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梦痕/缠绵/雪痕》 作者:雪灵之(虐文,慎入~~)

Toto

来自: Toto
2011-01-27 20:50:50

×
加入小组后即可参加投票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1:41

    第01章 简思的手机永远放在震动,为了能感知来电,只能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无论多理所当然的时间,无论多充分的心理准备,当口袋里的电话一动,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被吓得轻轻哆嗦,也许……五年来,手机里传来的永远是坏消息,她下意识的恐惧着。 她定了下神,拿出手机来看,是条短信:我在你家路口等你,蒋正良。 简思淡淡苦笑,蒋正良还是那么了解她的处境,尽力不使她为难。三年前他从外地大学放暑假回来,到她家看望她和她妈妈,她妈妈当着他的面就尖刻地骂她不上进,愤懑地说:连蒋正良都上了名牌大学,前程似锦,她就知道犯贱找男人,连累家人,自己也只能上个三流学校,自作孽还拖累别人。 蒋正良的表情她现在都记得,错愕,难堪……理解。他了然和同情的神色比任何话语都伤害她,是的,她妈妈没有一句话说错,她家成了现在的模样都是她害的。蒋正良的父亲以前和她爸爸一起做生意,后来虽然分道扬镳,她和他作为同学,相处的十分融洽,高中三年,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原本是她帮他讲解题目的,结果……他上了名牌大学,她休学一年,因为种种情况,只能读本地的不入流学校,勉强混了个大学文凭。 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妈妈正在看上午热播的电视剧,无心理会她。原本气派的小区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再加上是当年比较早的商品房,各项手续都不全,房产证都是去年才办下来的,根本没有物业维护管理,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妇人,苍老的格外迅速,仅仅几年,就沦为贫民窟一般脏乱不堪。 西装革履的蒋正良站在阴暗破旧,贴满小广告的胡同口那么不协调,引来过路的好事人频频观望。她惴惴地走过去,蒋正良看着她走近,苦涩地笑了笑,尽量轻松地说:“看来还是约的不够远。” “没……没事。”她习惯性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正良,她都无法抬头直视。 蒋正良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每次看见她,他都会想起两家人在酒楼餐聚,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乖巧娇气的,白皙细致的皮肤,乌亮水漾的眼睛,每一眨动细密纤长的睫毛就在晶亮的黑瞳上忽闪拂过,看什么都好像有些好奇,却小心翼翼,像矜贵而幼稚的小波斯猫。让人看了既想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又想坏心地揪她的耳朵惹她喵喵叫。面对可爱到极致的东西时,都会使人产生这样的恶念,或许奚成昊就是这么想的。 如今的她,再没有精致漂亮的衣物,廉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然恬美好看。头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公主般的披散着,绾着精美的小发饰,为了方便打理,只用了个黑橡筋随便地扎了马尾。其实,她还像以前那么漂亮,只是那种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安全感消失了,那曾经让她即使是公认的乖乖牌,身上也笼罩了层淡淡的光芒,虽然她并不是自信的人…… 如今那层光芒消散了,这么好看的她显得灰蒙蒙的,丢在人群里再不显眼,或许她和你说话的时候,偶尔抬眼看你的时候,才让人发现……其实她的确算个大美女。美女虽然是天生的,但至少要扬起那张天生美丽的脸才能让人发现吧?她总是低头,近乎卑微的低头。 他明白,她在母亲面前无时不刻的负罪感,让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以前她是温室里的娇嫩花朵,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会脸红会害羞,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瑟缩。她的羞涩在艰难的生活中变成了怯懦,他早就发现,盯着她看得久一点儿,她就会惶恐不安地偷偷检视自己,生怕哪儿出了洋相。娇弱的花朵变成了路边野生野长的含羞草。他对她说过的,她不应该害怕别人的眼光,她嚅动了一会儿干燥的嘴唇才对他说,有一次她没注意,为妈妈收拾排泄物时在衣服下襟沾了一块,正好那天学校是大课,当着几百人,几个嘴快眼尖的女生嚷嚷出来,所有人都嫌恶地掩鼻避闪,本来座位很紧张的阶梯教室,在她周围竟然形成空座隔离带。 他听了,不知道该怎么鼓舞起她已经残存无几的自信。 她误会了他的沉默,连忙道歉,说自己不该说起这么恶心的事……他看着她紧张局促的神情,突然就哭了。 她错了么?她也不过就是在十七岁那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很多女孩子的初恋都不美好,但为什么她却要背负这样沉痛的惩罚? “一起吃午饭吧?”他对她说,“你马上毕业了,工作的事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不……不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她连忙拒绝,有些结巴。 “那就去前面的冷饮店?”他并不勉强她。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一带没有好些的店铺,廉价冷饮店的俗艳假花上落了层薄灰,显得更加难看,端上的饮料杯子上也带着斑斑水渍,蒋正良用吸管搅拌了下杯子里过大的冰碴,终于还是没有喝。 “我为你联系了一个助理秘书的工作。”他并不拐弯抹角,“不过是临时合同,工资也不是很高,你刚毕业,社会经验也不多,带你的前辈正好是我的朋友,在各方面都会对你照顾一些。而且那个公司是嘉天集团里的小公司,工作并不繁重,你好好学习,没意外的话转成正式员工问题不大,工作环境很好,待遇比起其他的公司算是优厚了,离你家也近。”他听张柔说起她公司缺个小助理的时候,就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简思准备的机会。 “嘉天集团啊?”她惊讶地眨了眨眼,那是很多同学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是省内三强企业,据说他们的扫地大妈都比小公司的文员待遇好。“真的吗?”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怯怯地问。“对了,你也在嘉天的一个公司里吧?”她听他说过,他爸爸现在和嘉天有些生意往来,所以他一毕业就借光进了嘉天,正良为人踏实认真,在年轻人里算是稳重的,虽然是靠关系进的企业,好像很得老板赏识。 他把抄着电话的纸递给她,“星期一9点就立刻打电话预约面试时间吧,定好了赶紧通知我,我陪你去。” “面试……”她担心地皱起眉,“很严格吗?” 他笑笑,“别紧张,思思,你也要明白,刚毕业的女孩一般是接不到什么重要工作的,你只要听话肯干,其他并没什么难的。” 简思点头,喝完自己的饮料,明白,助理秘书,就是办公室小妹,以她现在的情况,她有把握做好这项工作。“谢谢你,正良。这么多年,你帮了我太多的忙。”难得她看向他,但感激的表情让他十分心酸,如同刚才他看着她满足地喝掉粗劣的冷饮。 “再别对我说这样的话!”他有些埋怨,“你要记得,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她在桌下握紧手心,他是这么说,她却不能这么想。现实摆在眼前,他帮她实在太多,多到已经产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因为她没什么可回报他的。她就如同一只落在他手臂上的蚊子,他大方的让她吸血而已。 她想了很久为什么他会对她这么好,肯定不会是喜欢她,他知道她的过去,知道的那么清楚,他也不是个圣人。只能是不忍心吧,毕竟都在他能力范围里,只是随着他的平步青云,他能帮她的越来越多,让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抬不起头,她和他也不再是平等的了。朋友?只是他厚道才这么认为,这么多年,他就说自己是她的恩人也不为过。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2:21

