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趟】(十三):座谈篇——或许我们只是行业里的路人甲
图文/霹雳
(文章未经允许皆不得转载!)
因为有的工作不方便实地采访,于是有了《赶趟:座谈篇》,在正儿八经的闲聊中,交流关于工作的话题。
“或许我们都只是行业里的路人甲,
在360行的人潮中显得无足轻重,
但又各自地拥有一些存在着的意义。”
【小强 / 广播主持人】
去云南做义工的前一天,我收到了小强的私信,但因为行程原因,只能约好云南之行之后,一起在电波里聊聊《赶趟》,于是电波之约成了云南归来后的一场互采。
初冬的傍晚,南京的天气还有几分湿暖,道路上归途的车辆走走停停,此时忙碌的街道是带有几分迷人气息的,因为那份忙碌中透露出一天归于疲倦的平静,心内便生出更强烈的对家的渴望。
我在别人下班的时间踏入灯火辉煌的广电大厦,窥探一份与人时间颠倒的工作。按照小强的指示一路电梯,走进空荡荡的办公室,小强迎出来招呼我坐下,几乎没有什么客套,便直奔主题聊起来。小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问题,直接了当问起我做《赶趟》采访的前因后果,我从中得知他认认真真地看了我那篇阐述原因的文章,所以交流十分顺畅,但我依旧丝毫不敢放松地集中自己的精力,因为小强的语速和思维实在是太快了,生怕怠慢了他的问题。之后小强放下纸张,板直腰身,“好啦!你现在有什么要问我的?”和平时在聊天模式下的提问不同,这种界限分明的一问一答还真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但也因此更加坦然起来,便毫不客气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小强打小就喜欢表达,且自信有自己的态度,所以学播音主持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如果你认为广播主持只要躲在话筒后面会说话,撑够时间就行,那可大错特错。从这档节目的选题,联系嘉宾,制作背景音,甚至找赞助商,都要亲力亲为。“有的人做音效可能只要20分钟,可我要2个小时,我总会和负责剪辑的同事说,这里你要怎样,那里你要怎样,所以他们特烦我,好像有强迫症似的。”做完这一切,还要日夜颠倒上班,把嘉宾的故事通过电波送达城市上空,小强的名字还真是名符其实。
我小心翼翼问询一些敏感的话题,作为一个主持人,会不会因为有时候诸多顾忌,不能随心所欲表达自己的所想有些憋屈?小强回答得很坚决:“其实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你在这个体制内,拿这份工资,那就要遵循规则,如果觉得这份工作让自己不自由不舒服了,可以不做,但如果决定做,就要按规则来。”对于一个整天搜集故事的主持人来说,接触到的人也是五光十色,小强对“文艺”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见解。“现在‘文艺青年’好像都有点贬义的意思了,其实文艺也是要建立在一定的规则之上的,比如说要对父母孝顺,比如说独立,你不能拿着父母的钱去让自己文艺。要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紧锣密鼓的一问一答中,聊到了节目开始时间,小强带我去直播间,进门要先交身份证,如此正式,我更紧张了。导播已在做准备工作,我们在里间,面对面落座,话筒悬于面前,小强又递给我一副大耳机,几乎没有准备的时间,看着小强熟练地摆弄面前的旋钮,有的推进,有的滑下,嘴里还要豪不打嗑地主持。收音机里的从容声音,原来配合的是这样一番忙碌的场景,我戴着耳机,听着从中传出的声音,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集中精力,一边保持思路清晰梳理要说的话,一边努力提醒自己少掺杂一些“嗯啊哦”,因为紧张手里还不时做着手势,只是电波那头的听众朋友看不到……终于插播广告,才赶紧拿下耳机休息片刻,初冬时节,身上出了一层汗!这坐着说说话的工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啊!
