哥哥，怪不得如此伤心。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我们的官兵与交警还在继续忙碌着，并无过多言语，也许是经历太多，心中已经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了。只是我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去的感叹，人的生命着实是很脆弱。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叫《家是一种易碎品》，的确，个人是组成家庭的细胞，当一个成员离去时，曾经的家庭顷刻间会变得支离破碎，因为人是群居的动物，是需要交流与感情的。然而家庭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大千社会，却又显得那么脆弱与无助，看着他们在雨中痛哭，我心中不是滋味。同时也深深的感到酒后驾车非常的危险，人要看过生离死别的场景，才会懂得去珍惜生命的美好。的确，逝者已逝，很多东西没有必要再去追问，但是有些教训，有些经历是会让人成长的，这一夜，我成长得很快，懂得珍惜，懂得感恩。
兵哥哥好高产呀~~~顶上去，加油哇
谢谢妹子捧场。O(∩_∩)O哈哈~
2010.5.1 水底的情侣
5月1日，万家团圆的小长假，又一次出警，紧要关头我再次率先从3楼宿舍冲了下来，带上抢险救援服，风火一般坐进了抢险车内，由于前几次没有来得及穿上这身服装，中队领导特意嘱咐了以后跟车出警的学员必须身着战斗服，注意警容风纪，维护部队形象。于是这次我没有犯错。时间正好指向21：30，红色战车驶出警营。 夜晚的春风习习，人工河道两岸的垂柳飘飘，如果不是闻警而动，今晚夜色倒也迷人，可听说是打捞尸体，我观赏的兴致全然破灭，取而代之的便是另一种兴奋，出于对责任和使命的忠诚。
现场的气氛很混乱，本来宁静的人工河道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小区居民的正常生活秩序也被打乱了不少，他们纷纷从窗外探出头来，观看这一幕下水捞尸的镜头。车子停好之后，我迫不及待的跳下车，照样负责警戒的我，搬出了警戒带，和兄弟们一起，疏散围观的人群，在草地的中间开辟出一个正方形的警戒区域，以便让我们的战士放置器材与救生工具。人群似群蜂飞舞，刚刚疏散了一拨，又来了一拨，“这年头最怕的就是没有热闹看，有了热闹，中国人比什么都积极”中队的文书这样说道。
我开始随队观察落水者的位置，寻找目击者，现场至少有七八个人自称是目击者，搞得我们一时也不知道谁是最直观的证人，他们的声音有高有低，七嘴八舌，场面异常的混乱，后面围观者议论纷纷，好似在商讨什么国家机密，边说还边用手捂着嘴巴。巡警和治安联防员在一边用眼睛瞪着我们这群身着橘红色战斗服的救星，好似我们一来，就能够马上把落水者从水中揪出来放在草地的中央。这也没错，毕竟希望寄托在谁的身上，谁都会有这种沉甸甸的感觉，这又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同的感觉，而且这次，人群貌似还更加的庞杂。我忽然联想到新闻学上的舆论效应，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在背后看着你的工作，并且议论纷纷，我们的战士该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通过目击者了解到，落水者是一名20岁左右的男孩，是为了救他的女朋友而跳河，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女朋友已经被救上了岸，而他，这位跳水施救者却依然在水中，或许已经死亡。无论怎么看，在这样不算宽广的人工河道中，他都没有再浮起来。
施救的过程是艰辛的，这也让我体会到了今后我即将面对的工作究竟是如何的繁琐与复杂，指导员一面叫人准备充气的皮划艇，一面叫人到河的上游勘查河道，在中间的这段时间里面，我们的心情与围观者一样心切，但又不得不忍受着漫长而又寂寞的无聊。不停的用应急灯打在河面上，希望能够看到哪怕是一毫的蛛丝马迹。然而没有，皮划艇用空呼机加足了气，组装完毕之后，开始选择合适的投放地点，但是我们必须首先确保人员的安全，所以我们反复勘察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投放，特勤班的战士们非常的勇敢，他们果断的顺着安全绳往下吊，直到三人都安全的上了皮划艇。
他们拿一个人划桨，两人用火钩在水里不停的穿插，希望借此挂住溺水者的衣物，以便把他拉上来，火钩大约长5米，但是在这样的人工河道中，还是稍显短小。而我们这些在岸上的人都一个个的拿着手电与应急灯为他们照明，令我感动的是，一位40多岁女士匆匆跑到我面前，塞给了我一把警用照明的强光手电，性能非常的优良，射程也足够的大，可以清晰的看到湖面，她一面塞给我，告诉我她在公安局工作，家就住对面，一面询问我有什么需要，面对她的热情，我反倒有些局促，连声说不用，然后他又不知道打电话给什么人通报事情的情况。