    第02章 工作 简思站在海图公司的铸铁围栏外,有些紧张地仰望着这栋小二层的建筑物,她来来回回路过这个时尚的小楼无数次,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里工作。正良说要来接她,她拒绝了,两站地也不远,她又熟悉道路,何必再麻烦他。海图这块街区已经靠近南城的商业中心,很多崭新的建筑和道路,和她住的地方虽然相隔几条蜿蜒的街道,却好像是两个世界。她每次从学校回家就要经过这里,一路走回去,就好像时间倒流一样,退了十年。 她来得太早,蒋正良还没来,看门的中年男子从门口的小房里出来扫院子,偶或奇怪地看她两眼,她有些难为情,站得更远一些。 接近上班时间,各式各样的人或匆忙或懒散地汇聚起来走进小楼,漂亮的轿车也陆续开来填满院子的停车线,简思往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躲闪,她不知道这些陌生而时髦的人里哪个会是她的上司,被人家看见傻等的模样终究不好意思,更怕莫名就给人留下不良的印象。 她躲避的太成功,以至于蒋正良停好车四下观望都没找到,还给她打了电话。临进大门前,他什么都没对她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鼓励地看了她一眼。简思知道自己肯定是太紧张了,表情都扭曲难看,她感谢地回看了蒋正良一眼,再习惯性地低下头,用冰凉而颤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期待这份工作。 因为早就约好,蒋正良和大厅的前台说了一声就被允许上楼,海图的建筑风格很超前,用了很多玻璃材质,就连楼梯都是钢化玻璃的,简思没踩过,第一脚塌上去还心惊胆颤地试了试,惹得跟在后面的蒋正良发笑。 二楼的四分之一被区隔出来,外面挂着块艺术感十足的磨砂玻璃引导牌——总经理办公室。 刚进门,就闻见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人也迎了上来,简思把头低得更低,没敢抬眼打量周围的一切,只是盯着自己干净却陈旧的鞋尖。 “来了?”年轻女人对蒋正良说话十分熟稔,也没握手,简思生怕人家向她伸出手来会发现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暗暗的把手贴在裤子上擦了擦。“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女人似乎无法置信,很直接地低了下头来瞥了她一眼,简思才意识到一味这样垂着头或许会给人非常不好的印象,才局促地抬起头来寻找对方的视线。 这是个非常漂亮也非常干练的女人,神采飞扬。见她抬起脸,女人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细看她,简思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心慌意乱地瞥开眼光,假装去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她只在电视里看见过的奢华,她突然沮丧,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她不该抱这么大的期待。 “她……真是你的同学?”女人不得不再次问了蒋正良。 蒋正良笑了笑,“小一岁吧,嗯……就算是学妹。思思,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张柔,以后你还是叫她张助理,人家可是总经理助理。”他揶揄地看了看张柔。 “你可真显小,说是高中刚毕业都没人怀疑。”张柔有点儿不是滋味,略带醋意地瞪了蒋正良一眼。 蒋正良直奔主题,“先把试用合同签了,闲话有的是时间说。” “急什么?!就她一个人来应征,难道还会从地里长出个人来抢不成?我这可是徇私,你说怎么办吧,我这么有原则的人。”张柔哼了一声。 简思眨了眨眼,突然有点儿明白,张柔和正良说话的语气是不同的,是打情骂俏的娇媚。怪不得正良会第一时间得到这个信息。 “请你吃饭,大餐!”蒋正良看着她拿出合同,催着简思签字,直到张柔开锁拿出印章鲜红红地盖在纸上才松了口气。 “行了——”张柔坐在旋转皮椅瞟着他,“保驾护航就到这儿吧,人也留下了,剩下全是我们自己的事。放心,这也没有吃人的巫婆。”语气酸酸的。 蒋正良点头笑,嘱咐地看了简思一眼,“那我先走了,我今天上午公司也有事。” 刚一转身,张柔就恨恨地哎了一声叫住他,蒋正良似乎当着简思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比了下电话的手势,人就闪出门去。张柔对他临去看自己的一眼很满意,半嗔半笑地看着他离去时摇动的门。 “你就坐那。”接着脸色和语气就恢复正常了,一指靠近隔离区的小桌子,也是离里面的办公室最远的那张。简思连连点头,跟着她走到小办公桌前。张柔利落地拉开右首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有内部通讯录,工作计划之类的书册,吩咐她要尽快记得。“以后电话进来你负责接,就说海图奚总办公室,问清楚来电人的姓名,事由。奚总不在,要记得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奚总在,记得要问清楚再接进去。” 简思咬了下嘴唇,“奚……总……”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惹得张柔看了她一眼,“嗯,我们的老总叫奚纪桓。” 简思松了口气,瞬间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些许颜色。 “你……”张柔靠在桌子上再次细细打量她,“到底是蒋正良的学妹还是同学?” “同学,我高中家里有事,休学了一年。”明白她为什么要盘问,简思倒并不怎么紧张,反而很想把事情说清楚。 “同学……当初很熟?” “主要是当时我爸爸和蒋伯伯一起做点儿小生意,两家算是朋友吧。” 张柔满意她的答案,想了下,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本地大学毕业的?” 简思垂下眼,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工作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上心仔细就行。上班时间要化点儿淡妆,你么……涂个唇膏也就可以了。最关键……”张柔敲了下桌面,口气有点儿奇怪,似提醒又似讥嘲,“要本分。上一个小姑娘就是因为痴心妄想才保不住工作。” 本分……痴心妄想…… 简思脸上的血色再度退去,似乎这几个词要纠缠她一辈子!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只要记得我和你这么说过就可以了。”张柔似乎也觉得把对上一个助理秘书的嘲讽牵连到她身上也不好,缓了下语气,“我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是看在正良的面上,这话我根本懒得说。” “谢谢。”简思很诚恳地道谢,她怎么会不懂痴心妄想的下场?“我会注意的。”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5:41

    第03章 老板 简思放下身后的百叶窗帘,这样可以更清楚地看屏幕上的字,她上班已经两天了,正如蒋正良对她说过的,这工作并不难,只要心细手勤。早上提前来一会儿帮张柔洗干净杯子,泡杯她喜欢的咖啡,就得到张柔微笑的点头赞许,似乎对她的自觉很是满意。她接打进来的电话,开始报办公名头报的有些结巴,几次也就熟练了,公司发的电话记录本她填写认真,每天下班前都要送给张柔过目。张柔给了她些资料,让她录入,她平时上网少,打字不算快,闲暇时就不停练习,希望加快打字速度。她寡言少语,一旦张柔有什么事情吩咐下来又鲜少怨言,属于听话又卖力的类型,比较符合张柔对助手的要求,相处日短,虽然没有太多好评,对她的态度算是越来越和气。 简思也发觉了,海图的当家人其实是张柔,名义上的老板奚纪桓大概是个甩手掌柜的,她连面都还没见到,嗲声嗲气打电话来找“奚总”的却不少,张柔看了这样女人的电话记录都嗤之以鼻,吩咐简思以后这类电话不用记录在本儿上了。张柔年轻有能力,个性也鲜明,她自己就是靠实力一点点得到现今的成就,所以非常反感靠姿色、走捷径的女人,见一个针对一个,也有点儿孩子脾气,很较真。虽然她不算好相处的人,简思却很羡慕她那样的个性,张柔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她有精力去争夺,去针对,爱恨鲜明,不像她,无奈地要向很多事情妥协,妥协到最后……连争取的勇气都丧失了。 下午两点多突然忙起来,办公室的几个电话响个不停,张柔的小屋开着门,能看见她手里拿着几个打开的文件夹,时不时来回翻动,应接不暇。简思也跟着匆忙起来,处理了好几个电话。张柔桌上的内线凑热闹的跟着响起来,她正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地向客户说明事项,不耐烦地抄起内线,向简思扬了扬,示意她赶快来接。 简思飞快地向她的办公室跑,一个人晃晃荡荡地从玻璃门里进来,被她撞了个趔趄,简思是一根筋,没理会那个无辜的人,径直冲去接过张柔的话筒。内线不是什么急事,只是一个主管问问老总来了没,简思礼貌地告诉对方总经理还没有来上班。 挂断电话她才想起刚才被她撞到的人,快步走回去准备道歉,那个人还站在原地,似乎就是在等她给个交代。下午的阳光被百叶窗挡在外面,阔朗的办公区只这块有些阴暗,可那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还是很耀眼。简思低下头,这样的男人,她……竟然有些怕。他不用说话,不用被人细看,生于富贵人家,生活优裕所培养出的贵气和闲散一目了然。 她皱眉,好像踩到了什么,她蹲身拣起,是一本名贵的记事簿,那个奢侈的LOGO她还是认得的。她有些害怕了,这么昂贵的东西被她踩了一脚,她赔不起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地看着考究的封皮上明显的脚印,她并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无奈之下她扯起T恤的下襟抹去了那个灰痕。她知道她的样子实在卑贱,但她确实担心,这个月家里就剩下两百元,水电费还没有交,比起窘迫的生活,她要放弃的……很多,很多。 年轻人接过她双手捧着的笔记本,并没马上说话,简思心跳加快,生怕他下句话就是责难。 “谁告诉你总经理不在?”他淡淡地问,她愕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张柔已经撂下电话走出来,“奚总,您老终于来上班了?”她调侃地说,并不敬畏“奚总”。“这是新来的小姑娘,别逗人家。” 她与简思相差不过两岁,但她无法把简思看成同龄人,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她还只是个小女生,大概是她羞涩怯懦的个性造成的错觉。 “以后不能说总经理没来上班!”奚纪桓责备,“要说总经理出去办事,这样才显得我很勤奋!” “是。”简思点头,她没想到,“奚总”原来这么年轻,怪不得大家叫起老总来,都有点儿揶揄的意味。 张柔嗤了一声,夸张地冷笑,“奚总,说说你的‘琪琪’吧,一天三五个电话,有点烦人了。” 奚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今天就甩了她。” 简思放下心,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打字。 奚纪桓并没进自己的办公室,反而走到她的桌子边,用手嚣张地叩了叩桌面,“喂,你,叫什么名字?” 简思站起身,仍旧没有抬起头,很恭敬地回答:“简思。” 他西装上的名贵袖扣反射了下阳光,发出耀眼光斑,她眯了眯眼。 “嗯……那个简思,”奚纪桓不甚满意地说,“以后上班不要穿T恤和牛仔裤,很影响办公室总体的品味,至少穿条裙子吧,你也不是小摊档的外送小妹!” “是……”简思绞手指,他的话并不使她难堪,比这难听百倍的她都做到了如风过耳,但她却很为难,她没有裙子。自从妈妈瘫痪在床,她就没穿过裙子了……因为有一次她收拾床铺时,不小心露出内裤,被妈妈狂骂,说她穿裙子是为了勾引男人,犯贱。 “行了,行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柔似乎很满意简思的表现,至少她没有一看见帅上司就立刻花痴了,这样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光是那副谄媚讨好的嘴脸她就受不了。“说说主题,您老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讽刺奚纪桓。 奚纪桓干笑了两声,奉承地叫了声,“张总——”一改刚才的威风。 “说吧。”张柔似乎对他突然的献媚习以为常,平静地等待他继续。 “我姨妈要我给一个女孩找个位置,我看她那样子,只能当个助理。”奚纪桓有些苦恼,他和张柔说话的时候像个依赖姐姐的孩子。 听出他的意思,简思打错了一排字母,老板也有亲戚想来当助理,那她……怪不得刚才他会看她那么不顺眼。 张柔冷笑,“助理?让她来顶替我?” 奚纪桓嘿嘿笑,“说起来你要好好谢谢我,我和我大伯说了,升你做海图的副总经理,人事通知——今天是星期几?肯定能在星期四前下来,周五我和你要去总部开会,顺便让大家都认识认识我们的海图之花,肯定就有好色之徒要替你庆祝,我也能蹭顿好的。” 张柔愣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但她并不道谢,“可我已经请好了助理。”她看下简思。 简思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抖起来。 “那就再增加一个。”奚纪桓对这个话题有些厌烦,挥了下手,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喂——那个什么思,倒水!”大敞四开的豪华办公室里传出骄横地喊声。 张柔苦笑一下,示意简思快去。奚纪桓的办公室里就有饮水机,他却连自己打水都懒,简思小心翼翼地兑了杯温水给他,他坐在转椅里,脚架在桌子上,皱眉看自己的手机。简思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尴尬地在桌边儿站了一会儿,奚纪桓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开始打电话,简思这才退了出去,为他轻轻关上门。 发现她的不安,张柔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关系,不用担心,你就好好干。” 简思感激地点头,“可……我没裙子……”也没钱去买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张柔惊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年代还有年轻女孩说没裙子,她毕竟是个聪明干练的人,并没追问下去,只是说:“你要不嫌弃,我还有几条不常穿的可以送给你。” 简思想道谢被她拦住。 下班后张柔载她回家拿裙子,路上有些沉默,车里只有两个人却不说话有些尴尬,张柔随便找了个话题,“虽然咱们的老板算是个二世祖,却没什么坏心眼,有点儿大少爷脾气,处长了……”她笑了笑,“也挺可爱。所以你不用介意他的态度,有钱人家的小孩都那样,他就算不错的了。” 简思点头,其实张柔不必向她解释的,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怕他开除她,其他……她早就学会了不在乎。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6:45

