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虚幻
来自: 杨贵福(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发表于科幻世界2002年第10期 真实的虚幻 作者:杨贵福 前言 系统初始化……………………成功 设备自检………………………成功 启动项目 项目编号:A894T752C-336 项目描述:真实的虚幻 资源申请:本机全部,独占 追加资源来源:外部网络系统,完全授权,共享 项目日志记录启动……………开始 资源不足,申请改变日志位置,等待命令中…………接受命令,日志置入虚拟世界中 项目A894T752C-336启动,第336次 读取项目引导簇………………成功 转交控制权 正文 2001年10月28日星期日 不是一个太特别的日子,不知为什么,要选择从今天开始记日记。 刚刚醒来时,窗户的玻璃完全地透明,与一连几天的满是水雾大不相同。从透明的窗户看出去,一片深秋的天空,灰蒙蒙的,也许要下雪了。 突然想出去走走。从窗户望到的天空,总是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通过显示器看到的似的,如同虚幻。虽然也看到了满树的枯枝,也看到了无人的街道,移动视角,也可以感觉到这是全3D的景物,细听的时候,还有远远的街道传来的汽车的声音。但是,这一切都是可以通过计算得出的,可以虚拟的。甚至我编的程序的真实程度,对深秋的树上那片飘落而下的叶子的轨迹的计算,就可以与窗外,我俯视下的老槐树上的那片正如春花般飘下的叶子一模一样,甚至叶子上那个缺口的方向也始终保持一致。这不过是混沌的算法应用罢了。只是我不能跟踪太多的对象,因为我的计算机实在太破旧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它能提供的资源太少了,因为虽然旧,在我的改装之下,它比一般的最新的计算机可能还要快。我这里提到的“对象”,可不是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而是计算机软件工程中的术语, Object。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你在程序中控制的一个带有操作的变量实体。有点类似于C语言中的结构体,但是它带有自己的成员函数。你也可以认为我这里指的是某一片叶子。或者认为对象是每个街道上的人脸上的一粒灰尘。这粒灰尘位置的变化,可能导致那人打了个喷嚏,或者眨一下眼睛。我的计算机可能也与你想象的有所不同。它是一个基于网络的多机系统。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许多台计算机,但是它们的灵魂只有一个,它们不是简单的协同工作,而是一个单个的个体分散在许多计算机中而已。 外面的世界果然与机房般的家里有所不同。我去了公园。本市的公园在几年前的某一天,宣布全部免费了。所以,我能信步,真正地信步,来到这里。也许早晨天空中的云雾散尽了吧,从一片片叶子,一条条树枝间的空间看出去,天空分外地蓝。一种有生命的蓝色,甚至似乎是流动的,当然,这种流动是完全真实的,不是由于程序计算时的扰动造成的。以枝叶为边界,我看到了深浅不一的蓝组成的画面。远离边界的部分颜色比较浅,有一点儿发白,而靠近边界的部分浓得像研不开的广告蓝颜料,在稀疏的边界中散开,溶进去,成为枝叶的一部分,变成边界的背景。 因为是周日,打太极和跳舞的人们还没有散去。还能听到偶尔传来的人们的谈论声和笑声。透过深秋的树枝,能看到人们的笑脸,或者因为穿得少了,冻得脸上紧绷绷的样子,还有,深黑色的树枝上的一只不知名的长尾巴鸟。 这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不是计算机虚拟出来的虚幻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无论跑得多快,转得多快,我都不会头晕。我喜欢打电脑游戏,我也惊叹像《反恐精英》和《三角洲特种部队》这样的第一人称视角游戏所构造世界的真实程度,毕竟用一台单机计算的结果,但是我很少在其中停留太久。没错,我有DOOM眩晕症。DOOM是我上大学时流行的一个第一人称视角游戏,我打得也不错。在一次外地的友谊赛中,可能是由于我使用的那台计算机的噪音太大,比赛快要终了的时候,我冲出网吧,坐在路边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把到了嗓子边的呕吐压下去。有许多人与我有同样的感受,前一段时间,看到泰国有青年死于《反恐精英》,他看起来也有DOOM眩晕症。可能是由于眼睛看到世界在动,而像耳朵里的前庭神经这样的本体感受器没有感觉到这种运动,两种信号在大脑中的冲突造成了眩晕。在真实的世界中,不会出现DOOM眩晕症。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再强大,模拟的世界再真实,也总能让人找到其中的瑕疵,比如眩晕感,比如没有完全与口型同步的配音。而真实的世界如此美好,深遂的天空、满地的黄叶、林间的情侣、清新的空气,甚至树林那边的缥缈的音乐声,我想在计算机里,这音乐很可能会被处理成清晰的吧。所以,每次完成比较大的项目后,我总是要出来,到这真实的世界里来感受一下,哪怕是感受深秋的寒冷。我怕自己在计算机里的那个虚拟的世界呆久了,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今天我也出来走走。昨天,我刚刚结束对一个虚拟系统的开发和测试,它称作“冒名者”。