还有一位自行车运动爱好者，也在我身旁用大功率的头灯帮助照射河面，甚至有一位杂货店师傅，抬了几箱矿泉水，看见我们就发，硬塞在手里，我心里霎时升起一股暖意。都说消防是公益性事业，其实在这种时刻，我更能体会，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遇难者家属来了，其实我早就该称他为遇难者，只是因为我第一次参与打捞，想给人们留下 点生命的希望，不过他的姐姐一到了现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哭喊着跑到河道护栏边，迷茫空洞的眼神，无助的神情让人心寒，她甚至想翻越护栏，好在身边的巡防队员眼疾手快，连拖带拉，把她扯了下来。我已经见过几次这样的生离死别了，所以我没有对这样的哭声产生好大的震动感，我只是觉得人太年轻，这么早走了，不值得，也许世界上很多好的东西还没有怎么欣赏就已经消逝了。而且20岁，真是一个如太阳般灿烂的季节，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可他却躺在冰冷的河道底，被淤泥与垃圾包围侵蚀，实则可哀。
搜寻工作仍在继续，我们的小船，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落水的区域里面搜索，一次又一次的用火钩去试探，除了捞上一只死者的拖鞋，一个打火机和一张请假条之外，别无所获，也许他就在我们的船下，只是天太黑，河底水流湍急，我们一时无法摸清，“其实有很多尸体的打捞都是这样，也许一直都捞不上来，他们就第二天再来，第二天也无法完成，那肯定是直接就被水冲走了，这才是真正的“死不见尸””一位战士这样给我说道。
看着那张写着歪斜字体的请假条，真是很难得想象这是一个20岁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他的姐姐被叫去辨认笔迹，看了半天认出来之后又开始嚎啕大哭，怎么都劝不住，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子夜23：10分了，围观的人群也在逐渐散去，刚才看到的很多热心面孔彷佛霎时间蒸发在了空气中，现场很快只剩下我们与死者的家属，还有那些负责警戒的警察。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才人群期待的目光背后是要背负着多大的压力与辛劳，当那些围观的人群撤走，当现场空空荡荡，当只有我们在面对冰冷的河水与绝望的家属时，那种荣耀感，渴望获得人群掌声的那种满足感，是否依然存在，就算是没有人鼓掌，没有人看到我们的劳动，我们能否坚持下去把工作做完。
夜真的很深了，我们已经换下了第3批人，指导员都上了，他拿着火钩，不停的叫我们固定船体，因为安全绳在我们的手上，我们可以控制小船的方向。指导员扑在小船前沿上，半个身子探出船头，小心的用火钩试探着，不时听见他“有发现”的喊声，这时候我拿着绳子的手就会一紧，动也不动，生怕因为我的抖动而贻误战机。只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我内心开始焦躁不安，这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很多战士都想到了用“蛙人”下水打捞，这是去年到总队去培训的新一代潜水员，全省共27名，我们中队有一名，可我们的“蛙人”确因病住院了，而且就算他在，原则上在夜晚也不允许“蛙人”下水，毕竟人命关天，安全第一。方案被否决之后，我们利用着手上有限的资源重复的做着机械运动，有人建议应该把范围扩大一些，可指导员依据多年的经验认定了死者就在船体附近的那个小区域里面，他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打火机、拖鞋等证物都是从那里冒出水面，只是我们就差那么一点，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午夜0：15分，不知是谁冒了一声，下雨了，我这才发现，我脚下的路面已经开始有大滴大滴的水迹，我安全头盔，身着战斗服，当然感觉不到，可警察和家属们却作鸟兽散，纷纷的钻进了巡逻车中，雨下大了，开始有点夏天暴雨的感觉，没有春雨的柔和。人工河道上瞬间充满涟漪，平静的湖面由于雨点的砸下开始变得坑坑洼洼。搜救看来是不能够进行了，这么大的雨，指导员带着战士从皮划艇里面爬了出来，准备班师回朝，我们开始整理器材，可几位家属却从车中跑了出来，不管倾盆的大雨，拉着指导员的手，“求求你们再捞一下吧，他才只有20岁，求你们了”声音极哀怨，像是要求，实则更像是乞求。不过我们确实已经尽力，装备有限，况且能见度太低，我们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只好等明天再来打捞。
家属在好言相劝中散去，留给我们的却是一个雨中的烂摊子，烂到我无法想象，早些时候还站满人的街上，现在空无一人，摆在警戒区域的器材全部被雨水浸湿，皮划艇还在水中，需要拆卸，警戒带无助的在风雨中飘摇，草坪上一片狼藉，人们吃过、喝过、用过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风来了，掀起水雾一阵阵，真有点像台风来临的前兆。此时我的战斗靴里已经灌满了水，身上的战斗服变得沉重起来、步履蹒跚，真想就此放弃，跑回车上坐着，但是看到这么多兄弟都在卖力的搬动器材，我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费力的在雨中小跑着去帮助拆卸皮划艇。
