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瓣自留地里写大字的我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表情里有近来心境,眉宇间是过往岁月。”在豆瓣写大字的这几年,境遇好坏皆有。我把这一切都记录在豆瓣上,自留地是名副其实的自留地,然而换一种说法,这里是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
文/沈之
打小的时候,我就养成了练字的习惯。某一年的冬天,我爸看我和姐姐不爽,把我俩赶去爷爷家,让爷爷教我们写毛笔字。爷爷也没教多少,横竖撇捺点折,勾还没来得及教,就查出了肺结核,85%的肺都烂掉了。医生拒收,说回去准备送殡吧。彼时父亲年壮,有头脑有想法,不接受这种安排,就把爷爷接回家,闭门不出,用偏方治好了肺结核。
后来,爷爷又活了15年,期间继续抽了14年的烟。临终时我去看他,骨瘦嶙峋地坐在病床上,呼吸时,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爷爷有点糊涂了,跟我说话我听不清也听不懂。
晨光微露之时,我睁开眼睛,爷爷躺在床上,发出垂暮的声息。我起了身,站在床前,他的脸庞瘦得我都不忍去触摸。隔壁的奶奶起床,我去扶她,一回头,恍惚看见小时候爷爷领着我走在田埂上,一边走一边说话。走到一颗野桃旁边,他指了指青涩的桃子,抬起右腿,脚尖绷直复又松开,说道:“点如‘桃’,捺如‘脚’”。
写字的人大都患有强迫症。在临帖中,有一法门叫“意临”,可以理解为,在脑海中观想一只笔,凭空写字。没人教我过这个法门,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吧。爷爷教我写字时间虽短,但我脑子好用,记住了他说的那些关窍。
这些关窍之中,以“以人喻字”对我的影响最大;其次是他教会了我从“自然”中探索线条的基本道理。拿一根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大腿骨给我讲顿笔,指着一棵枯死的老梅给我讲“'枯'笔”。那时候不懂,他说只要你记住,以后然会懂。果然,我丢了十年的书法再次弯腰拾起的时候,懂了。
我的眼里没有字,但脑子里有,一刻未曾停过。爷爷生病之后,姐姐的作业开始多了,也就放弃了。但我没有,并非是父母逼迫,而是我们家的家教,靠“自觉”。这个自觉,是父亲每次在街上看到字帖,如果没有买过,就一定会买回去,丢给我们姐弟俩。
我会自觉地抽时间练。但是2001年到2011年这十年的时间里,我没有碰过毛笔,没认真写过字。
说回豆瓣,2008年我注册了豆瓣,原因和目的早已忘却。2011年的冬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写字。从写信开始,到给《你的365句歌词》。写了两年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好好练字。后来就建了一个叫《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写字》的相册,直至今日。
无论心情好或不好,只要身体允许,我都会练字。所以这几年,空闲的时间大都是在练字。毛病可以一点一点地改,笔法可以一点一点地领会。没钱拜师无所谓,有钱买纸就好了呀。相比买书来说,买纸更有快感啊,一刀一刀地往家里搬,什么生宣熟宣半生熟净皮糙面毛边,什么全开对开3尺4尺6尺8尺斗方瓦当对联,什么百草笺花鸟笺仿古宣,看到纸就想买,仔细去感受不同纯度的墨水在不同的纸张上晕染的过程,多姿多彩的变化,实在是令人迷醉啊。
2011年6月8日,我在《给你的365句歌词》中上传了第一张照片。那时候啊,笔法跟着心情走,也就是还有点结构的底子。这个相册合集里,大多数是豆友和我豆油,告诉我歌词,我用钢笔以书写的方式记录下来,这里是我通过豆瓣和豆友产生交集的开始。
2013年11月9日,两年半之后,我完成了365句歌词,365张照片。
2013年结束的时候,我开始主动去改正书写习惯,在随后的《给你的365句情话》和《背上99首古诗去睡你》中,钢笔字开始有了较大的进步。《给你的365句情话》同样很多也是豆友和我互动的结果,我会在回复的第一楼附上想写这句情话豆友的ID,以及他/她的一些个人信息,不知道他/她们现在如何?单身的是否有了新伴侣?单恋的人拿着我手写的情话告白成功了没?异地的恋人该团聚了吧?还有几个悄悄注销的豆友,你的情话我给你写好了,可是要怎么帮你把情话送出去呢?
