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归》➕《桃花诺》(7.6更)
来自: 朝暮
他缓缓睁眼,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头还是微微眩晕,他习惯性的向身侧摸去,今日却是残留的些许温热。头疼的感觉还在,他只是缓缓起身,环视周遭,却发现空无一人。
除了白色的纸窗,便都是刺目的红色。想着昨日吩咐过张德玉不再召妃子侍寝,这温热便只是酒后自己的余温。
炉上热着的酒已煮沸,渺渺酒香也顺着鼻喉入了肠。他举起只剩下了三只的白玉酒杯,举杯空饮。
又是一年新节,窗外斑驳小雪早已压上了梅枝。已是多年新节未落雪,想必会是瑞雪兆丰年。
窗外梅枝的剪影映在窗上,无色,无香。都说梅花寒霜傲雪笑风寒,梅香淡淡,他想就算是梅花孤傲,终究还是红不过百日。纵然对这天地有情,也终是多陪朝暮走几个轮回。
忽然间,花影重叠,窗外一个清晰的剪影出现。那身姿的轮廓和发簪的垂影,让他恍惚了许久。他来不及更衣,急忙推门而出。
“冬郎。”她穿着墨色披风,本该在这雨雪中不显眼,却偏偏比这红梅更夺目。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艳若桃李,灿如云霞。淡妆未施,却清丽脱俗。她偏头对李俶淡淡的笑着,就像这梅花散着清香。手也早已向着那支长得最饱满的梅花伸去,只可惜够不到。或许是猛然想起他只着了裹衣,她随手扔下已折好的梅花,快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他。本是想着给他递一些披风过去,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天气冷,怎么不多穿点出来。”摸到她冰冷的指尖,李俶也不知她在外待了多久。压下的语调听似带着温愠,却是满满的关切。抱着她的那一刻是一种心痛,是害怕失去的心痛。她,愿意回来了。
“冬郎怎么不多穿点?这新节的雨雪最是入骨。”她抬起眼眸,一层薄薄的水汽将眸子映得光亮。手臂也不自觉地搂紧他的腰身,本想着给他传些热气,却沉陷在他温暖的胸膛。
感受到怀中的人儿紧紧贴紧自己的胸膛,那一刻,他很希望能够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让她知道,他的心在为她跳动。抚上眉间的冰冷让他低头,眼波流转,是道不出的思念。
“冬郎,可曾每日按时饮食?”
“冬郎,可曾添置新衣?”
她问了许多,唯独不问
“冬郎,是否念我。”
当初的放手,便早已注定该去承受之后的时候苦涩和酸楚。他念,念得快要疯掉,可她是珍珠,他李俶的妻,她不会问。
他揽弄着她的玉手,却还是一阵冰凉。
“天气太冷了?我们进去吧。”纵使身骨强健,这丝丝入扣的凉意让人有些畏惧。担心她身子弱,感染风寒,他挽着她手便要进屋。
“冬郎。”不知怎的,她停下了脚步。
“折一些梅花吧,放在屋内。”她盈盈笑着,让人不忍拒绝。
“好。”檐下梅枝高悬,几乎要触及屋檐,不折下来,恐怕也要冲撞了屋瓦。他的珍珠要折,他便陪她。
够不到的地方,他不会凭借自己的身高去折下,而是揽着她的肩膀,一同摘下。每一支梅花都开放的美好,夫妻共折,也暖意融融,退却了寒冷。
进了屋内,她脱下微微有些湿的披风,拿起那壶早已咕嘟冒泡的烧酒倒入杯中。然后和他一同坐在这床榻之上。
他低眉间便只见她依偎在他胸口,他的目光里,只有她。他的发丝间也萦绕着她的气息,属于珍珠的气息和刚刚梅花的香气。
“冬郎,饮尽这杯酒,我们也是辞了旧年岁。”或许是天气寒冷,一杯烧酒变让她的面庞漫上桃红。他没有急着和她用身体诉说思念,只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角
“酌此一杯,天地相对。”李俶不知不觉加紧了对她的拥抱。
“冬郎,等花朝节时,在门口种一株桃树可好?”
“为何?”
“晚梅春桃,有了梅花作为辞岁,便也该有春桃迎新。”
“那可要娘子和我一起种下了。”
他露出许久未展的笑颜。
她只是笑着不说话。
朦朦胧胧间,两人早已饮完一瓶烧酒。他下意识地抓住为他盖上被子的手。模糊的视线,他还是能认出是她。
“珍珠,你便又要走了?”他早该懂了她不会留。心中纵使不舍,却甘愿接受。
她说,冬郎,生命轮回,若有缘来世再见。
她说,若过了奈何桥,回头时还能远远瞧见他,此生也无憾了。
她说,喝了它,睡一觉吧,做个梦吧,一梦醒,故人可归。
“梦醒应当何?”他喃喃道,但求赐他一醉,醉醒间无人论是非。
一行清泪划过他的面庞和她的手背。
一梦醒,故人可归,
一梦醒,故人当真可归?