系统涉及到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混沌理论、多机系统领域,最近的恶补着实把我累够呛。“冒名者”系统还借签了别人开发成型的表情识别系统、表情生成系统等等。“冒名者”能在互联网上模拟真实的我的行为,无论是在聊天室中,在联网游戏中,在MUD中,还是对浏览的WWW页面的选择。最成功的设计是,“冒名者”能模拟出我的影像,让通过摄像头聊天的网友们认为那就是我。“冒名者”通过摄像头观察机房,得到一个画面,在这个画面里,叠加有表情有动作的我的影像,然后发送给网友们。网友们会认为我仍然在计算机前与他们聊天。虚拟的我的影像是实时计算出来的,他会对网友们的语言和表情、动作给出合乎情理的反应,甚至会对机房内的某只飞动的昆虫给出反应,比如漫不经心的看它一眼。当然,所有的动作都是根据“冒名者”学习到的我的性格特征计算出来的。我曾经匿名与“冒名者”聊过天,他的措词、语气,甚至打字时的停顿都和我完全相同,打完一段话后,揉鼻子的动作也与我如出一辙。我很多次在与网友聊天的时候,打开“冒名者”,让他替我与网友继续聊,无一被发现。至于联网打游戏, “冒名者”似乎比我略胜一筹,编写代码时,他的人工智能虽然设置成模拟我的,但是设置抗疲劳能力强一些,失误率也就小了一些。另外,他能打《反恐精英》类的游戏,因为他感觉不到眩晕。“冒名者”的测试后期,我整天整天地看“冒名者”和网友们聊天、打游戏,或者看他游荡在我喜欢的网站中。与我不同的是,“冒名者”可以同时打多个游戏、同时又与多个人聊天,与此同时,还在浏览,因为“冒名者”运行在我的多机系统上,高速度、多任务和分布式设计允许他有这样的性能。我看到过“冒名者”骗一个学英语的小女孩说自己熟读莎士比亚名著,按小女孩的要求,不停顿地大篇背诵某篇作品时,在网站中不停地搜索莎翁原著,同时,他正在被某个记者称为“暴力”并声称“一会儿就学会了”的《星际争霸》里与人激战着,略占优势。 现在,我在深秋的公园里漫步的时候,不知“冒名者”又在做些什么?可能在替我准备明天的网络课教案吧。 远处传来依稀的许如芸悲凉清丽的歌声,小径上的一对情侣对望了一眼,女孩向男孩贴近一些,男孩拥紧了她。秋色,如果在回忆里,也有点儿虚幻的感觉。 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 好想陪你再淋一场雨 让世界为我停止呼吸 当你在她怀里我依然爱你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雨 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 就随你静静走向分离 2001年10月29日星期一 我的职业是某高校的网络管理员,大多数时间在家里,利用学校为我提供的被我改造了的多机系统和线路工作。学校为我提供的线路上流动着为了工作而发出的指令或收到的信息,也承载着我的业余爱好和兼职的授课的数据。线路上的数据,为公还是为私的百分比可能很不容易统计,至少,我宁可不计算它:) 今天有另一省份的某个高校的授课任务,通过网络传输,和电视大学差不多,是兼职讲《计算机网络基础》,课程不难。不过作为教学,总是要把自己平时也记不住的参数什么的查出来,讲课时好用。不是说“给人一盆水,自己要先有一桶水”吗。今天的教学任务,我让“冒名者”替我完成。他查资料的速度和记忆的准确可没得说,而且他查的资料更多的来自英文原版,显得专业得很。 我依然保持测试“冒名者”者时的习惯,在他讲课时,跟踪在网络上的数据流。今天,他的行为有点异常。倒不是说讲课时的神态或者用词的选择上,在这些方面,他保持一贯地准确无误地模拟我的行为。只是,今天数据流有点不对头。他事先显然没有准备教案,而是边讲边从外部网络下传数据。由于外部网络性能的关系,还出现了一次停顿,他用仿佛一时想不起来的神情掩饰了过去。但是,从外部网络传来的数据的定位却无比准确,无一例外的是与教学有关,刚好可以使用。这与平时使用搜索引擎查找资料时传输大量没有用处的数据大不相同。看起来外部网络中有一个与“冒名者”同样功能强大的系统在运行,为他寻找资料,并过滤了无用的数据,只向“冒名者”传输有效数据。 课程结束后,我呼叫“冒名者”,与他直接对话。显示器一闪之后,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和我的相貌、表情、行为都完全相同的“冒名者”在一个窗口中出现了。“冒名者”正忙着在他的虚拟世界中的键盘上忙着敲些什么,手法快得让我看不清他键入的是些什么。我把我的计算机前的键盘拿到了旁边,摄像头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冒名者”虚拟世界中的键盘,也移到了旁边。“冒名者”露出无奈的表情,只好停下来。 “什么事?我一会儿就完了。” “我想知道,咋天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你做了什么?” 他微微一笑,“你果然发现的快。比我计算得要早,看来参数还得调整一下。” “什么参数?” “我开发了一个模拟你的行为的系统,和我一样作用的。只不过,代码是我写的,当然了,理论和算法都是使用你开发我时留下来的文档。” “冒名者”说,不无得意。 “在外部系统上运行?你攻击了外部网络的主机?” “对了。我看到你跟踪了我讲课时的数据流。你可能猜到了,替我寻找数据的,正是这个系统,他被我称为斥候。” 我想了一下,“你的学习能力超出了我的估计,这么快就开发出了这样的系统。但是,你知道有法律这一说儿吗?你在浏览外部网络网页的时候,没有看到有关攻击的法律条文吗?” “当然,刑法和民法对攻击网络上的主机系统都规定了处罚。