年轻的小强还是戏迷,业余的时候听戏唱戏,可能声音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与生活沟通的工具吧?结束采访的当天工作,已经晚上八九点,第二天,他还要一大早赶去一场公益活动,他把说话这件事做成了自己的职业,也真的可以通过“说话”影响、帮助到更多的人,遵循规则的游戏,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晨小C / 临时演员】
认识小晨的时候她刚毕业没多久,刚开始做一份助理的工作,但她向我诉说的是自己另一个身份的另一半生活——临时演员。
小晨说她以前是个“有点放不开”的人,没想到在大学看了一次学长学姐们的话剧后,喜欢上了极具外放性质的“表演”,简陋的道具,不大的剧场,却让坐在台下的她感受到了一份“震撼”,于是大学期间,她开始接触、学习表演,慢慢地,轮到学弟学妹在台下看她。
小晨是位瘦弱纤细的姑娘,头发束成随性的丸子型,说起话来带着北方的腔调,语速不算快,但话密,说着说着就会问我,刚上映的这部电影你看了吗?那部电影你看了吗?还会穿插着自己的点评:“我觉得小宋佳特别适合演年代戏,她演年代戏特别带感。”在和她不冷场的谈话中,我能从密集的话语中感受到她对这份爱好十分清晰明了的认知,或者可以说,这是她的另一份工作。“我没有奢望过有一天会因为表演出名或者当明星,因为说实话这一行除了演技,确实需要长相、运气各种因素,但我很喜欢表演,所以只要有表演的机会,我就会努力去尝试,如果以后有了其他的工作,时间和表演有了冲突,可能我还是会以表演为主,毕竟这样的机会比较少。”
大学几年的历练,已经不光让小晨有了学校的一方小舞台,她开始有机会出演卫视的栏目剧,开始体验“拍电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带着避免不了的紧张,看剧本、背台词、在家练习,到最后的面对镜头。我问小晨看到自己的表演会不会觉得别扭,她说有时候看着自己的表演也会难为情,觉得表演痕迹重,显得做作,然后就会想科班出生的和业余爱好者确实不一样,琢磨着怎么提升演技。栏目剧对演员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小晨居然还能顺利的拍过哭戏,这对业余爱好者来说已属不错,于是导演便记住了她,她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出演栏目剧的机会,为此当然也逃过课,“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彻底放弃学习,该上的课还是会去上。”
表演的机会多,演技有了提升,小晨也开心大方地承认,现在的演技已经比当初自然多了。除了栏目剧,她也开始在电影、电视剧里跑龙套,领起了剧组的盒饭。“我们有一个专门负责召集临时演员的负责人,比如有剧组来南京拍戏,需要20个临时演员,就会找到她,她负责联系我们,协调时间,拍摄时组织我们到剧组,现场也全程跟随,也非常辛苦。”小晨说有一个路人甲的角色她都会很开心地去演,现在她也开始有“小特约”的样儿了。“演员有主角配角之分,临时演员也有普通演员和特约之分,特约里又分大特约和小特约。普通临时演员可能就是围观的路人,或者尸体里的一个,小特约会有一些台词,大特约可能就要和主演对戏了。”
从交谈中我才得知,临时演员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走一走说一说,也有自己的套路,“如果是电影就更严格了,可能会在地上定点你每一步走的位置。”经验告诉小晨,如果告诉一个临时演员今天的拍摄要两小时,一般就要做好拍摄6—8小时的准备。“从剧组工作人员开始卸装备,准备道具,到拍摄时候NG,或者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可突然有路人不小心进了镜头,那一切都要重来。我一般都会准时到场,做好要拍摄6—8小时的准备,既然答应了就要按时到,因为拍摄很可能因为一个人影响所有人,不然就不要答应来。片场不能手机拍照,我也会遵守,有的临时演员就是因为太喜欢某个明星才去的,所以见到自己的偶像很激动要拍照,很影响工作,主演也可能发脾气,我觉得也可以理解,不能说这样他们就是耍大牌。反正拍摄的过程确实挺累的,而且还不知道最后自己的镜头会不会被剪掉,但是也挺好玩,也是一种体验嘛。”小晨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结果,而是更注重体验,在她看来,因为剧情剪掉自己的几秒出镜是很合理、无需太纠结的事情,也许镜头上并没有她,但她实际上得到了一份拍摄的体验。
我好奇临时演员里是否有做着明星梦的人,小晨说有的临时演员甚至达到了痴迷的地步,觉得自己一定能火,只是还没有机会,有的天天在横店、北影这些地方转悠,只要有个角色演。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做临时演员也能满足爱表演的心,爸爸妈妈有时会不理解,觉得女孩子这样辛苦甚至危险,但是在电视上看到自己时,又好似挺骄傲。原本小晨想带我体会一下剧组生活,但因为当时她实在没法再去客串,因为“脸太熟了”,所以很遗憾没有成行。
采访完几天,因为种种原因,小晨辞去了助理的工作,之后我在朋友圈里时常看到她穿梭剧组的拍摄动态,有时在南京,有时在外地,有时她是法庭上的一名小小书记员,有时她是访问主演的记者,有时又穿起制服成了一名女警,她的副职似乎慢慢再向正职转移,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晋升为大特约了呢?