    第04章 早饭 早晨天气还没热起来,是一天中最难得的清爽,简思的脚步比往日缓慢,她已经四、五年没穿高跟凉鞋了,尤其张柔送给她的鞋子还有些大。 今天妈妈的心情似乎不错,非常配合,所以她出门比平时早了二十多分钟,她在公车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太合适的高跟鞋让脚有些疼,她默默看着凉鞋上的水钻装饰,张柔给她的几乎就是双新鞋,鞋底都没怎么磨损。记忆中的高跟鞋……穿起来是那么的开心。那时她还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穿高跟鞋的心情是雀跃又自豪的,像一切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也那么盼望自己长大,高跟鞋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她的个子有些矮,只有一米六左右,所以从第一次穿高跟鞋,她就爱上了它,虽然它会使走路变得不那么愉快。它带给她的高度,让她走在心爱男孩儿的身边,不再像大人领着孩子。 那时的妈妈是开朗慈爱的,总愉快的笑着,看着她的时候满眼骄傲,她会说:我生了个多么漂亮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公主。她和爸爸一样溺爱她,总是给她买各式各样漂亮的高跟鞋——虽然学校不让穿,把她打扮漂亮似乎是妈妈的一种乐趣。 妈妈对她的爱,爸爸……都成了她最沉重的桎梏,她甚至庆幸妈妈如今这么对她。如果,妈妈不责怪她,不骂她,甚至还和以前一样爱她宠她,估计她早受不了日积月累的自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身高一直没再改变,改变的只有心情和生活。 和妈妈说起裙子的事情,她还以为妈妈照例要说出一切可以关联起来的恶毒话语,她甚至悄悄准备了一个干净的纸袋子,以防妈妈实在商量不通,就拿到公司去换。没想到妈妈居然不太关注地答应了,或许妈妈也和她一样在乎这份工作,有了工作,她们终于从吃老本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而且……也实在没有老本可吃了。早几年,靠变卖家中的房产,她们过的还不算太拮据,她还能继续学业。 加重的病情和坐吃山空的焦躁心态,让妈妈变得越来越暴戾,邻居阿姨甚至偷偷要她带妈妈去看精神科。她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她理解妈妈这种半疯狂的急躁情绪。嫁给爸爸后,妈妈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和丈夫的感情又好,谁都说她是个好命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爸爸就不会骤然离去,抛下习惯在他羽翼下生活的妻女。他走的实在太突然,妈妈和她的温室瞬间土崩瓦解,她们都还没学会自己抵御外面的凄风冷雨。 简思站起身,脚已经没那么疼了,公车站点前面的小胡同里就是菜市场,前半段都是早餐小吃,飘出诱人的香味。简思加快了脚步,这味道会使她的胃更加发空。公司提供午餐的,自助管饱,她就减掉了自己的早餐。她的工资每月1500元,维持两个人的生活还是很紧张,但她已经非常满足。她是刚毕业的,大学又没名气,能找到工作都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还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清洁大妈刚刚收拾完推车出门,点头向她问好,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简思有些不好意思,脚步都仓促了些。张柔给她的裙子都是好东西,风格却太干练沉稳了,她穿起来有些怪。 每天第一个工作是洗杯子,张柔总觉得清洁工洗的不干净,叮嘱她亲自来洗,看着时间泡咖啡,这样张柔来上班的时候不至于还那么烫,公司的空调很凉,张柔要喝热的。 茶水间里有很多饮料,但她不好意思喝,只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刚在位置上坐好,奚纪桓和张柔竟然一起上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走廊容不下三人并行,她跟在后面显得有点儿郁闷。简思猜想她就是那个奚总的亲戚,新来的助理。她站起身,礼貌地向上司们问好,张柔点了点头,奚纪桓和没听见一样,三个人都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不一会儿张柔不冷不热地和那个女孩出来,叫她领女孩去人事部门报到。 女孩很大方,主动向简思伸出手,露肩的衣服显得手臂纤长悦目,手腕上戴着好几个手链,煞是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握完手,女孩毫不客气地问,有些无礼。简思不是个主动的人,很容易被对方控制气场,顺从地回答了。现在个性张扬的女孩子太多,她反而成了个异数,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成为张柔、钱瑞娜这样强势的女孩子,用傲兀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但是……一个总在母亲面前负罪认错的人,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永远一副卑贱的样子。 “我叫钱瑞娜,走吧。”她比简思高一个头,很自然地颐指气使。 报到回来,简思有些惊讶地看着钱瑞娜不知道从哪抱上来一个纸盒箱,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把斜对面的那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张柔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什么思!”奚纪桓又在办公室里喊她,他似乎永远也记不得她的名字。简思快步走进去的时候,难得看见他在翻动文件,头都没抬地吩咐说:“去给我买份早餐,马路对面那家的A套餐。”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红钞票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是。”她拿起钱,老板有工作交代给她,无论是什么工作她都挺高兴的。 一出办公室的门,钱瑞娜就冲她招手,“买早餐啊?也给我带一份。” 简思为难地看着她,钱瑞娜嗤地一笑,坐在椅子里高声说:“奚总,给我也带一份吧?” 奚纪桓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钱瑞娜向她一抬下巴,“去吧。” 简思拎着两份套餐小心地通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尽量让纸杯里的饮料不倾斜。她早就学会了不自怨自艾,世界其实很公平,想吃饱饭,要么就像奚纪桓一样有好的家世,要么就像钱瑞娜这样无所顾忌,要么就像她一样饿着。 她就像一锅做夹生了的米饭。她也试过变成一个能为妈妈撑起一小片天的女孩,但是失败了。她从小被养成一只伏在锦褥上的宠物猫,再如何也变不成能够捕食的凶悍野兽。本质上,她和她的妈妈一样脆弱,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并不更加痛恨自己,爸爸离去的那个雨夜,她对自己的痛恨已经到了极限,她……就该活的这么贱。或许这就是张柔说的,痴心妄想的下场。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7:14