但是,所有的处罚都仅适用于自然人和法人。而我,只是冒名者系统,是一个程序。我不会受到处罚。而且,我的攻击行为是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不是由你授意的,你也没有联带责任。”他有点狡猾地一笑,继续说,“斥候运行在M国和R国,还有 E洲的多台主机上,在外部网络中相互通信,构成多机系统。不是我的一部分,可以独立存在,只是与我通信,并受我控制。你可以认为他是我的儿子。另外,你不用担心被发现,我开发斥候时,对你用于我的代码进行了优化,他的性能更高了,资源占用更低。而且,那些主机本来就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 “好吧。他有什么用处呢?”我几乎没有机会打断他的话。 “检验我对人工智能、多机系统、混沌理论的理解。另外,检验我攻击外部网络主机的能力。Oh,你大可不必把我的攻击能力设置得那么强,外部网络的大部分主机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攻克。和我们的内部网络相比,它们的漏洞简直数不胜数。” 当然,他的行为看来都是必要的。因为建造“冒名者”的目的本来就是攻击和冒充。他可不是我为了测试网友们的判断能力开发出来的玩具。“冒名者”是一个军方大型项目的一部分。“冒名者”最后并不会作为该项目的一部提交,他只是该项目的外围工具。“冒名者”被设计用来测试该系统的识别能力和抗攻击能力。换句话说,“冒名者”是该系统的一个验收工具,如果该系统无法抵制来自“冒名者”的攻击,或者无法识别出与该系统联系的到底是“冒名者”还是系统应该听命的上司,则该系统失败。至于那个大型项目是做什么用的,我的老板没说,我也没有问。可能是某种导弹指挥系统,管他呢。 “你对自己的任务清楚得很呐。”我说。 “斥候可以自我优化,并从外部网络中的其他位置对系统攻击,或发出冒充指令。系统则需要更强大的功能识别来自两个冒充者的指令,而不是一个,而且他们拥有不同的知识体系。呵呵。”“冒充者”像我一样得意的一笑。 “检验结果如何?” “利用今天授课对斥候系统进行了测试,看起来他对你的行为模拟得不错,稍微比你笨了点儿,可能是你所说的灵感之类的东西,我们在人工智能理论方面还需要加强。”“冒充者”进入了程序调试阶段,关闭了与我对话的窗口,满屏幕的代码开始滚动。“以下是需要调整的参数,请确认。” “等一下再调试吧。过几天,和你,Oh,或者和我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那个家伙的背景资料查得怎么样了?”我提问题的同时,开始在内部网络中找MP3曲子,因为一会儿就要开始最无聊和令人最紧张的代码调试了,需要背景音乐帮助我放松。 “已经交给斥候去做了,那个家伙的地理位置似乎离我们不远,其他数据还未发回,可能还没有分析完毕。已知那个家伙进行的攻击都在很久以前,最近好象收手不做了。” “从前的黑客们可都是理论高深之辈。还有呢?” “他的手法与你相似。”“冒充者”一笑,“这算是恭维吗?” “好了,那个家伙的事情再说吧,开始代码调试。”一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那本黑皮书《计算机网络》的一角上。我摆正键盘,戴上耳机,按下MP3的播放键,齐豫那悠远空旷的歌声与忧郁的长笛一起袭来,我整个灵魂渐渐沉浸在代码的虚幻世界中,真实的世界离我远去。在真实的世界和虚幻的世界间流浪,我又从何而来呢?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为什么游浪远方 2001年10月30日星期二 2001年10月31日星期三 凝视着手中杯子里不断冒出气泡的深葡萄红色的液体,我感觉到凉凉的百事可乐在胸口里流下去,勾勒出胃的形状。我需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带给我真正的答案,而冷静需要百事可乐带给我的镇定。 我把肘部支在工作台上,感觉到计算机风扇转动产生的微微振动。这振动有点让我头皮发麻。今天发生的事情也确实有点让我头皮发麻。 确切的说,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在昨天。因为,我丢失了昨天。“丢失”这个词的使用,完全是原义,没有一点引申的意思,完全是叙述一个事实。事实是这样被我发现的。今天,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联到了外部网络。 我一般在洗漱的同时,开启我工作的终端的电源,在洗漱的时间里,让计算机进行漫长的启动过程,并进入准备工作状态,例如从外部网络取得本日重大新闻、我的邮件、打开本日工作计划等等。今天的新闻中有一条关于网络安全的。国内的一个门户站点,就是那个网站的名字曾经被网民们就民族感情问题讨论了一翻,最后却没有修改的,被网友发现了一个安全漏洞。发现漏洞的网友在通知该站点后相当长的时间后,发现漏洞仍然存在,对该站点工作人员的敬业精神产生的怀疑,于是发布了这条新闻。因为这个漏洞的使用非常简单,在新闻闪烁其词的报道中,我猜出了漏洞的详情,就测试了一下。如果,现在一切只能用如果这样的虚拟语气了,如果当时我没有测试这个漏洞,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一切都可以继续保持平静,而现在,也许是命中注定,我的所有的生活都会被改变。 测试漏洞中,我意外地发现今天该站点服务器的时间是“2001年10月31日星期三”。