皮划艇从水中捞上来的时候非常的沉重，因为灌进了很多雨水。从拉着安全绳到拖着皮划艇上岸的一个过程我终身都不会忘记，六个人费力的在雨中撑起了一个小艇，在“一、二、三”“一、二、三”的口令中劲往一处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了上岸，然后这六个人在指导员的带领下提着皮划艇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照着我们，我们就像准备去抗洪抢险的勇士，那么的义无反顾，每个人都神情坚定，任凭大雨洗刷。这时候我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责任与义务相交错的希望，虽然我们没有能够在这一时刻救上那位落水者，但我们尽力了，我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们在雨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没有辱没一个消防军人的职责，想必死者与其家属也该会理解。
第二天，另一位从其他中队抽调的“蛙人”把死者捞了上来，家属自然是又痛哭了一次，整个气氛该是悲呛。后来，我在想，作为一名消防员，它不仅仅需要有良好的体魄，需要有精湛的业务技能，需要有完整的装备工具，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有一颗火热的心与一份崇高的职责使命感，能够为了人民的需要而不惜战斗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忘记军人的荣誉与理想，是能够真正践行“忠诚可靠、服务人民、竭诚奉献”的钢铁战士。消防员需要什么？需要升华，需要在生活中磨练自己的意志、实践理想，我们每日、每时、每刻都该认真的思索，找到一种可以为自己终身所依赖的精神信念，并为之释放自己青春的能量，贡献他人。
第三部分 深夜的逃兵
其实这一块一直属于部队的隐私，按道理来说我没有理由要把他呈现出来，为了避嫌，一些敏感的地名我就不用了。为的是更好的把整个过程叙述出来。毕竟这样的事情我遇见了两次，有些人当了一辈子的兵还从未遇见逃兵。但我下队才短短2个月，老天就给我来了一个下马威。其实，在消防部队有时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火海和救援现场。更多的时候，是在甘当无名英雄，是在默默承受孤独和疲惫。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你随时站在大舞台上亮相，台下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5年来，我调防了4个中队，每一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辖区太平，有的辖区混乱。但不管如何，守住自己内心的那道底线是最为重要的。学会隐忍，学会坚强。不然就像无根的浮萍，断线的风筝。
2010.10.09
（一） 陈队长任职了，看了命令之后来不及恭喜他，刚哥说要下去买点宵夜庆祝，毕竟这个偌大的中队就只有我们这三个干部，刚哥是老大哥，入伍10年，第3年考学提干，刚提了副连就来到了这个新的中队，我和陈队长都是今年新分下来的大学生，不同的是陈队长是武警学院科班毕业，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生，“一老带两新”既有军校毕业生，也有战士考学生，还有地方大学生，领导觉得这样的搭配其实很不错，所以，这三个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这样从天南海北走到了一起。
但其实我们的性格差异还是蛮大，磨合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刚哥30出头，性格火爆，个性强烈。在中队就算什么也不做，战士们仍然像一尊菩萨那样把他供着，好吃好喝。我和陈队长同属于85后，按理说思维应该比较活跃，但是受到4年军校的固化模式的熏陶，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做事情相当一板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军校毕业的科班生都会有这样的通病，这也是我当初高考选择不去军校的理由。任职的时候是兴奋的，兴奋到授衔任职的命令下来了。我却连资历章和警衔都没有，扛了2个月的学员牌。却要在淘宝上提前订购。（我忍不住吐槽后勤部门办事的效率了）。
三个人的日子是安静的，平时我们除了工作基本没有生活的交集，刚哥这样结了婚的基层老干部喜欢打麻将，每天无聊了就叫人出来“搓两把”，正好我们中队处于县城中心，对门就是一家饭馆，他可以把对讲机挂在身上，优哉游哉的娱乐着，从对门的饭馆的玻璃窗里就可以看到中队那些人进进出出，哨兵的位置等等，一清二楚，我在想，如果谁要是用这个位置“犯罪”，那真是绝佳好选择。