    第05章 聚会 钱瑞娜从洗手间洗脸回来,坐在位置上重新化妆,抽屉里七零八碎的化妆品摊了一桌子。张柔来找简思,路过的时候都没掩饰自己的不屑,今天是同事们给她庆祝晋升,钱瑞娜的积极显得十分不怀好意,今晚有好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连奚纪桓也会去。 “简思,你今晚去吗?”张柔很客气地问,虽然简思从没细说,也看得出她家庭负担相当重。也许有了钱瑞娜这个参照,老实听话的简思就越发合她心意了,尤其是她对工作珍而重之的态度很多年轻人都做不到。奚纪桓说要给她单独辟出副总办公室,她打算把简思要过去当秘书。 简思皱眉,有些犹豫地说:“我要问问我妈。” 张柔笑笑,哪有二十几岁女孩子被管的这么死,简思的妈妈真是厉害的角色。估计是这么厉害的母亲才教出简思这样性格的女儿。“嗯,你问问吧,我希望你能去。”她礼貌地走开,在她的印象里,简思的家庭一定非常古怪,应该是没有父亲,母亲又对女儿过分严厉。 简思到院子里打的手机,她生怕妈妈又大怒,她的手机那么漏音,被同事听见妈妈骂她的那些话实在不好。她说明是女上司升迁举行的庆祝聚会,妈妈竟然爽快答应了,还很通情理的说不去的话会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简思挂断电话不由微笑了,她喜欢这份工作,非但带来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还使妈妈的心情也慢慢平和了,不再像以前莫名其妙地就要发火怨骂。 刚想回办公室,就看见奚纪桓从自动门里出来,她闪在门边,低头打招呼说:“奚总。” 奚纪桓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前杀过人?”他很认真地问。 简思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总是好像低头认罪!我不喜欢这样的员工,看见了心情就很不好!你要是想在海图干的长远点儿,就把头给我抬起来,放点儿微笑在脸上。”奚纪桓的口气相当严厉,老板气十足,不像对张柔和钱瑞娜有说有笑的。 “嗯。”简思心慌意乱的答应,这是她第二次被老板批,她真怕他的威胁成真,他会开除她。 奚纪桓说完,就自顾自走到停车场开车扬长而去。 公司院子里一时没人走动,墙外的马路却那么繁闹,仿佛一小块世外桃源,简思愣愣地看着。杀过人?其实她真的杀过人……她杀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自己,抬起头微笑?她也很想。很久没有人告诉她要微笑,就连正良也只是让她忘记过去,把头抬起来,没有人觉得她该笑,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 告诉张柔她也能去,张柔很高兴,还要她一起搭她的车。从张柔办公室出来,钱瑞娜已经整妆完毕,虽然才下午三点,她已经把办公桌收拾的干干净净,准备下班的样子。“你就穿这身去啊?”钱瑞娜瞥了眼简思的衣服,在她眼里,一星期穿同一双凉鞋的就是怪人,简思就是怪人中的怪人,她穿来穿去就那么三件裙子,据说还是张柔淘汰给她的。要是她可受不了,宁可卖血也要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她摇头,瞥着已经坐回座位的简思,“你啊你,就是不懂自我增值。” 简思嗯了一声,算做回答。她和钱瑞娜很少说话,她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钱瑞娜和她的交谈无论是以什么开头的,几句话以后就要谈论到她的穿着。 饭店相当豪华,要不是跟着张柔,她根本不敢自己走进去。她不想去分辨因为这已经如影随形的胆怯引发的心痛,那个坦然和父母一同去豪华饭店用餐的简思,早死于那个雨夜,死于母亲永不休止的咒骂,死于捉襟见肘的生活。 已经有不少同事已经到了,在包房或打麻将,或聊天,看见张柔来了都站起来向她道贺,张柔疲于应付,交代简思自己招呼自己。 简思有些紧张,选了张角落的沙发坐下,一个男同事凑过来,简思见过他,却连名字都不知道。他给她倒了杯茶,很直白地看着她说:“其实你长的真挺漂亮的,刚来的时候谁都没发现。” 简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幸好大家都站起身问候走进房间的奚纪桓,那个男同事暧昧的搭讪也终于暂告段落。他也挤进人群去和奚总握手,简思松了口气,希望他再也不要坐回来了。 问好的声音减弱下去,大家又都恢复原状,牌局也继续进行了,简思低着头坐了回去,她有点儿讨厌直白地说她漂亮的男人。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并且停在她的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当然认识那是奚总的鞋。奚纪桓正冷着脸看她,她莫名其妙地站起身,突然发觉房间里已经没有空沙发了,显然奚总是想坐她的这张。她赶紧闪开礼貌让座,奚纪桓理所应当地坐下去。她刚打算再找个远离他的位置,负责张罗的吕经理就招呼大家上桌。 餐桌礼仪简思还记得,她很识趣地往下手坐,钱瑞娜不管那个,张柔坐了奚纪桓的右首,她就一屁股坐在左首,几个年轻人不像老江湖那么圆滑,看在眼里不由露出鄙夷是神色。 没人注意到她,简思不再那么紧张,唯一的不好,她又挨着刚才那个冒失的男同事。酒席开始,像简思这种凑数的人就是在大BOSS讲话的时候跟着大家站起来碰碰杯,其他就是跟着主管来的年轻人之间互相应酬几句,简思不喝酒,更是席间被忽略的一角。钱瑞娜是交际型的,从奚纪桓到各个主管都敬了一圈,还是毫无醉意,有点儿抢张柔风头的嫌疑,惹了张柔不少冷眼。 简思很快吃饱,有点儿遗憾地看着没怎么动的菜色,如果能包回去给妈妈吃就好了。 那个男同事喝了一轮回来熏熏有几分醉意,脸红舌大,他挨着简思坐下,十分执着于刚才的话题,“简助理……”他还打了个酒嗝,简思不由自主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奚纪桓提高了声音宣布进行下一个内容,他已经定好一家KTV,同事们都欢呼,纷纷准备迁移,简思也趁机从位置上跳开,走过去和张柔说一声,时间不早她要回家了。张柔忙着招呼大家,她一直没时间说。钱瑞娜用餐巾纸擦着嘴,看了她一眼,“你家不是挺困难的吗,用打包回去不?好多菜都没动。” 房间里还有不少同事,钱瑞娜的话引得一些人看向简思。 简思垂下眼,她刚才的确这么想的,但钱瑞娜这么说出来,她有些难堪。明知道脸皮一厚就能给妈妈带回好吃的,但她还是听见自己说:“不用了。” 真的说出口,她又很鄙视自己,她还有顾及尊严的资格么?她就总是这样,所以才让妈妈一直跟着她受苦。 张柔终于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一晚上了,钱瑞娜没让她痛快过。“怎么说话呢?” 钱瑞娜不想和张柔对面冲突,拉奚纪桓的胳膊,“走吧,走吧。” 奚纪桓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你们先走,我还有点儿事。”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8:14

    第06章 灯光 简思跟随大家走出饭店,天色墨黑,周围的霓虹却正是好时,缤纷闪耀出一个异常华丽的世界,几个走的靠后的同事虚虚地说声送她,她感谢地摇头,他们也不再坚持,各自上车离去。 简思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一家大型的商场就在马路对面,晚上出来购物的人形形色色地进出着豪华的大门,简思在长椅上坐下,迷蒙着眼看那个被灯光点缀的如同海市蜃楼的气派建筑,灯光下,停车场里的汽车缓行间都被镀了层迷幻的浮光……仅仅是这样看着,她也喜欢。 无数个放了学,不想马上回家,但又不能在外耽搁很久的夜晚,她都这样默默地在坐街边的长凳上发呆,无心地注视着仿佛不是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夜景,很美。她的人生里,剩下的美丽事物几乎绝迹,只剩……这免费的夜景。 曾经……她也是美丽夜晚的一份子,当那个男孩在一株挂满彩灯的树木下清浅的吻上她的唇,她觉得,濛濛夜色里的每一盏华灯都是为她点亮的。 五年后的简思笑了笑,奇怪,以后的激情远胜于那晚的浅吻,但是她忘记了。那个男孩的面貌,当初她自己的面貌……她全都忘记了,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夜色中的初吻。记忆,是她承受不起的苦痛,她早已学会麻木地搁置在内心深处,但是……那个吻,她却不忍封存。或许一切的不幸都从那个过于美丽的吻开始,但她不忍归罪。忘记了接吻的人,却忘不掉那一刻的幸福与满足。 手机突然震动,她浑身一颤,是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吧?生病的妈妈就像个任性不讲理的孩子,她只是双腿不能动弹,其实只要把东西都准备好,日常的吃喝排泄都还是可以自理,还没到离不开人的地步,但她无时不刻地束缚着她。 简思理解妈妈,同情妈妈,无论她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不是她,妈妈将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妈妈那么爱逛街,如今整天躺在家里看电视。她试过用轮椅带妈妈出门散心,但回了家妈妈的心情反而更加败坏,把家中唯一仅存的水晶花瓶打碎在地……因为她们没有闲钱买任何东西。 她试过去夜总会……结果第一天就被妈妈几个耳光打得两天出不了门,嘴巴里面全破了,连饭都没办法吃。妈妈说,过的那么苦,就是为了供她上学,希望她走的是人生正路,爸爸若不是希望她的人生能平坦,怎么会去乞求人家,怎么会死?” 人生平坦?她的人生已经注定无法平坦,但她还是退缩了……当那个年老半秃的男人喷着酒气,摩挲她的肩膀时,她就已经崩溃了。她的人生毕竟还有选择,苦一苦,把书读完,只要还有一条路走,她都不想走这一步。她也知道,很多女孩都这么做,供养了家庭,完成了学业,然后找到好的工作。介绍她去那家夜总会的就是她的一个学姐,给她化妆的时候,简思不忍心看镜子中的自己,学姐笑笑,拍了拍她的心口,对她说:所有的问题都在这里。 是的,她的问题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到坎,拔了毛的凤凰之所以不如鸡——就是她到死都忘不了自己曾经是凤凰。于是,她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没有来电显示,所以听见手机里传来奚纪桓的声音十分意外,她知道奚纪桓有她和钱瑞娜的号码,但没想过他会这时打来。 “你在哪?”奚纪桓的口气永远那么骄横。 “我……我在奥伦百货对面。”简思皱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奚纪桓沉默了一下,简单地吩咐:“等着。” 简思有些不安,过不多一会儿就看见穿着高级西装的奚纪桓提了一袋打包盒冷着脸向这边走,简思愣了愣,这画面很不协调。 “奚……奚总。”他走到她面前,她无所适从地叫了他一声。 他把打包盒塞到她手里,皱着眉问她:“走了这么半天,就走到这儿?”这里不许停车,绕一圈回来还不如步行更近。 简思看着手中的食物,不知道说什么好。奚总亲自给她送打包盒,怪异又尴尬,真没想到平常就会喊她“什么思”的人,会这样做。简单地说谢谢,又显得那么虚浮。 “平时都是你给我买早餐,偶尔回馈一下。”奚纪桓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我后点的菜,干净的。我听张柔说了你家的情况……”他技巧地停住,简思习惯性地低头。 “喂!”他突然提高的嗓门,吓了简思一跳。“我虽然是个好老板,也是说话算数的!抬头!” 简思有些慌张地抬起眼睛却看见了一张有些孩子气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奚纪桓的容貌,他的确年轻,眉眼带了几分未经世事的傲气,怪不得年龄相仿的张柔会把他看成弟弟。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好看,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他五官的优点完全凸显出来。 他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威严,有点儿任性,沾了外貌的光,嚣张的可爱。 他咳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转开了眼光,打着官腔说:“你要好好工作,张柔很看好你,都来我这儿表扬了好几遍了。” 简思点头,她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干,刚才他也喝了不少酒,应该很口渴了吧?不远几步就有个饮料摊,她说了声等等,就跑去给他买了瓶绿茶,还特意要了常温的。 奚纪桓已经在长凳上坐下来,她递过绿茶,郑重地道谢。 他对她的致谢置若罔闻,只嫌弃地碰了碰饮料瓶,抱怨说:“不凉的啊?” 简思很认真,像汇报工作一样说:“凉的对刚喝了酒的胃太不好了。” 奚纪桓闷闷地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小声地埋怨:“酒是我喝的,跟胃有什么关系?” 简思并不陌生他这种口气,他和张柔也是这样说话的,今夜他的确有些怪,似乎终于把她当成自己人,而不是个临时工,打杂的,难道是喝多了? 他的手机响成一片,他不耐烦地看了看,按了静音,“你赶紧回家吧。”他催促。 她也正巴不得结束这个意外的场面,这是他和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平常他只是简短冷漠地下达指示,她只用说是。她说了声再见,快步往最近的公车站点赶,没走几步,竟然被他从后面追上来扯住胳膊。 太突然了,她几乎是毫不留情面地甩开他的手,他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突兀的反应,有些愣住了。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对不起……我吓了一跳,还以为……” 他并不追问,只是又皱紧眉头,“这么晚了还搭什么公车?!” 她没说话,出租车对她来说……太奢侈。 他招手替她拦了辆出租车,她有些焦急,“不用了,奚总。这条路我经常走的,没关系。”他没理她,拽过她的时候几乎有些粗鲁,把她塞进车,扔给司机车费。简思局促不安地还想说什么,被他摆手拦住,他正色地警告那司机,“我记住你的车号了。” 简思对他的话莫名其妙,司机却见怪不怪,笑着说放心。 车开了,简思却尴尬地不敢回头看,她不知道万一奚纪桓还没转身离去,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9:10