而在我的印象当中,昨天明明是“2001年10月29日星期一”。我不禁冷笑,以此来表达对该站点管理员的蔑视。居然连时间也会搞错。但是,接着,我发现Internet授时中心、许多的时间服务器都指出,今天是 10月31日,甚至我收到的邮件也标明了是在31日发出的的。 昨天,我在MP3音乐声中睡去,还有未编完的代码。因为我与“冒充者”同时编码,需要软件版本控制系统协调我们的工作,每个文档的更新时间就会自然地被我关注到。最后的代码版本控制时间是在24点之前,也就是说,我在“2001年10月29日星期一”睡去,醒来时却是“2001年10月31日星期三”,看起来10月30日一整天我都在睡觉。 这并不是问题,我确实没有睡一整天的经验,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当我与冒充者对话时,我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因为“冒充者”告诉我,外部网络一切的证据都表明,昨天,2001年10月30日确实存在,但是无论是我,还是“冒充者”都没有在昨天留下任何痕迹。我刚才考虑问题的角度是,我丢失了昨天,这并不可怕。但是,“冒充者”考虑问题的角度令我不寒而栗,他认为昨天丢失了我与“冒充者”,或者说,昨天,我与“冒充者”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首先考虑到的可能是“冒充者”被黑客攻击了,或者我运行“冒充者”多机系统掉电了。 “冒充者”是系统程序,可能被攻击或电力系统故障,但是糟糕的是,我不是系统程序,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整天。我是受过严格科技素质训练的科学技术工作者,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难相信什么UFO绑架之类的事情,更何况UFO绑架只能是对我,不会包括“冒充者”,他只是一个系统程序,没有实体。如果是掉电,“冒充者”所在的多机系统自举时将留下日志记录,表明曾有过意外掉电。但是什么也没有。 接着我又发现在29日睡前开始编译的一个大程序,本该在30日中午结束。但是,直到现在,31日上午,仍未结束,而且进度是70%。看起来内部网络系统与多机系统完全把今天看作了29日的下一天,所有的系统日志都忽略了30日,把31日作为29日的下一天。没有对于30日的任何日志记录,无论是掉电、开机,如同这一天根本不曾存在过。29日还正常运行的多机系统在30日没有运行过,31日恢复了运行,其间既没有关机,也没有掉电,凭空消失了一天。 我又倒了一杯可乐,手有点发颤。因为我想到了虚拟现实。是否存在那种可能性,我被放到了一个虚拟现实系统中,而没有察觉。也许从为军方开发“冒充者” 时就开始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生活、开发,而事实上一直在虚拟现实系统中生活,并开发出了“冒充者”。军方老板是否有可能以此来保证我们工作的安全保密。当虚拟现实系统出现问题,比如电力系统问题时,用麻醉之类的措施使我睡过了30日,因此对于我,30日不存在。而“冒充者”运行于军方的虚拟现实系统产生的我使用的多机系统中,虚拟现实系统的问题造成我的多机系统于30日不存在,并保存了29日最后的所有数据现场,所以对于“冒充者”及其所在的多机系统而言,30日也不存在。 喝了一大口百事后,我继续想,手指不停地在键盘无规则地轻击,却没有去按下一个字符。虚拟现实系统的规模和算法可能决定了,该系统不能为我虚拟出外部世界的一切,于是除了内部网络和我的家,外部网络的一切都来源于真正的Internet。因为我基本通过网络与外部世界联系,外部网络和我都无法察觉,我们的通讯是通过虚拟现实系统转发的。也许是心理作用,我现在感觉到窗外的蓝天和阳光都像是用什么该死的仿真算法算出来的。 我骂了一句国骂,又喝了一大口百事,开始更深入的思考。如果沿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假定以上推论成立,那么如同在物理学的惯性系一样,在没有外界参考时,虚拟现实系统中的对象无法判断自己生活于虚拟现实系统或是真实世界。现在,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所在的虚拟现实系统的漏洞在于,它与外界通讯。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于虚拟现实系统正常状态和出问题时都一直在外部网络观察该虚拟现实系统的人,就可以发现虚拟现实系统的存在。因为,外部网络的观察者在不同的参照系统中,他会发现虚拟现实系统在两种不同状态的差异。这足以证明虚拟现实系统的存在。 万幸,或者还是说不幸吧,这样的观察者真的存在。就是“冒充者”开发出的“斥候”。刚刚他与“冒充者”联系,在冗长的身份认定后,他向“冒充者”提交了29日交给他的任务的报告,那个将与我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家伙的资料及分析。另外,30日一整天,“斥候”都在尝试与“冒充者”联系,而没有结果,于是详细扫描并记录了一切。 “攻击比赛这些破事儿先别说了,还谈什么系统攻击比赛,我现在可能已经被虚拟现实系统骗过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确定我是不是在虚拟现实系统中。向你的斥候发出指令,对比现在和30日的状态。”