陈队长喜欢“买马”通俗一点就赌球，他对足球热爱到近乎痴迷的程度，带着战士把县里面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球队都踢了一个遍，他带队训练必踢足球，到后来他自己不仅踢，还要买，无论是西甲意甲德甲还是欧洲杯非洲杯美洲杯，只要他觉得这场比赛有意思，他都会小下一注。至今我还记得他下注最大的一把赢了5万2千多块，他那晚很兴奋的把手机放在我的眼前，看着钱到账的信息，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3个这样的干部，带着一群关系兵，就如同我上文所说，一个中队23个人，有11个从外省总队调入，将近一半的人。不然就是各种关系，实在不好管理。有些战士世面见得多，社会混得熟。经历比常人丰富。思维和性格也很独到。有些战士平时不啃声，但立功受奖评优评先的时候各级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当然，老兵欺负新兵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其实我在13年看了内蒙古的12.9事件之后心里面对当时我们中队发生的事情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现在的人都学会拿摄影机，安装偷拍设备坐等老兵欺负新兵了，那部队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单说这年分下来的4个新同志，在我7月份来报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呆了5个多月了。但是给我的感觉只有一个词，“水货”，什么意思？就是不要提战斗力，根本连最基本的军人作风和礼节礼貌都没有，没有上下级观念，凡是摆谱和老兵对着干，4个人里面最悲催的是小龚，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小龚是唯一一个老兵们叫得动的，其余三个在老兵们尝试耍过一次威风之后就失败了，其中有视力仅为0.1度，近乎瞎子但是老爸是副厅长的A君，该君曾被老兵们逼着做俯卧撑，但他突然告诉老兵自己的眼睛快要掉出来了，老兵一看，好家伙，眼底充血，眼睛比常人要大很多。从那之后，老兵们怕了。A君也光荣的接替了炊事员的岗位。
B君来自河南，自称在少林寺当过3年的俗家弟子，后来事实证明他只是去了登封的武校学习了三年的武术，但是从来不在战友面前表演，无论是聚会还是活动，如果喊多了，他会跟你急。B君下队之后就自称新训团的时候骨折，非要请假回河南。训练一律不参与，做个深蹲像老太太，屁股大的一笔。我们都知道义务兵是没有假期的。除非是特殊情况，B君的妈妈从河南打电话来控诉部队没人性，连假都不让请。尼玛完全当这里是菜市场了。好好说话不行就撒泼。后来支队的参谋长彻底的服了，和他家里签了一个什么协议。类似于免责声明之类的玩意。刁蛮的老妈硬是把B君带回了河南。45天之后再次回归。回来之后就延续了懒散不做事的作风。
C君和我是老乡，年龄和我一样大。大专毕业出来当兵，为人浮夸不厚道，下队第一年，仗着自己是省城的人，硬是让各种照顾电话打爆了的座机。关键是他还有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大队领导和中队干部为了照顾，索性让他去了通讯室当上了文书。自此新兵脱离了训练场。我想他在暗爽的同时，一定不会知道老兵们在背后的议论：什么都不突出，腰椎间盘最突出。
就这样。小龚成了最悲催的一个人，训练是他，站岗是他。每天最早起来打扫卫生的是他，老兵们调侃的也是他，最苦最累最粗最脏的活都扔给了他，在我没下队之前，我听说他们的班长让小龚在班上靠墙站着，用武装带狠狠的抽了他的脸，结果就是耳朵根严重的出血，耳膜穿孔，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为此小龚的父母找到了部队的领导，出面干预了这件事情，并且去医院住了一周左右的医院，回来之后好景不长，又开始被老兵们调侃。至此人生陷入黑暗。4年之后我回想起来，当时他的心情一定非常灰暗，一定有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所以我这么些年在带兵的时候再也没有允许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晚，原本热闹的县城在午夜时分突然全城断了电，顺便提一下，这个县城的停电的频率是很高的。不管电路出现了什么问题，供电局瞬间就拉闸全城停电，弄的我们苦不堪言，让我对这个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有了一种很深的抗议。我和刚哥正准备给陈队长庆祝任职成功，商议好等战士们都睡了之后再出去弄点烧烤之类的回来。没想到突然来临的停电，让整个县城除了车灯照射的地方之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刚哥问我现在是谁站岗。我真心不知道，于是便说下去看看吧。拿着防爆灯走到岗亭门口，小龚一人静静的坐在岗亭里的板凳上。看见防爆等射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躲了躲，用眼睛遮住了光。