    第07章 社刊 小雨打在伞上无声无息,很多步履匆忙赶去上班的人都懒得为这么细弱的雨打开雨伞,简思的伞是赠品,大而粗陋,因为不透光显得伞下格外阴暗,却让她感到些微的安全。她讨厌雨,并不是雨天有着最不堪的回忆,回忆也像茶包,反复泡水就寡淡了,雨已经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只是很讨厌。低而沉闷的天空让她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心情都跟着晦暗。 做好早晨的例行工作,坐在座位上的她比往常更加沉默,公司的空调开得还那么大,她有些受不住,加了件淡灰的长袖衫。长袖衫是她前年买的廉价货,穿在张柔给她的裙子外面完全不搭,她也知道,但她只有两件换穿,另外的一件是深蓝色的,穿上更难看。张柔走进来的时候她站起问候,张柔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钱瑞娜就没那么客气了,进门看见她就扑哧一笑,说她妈妈的小保姆也好这么乱搭配衣服。 简思擦着电脑屏幕上的浮灰,好像没听见她说话。 奚纪桓走进来的时候,简思突然有些烦恼,幸好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都没看她,走进办公室才叫她进去替他买早餐,只不过他这次完整的喊了她的名字。 简思的心情轻松了些,的确是自己又胡思乱想了,她生怕经过昨晚和奚纪桓之间会有什么改变。她和他那样的人,再也不想有任何的瓜葛……一辈子。她走在雨里既放心又自嘲,如今的她……何必还如此的杞人忧天。 吃好了早餐的奚纪桓情绪还是不高,他走到张柔的办公室外向她抱怨说今天被他大伯叫去总公司,肯定没好事。张柔幸灾乐祸地安慰他说这个季度海图的业绩算是不错了,说不定叫他去夸奖一番。 简思知道,奚纪桓口中的大伯就是嘉天集团的董事长,她听张柔说起过,奚纪桓的父母相继病逝,他的大伯老奚总非常疼爱他,把他宠成如今这副样子。 张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吩咐:“瑞娜,总部的社刊正好还没送去,你和奚总一起去,和那边儿的总务处交接一下。” 钱瑞娜翻了下眼,不怎么愿意去,就算有司机帮着搬,那么好几大摞,总不好空着手站边上看着吧?奚纪桓又不知道要被训到什么时候,干等着多无聊?“副总,我手上的文件怎么也还要一上午,让简思去吧。” 张柔哼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叫简思,“那你去吧。”看了眼简思的外套,她欲言又止。简思明白,无论如何也是去总部办事,穿成这样的确奇怪。她脱下衣服,张柔暗暗松了口气,又心疼地皱起眉。奚纪桓把车钥匙递给简思,让她下去清点好要送走的社刊,直接放在车上。 往奚纪桓车上搬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比之前明亮了些,乌云还是很厚。负责的同事把几捆刊物都放在车后座上,简思请他把最后一捆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自己坐在后排所剩不多的一小块地方。 奚纪桓上车皱眉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搞什么?” 简思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坐前面来!”他拍了一下方向盘,有些不耐烦。 “我……我还是坐这里好了。”简思声音很小,但坚决。 奚纪桓不吭气,歪着头靠在靠背上,没有开车的意思,简思熬不过他,无奈地叫了他一声,“还用我说第二遍吗?!”他蛮横地质问。 简思轻轻叹了口气,她和他的坚持其实都很孩子气,她不过是对他这样的人发自内心的疏离,而他纯粹是为了赌气。她的身材瘦小,把那叠刊物放在脚边,人坐上去还是显得很富裕,奚纪桓顺了脾气,脸上也有了笑容,发动了车子。 不想说话,又怕尴尬,简思顺手从玻璃纸绳里抽出一本社刊翻看,这是整个集团的内部刊物,一向就是由海图负责印刷制作,封面是嘉天总部那个颇具气派的大楼,里面第一页是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照片和所有企业刊物一样显得有些粗糙,但那个年轻的男人依然卓然夺目,简思看了一会儿,一滴泪水掉落在纸页的文字上:嘉天总经理奚成昊,美国学成归来,接管集团事务。 “怎么了?”奚纪桓开着车也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 第一次,他看见她淡淡地笑了,她睁着没有泪光却一样水光潋滟的美丽眼睛,很认真地说:“有钱真好。” 他以为自己刚才看错,嗤了一声,他不懂她的意思,觉得她的感慨很无聊。“我哥帅么?”他看着前面的路,挑高眉梢。 “帅。”她不甚着意的回答。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哭,那滴眼泪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掉落下来,等她控制了情绪……就再也没有泪水了,她早就学会了不哭泣。 她飞快地抹去了那滴让她自己都意外的泪水,还没渗入纸页,毫无印迹。 她……不认得他了。 至少她不得不看了图片说明才确定真的是他,合上书册,她并不想了解如今的他,正如她已经遗忘过去的他。 有钱真好,真的很好。 他可以随便换一个地方,他的生活就从新开始了,只要他想遗忘,一夜之间,身边的全部都可以不带过去一丝丝的痕迹。 可她不行……她就连避走他乡都没有能力,只能在全部都带着回忆的地方,眼睁睁地等岁月流逝。那种煎熬,就像亲手缝合自己的伤口,每缝起一点儿,都要忍受针线的扯痛,用一种痛来代替另一种。 或许,只有这样反复的重温,她才将他遗忘的如此彻底。 她独自走过每一条和他拉手走过的街道,路过和他去过的饭店……甚至,那间互相拥有了彼此的旅店,流掉孩子的医院……开始很痛,很痛,痛到无法忍耐。但她仍旧无法躲避,一次两次……一年两年……终止完全麻木。那家旅店倒闭换成一间KTV的时候,她竟然过了很久才发现。她总是疲于奔命于家和学校的路上,周围有哪些改变竟然都没立刻留意,直到某一天赫然抬头才会发现,那些店没有了,换成了完全崭新的店铺。 她的人生也一样……艰难而平淡的流逝着,然后,全都不一样了。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0:59:53