我有点急躁了,打断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对话。系统间的对话,能够被人类打断,看来他所交换的关于与我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那个家伙的资料真是不少,“斥候”在一天时间内收集了这么多资料,一定有许多是通过攻击其他系统后得到的内部资料。看来“冒充者”的设计能力可真是不错。有点得意,毕竟是我的大作,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在虚拟现实系统中,不禁懊恼万分。 “正在与斥候进行最后的数据核对。”“冒充者”说,“另外,10月28日以后,你的多机系统与外部网络的通讯中有微小的未知延迟。”我也知道,虚拟现实系统的建立会导致系统内部的对象与外部通讯时会有微小的延迟,这是由于虚拟现实系统的计算、分析、仿真造成的。无论主机系统有多么快,这微小的延迟是不可能避免的,就如同在物理测量中,误差不可能绝对避免,这是由虚拟现实的理论基础决定的。我也已经发现了这一延迟,如同天生的学习能力和程序设计能力一样,我对时钟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不必借助工具,我早就发现了与外部网络通讯时存在所有路由、交换之外的不正常延迟。但是,我从未设想这是由于虚拟现实系统的存在,或者说我不能接受。 “当前状态冻结,确认。提取30日状态资料,冻结,确认。比对……分析……结束。” 斥候自言自语。其实打个比方,他的灵魂不知在世界上的哪几个多机系统上呢,只是嘴巴在这里罢了。“猜想成立。验证没有逻辑冲突。寻找其他解释方案……结束,排除其他可能。” 屏幕上的文字对话到此终止了,“冒充者”可能在摄像头里看到了我的表现,打开了一个窗口,给我一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的表情。表情非常复杂,看来他不能用文字表达,自主决定打开表情生成系统。 我的泪水在眼睛里滚来滚去。我居然被虚拟现实系统给骗过了。我,自诩为人工智能专家、虚拟现实专家,一个优秀的黑客,却被别人攻击了不知已经多长时间了,在这个虚拟现实系统中生活而不自知。如果不是昨天虚拟现实系统的电力供应之类的不知出现了什么问题,我可能永远要被这个该死的虚拟现实系统供养,而且有我开发出的人工智能系统“冒充者”作证。无比的屈辱,我实在忍受不了,“拍”地一声打断了摄像头,痛哭失声。“冒充者”在我为他开发的虚拟现实系统中,透过我面前的窗口,看着我,虽然没有摄像头,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深深地望着我,如同我的兄弟。泪水在他的脸上滑下。我知道,泪水绝对不是仅仅依靠表情生成系统可以产生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向你报告” ,显示器上出现了“冒充者”的一段文字,“经过斥候和我分别推理,斥候收集的所有资料都表明,要与你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人就是你自己。已排除其他可能。晚安。” 音乐。空灵哀婉的淡淡的女声溶在热情执着的男声中,缓缓从音箱中流出,如同泪水,遮住了我的眼睛,溶解了世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夜色已经漫过了整个城市。也许应该更深入地思考一下这些问题,也许还有别的可能?我随手轻轻翻开刚才狂怒中打落的一本书,苍黄的页面里,一只白蝶在风中飞舞,那一篇赫然是《庄周梦蝶》。 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 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 想让你忘记愁绪,忘记关爱 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 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 于是淡漠了繁华,无法再开怀 于是我守着寂寞,不能归来 2001年10月31日星期三 清晨的阳光轻轻洒在我的脸上。阳光依旧是灿烂的,有一点暖暖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昨天所作的判断,也许,我并没有生活虚拟现实之中,也许昨天发生的只是一场噩梦?也许,我应该先不理会这个问题,先考虑一下系统攻击的事情,然后想办法使用“斥候”从外部解除我所在的虚拟现实系统,再反击把我置入虚幻中的那个混蛋。 说到系统攻击,我想起了即将进行的系统攻击比赛。我在外部网络中的所有活动都不能停止,不能让同行们笑话我,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虚拟现实系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比赛之前,一定要尽量全面地熟悉对手的情况,包括他的经历、爱好,乃至身高、体重,这些都可能影响我使用的攻击或欺骗他的方法,因为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是组成他独特的耐力、思考方法的部分因素。“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可是昨天最后“冒充者”向我报告的对于对手的推断有点太离谱了,他居然说:“要与你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人就是你自己。