【金戈戈 / HR】
金戈戈和阳聪都是在南京工作的外地青年,和万千在外地奋战的小青年一样,他们各自在这座城市里工作、租房、业余时间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
金戈戈大学时学的便是人力资源专业,在发给我的篇幅不短的邮件中,他描述了自己大致的成长历程。金戈戈是踩着89年尾巴出生的射手座男生,成长于一座长江边的小城,从小到大,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考大学时,他对人力资源这个词语还一无所知,迷茫于报专业的他听从了从美国回来的亲戚的建议,因为据说人力资源这个专业在国外很火,就这样一知半解的开始了大学生活。大一时,《杜拉拉升职记》火遍大江南北,有以前的同学问他:“那个《杜拉拉升职记》中说的HR就是你学的专业吧?”他开始对自己的专业慢慢有了些认知。金戈戈对自己大学生活的定义是“美好又充实”,除了学业,混迹街舞、动漫、话剧各种社团,也在学生会摸爬滚打了一番,和好友一同创办杂志……
大四那年,他去了一家500强的日企实习,做着和专业再对口不过的工作,在日本人严谨的工作作风和一定程度的加班文化中体验初入职场的、由学生向社会工作人员的转变,因为专业的缘故,入职没几天,他又由被面试的人转变成面试别人的人,“这种转化确实会觉得有些奇怪,那时候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有经验,但还是要摆出气场。” 原本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顺利进行,可2011年的日本大地震夹裹着海啸与核泄漏冲击着跨国企业,无奈,在其他同学基本都已确定下工作时,金戈戈不得不重新开始。
说起这些时金戈戈的口气轻松愉悦,好像小事一桩,可当时心里当然也有压力,疯狂投简历。他感叹自己总是有些运气,在名额非常少的情况下,进了对我们来说有些许神秘的国企,每日在山里,对着电脑做考勤、制报表、分析各种数据,“其实做HR压力挺大的,这种压力不是指面试招聘招不到人,而是要面对复杂的职场人际关系,同事之间的,同事和公司的,公司和同事的。”刚入职时,除了这些,还要四处跑腿,办理入职手续、保险,做考勤等等杂事,处理起来很是繁琐。所以我很好奇,一般似乎是女生做HR的多,作为男生在这个行业,会有哪些优势劣势呢?“女生确实比男生多,相比较,女生和同事的沟通会更有亲和力,可男生也有男生的优势,有一些复杂的人事案例,男生出面比较震得住。”
这是他第一份正式的工作,金戈戈做了四年,他庆幸自己稀里糊涂报的专业,结果还挺符合自己的兴趣和个性。“我喜欢和人沟通,面试时候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挺有趣。HR这行好像门槛很低,入行容易,什么人都能做,其实这里面有很多专业性的知识。我们班男生做这行的非常少,第一份工作做了这么久,是因为觉得通过自己,可以帮助别人,因为HR涉及到很多员工的利益,我自己也是员工,同时又能看到公司因为自己的工作在良性地运转,可以看到因为这些良性的运转,公司的情况在慢慢地呈上升的状态,会很有价值感!”可为什么又会辞职呢?金戈戈说每天在山里按部就班确实有些闷,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裙带关系,让他觉得公司没有活力。“我不是为了辞职而辞职,可一份工作如果让我觉得每天的状态比较烦躁,如坐针毡,我想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辞职后他也有给自己放松休息的想法,玩了半个月,旅行、看演唱会、看展览,可却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定,“那种感觉和吃了麻辣烫似的,面前有很多菜,我可以自己去选择,狼吞虎咽地吃完,可吃完就完了,不觉得难吃,也没觉得多好吃,也不知道接下去能吃什么。我辞职有了时间玩,可以后呢?玩一圈回来,又能做什么呢?”他甚至在乘坐地铁上时候,看着一车低头玩手机的人,心里就在盘算:这些人都是在做什么工作的呢?在什么行业呢?“所以我应该不适合做自由职业者。”在朋友的引荐下,他去了一家创业型的公司,出于公司发展理念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加上生存压力的考虑,没多久便离开了。“以为是时代的弄潮儿,可生存的压力又让我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他又由面试别人的人,转变成了被面试的人,疯狂投简历,又是运气来临,在名额很少的情况下,进了另一家国企。采访那天,他刚刚入职一个星期。“自己给自己办理入职离职手续,想来也挺不可思议的。”