刚哥问他为什么不点蜡烛，他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说道：报告队长，我没有找到蜡烛。刚哥叫我帮他找找，我从厨房杂物室拿了两根给他，他坐下来点燃了蜡烛，刚哥把防爆灯给了他，嘱咐他叫岗的时候用来照明，并且用含混不清的广西普通话问他害不害怕。他看着我们，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报告，不害怕。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预判。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实话，现在回想取来。如果那晚我知道他要溜掉，打死我也不会让他独自站岗。他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战士。直到现在我都这样认为。他只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所以才会剑走偏锋。不过那晚。大家都没有意识到。
“MD扫兴，好困，算了，睡觉！”刚哥一声，转身摔门而出，黑漆漆的环境里，结果是走道里踢到垃圾桶的声音。“日，这JB桶放在哪里不好？”听得出来，刚哥暴躁了。“我也睡了，晚安”陈队长一声问候，我来不及反应过来，黑暗的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成。我摸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上楼回寝室。顺便交待一下，本人下队之后因为背着空气呼吸器长跑把脊椎伤了。不过不是很严重，医生交待我静养。不想打扰战士们休息，我向大队领导请示，搬出了我住了3个月的战士宿舍，在营房很紧张的情况下，住在了大队参谋的寝室。因为我们大队离市区很近，三个参谋除了值班基本上都不住那里，偌大的4人间瞬间变身为我的狗窝。
此刻我摸黑上了楼，无心洗脸洗脚，就这样挺尸般的睡在床上，脑袋里面乱哄哄，心中不踏实，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事情。昏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边明晃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寝室的灯被打开了。原来是自己睡前进屋下意识开的，居然没注意，这人上了年纪呐，来不及责怪自己，先看看几点了，2点半。尼玛真是起夜的好时间。我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准备尿尿之后回来关灯，一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卧槽，一条黑色的东西在我门外睡着，见我出来了忽然直立了起来，我被吓得不轻，定睛一看，原来是“黑妞”MD这只死狗，怎么这么不守规矩跑到4楼来了。
说点题外话，黑妞是一只雌性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据说这种狗是全世界三大聪明的犬之一，因为性格凶悍而被大多数人当成看家护院的法宝，“黑妞”是我们大队一个老干部07年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北京弄回来的，听老兵们说这只狗原来很小，不过4个月之后体型就开始疯长了。10年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可以吃掉一整只成年的公猫。不过被战士调教的很听话，可以完成很多种动作，常规的坐下，握手已经不再话下，它还会抢东西。不知道是谁训练的，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对同性相斥。只要看到妇女的手提包他都会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叼着就往回跑。经常在门口听见女人的叫喊声。然后黑妞得意的叼着手提包在营区里面晃悠，赔礼道歉是经常。到后来我都懒得去做了。只怪自己管教无方。
但这只狗最绝的并不仅限于此，要是我后来知道这里面发生的故事，也许那晚上我可以在小龚没跑多久的时候就把他找回来。甚至可以阻止他。为什么说这只狗有绝活？因为在我7月份下队报到的时候就有老兵告诉过我，说我们营区戾气太重，这么多年养了很多只狗，就只有母狗能够生存下来，而且还生龙活虎，而公狗一来不是拉肚子就是逃跑。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活生生死掉。我当时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笑话，并没有太认真。但是他们告诉我黑妞很通人性，甚至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发出警报，这源于某一次出警，驾驶员刚准备上车，黑妞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咬住他的裤脚，而且狂吠不止。驾驶员急着出警，就踢了黑妞一脚，结果狗跑出了营区，出警回来的路上消防车过大弯车速太快，车辆翻到在了稻田里面。幸好人都没事，但过程着实惊险。