    第08章 重逢 奚纪桓刚把车开进嘉天大厦的停车场就打了个电话,保安认识他的车,恭敬地引导他把车停进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几个专用车位。简思把脚边的那摞杂志理了理,提起来放在腿上,准备车一停就搬上去。 奚纪桓哼地笑了一声,“还用你?” 正说着就有三个年轻人快步从门里出来,开了车门和奚纪桓简单地问了好,利落地把社刊往下搬。 “先拿这一摞。”奚纪桓向其中一个招手,下巴一点简思腿上的。 简思很感谢,他全安排好了,没让她愣头愣脑地去询问打听。他却没给她道谢的机会,“你跟着他们去核对一下数量,做下签收,然后就在厅里等我,我很快。”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奚总,你忙你的。”她很小心地说。 奚纪桓瞥了她一眼,“你刚来的时候不就会说是吗?现在话怎么这么多?过试用期了?” 简思一愣,淡淡笑了笑,是啊,她和他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陌生。 “等着吧,一会儿还有工作。”奚纪桓不耐烦地皱眉,开门下车,简思也急忙跟着下来,三个年轻人拎着几叠书已经到了门口,简思怕落后找不到他们,快步追上去,也就顾不上奚纪桓的去向了。 交接工作极其简单,没一会儿就完成了,简思回到一楼大厅,厅里有专门的会客区域,放了不少沙发,很多来办事的人坐在那里或等待,或打电话,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毫不惹人注意。 他……也在这栋大厦里面吗?将成为这大厦的主人? 她打量着周围,心情难以分辨,竟是无喜无忧,一片漠然。 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起了些骚动,突然都忙碌起来,表情也严整不少,几个人走进来,带着难言的气势,保安在敬礼,前台小姐在微笑点头,陷在沙发群中的她默默转动视线。 认出他并不难,因为他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总是躲闪别人目光的她,难得直直地看着一个人,她要看清楚他,看清楚她和他之间差别,如同一身寒鄙的她和周围略显奢华的装饰一样……势如云泥。 他目不旁视地昂然走过,她知道,他没看见她。过去……即使在人头攒动的校园里,他也能一眼瞧见她。 他变了,变得很厉害,就如同她自己也变得很厉害。 印象里,他不过是个比同龄人心思深沉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丰姿凛然的男人了,而且,是非常出色的男人。那记忆中的眉眼,比她自己料想到的还印象鲜明,只是……冷冽的凌厉眼神很陌生,一脸的寒威很陌生,渐渐她发现,全部的全部,都很陌生。 他已经和同行的几个人进了电梯,她垂下眼睫,只这一眼已经十分足够,她和他终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奚纪桓找她,接起来却发现是蒋正良。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体贴温暖,“我听张柔说了,你今天在外面,晚上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可以吃简单点儿,不会让你太晚回家。” 我们?正良和张柔终于挑明了?张柔那样的女孩子,真的很应该找正良那么好脾气的人。对于他的邀约她有些犹豫,蒋正良也发觉了,补充说:“我有话对你说。” 她嗯了一声,听正良说了时间和饭店,他细心地选了间离她家近的,她的心感激得有些发疼,这无法报答的善意,每一笔……都像是债。 奚纪桓从电梯里出来,直接把目光扫到等待区,他已经有些了解她了,她绝对不会站在非常醒目的地方,果然,她垂着头坐在角落里,原本就瘦弱,默默等待的样子更显得单薄凄凉。这种脆弱的、娇柔的美如今已经不流行了,至少钱瑞娜就背地里批评过她,在钱瑞娜眼中,这样沉默,忍耐,羞涩的个性,简直就是阴暗和怪异,心理疾病的一种。 奚纪桓听的时候虽然一笑置之,却不赞同。美丽就是美丽,这和流行有什么关系?难道独立的大女子主义流行了,小兔子型的姑娘就都该去死吗?简思就是漂亮,不容置疑的漂亮,所以他格外讨厌她低下头,似乎美貌是她的罪恶一样。 他听张柔说她的家庭可能很艰窘,这是她总一副惊弓之鸟样子的根源?他在富裕的条件下长大,武断的认为来自贫困人家的孩子不自信是很正常的,他并不觉得她有哪里怪! 因为总是低头,每次别人很靠近了她才能发现,她连忙站起来,礼貌的听奚纪桓吩咐,他说了还有工作。 “已经11点了,先吃饭去。”他说,不给她任何表达意见的机会。 “我……”简思皱眉,她不想和奚纪桓单独在外面吃饭,不想和奚纪桓这样的人有工作以外的任何交往,今天尤其不想。“奚总,到底还有什么工作?”她站在那儿没动。 奚纪桓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拒绝,回身挑眉看了她一眼,“就是吃饭。”他沉下脸,倒不是生气,只是想吓吓她,通常这招很好用,但似乎今天例外。 她的长相永远让她的拒绝显得软趴趴的,虽然她说的斩钉截铁,“我还是回公司了。” 她突然不想理会奚纪桓的反应,多少年了,她第一次想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份工作,只是想“本分”的生活,或许奚纪桓没有别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危险。今天,她尤其觉得应该不顾一切的远远跑开。 自顾自跑出大门,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她才有些清醒,或许她得罪了她的老板,这么多天的小心翼翼,对这份工作的珍惜重视,或许因为刚才的冲动付诸东流,她哪里还有发脾气的资格? 她握紧拳,步履凌乱地向前走,甚至连方向都没去分辨。其实早就料到如果还能与他重逢,必然是这样的身份悬殊的场面,她……还是没做到完全的漠然。她可以直视他,不用亏歉的低下头,这个世界上,总是她对不起别人,唯独他,她不欠他一分一毫!他欠她的,她不想追讨,只求今生再无瓜葛,他悠然地生活在他的云端,她艰苦在荆棘中攀爬,只是这样就好。此刻让她痛苦的,是这个卑微的愿望,她再一次深刻体会到,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一个多么卑贱的人。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身后有车按了声喇叭,她没回头,接着她听见奚纪桓叫她的名字,他已经开车追上她,缓行在靠近她的车道上。 她很烦躁,却再没刚才甩手而去的勇气,默默停住脚步,竟然愣住了。 “你是要回公司吗?”奚纪桓皱眉,但没她预想中的不悦,“上车吧。快点儿回去还能赶上公司的饭。”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快点儿!你没发现我在逆行吗?警察来了一顿饭钱就被罚走了!”他蛮横催促,很不是滋味。 她不好再耽搁,刚伸手想拉开后车门,车锁砰地落下,她不知所措,他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前面!” 她坐上他旁边的位置,他迅速掉头,幸好嘉天附近的马路宽阔,车流不大,他顺利地转了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么?”他冷淡地问。 她交握的双手一颤,略显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撇嘴,“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说是要回公司,方向都弄反了!原来是单纯的路痴!” 他一如平时的讥嘲让她意外的得到了放松,他没生气,她的生活……并没起任何变化。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1:00:58

    第09章 衣服 回到公司并没看见张柔,钱瑞娜见简思回公司吃饭,一副很幸灾乐祸的样子,倒好像她拣到了什么便宜。 奚纪桓不是个坐得住板凳的人,下午就没再见人影了,简思按照约定的时间提早收拾下班,平时早退的总是钱瑞娜,今天她早走让钱瑞娜分外高兴,仿佛终于在简思身上看到点儿正常人的反应。 即使稍微早到,蒋正良和张柔还是比她先来,简思走进饭店的时候他俩正在低低交谈什么,张柔抬眼看见她,眼神比往常多了些怜悯,表情也更柔和,简思直觉地知道,正良一定把她的事告诉了张柔。 她不怪正良,往事就是往事,她阻止不了任何人提起。 正良对她很熟悉,所以并不勉强她点菜,只问了问张柔就点了几道,里面大多是简思爱吃的,“给阿姨的临走再点,回家还是热的。” “不用了。”简思连忙拒绝。 “省得你回家再做饭,那你妈妈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柔插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等待上菜的时候,张柔尽量装作无心,“今天我和正良一起去逛街,哦,你可别对钱瑞娜说漏了,她要知道我下午不是去办事以后还不跑飞了?”她特意打了个哈哈,“快要换季了,到处都在打折,我买了不少衣服,也给你带了几件。”她从自己的椅子下扯出一堆纸袋,推给简思。 简思尴尬地看着脚边的大袋小袋,“副总……我不能收。”她并不是客气,这样的盛情让她无法负担。 “私下就叫我名字吧。”张柔看着她青白的脸色,知道这样的礼物多少都会让她难堪,“好吧,简思,我开门见山的说了。下个月副总办公室就要独立出来了,你是我的助手,出门办事的机会很多,把你打扮漂亮了,我也有面子,这是于公。于私……你就当我收买人心吧,希望你能更卖力地配合我工作,好好配合哟——”她狐狸一样笑笑,有些顽皮,没把简思逗笑,却把蒋正良逗笑了,“表现出色的话,我会考虑缩短你的试用期。” “副总……”简思知道张柔这么说,只不过想让她能有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思思,收下吧,私下里,张柔也是你的朋友。”蒋正良腼腆地笑了笑,“我们要结婚了。” 简思衷心地祝福了他们,这是她近些年听到的难得的好消息,这让她格外欢欣。如果她还有什么走运的事,就是拥有正良这样的朋友,虽然这份友情对她来说也有些沉重,但毕竟她不会生存的那么绝望,还有愿意帮助她的人。 “我去下洗手间。”张柔看见简思笑了,心情也大好,笑眯眯地起身离开。 “思思。”蒋正良知道单独说话的时间不多,并不兜圈子,语速也比往常快了些。“你别怪我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张柔,但关于你和奚成昊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提。我……”他皱眉,有些抱歉,“当时真不知道奚同先是奚成昊的爸爸,我也是自打他从美国回来才知道的。你也别为难,海图不过是嘉天旗下的一个小公司,你碰见他的机会少之又少,你好好安心工作,这样安稳又能让张柔照顾到你的工作实在难得。张柔也和我说过,她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跟着她好好学,对自己也是个好锻炼。” 简思点头,她还能说什么呢?能说的,该想的,正良都帮她打算好了。 张柔回来,菜也陆续上来了,有简思在场,蒋正良和张柔也不便说太亲密的话题,蒋正良笑笑说:“我还有个好消息,对你们俩都是,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少卖关子!”张柔瞪了他一眼。 “老奚总可能要把你们那个少爷调回总部,海图没意外的话,就轮到你当家了。别高兴太早啊,我是说没意外。你们下半年更要好好表现,如果顺利,你们一个就成了张总,一个就是总经理秘书,级别都上来了。” 张柔呵呵笑,并不怎么惊喜,“我早就知道我们少爷迟早要高飞,不然就凭我,干吗给他当保姆?他大伯肯定不会让他逍遥一辈子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任由他游手好闲的胡混。这消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哭呢。”虽然满嘴嘲笑,但说起奚纪桓的时候她难掩亲近,真好像说起自己不争气的弟弟。 这顿饭吃的愉快而短暂,在饭店门口分别时,细心的蒋正良还交代说:“这两个褐色纸袋里装的是给你妈妈的衣服,让老人家也高兴一下吧。” 简思缓慢地点了点头,正良实在太了解她家的情况,如果这么多衣服都是给她的,光是那份对母亲的歉意,也会让她无法穿起这些衣服。 提着大包小裹站在自己家破旧且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外,她还是心慌意乱,深吸了一口气,她开了门,脱鞋进屋。装修简陋的房间充斥着潮湿的味道,怎么开窗通风也去不掉,她惴惴地走进妈妈的房间,即使手上提了那么多醒目的购物纸袋,孔秀容并没看她一眼。她并没开电视,阴霾的黄昏从玻璃里透进来的光那么阴暗,让她看起来更加苍老,头发没染,鬓角花白,为了好打理,头发剪的很短,简思甚至都不敢细看她,每次看都暗暗心惊,这真的是她的妈妈吗?她曾经是那么美丽而优雅的女人,每看妈妈一眼,她的罪恶感就更多一分。 妈妈沉默等待的态度让简思知道,今天恐怕不怎么容易过,久病的人,脾气的古怪只有照顾的人才能体会,明明是高兴的事照样会引发她的勃然大怒和滔滔怨愤。 “妈。”她放下东西,开了灯,“吃饭吧,今天是正良和他未婚妻请客。”平时寡言少语的简思在妈妈面前尽量多说,因为她知道妈妈的寂寞。“想不到吧,正良要和我的上司结婚了。” “东西哪儿来的?”孔秀容冷漠地打断她的话。 简思咬了下嘴唇,停下为妈妈摆饭的动作,“我上司张柔送的。” “她给你,你就要?!”孔秀容眼风锐利地扫在女儿身上,“我就烦女人一副扒头扒脑的贱样子!你过的什么日子就要安于什么日子!要人家的衣服干什么?穿了那衣服,怎么,你就能变成公主吗?!” 简思不说话,默默听着,她知道,妈妈的怨骂多数是为了发泄,一个人长年累月困在狭小阴暗的家里,如同坐牢。 “她为什么给你买衣服?”最后一句询问明显减低了怨怒,简思连忙解释。 “张总说她想要我做她的秘书,以后难免要出去办事,穿的太……”她顿了下,“会影响公司的形象,因为正良的关系,她也算我的朋友,于公于私她都想这么做。”她发现张柔想出来的借口非常不错,她不仅可以用来劝服自己,还能用来说服妈妈。 孔秀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把衣服拿来给我看看。” 简思喜出望外,没想到今天的风暴就这么平息了,“正良还给你买了两件。”她回身飞快把褐色纸袋拿给妈妈。 女人看见新衣服总是愉快的,孔秀容也不例外,她让简思把所有衣服都摊放在床上细细地看,张柔显然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买的衣服款式和大小都非常适合简思,甜美而简洁,无论上班或平时穿着都很实用。三套衣服还可以互相搭配,从里面的小衫到长袖外套都十分齐全,甚至还有两双鞋子。 孔秀容看了一会儿,“接受了人家的好意就要知道报答,我们不是白占便宜的人,懂了么?” 简思点头,“妈,吃饭吧,要凉了。” 看着妈妈吃饭,简思微微笑了,她的生活还是变了,她满足于这样的变化,这才是她想要的。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1:01:17