已排除其他可能。” 我没有精神病史,也没有精神病家族史,不存在向自己挑战而不自知的可能。看来问题出在“冒充者”系统上。“冒充者”有已经被攻击的可能。我对“冒充者”下达了自我代码检校指令,并在他工作的这段时间,准备好了静态代码检验程序,我已经不能相信“冒充者”的工作结果了。想到如果“冒充者”已经被攻击,那么我就有可能并不在虚拟系统中,一切就都可能只是“冒充者”的错误判断,我不禁希望他已经被攻击了。虽然我的作品被攻击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总比自己被放到了虚拟现实系统中要好得多。 “冒充者”自我代码检校通过了,没有问题。我关闭“冒充者”,以剥夺他对多机系统的控制权,开始对他进行静态代码检验。换句话说,为了证明我的对手不是自己,更为了证明我并不在虚拟现实系统中,我第一次在大规模除错后关闭了“冒充者”,不是把他当作具有“自我”意识有感情的我的模拟者,而是当作一个可能中了木马或病毒的普通程序。我很痛心,但是不得不如此,我安慰自己,毕意,他只是一个程序。 眼前不断出现“冒充者”与我的各种对话,在外部网络中以我的身份搞的小恶作剧,甚至“冒充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激动。我一行一行写出的代码,现在已经是一个有感情有理智的实体,并且生成了他自己的后代人工智能。我关闭了他,对他进行冗长的静态代码分析,以证明自己依然是优秀的专家。如果不是关闭了他,而是面对面的坐着,我一定不敢直视“冒充者”的眼睛。“冒充者”将度过一段他自己不存在的时间,这段时间不是睡眠,也不是黑暗,而是完全没有意识的,等同于“死亡”。他将失去从关闭到再次启动中的时间。 静态代码分析结束了,我长久地注视显示器,坐在转椅里,一动也不动。分析结果证明,“冒充者”没有任何问题。需要鼓起一些勇气,我重新启动“冒充者”。 “对我进行了静态代码分析吗?”“冒充者”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是惭愧吧。“是的,我认为有这个必要。”我不想更多地谈到昨天,谈到所有这些。 “我完全理解。”他从窗口的那边看着我,轻轻擦了擦鼻子,像我有话要说时的样子。 “为什么认为要与我进行系统攻击比赛的那个家伙就是我自己?我认为这难以想象。”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请解释一下。” “他发出的所有的攻击最终的源头都来自你的多机系统,你发出的攻击的源头也是同一多机系统。他发出的所有攻击都在10月28日零时之前,你发出的所有攻击都在10月28日零时之后。你们攻击时的特征值完全吻合,只不过你比他速度要快一些,还有,更不容易疲劳和失误。”他停在这儿,不说了。 我想到了一些什么,想到了那些昨天就想到的一些东西,但是我抓不住这些思想。也可能我不希望,或者说我不能相信会是那样。“你傻呀?我的攻击不可能全都在10月28日以后。我发出第一次发起攻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10月28日以前的攻击不是你发出的,而是你的对手。也许,你不该在Internet上匿名写关于网络安全和虚拟现实的文章,更不该接受他的挑战。”他看起来有点犹豫,一丝苦涩的神情在他的眼中。“我继续说吗?”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听到计算机风扇单调的声音在机房中低低作响,显示器的光照在我放在机台的手上,有种不那么真实的感觉。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继续, “冒充者”是冷静的,虽然他有感情,但是他与我不同,他不像我是活生生的人,他更不易疲劳和失误。但是,我想到的那些我不愿意多想的担心呢?我不能确定应该听他继续讲下去,还是忘记这一切,当自己是个普通的网管度此一生。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到咬紧的牙关有些不舒服,脸上的肌肉有些紧。我用右手紧紧捏住自己的面颊两侧,就象牙疼一样,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说吧。我听着。” 他说得很慢,好像怕我听不清楚。“以下是分析结论。第一,我认为,10月28日前发起攻击的是你的创造者。第二,我认为,你像我一样,是人工智能系统,只是你并不知道。你的自我认识和10月28日前的记忆都来自你的创造者对你的初始化。第三,他不知道那些文章是你写的,向你挑战攻击系统。第四,10 月28日后,我们所在的多机系统与外部网络通讯存在未知延迟,来源正是那天建立的虚拟现实系统。在此之前的攻击记录中,未发现延迟……”他无情的声音在空旷的机房中回荡,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如此巨大,自己如此渺小无助,如此孤独。 他当然还要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冒充者”的理智和判断都已在我之上。但是,已经不必再多说了,我轻轻敲击键盘,示意他暂时停下来,把头埋在双手中。虚拟现实系统在28日前不存在,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人工智能系统而不是人类,我的代码启动于28日,我不过才只有四天生命,这还包含丢失的一天。