坐等更新。。。。
09的飘过···
此刻的黑妞出现在这里我并没有想起这些事情，而是被吓了一跳，我挥着手让它下楼，它走了几步，我看见他消失了，就去上了厕所，回来一看，它又在门口站着，我困得不行，火从心头起，脱下拖鞋就飞了过去，黑妞吓坏了，发出了哀求的声音，仓惶下楼。我无心理会，只是从四楼阳台看了一下岗亭，灯大亮着，无什么异样。但是里面却没有人，“可能是叫岗去了吧”我心里想到。扭头进寝室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六，推迟半小时起床，执行冬季作训时间。我把闹钟设定在了7点，可是我却是在一阵猛推中被惊醒的。“指导员，小龚不见了，到处都找遍了，便装都拿走了。罗班长失声的叫唤着我，我心里一惊“什么？”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狼狈的只穿了内裤就光脚站在了地上。
“小龚不见了，”罗班长急得跳脚，脸上写满的尽是无奈和迷茫。他再说了一遍，我的心情直接跌倒了谷底。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小龚真的不见了，从昨晚12点30分下岗开始，到今早6点，都没有人站岗，我是醒来上厕所看见没人站岗，便去岗亭里面看了一下。结果我发现岗表上签字从小龚之后就是空白，我找遍了整个大队，就只在储藏室发现了他的便装，他军装也不见了。”罗班长说话快得像机关枪。每一枪都正中我的红心，这下轮到我脑子里空白了，也就是说从晚上12点半到早上6点都没有人站岗，脱岗6小时，那说明我昨晚2点半看到的那会，他莫不是已经离开了……想到这里我愈发害怕起来。
“那他的行李呢？”我无力的问到，“行李什么的都没有拿，只是便装不见了，皮鞋也不见了”罗说道“我擦，那就赶紧去找啊。去保管柜把他的手机、银行卡拿出来查。顺便说一下，小龚是新兵，新兵是不能够使用移动通讯工具的，身上也是无法携带银行卡和现金之类的东西，也无法携带任何有效身份证明，说白了除了一身军装，其余的就是黑户。因为部队在培养吃苦耐劳精神的同时，也会随时防止新兵在任何情况下跑路。“卢队和陈队知道了吗？”我在慌忙穿衣服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在办公室打电话问呢！”罗回答，好吧，看来我是最晚知道的那个。
来不及洗脸，我穿上鞋直冲办公室，刚哥正拿着电话唧唧歪歪不知道说些什么。陈队正在沙发上坐着讲手机问一些电话号码之类的。我突兀的闯进来，又不知道干什么，他们没理我，气氛瞬间有些尴尬。这是罗班长也闯了进来告诉我他已经把所有的战士都集合了起来，准备分成几个组出门寻找，问我要不要跟着去。我说稍等一下，刚哥挂上电话，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我们死定了，人都跑不见了。”我无心回答，刚哥告诉罗班长把人分成三组，第一组就去找长途汽车站和服装店，就是有可能坐车离开或者更换便装的地方。第二组人找各大宾馆洗浴中心和小旅店。以防止住宿。第三组人去找网吧。重点查看平头，小年轻及可疑人物。我和陈队以及罗班长一人带一组，刚哥留守和大队领导以及小龚父母联系。
其实说实话，我看得出来刚哥也很紧张，但是我没有过多的去问他，几年过去了，当时那种情况下，除了刚哥，我和陈队都是新分下来的学员，说白了，几天兵都没当过，更多的是要仰仗他的决策，因为他是支部书记，是一把手。他的决策以及心情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到一整个中队官兵的行动。部队就是这样，不然别人怎么会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个时候我很佩服刚哥，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他挺过来了，没有让我们这些年轻小朋友把他看扁。虽然他也发脾气，虽然他也被这个事情折磨得苦不堪言，但是仍然和大家一样辛苦的找寻着这个“失踪”的战士。
等我带着人在街上转完一圈的时候，刚哥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我立马和陈队带人回来。大队的邓教导此刻正坐在中队办公室的沙发上给刚哥说着什么。提一下，老邓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领导，反正下队几个月我从没有见他笑过，他干瘦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你很难想象他只有42岁，在我印象中，部队的人拥有好身体之类的话和老邓绝对是无缘的，因为下队的第一天我去他办公室报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一个打着吊针的干瘦小老头伏案工作。这场景让我吃惊不小，我私下问过战士，老邓有很严重的体虚和糖尿病。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物来维持，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老邓最大的爱好是扫雷，就是XP系统里面自带的游戏，而且每次都在不断的刷新99颗地雷的记录。