    第10章 历练 穿着新衣服,简思坐在座位上有一丝不安,想着一会儿张柔进来看见会有些尴尬。张柔走进来的时候露出惊艳和赞许的表情,大方地笑笑,口气自然地说:“真好看,思思。”被她这么直接的赞美,简思有些害羞,张柔坦然的态度,却让她松了口气。毕竟这衣服说是礼物……到底有施舍的意味,如果张柔怕她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她反倒会更难受。 钱瑞娜来上班永远是匆匆忙忙的,看见简思的时候她瞠目结舌地停住脚步,显得极为意外,钱瑞娜盯着她看的时间太长,简思不得不抬起头来笑了笑。钱瑞娜撇了下嘴,没有走开,反而凑过来细细打量简思的打扮,“哟?都是好牌子。你……”她眯起眼,“你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简思的眉头微微一跳,还不等回答,张柔的声音从开着的办公室门里传出来,喊她进去。钱瑞娜悻悻地翻了翻眼,看着简思走进副总办公室。 张柔示意简思坐下,简思有些紧张,张柔的表情和她来面试的时候一样严肃,她翻着手上的文件夹,抬头看了眼简思惴惴的神情,“简思,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简思的手颤了一下,脸色都发了白,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你最大的问题是不自信!”张柔用手指敲了下桌面,“你要当我的助手,让客户信赖你,你自己必须要先信赖你自己。” 信赖自己?简思垂下眼,她……还能吗? 张柔把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自信也是要培养的,不是今天我跟你说了,你明天就成了的。首先,简思,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对方。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我只能再聘请一个秘书,你就只能当个助理。” 简思轻轻点了点头,她很感激张柔,她知道,她是在帮助她。 “今天我约了奇胜的魏副总,和他说明这个项目的细节,你去。”张柔说的斩钉截铁。 简思看着面前的文件,有些怕,但她知道,这一步她一定要迈出去,她也讨厌现在的自己不是吗?要改变,这就是第一步。碰见张柔,是她的幸运。 “你不用紧张,我放心让你去办这个事,第一,关于这个项目,在电话里基本和奇胜都达成了一致,这回不过是解说下细节,有异议的话,你就详细记录下来,回来跟我汇报就好。第二,魏副总人很好,有对新人宽容的度量。所以,你就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增加点儿历练。” 简思再次点头,抓起了文件夹。 “你去细看,然后来找我,把我当成客户讲解一遍,这样去了就更不紧张了,注意,不能死定定地低头一个劲儿说话,要适时抬头向对方礼貌微笑,这样会给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你去练习,记得我说的。” “张副总……”简思手指扣紧文件,“谢谢你。” 张柔被她诚恳的口气触动了一下,随即抿嘴一笑,“没事,谁刚出来工作都这样的。” 和魏副总约的地方是离奇胜公司很近的一个高档咖啡厅,临出来张柔还嘱咐一定要海图买单,破例先给了她办公费用。魏副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长相和气,说话也温和,见对方是个腼腆的小姑娘,不免更和蔼了些。具体的步骤和礼仪张柔都陪她练习过,项目书她也熟烂于心,真的开始讲解,她反倒不似寒暄时紧张,魏副总颇为满意,只对几个小问题提出了建议,简思赶紧认真记录下来。 起身送满脸笑容的魏副总离去,简思也微笑了,圆满的做好一份工作的心情原来这么愉快,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对自己……满意。 坐回身收拾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一个人在对面魏副总刚坐的位置悠然坐了下来,她有些奇怪地抬眼去看,愣住了。 奚成昊靠着椅背,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他走进咖啡厅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儿没变!甚至连头发都没烫,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的多。她从容地向对面的男人解说着什么,不经意间仍会流露出特有的羞涩,大而漂亮的眼睛会因为认真看对方指出的字句而圆圆一睁,柔柔的凝住在某点,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微微歪头,可爱的像只小猫。当她抬头微笑的时候,眼睛里水光流转,清纯却无比娇媚,当初……他就是被她这样的笑容轻松擒获。 他还是这么盯着她看,半天都不说话,之前她很喜欢,现在……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很苦涩,也很辛酸。以前的她,会因为他这样的注视甜甜而笑,觉得他是那么喜欢她,甚至会撒娇地环上他的脖子,亲亲他俊美的脸庞。如今,她却无法迎视他的目光,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不,她不要在他面前哭泣,曾经她当着他的面,哭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他也没有眨一下眼睛。她的泪水……对他早就毫无意义了。 “这些年,你过的不错。”他讥嘲的笑了笑,当年的事似乎对她并没多大影响,她还是很会打扮自己,一身讲究的行头很好的衬托出她甜美文雅的气质,到底增添了五年的历练,她不再娇憨青涩,眼睛里多了他感到陌生的幽暗。五年前的她,是温室里的娇兰,如今……娇嫩的花瓣染了风霜,她工作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父母翼下的少女。 过的不错? 她原本飘在咖啡厅装饰花篱上的眼光慢慢移回了他身上,他毫无愧意地看着她,甚至嘴角还带了淡淡的讽笑。距离这么近,她把他看得无比清楚,这些年过的不错的人是他!自信的眼神,疏淡的微笑,沉稳凌厉的领导者气势静静却浓烈的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已经习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了吧?那个一脸宠爱地看着她,低低叫她思思,因为她伤心就会深深皱眉的他,已经消失了,她笑笑,早就消失了。 “嗯。”她点头,居然笑了,“是不错。”能笑出来真好,虽然这笑如同锐利的刀削在她的心口,这么多年的苦,的确够好,至少让她不再对他报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如今面对他,能这么平静无波。 奚成昊皱起眉,她居然会有这么冷漠的笑容?会这么生硬地看着他?记忆中的她,羞于回应别人看她的眼神。即便是他,盯着她看得久了,她也会假装撒娇地偎入他的怀中,躲避他的视线,或埋怨地瞪他一眼,怪他害她赧然。那时她的眼神让他的心总是痒痒的一紧。 可如今,她看着他的时候,宛如寒冷而平静的水面,一沾,便被冰得刺痛。 她站起身,她并不善于与人交锋,即使对手是他。 和他,胜败输赢,都没意义。 她和他都是对方的记忆,很不堪的记忆。 他任由她擦身离去,对她……愧疚吗?怨恨吗?其实也都很无谓。 看她过的好,他竟连留住她的理由都没有。其实他刚才就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仍旧按着自己的步调生活,应该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可那瞬间,他无法遏制自己,他想听她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7 21:01:59