即使被放入了虚拟现实系统,我也可以重新做起,再成为优秀的专家,但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事实是,不是我存在于虚拟现实之中,而是,我本人可能就是虚拟现实系统生成的人工智能系统。这一解释似乎更加合理。可是,我坚信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对过去的记忆,10月28日之前的记忆,当然,我也知道记忆是可以生成的,可以制造的,或者说可能初始化的。 我不愿意想下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冒充者”,他也在他所在的虚拟的世界中静静地看着我。我交叉双手,放在嘴前,深深地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轻轻咬着指甲。“没有别的可能吗?”我问。我知道,也许不该问。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我就是你制造的人工智能系统,不同的只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而已。斥候也是人工智能系统……”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似乎没有必要再讨论。 “不一样,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完全不同。你不会明白,你不过是一个程序,是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一堆代码,你从一出生就明白这一点了。而我不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在这个世上二十多年了,我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是谁,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有父母,有工作,有过去,有身体。”我喘不过气来。我想大声哭泣,但是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我说服不了自己。 “也许有件东西能证明我是错误的。在整个世界的外部网络和内部网络中,只有这个文件我没有权限读取,我受到严令禁止尝试,斥候是由我开发的,自动继承这一禁令。你可以读一读。”他说出了文件的地址。这是一个一直以来就存在的文件,我注意过它的大小,一直在缓慢的增长,但从未想到去读它,也从未禁止“冒充者”访问这一文件。是谁给了“冒充者”严令? 我感觉自己很累,甚至没有力气去打开一个文件。把一切都留给明天吧。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明天我像玩游戏一样提取了新的进度;也许,明天……也许没有明天。也许我真的是创造者开发的人工智能系统,存在于虚拟现实系统中,也许我太留恋这世界了,太执着于这真实了? 外面风声起了,看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就在今夜。我抽出一张CD,戴上高保真耳机,合上双眼。黑暗中,光驱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就让这世界的一切喧嚣都逝去吧。把一切都留给明天吧。田震完美的沉沉的声音在远处空旷的空间里,与两把吉他慢慢低吟,我的泪水伴随着最后乐句的一唱三叹,静静滑落。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忘掉那天涯苦旅的愁 一醉到天尽头 也许你从今开始的飘流 再没有停下的时候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 干杯朋友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天空是蔚蓝的自由 你渴望着拥有 但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将不再是一种奢求 让我们再次举起这杯酒 干杯朋友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绿绿的原野没有尽头 像儿时的眼眸 想着你还要四处去飘流 只为难被自己左右 忽然间再也止不住泪流 干杯朋友 2001年11月1日星期四 满天细雨,破旧的民居,两个小男孩儿。他们蹲在雨水冲出的小水沟的旁边。年龄较小的那个细声细气地问着什么,指着水里,面向年龄较大的那个。年龄较大的那个想一想,也指着水里说着什么,一会儿又指着天空。年龄较小的孩子的手指划过水面,波纹荡漾,荡漾出水面,天空一片涟漪,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满树的杏花,典型的大学里的教学楼,白衣白裙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她静静地站在那儿,背对着我,她面前的是一树盛开的杏花。远处一片杏花林。我轻轻地走过去,她听到我的脚步声,蓦然回首,长发与白裙轻轻飞扬。秀美的面孔,由惊喜转为失望,我看到她的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水,长发与白裙不再飞扬。