14年开始,正书写习惯和笔法有了一丢丢的进步,并正式开始研究行书的写法。
有了大量的时间可以练字,练了很多,但没什么用。我这个人读帖不临帖,也不拜师,因为我对自己的悟性很自信。很小的时候,帖子里字的结构、笔法甚至是笔意,我看几眼就懂了。
小学毕业的时候,父亲丢给我一本《史小波钢笔行书字帖》,他不懂,反正是看到字帖就买给我,苦的是我啊。不过,我到现在也没告诉他这事。行书笔法和楷书笔法差异很大,比如“儿”部浮鹅勾的变化,我暑假作业都写完了,还是没练好。我丢下笔说不练了,我妈妈说不练就不练,田里有块地,不到半亩,你去翻一下,回头好种菜。
我就拖了个锄头去刨地,大夏天,我初中毕业,15岁。刨了不到5个平方,就又开始想“儿”部浮鹅勾的变化,第6个平方开始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丢下锄头跑回家,竟然直接写出了字帖里的样子了。
练毛笔字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刚开始的时候,吃的是结构的老本,简直不忍直视。
以“尽欢”二字为例,首先结构末枝方面就有问题,笔画相交部分处理不好;次在孱溺;次次在顿笔太垃圾。尽管如此还是得到了豆友的喜欢、推荐及转播,在此一一谢过。
这个时候已经领会到了“慢”的重要性,先去削弱笔法和笔画,注意顿笔和收放,以结构为先,加大练习量。我知道我写的不好,但我知道我可以写得更好!
到2016年,对章法有了初步的了解,笔法和习惯方面的陋习已经很少了。这个时候写字,已经能够看出一些气度了。对于书写工具的要求降到最低,越写越慢,越慢越好。这气度其实就是从慢中得来,笔画之间的慢、字与字之间的慢、行列之间的慢,处理好他们,自然越写越好。
情绪渐渐放开,越来越慢,练习量还是不够。在这个时间里,我认识了一个豆友的妹妹,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到10月的时候分手。
这个时候的字,勉强能看了。但对“器”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笔要顺手,否则“气”就出不来。在这个时候,随手写的钢笔字是这样的:
再往后
所以,到今年,毛笔字,我才是懂了一点,算是入门了。
我的本命毫是羊毫,然后以此通了狼毫,入了小字的门。我另有一个相册,叫《间或二三字好,集以观之》,也是能看出轨迹。这个相册记录了14年3月到目前为止,我认为写的还可以的字的大图合集,得到千位豆友的喜欢很是意外。书法对我而言是一生要学习、揣摩的功课。
最近几天写的: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表情里有近来心境,眉宇间是过往岁月。”在豆瓣写大字的这几年,境遇好坏皆有。有空的时候我会写点日记,也在豆瓣上卖过手写的扇子,用来缓解窘迫的经济。某一天,一个护士小菇凉给我发消息,说我卖给她的扇子又大又好用,风特大特凉快!
我说你喜欢就好呀,我也觉得你这个小护士拿一把大折扇是挺酷的。姑娘说是呀是呀,有个男孩子也觉得她很酷,就追她了......
然后,姑娘居然发了一张他们俩的结婚照过来,我来不及吃下这把狗粮,赶紧发了个红包过去。
写写删删、兜兜转转,9年的时间里我在豆瓣写了近百万字的日记,上传了4000多张图片。和很多人一样,我把豆瓣当做是“自留地”。需要答案的时候,读书是唯一的途径;心境不佳的时候,练字是个很好的方法。
我把这一切都记录在豆瓣上,自留地是名副其实的自留地,然而换一种说法,这里是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苏东坡半夜喝醉了回家,门童睡着了不给他开门,他拄着拐杖,听江涛的声音。慢慢地,心静了下来,“夜阑风静縠纹平”之后,就想着泛一叶扁舟,从此逍遥自在地生活在江海之中,再无世间烦恼。
这是“江海寄余生”的由来。豆瓣之于我,约莫就是这“江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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