老邓看见我来了并没有说话，眼睛里面充满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不信任吗？说不上来。他是一只老狐狸，用刚哥的话来说，一个当了8年财务科长的人，不用计算器也能算出小数点后两位。在他的眼里，细微的变化都能够察觉。老邓不发话，我和陈队自然不敢坐下，两人就只好都这么站着，他的神色看不出一点的惊慌，究竟他在想什么？是胸有陈竹，还是他表情木讷，我无法获知。“通知支队了没有？”这是老邓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虽然干瘦，但嗓门很粗，眼神犀利。我有些缓不过神来，连忙局促的说：报告，还没有。“恩。暂时不要通知”他淡淡一句。没了？就这样没了？尼玛我等半天你的部署，这算什么？我心里急得发慌。
刚哥貌似看出我的心事，他告诉老邓我们中队找人的方案和部署情况。老邓只是点头，再无多话。他背着手走了。留下我们三个在办公室彼此发呆。刚哥叫我们坐下，他说自己当兵十年的确也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已经联系了小龚的父母，但是两个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小龚的父亲是街道办事处的一个主任，不大不小、不高不低的一个职位，有着一些小权力，本来当兵的时候就想着让他只当两年，然后回到原籍为他谋个好差事，就当子承父业。所以连高中都没有上的小龚在老爸的庇护下随便伪造了一个什么中专职校的毕业证，实则在办事处打了两年的工，在家闲了一年，混足了3年之后，顺利的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消防战士。
而他妈妈是坚决反对他来当兵，因为她觉得太辛苦又吃力不讨好，所以在对待儿子从部队逃跑一事上，夫妻俩存在很大的分歧。他父亲告诉刚哥他儿子有张农业银行的储蓄卡，可以去查查。也可以走访一下他儿子入伍前几个玩的较好的小伙伴。再不就可以去长途客车站调取一下监控等等。仿佛是在交待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去选择突破口。而他母亲则是每天一个电话打给刚哥，不是说部队把他儿子毁了，就是部队没人性，最后还要威胁去CCTV曝光我们的“恶劣”行径。刚哥被这么左右夹攻弄得晕头转向。而我一直被他父亲的电话缠绕着。也怪我没经验，刚下队就遇见这种事情，不急才怪，我在想：如果人找不回来，部队就要追究责任问题，这么一层一层的追究下来，我和刚哥这两个军政主官不死也要脱层皮。
最糟的是如果小龚这家伙在外面再要寻衅滋事或者心术不正，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我不敢再想，这个时候真是极其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
刚哥看看表再看着我，突然貌似想到了什么一样：你吃饭了吗？他问我，我说没有，瞬间看墙钟才知道已经下午1点多了，肚子饿了很久也没有反应，胡乱叫通讯员买了几碗面，打发战士在食堂吃了。三个人坐下来，陈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这家伙精瘦像个皮包骨，要是没有那身军装，真尼玛以为他是嗑药的。刚哥接着又部署了下一轮行动，我又带着人去了长途车站。也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一个直到现在关系仍然很铁的大哥——老赵，老赵是本地人，在交通局运管所上班，在找寻逃兵这件事情上，老赵利用他的社会关系帮了我不少的忙。
其实当时并没有想过去找这些社会单位，因为本来部队出现逃兵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也涉及部队秘密，不宜公开和大范围的寻找，可是我们这么一群人穿着军装拿着小龚的照片在街上晃荡。更像是部队到处找人寻仇，不让人起疑心还真是不行。
我们拿着照片进了服装店，凶神恶煞的样子让老板娘觉得害怕，更怕是我来砸场子的，一个小战士开口便是：老板，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个人。老板娘看他一脸横肉，更是被吓得不轻，索性支吾的回答着没有，小战士狐疑的看着她，场面尴尬，我们又不是公安，盘问设卡还轮不到我们，小战士这一闹，沿街铺面都害怕了。但更有好事者凑过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又像关切，又像幸灾乐祸：“你们部队是不是出逃兵了哟？到处找。”我没有理会。直接把战士带出了人群。寻思着这样的找法什么时候是个头。干脆把人分散单独行动算了，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出来找，这更像是一场时间、体力与精力的耐力赛。
罗班长同意了我的说法。我索性打发剩下的战士归队了，留下罗班长和我一起寻找，罗班长提议去长途汽车站转转，理由是现在是下午4点，再晚就下班没有班车了。要找只有现在，小旅馆和洗浴中心还有网吧之类的地方可以晚上再去找。只有这样了。我索性和他一起来到长途客站。
