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忘却

大梦 我不知道，这段光怪陆离的梦境是如何发生至此的。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之时，我已站在了熟悉的家门前。夕阳的微光透过过道里的圆形窗户折射进来，温和地洒在我的身上，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静、祥和。外婆依旧坐在那只小板凳上，戴着老花镜儿，仔仔细细地择这菜，竟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叫了几声，她才抬起头，我看见了她浑浊的双眼中闪过的那丝惊喜。“哟，宏儿回来啦！”她艰难地想站起身，却腿一软，跌到了地上。 我急忙走上前想去搀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竟就这般穿过了她的身体。外婆苦笑着说：“人老啦，力不从心了。想擦擦窗户，却从那板凳上摔下来了。”不知怎么的，我的内心开始变得特别慌乱，我的手哆嗦着在口袋中翻找着，可外婆家门的钥匙却怎么也找不到。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大脑拼命地在命令我做些什么来挽回这一场悲剧，可现实中的我却只是这样定定地站着，连泪水都仿佛干涸了。 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脑海中涌现，我意识到，是那一场梦魇又回来找我了。我想做一条逆着时光的洪流而上的鱼，哪怕命运已经注定我无力改变过去。但至少，我想游回到过去，重新体会苍天给予我最珍贵的温暖。“求求您，让我做些什么啊！”我想无助地大声哭嚎，却只是支离破碎的呜咽。外婆笑了，她拉着我在门槛上坐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只是我再也无法感受她苍老的掌纹婆娑的温暖。“别慌，别急，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记得吗，那时候你刚出生，小小的，嫩嫩的。我这双粗糙的手啊，都不敢碰你的脸蛋儿，生怕毁了这最纯净的美好。一转眼，你都已经一岁半了。你时常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胖乎乎的小手老是扯我的老花镜和头发，那时候最大的惊喜啊，是你居然开口叫外婆了。三岁零一个月，你学会走路了。两条胖乎乎的小腿想两根小棒槌似的敲在地上，我一不注意她就满家地跑。我没办法，把你装进纸箱里，让你扶着纸箱站着。正做菜呢，只听见外面她哇哇大哭，原来是她弄翻了纸箱，不小心摔着了，把我心疼的呀咳咳，咳咳··· ···” 我伸出手像她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外婆，别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打断您说话了，您慢慢说。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呀，就统统说出来吧。”不知怎么的，外婆轻轻地笑了，摆摆手说道：“我也累了，不说啦！以前呀，你总嫌我唠叨，每天晚上都要打扰你学习，一会儿拿点儿苹果呀，一会儿端一杯牛奶呀··· ···我常常问你，有一天我若是不在了，你会想念我的唠叨吗？你这个孩子呀，从来也不回答我，光顾着在草稿纸上写写写，唉··· ···”我不想回答，我只想靠近她的胸口，想和从前一样躲进她温暖的臂弯，以逃避世间一切苦难的折磨。 夕阳依旧从窗口撒进来，正正地照在我的身上。但我感受却不到它的温暖，只有彻骨的寒意，它就像是上苍已为我注定好的命运一般难以逃脱。但是我终于为外婆的问题找到了可以令她放心的答复。夕阳永远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刻射进这扇窗户，它既可以承载着回忆，也能带来与昨天截然不同的一天。这段时光和时光里那个影子我不会忘却，但我也不会执着于留在这段时光而久久停滞不前。当我再回头时，外婆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只空荡荡的小板凳依旧在门口。她啊，可真是自私，留给我了这么沉重的一份爱，却还要教我快些释怀。 我知道，我的梦境她不会再来了。她回来就是带我走出这个梦魇的，梦魇碎了，她也就能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