“我同学都说我找的工作怎么都挺好,基本都是大公司或者国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面试,加上有些运气。虽然都是做HR,大体工作差不多,但是在不同的行业,环境不一样,接触到的人也不同,现在的公司我挺喜欢,领导顶着压力,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没有裙带关系,大家拼的是真本事,每个人都很积极、很正能量。”金戈戈讲述一切都是轻松愉悦的口气,一直在笑,亮色的T恤搭配运动鞋,和大学生的装扮无差,可工作的时候,一定是一身正装一丝不苟。“这样挺好,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他喜欢设计,有动漫、设计相关的展览基本都去看,至于改行,金戈戈说基于机会成本,加上自己不是科班出生,应该不会考虑,就把设计当作自己业余的爱好,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他虽穿的随意,甚至笑说有人以为他刚毕业,可思虑全面,说话周全。我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比同龄的人更成熟?他想想,“这可能是做HR的原因,平时独处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我喜欢与人交流,做这个工作也是觉得,可以在为人处事上得到很多锻炼,对自己挺有好处。”
【阳聪 / HR】
长相乖巧、说话温柔的阳聪,因为同行的缘故和金戈戈相识,她的情况却和金戈戈相反,设计行业出生的她毕业后做了HR的工作。我挺吃惊在我初做《赶趟》采访计划时她就关注了这个项目,借由这次采访,便坐在一起交流。
阳聪以前没有怎么画过画,班上出板报时会负责绘画的部分,老师看到她画的不错,于是建议:去画画也许也不错,阳聪也没有过多的考虑,心里觉得老师说的好像也对,所以高三时才决定考艺考。她还记得那天早上晨读,爸妈突然双双出现在班级门口,把她叫出来谈话,不同意她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冒险。“后来我也不记得怎么说动他们同意了,之后每天晚上就在一间三百多人的大教室里从练习排线开始,画了一年,没想到还考上了。”我不由羡慕道:“你一定是对画画有天分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说话轻轻柔柔的阳聪是怎么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坚持自我决定的,她笑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有勇气那么坚持的,如果再来一次……可能也还是一样吧!”
可毕业后,阳聪还是顺从了父母的意愿,放弃了做设计。“我们班现在还在坚持做设计的女生只有一个,因为设计要经常熬夜,爸妈觉得对身体实在不好,所以帮我安排了现在做HR的工作。”我想起金戈戈刚才说的,有时候HR也需要镇得住人的气质,再看看眼前这个温柔的姑娘,怎么可能镇得住呢?阳聪笑说:“工作时候的状态和现在的状态完全是两个样子啦!”因为工作稳定,业余时间相对也比较多,对设计充满热情的阳聪和朋友打理起一个叫“十一设计”的公众号,分享自己喜欢的各种设计,学习造型方向的她依然心怀做自己产品的想法,最近正在捣鼓木工。
工作这几年,因为对设计依然心不死,阳聪也有过做本行的念头,她面试去了一家自己心仪已久的设计公司,在里面待了一个星期,不知是不是因为期望值太高,实际情况却相差甚远,于是不了了之。对于现在的工作,阳聪说可能自己顺惯了,对现状也算满意,她和金戈戈一样,觉得面试时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因为有设计的才能,公司的一些企划、设计也会交由她做,所以也能接触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就把设计作为自己的兴趣吧,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做出自己的产品。”
小强的广播节目或许不在黄金时间档,但台前幕后忙得一丝不苟;小C还在继续辗转于片场,有时我能在朋友圈看到她截图自己参演的剧中场景;金戈戈说做HR可能会知道的比较多,一些并未在招聘启事上明说的事实际依然存在,比如招聘时的性别歧视,一己之力也无法改变;阳聪现在安心于与自己专业不对口的工作,业余时间依然对自己的兴趣爱好充满热情。
或许我们都只是行业里的路人甲,在360行的人潮中显得无足轻重,但又各自地拥有一些存在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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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继续“赶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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