———————————————————
但求一醉,赏我一醉
再借片刻见你如约归
只愿来生逢你
只怕故人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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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悠扬,白雪清霜。昨日薄薄的雪又落下了,盖在了泥泞的路上。
张德玉走在宫中,一边看着周遭的宫女太监向他道一句“张公公。”一边看着宫里的为新节做的准备。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宫殿,树枝上也隐隐有些早春植物等着发芽。看到新气象,张德玉这脸上自然也是挂了笑意。希望这新气象也能让陛下高兴高兴。
“你这是干什么呢?”张德玉看见新来的太监张福在折掖庭前的晚梅,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张公公……这……”张福先是微微一震,急忙向张德玉行礼。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这眼睛也是不断向殿内瞧去。
“回张公公,这是陛下的意思。”张福小声说着。
眼看着这冬就要走了,这梅哪里还堪摘。一摘便也散了架,如寻常的百花般残落。张德玉也不懂陛下是怎么想的。就算要折梅花,也该是上京的红梅,怎想着来折这掖庭的梅?这可是他家沈妃娘娘亲自种下的。
莫非?
皇上……不想要这棵梅树了?
纵使自己的君主宽厚爱人,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祖祖辈辈传下来,他张德玉不敢忘。他不去揣测君王的想法。一是不知,二是不能知。张德玉只得轻轻叹气,随即握住已折好的梅花。
虽说这梅早已是残梅,但一场风雪未能将他们打入地面和泥土。他们不做春泥,却有资格傲然绽放于天地间。薄薄的雪化了,这水珠还残留着,更加衬得这红梅壮烈。
梅枝被融水润的有些湿意,握在手中丝丝凉意沁入掌心。张德玉还是那副喜庆的面目,微微躬身,将梅递了上去。
“陛下,这是新摘的梅。”
“起来吧。”手中的湿意没了,张德玉也才敢起身,抬头见无意瞥到青瓷花瓶中已经半干的梅花,心中竟有些酸涩。
“张德玉。”
“奴才在。”
“你说怎样才能让这梅花永不枯萎凋谢?”眼见李俶把弄着梅花,小心翼翼。眸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情。
半晌,这殿内是寂静。
“这…恕奴才愚钝,奴才不知。”
偌大的殿内,只有几分轻笑,但不是在笑他张德玉不知。随即是一声微微的叹息,轻得只有李俶自己能听到。
“奴才只知世间万物自有缘法,终究不过炎凉枯荣。好也罢,坏也罢,都逃不开定数。”他顿了顿,见李俶盯着那梅,没有怒色,只是微微咬了咬牙骨,便继续说下去。
“有些情,虽然短暂,却已然在心中留下烙印。娘娘对奴才们的仁德,奴才们心里记着。”
李俶猛然转身,手微微轻颤,那只梅花被无意的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他不知道张德玉今日为何会说这些。张德玉也一下子不敢说些什么。
有些人,本以为不去念,便不会沾染了相思。有些人,本以为放手,却发现从未打消过天涯海角也要寻她的念头。有的人连近在咫尺都注定一生无缘,可他和她呢?情深缘浅?有缘无份?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得之弃之,自有超脱者已划之。可他终究是个凡人,斩得断七情六欲,却斩不断对她的情思万千。
她说,冬郎,生命轮回,若有缘来世再见。
她说,若过了奈何桥,回头时还能远远瞧见他,此生也无憾了。
都说这孟婆汤是前生的爱恨因果熬下,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碗里的孟婆汤,其实就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泪。你为她一生所流的泪都熬成了这碗汤,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对她的爱。来的人眼中最后的一抹记忆便是他今生挚爱的人。
“张德玉,”他微微侧身,阳光避开了他的身影,终于落在梅花上。他伸手本想触碰,却又猛的停了手,徒留阴影抚上。
“奴才在。”
“以后每年花朝节,都要在这掖庭前种一株桃花。”说罢,抬起眼眸,那是一片湿润。是眼眸明亮,还是触景生情?他嘴角噙着笑,只有她会知晓吧。
“是。”
“等到我驾崩之时……”
未等李俶说完,这殿内的奴才们皆是跪下,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话万不可随意说!”
万物皆有缘法,命理也有定数。这天下终是要交到后人手上。等到他们的适儿真正成为包园履德,宽厚仁爱之君,他也会将这完好的大唐天下交付他。
这桃花还没开,
急不来。
公元779年,6月9日。
他躺在床上,握着李适的手,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太子殿下的双肩颤抖,升平公主也跪在榻前,偎在他膝头。
众嫔妃皆跪在殿内,偷偷哭泣。却又不敢出声。
这里未曾有过一人,曾得到过他的真心。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公主的低声啜泣和一句句“父亲,你莫要丢下女儿。”
次日,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恰值桃花结果,却未留下一片桃花。
掖庭前,17株桃树,只是静静地立着,凝望着,这白色的天地。
他对适儿说,定要一片桃花伴他下葬。若是在黄泉路上碰到他的珍珠,便是应允了她的诺言。
若一日自己到了忘川河边,也定不会喝了那碗孟婆汤。跳入忘川河,千年之中,或许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你。千年之中,看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你盼她不喝孟婆汤,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便只得奢求如三生石上所说,早登彼岸,再续前缘。
他不求她能记住他,
只愿奈何桥上,
她回头时能看见有一人眉心沾一片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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