县交通局的大门紧闭着，我和罗班长正准备无视保安跨入，忽然听见一声大吼：哪来的？乱闯什么？”一个带着貌似警察大檐帽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胡子拉碴，好不像样。我面无表情说道，“我们是消防大队的。来运管所办点事情”，“办什么事？”这家伙很狐疑，眼睛里闪着不信任的光。“当然是公事了。”我把声音也提高了点，尼玛破保安，摆谱？我心里暗想。“我知道是公事，有证件吗？登记”他冷冷甩出一句。“罗班长准备掏口袋拿士兵证”我拦着他的手，直接就进大厅去了，保安赶了上来，我说我只是来找人，“找人也要先登记”我说我没带警官证，身份证要不。
他说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部队。我那个火气呀，当即就爆气满血。拿出身份证，指着上面我的名字，一字一顿的说：“你看好，我叫XX，消防大队的”当即走掉，任他在后面叫喊。“是谁啊？老张”这时一楼走廊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戴副黑框眼镜，挺斯文。我说我是县消防中队的指导员XX，他应了一声“哦”没有更多表情，“有什么吗?办公室聊”我看了一下办公室，干净整洁，桌上放了一株富贵竹，我半开玩笑说你又不是开银行的怎么也要养这玩意。聚财气？“他笑了笑，说我叫赵健，是运管所的。”真好，我找的就是运管。于是我告诉了他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经过。老赵的脸色瞬间有些凝重，看来这不是个小事，他抽了一口烟问道。“这个兵他跑了多久了？”“不到24小时”我回答到，“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他很直接。其实我也不知道可以帮我做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老赵见我六神无主，便主动安慰起来，他说自己也当过4年兵，不过是在云南的陆军后勤，88年。知道逃兵对部队意味着什么。知道这样子会给部队带来什么影响。插一句，其实真的很抱歉，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么怂，心理素质不是很好，情绪也容易不稳定，当然现在也不怎么样，好在是长大了一些，稍微成熟了一点。
我心中稍有宽慰，我便将来意与之说明，长途汽车的记录和监控现在肯定是没法调取了，因为人员都下班了。再则记录是由专人保管，不然先调查城市出租车，因为战士要跑掉的话，首先肯定会选择出租车这样便捷的交通工具，为避免打草惊蛇，老赵打算先通知所有今夜没有当班的驾驶员到公交公司集中，然后集中将印制的照片传看至每个人，看能否回忆起点什么。只能这样了。我心中沮丧，便要归队吃饭。老赵初次见我，不好强留，只有约定第二天晚上9点到公司碰面。
回到大队我才知道自己太TM幼稚，原来支队一早已经知道，临时工作组下午便到大队蹲点询问。刚哥已经被工作组问得没有了力气，只顾自己吃着饭，什么也不错。工作组都是支队来的人，大多数我也第一次见，彼此寒暄招呼，但总少了一些默契，我和刚哥、陈队三个人低着头围着火锅在蒸汽里默默吃饭，战士们也不说话，大队食堂瞬间陷入死寂。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三个都变成了哑巴。
吃完饭我被老邓叫到了大队办公室，一进门工作组就紧挨着门坐着，我心里发慌，老邓先叫我汇报一下下午出门搜索的情况，我一五一十的交待了，气氛凝重得像审讯犯人那样。老许是副支队长，人称笑面佛，此刻面色凝重，他问我有没有联系他的家人查看银行卡存取款记录，以及有没有监视他的聊天记录和手机号码，这些其实刚哥都派人做了，我站在那里，迎着老许的目光，真是感觉头皮发麻，魂都丢掉了，那个时候想得最多的，也许就是处理的结果，或者会被降职降衔，也许会被清理出部队。反正不好的结果全部想了一个遍，想到自己才来部队未满两年就要因为一个逃兵带着遗憾离开部队，心中顿时感叹上天不公。
老许没有在问下去，其他的几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问题。我准备默默离去，这时候接到了林副大队长的电话，林副大是当兵考学提干的人，人称“鬼灵精”，花花肠子很多，为人圆滑。对于这样的人，我总是敬而远之。果然电话一开口，他便让我马上带着大队驾驶员小袁去趟小旅馆，说晚上指不定有收获，我带着小袁开着大队的皮卡车在寂静的大路上飞驰，找了一家又一家的小旅馆，拿着小龚的照片，只要是路上有“旅社”“旅馆”“招待所”“住宿”“澡堂”之类字眼的小旅馆几乎都跑遍了，一来这些旅馆不需要身份证直接可以入住，二来地点隐蔽，多在家属楼或者人员密集区，三是住宿的人不多，小龚的口音比较好辨认。但是结果却令人失望，不仅半毛钱的线索没找到，还被人当成了公安局扫黄打非行动的人员，弄得老板们都很警惕。眼看过了午夜12点，小龚已经消失了整整24小时，这个人像一团空气。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带着疲惫的身子和小袁回到了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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