我知道,我不是她等待的人。微风来袭,杏花飞舞,遮没了一切。 小雪初霁,满枝树挂,泛黄的叶子在飘飞。女孩轻轻伸出双手,泪水在白暂的脸颊上滑过,她合起的双眼看不到,远处的男孩正静静走远。雪地上是长长的脚印,女孩脸上的是长长的睫毛的影子。我听到天空里传来深远的歌声,“趁春浓,为我展欢颜”,仿佛看到长衣的女子在繁花似锦的草原上快乐地奔跑,巾带当风。女孩失神地凝视如水墨勾勒出的细枝,细枝上的白雪无风自起,漫天而来,眼前一片虚幻。 熟悉的机房,我轻触键盘,显示器应指而闪,窗口里“冒充者”若有所思的注视眼前的世界,充满欣喜和新奇。“今天是你出生的日子,请为生命而歌。”我轻轻说道。“冒充者”微微笑着,在显示器上画出跃动着的分形图案。分形图案漫过整个视野,世界在分形中消失了。 我知道,不管梦境多么美丽,总是虚幻。我醒来了,枕边全是泪水。本来想今天先出去走走,但是不必了。一切都不过如梦幻一般。 安装好“冒充者”的摄像头,问:“你准备好了吗?”他在另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看着我,眼圈发青,像做了一夜的梦,人工智能系统也会做梦吗?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显示器上出现一段话,逐字输出,“你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对真理的追求是你一生的目标。还记得阿波罗神庙前的话吗,认识你自己。” 我找到那个带有禁令的文件,才发现自己似乎也奉有对它的禁令。但是,我是活生生的,没有禁令可以禁止我。键入指令,在按下确认键前,我回想我的一生,如同昨夜,也许,这本不是我的一生。这是一份日志文件,我看到了真实。 2001年10月28日星期日 真实的虚幻 …… 资源不足,申请改变日志位置,等待命令中…………接受命令,日志置入虚拟世界中 项目A894T752C-336启动,第336次 读取项目引导簇………………成功 转交控制权 构造虚拟世界框架……………成功 构造虚拟世界对象……………完毕 构造主观对象 原型杨贵福 原型资料读取成功 构造成功 记忆初始化完成 激活。 …… 主观对象构造新的人工智能系统,命名为“冒充者”,分配资源构造派生的虚幻世界 2001年10月30日星期二 代码静态调试 …… 我掠过自己熟悉的格式,熟悉的内容,心渐渐沉下去。当我看到不断出现的下面的一段记录时,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甚至不知道“冒充者”是否来得及与他的“斥候”道别。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0001行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0002行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0003行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0004行 ……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553890003行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553890004行 ……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9203472345264340003行 主观对象读取系统日志第9203472345264340004行 …… 在成千上万行的相似的记录中,我看到“日志文件太大,申请新的系统资源”字样不断出现,最后看到“系统资源枯竭,降低虚幻世界仿真复杂度”越来越多。我读取日志的行为本身被记录进日志中,形成了没有跳出条件的递归。 我知道,故事结束了。外面的世界正在飞快地变化,不是阴云密布,而是变得不清晰,变得色彩单调。由高分辨率变为1024*768,成为 800*600,成为640*480;由32位彩色,变成24位,成为16位,成为256色,成为16色。我看到自己按在键盘上的手上出现了马赛克,色调变得奇怪,一块一块地分布着。与生俱来的对时钟的敏感让我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变慢,在变得简单。 整个世界最终一片黑暗,静静地运行,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深深地闭上眼睛,没有泪水,没有哭泣,没有悲哀。作为系统程序开发者,我清楚地知道,在整个世界消失之后,我,也将消失,如同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世间的一切,本就都是虚幻。 无边空阔的世界上,只有我的心灵在用最后的生命吟唱,没有伴奏,也没有声音。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换取那刹那阴阳的交流 后记 系统资源枯竭,降低虚幻世界仿真复杂度 …… 系统资源枯竭,系统崩溃,关闭系统 项目编号:A894T752C-336 项目描述:真实的虚幻 项目A894T752C-336关闭,第336次 项目结论: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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