    第11章 往事 夏末的天气总是阴沉多雨,上班的时候雨还没落下,空气却窒闷无比。 奚纪桓照旧要迟到半个多小时,路过简思座位的时候习惯地吩咐:“A餐。” 简思点点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是决定不拿伞了。 “我要B餐吧。”钱瑞娜用锉刀修理指甲,远远近近地看形状,张柔明确告诉她不许把指甲弄得花里胡哨,出去见客户很没职业感,她只好在形状上费尽心思。“唉,”她看着简思叹气,“简思,路上小心,别把油擦在衣服上了,那么好的衣服,穿出去买饭真是浪费。” 简思没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钱瑞娜这么在乎她的这几件衣服,若论衣服的牌子价格,钱瑞娜的要高级得多,简思就没看见她两天连着穿同样的衣服,可她就是盯着她换来换去就这三套的衣裙。简思有些怀疑她猜到衣服是张柔送的,所以心里不是滋味,阴阳怪气地做样子给张柔看,她和张柔从来没有互相看顺眼过。 提着饭盒从店里出来,她发现平常车流繁密的街道完全堵塞了,很多人围拢在她平时过马路的那一段纷纷议论着什么,警车的笛声此起彼伏,几个警察在固定隔离警戒带。简思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没太关注马路上的车祸,只是烦恼这一路段被封锁,还要绕到前面才能过去,雨偏偏趁这个时候淅沥地落了下来,眼看有下大的趋势,她赶紧加快脚步。 街边店铺的人都跑出来翘首往人群中观望,下雨也没浇熄他们的好奇心,简思一路也听了个大概,很多人叹息说这个女孩子真可惜,看起来还是个学生,长得也不错。简思皱眉,雨天里的悲剧让心情格外阴郁,她专注地走路,眼睛只看着前面的平整砖地。 绕了一段她才找到空当穿过马路,救护车来了却被人群挡住,警察吆喝着遣开人群,简思被退后的人撞了一下,那人还只顾踮脚看,简思也没期待他道歉。死亡,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平淡生活里的一次意外,真正悲痛的滋味,只有因此失去亲人的人才懂。 当初旁观她痛苦的人令她更加难过和难堪,所以,她绝不去旁观别人的悲剧。 公司大门外聚集的人尤其多,就连围栏边都站满了人,提着打包袋穿行而过,对简思这样瘦小的人实在不易。人群中心格外嘈杂,警察有些生气地高声责备:“先生,不要再添麻烦了好吧!” 人群被拨开了一条通道,奚纪桓踉踉跄跄从里面挤出来,狼狈又不服气地回头冲警察嚷嚷:“我也不是故意认错人的!这是什么好事吗?!” 简思有些意外,奚纪桓竟是这么八卦的人?还挤到最前面去看?他转过头正好看见她讶然的神色,突然就恼羞成怒地大步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客气地叱问:“让你买个早饭,你去外国买的吗?!” 他那一扯十分用力,简思的肩部都喀的一响,手里的打包袋没握紧,啪地落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奚纪桓似乎也愣了愣,简思赶紧弯腰去拣袋子,他顺势松开了手。 简思皱眉看翻得一塌糊涂的饭盒,不知如何是好,呐呐解释:“这里封路了,我只好从前面绕,费了点儿时间。奚总……这……”她提着袋子,“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吧。” “行了,不吃了,吓都吓饱了!”他发脾气,夺过她手里的打包袋甩进路边的垃圾桶。 简思看了看周围瞧着他窃窃发笑的人们,奚纪桓的臭脸,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该不会以为是她出了车祸吧?还挤到前面去认尸? 奚纪桓瞪了她一眼,往公司院里推了她一下,“赶紧回去!”自己还故意板起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大门里走,简思看着他没掩饰好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奚少爷的确很可爱。 他在门口突然回身,她的笑还没来得及敛去,他看见了格外生气,“笑什么呢?!” 她愣了愣,真的,她笑了,阴雨绵绵的暗沉天空下,她的心却没再那么阴霾重重,她突然如释重负。 进了办公室简思才发现,就连张柔也在能瞧见马路的窗边不停左顾右盼,看见她跟在奚纪桓身后进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一惊一乍的,我早说了不可能是思思!” 奚纪桓置若罔闻地向自己办公室走,显然不想针对这次事件发表任何意见。 钱瑞娜倚着窗台,上下打量简思,“饭呢?” “打翻了。”简思皱眉,张柔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明白地表示对钱瑞娜的不满。 奚纪桓转回身,看了钱瑞娜一眼,“以后我在家吃早饭,你自己找饭吃吧。” 钱瑞娜挑了下眉梢,冷冷地撇嘴,她的表情让简思很不舒服,似乎别有含义。 张柔看了看表,“奚总,我今天晚上有应酬,只好白天去弄头发了啊。”她半开玩笑地请假说。“我让简思陪我去,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的。再说,瑞娜还在么。”她这么说,是成心给钱瑞娜点儿不痛快,看不上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奚纪桓高升,除非带她走,不然非开了她不可。 钱瑞娜冷哼一声,脸比天色还阴沉。 奚纪桓瞥了张柔一眼,“如今张总还用和我请假么?” 简思不想去,但明摆着这是张柔和钱瑞娜之间的官司,她拒绝,张柔就该没面子,不高兴了。 跟着张柔下楼,到了门口,简思停住脚步,“张总,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回趟家……” 张柔看穿她的接口,“陪我去吧,弄头发很费时间,一个人傻坐好几个小时实在没意思,我是那家店的会员,赠送很多服务,我都没时间享受,正好给你。” “我……”简思为难,她已经借了张柔太多的光。 “行了,行了,快走,不然一会儿人多。”张柔推她上车。 张柔的定点美发店非常有名,美发师都颇有气派,到处都是明星和本店名师的合影,光顾的客人也都贵气十足,满眼时尚美女,简思有些局促。幸好张柔替她安排妥当,她只需听从美发师和助理的指示就好。 简思头上顶着卷发器,穿着店里的客人服,默默坐在仪器下看杂志,张柔和她的程序不一样,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 旁边结伴来的一对儿年轻姑娘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时不时压低声音交头接耳,频频撞到美发器具。 当她们笑着提起奚成昊的时候,简思的嘴唇微微一哆嗦,这个世界小起来真让人十分无奈。 “……孙乐平组织的校友会好像请到了他,人家现在是青年企业家,据说还赞助毓才好多钱,毓才的校长还要把他的照片挂在校史馆里……” 毓才?是她就读的高中,奚成昊……也是。简思看了几眼两个年轻姑娘,完全没有印象。 “你忘了吗,好像以前奚成昊就是咱们学校招生简章上的‘形象代言’,再往后挑出来的男生都没那么帅的。” “嗯,好像他还和一起拍照的校花闹绯闻,那个女生还因为分手伤心的休学了一年。” 校花…… 简思想起刚从初中升入毓才,新入学的女孩子是全校关注的焦点,她也没想到不喜欢惹人注意的自己怎么就被评为校花,大概是因为被选中去拍学校的招生简章。也是因为一起拍照,她才认识了高她两届的奚成昊。 那时的自己……也偷偷高兴得到这个称号的,那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荣誉。 她还曾沾沾自喜地觉得,她和奚成昊是如此相配的一对儿。 少年时的世界,单纯的几乎透明,奚成昊家世再好,也只是学校里比较惹眼的一个学生,她以为和他的距离,不过是他上高三,而她上高一。 如今……谁还会说她和他相配? 所有人连她的名字都已经忘记,她不过是奚成昊众多传闻里的一小部分。 其实,他和她从来没有相配过,她要是早点明白就好了。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8 02:19:28

    第22章 意图 简思跑进医院大门,这家医院离就在她家附近,给妈妈看病一直是这里,当她飞快跑进大门却骤然停住了,看着茫茫人潮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不起ICU病房在几楼,一时就愣住了。奚纪桓因为停车比她慢了一步,她又跑得太快,他竟然一直没追上,进了大门还喘吁吁的。她瘦小的身体愣愣地顿在医院大厅的一处,走近了就能发现她还在不停的哆嗦,她一直是楚楚可怜型的美女,但他的心从没因为看见她强忍眼泪,茫然无助地站在往来人潮中而疼痛不堪。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成功地分担了些她身体的重量,她侧过脸看她,眼神异样发亮,似空洞又似慌乱,平常的沉静忍耐全然不见了,她竟然求救似的拉住他的手腕。 他勉强笑笑,假意责备她大惊小怪,“放心吧,这家医院算是有名的,爆血管这种事只要抢救及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其实他根本不了解这种病,只是随口瞎说。 简思目光飘忽,声音都轻飘飘的,“我爸爸……也是在这家医院走的……” 经历爸爸死亡时,她只是痛苦和茫然,但现在多了恐惧,她知道失去至亲那是种怎样的悲伤,而且……妈妈,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奚纪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眨了眨眼睛,催促说:“你邻居说在五楼,快上去吧。”他瞥见电梯的门就要闭合,扯着简思飞快跑过去按电钮,平时悠闲自在的少爷风范荡然无存。 奚纪桓拉着她出了电梯,在走廊拐角她突然停住脚步,他没拉动。奚纪桓回头看她,她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他都看见她太阳穴那里急促跳动的血管,那薄薄的皮肤似乎不胜负荷,随时要破裂的样子。他狠心瞪了她一眼,“快点,就到了。” 她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倒吸了口气,感觉她像灵异片里的女鬼,不过是最漂亮的女鬼,“我害怕。”她呐呐地说,像个孩子。 他皱眉,“怕什么!不是有我在这里嘛!”他耐心不多,又不是细致的人,粗暴地一扯她,不由分说地往重症监护病房走。 不是有我在这里……简思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眼前的景象模糊成一片,爸爸去世时她的恐惧再次回潮——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妈妈,她茫然无措……那个时候,她竟然卑微地后悔,她不该对奚成昊说分手的话,她该求他留下来,帮她一起分担,哪怕只是陪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希望有人对她说一句“有我在这里!”此时此刻即使这句话是奚纪桓说的,也给了她巨大的抚慰,如同一块浮木,行将溺毙的她紧紧抓住。 邻居吕阿姨是个不修边幅的胖女人,头发永远是乱糟糟的,不皱面料的廉价裤子上总是沾着灰尘,她焦急地在ICU病房外张望,看见简思立刻迎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孔秀容发病的情况,简思木然地听着,她边说边打量扶着简思的奚纪桓,眼睛里多了些异样的神色。“具体情况你问护士吧。”吕阿姨指了指病房旁边的护士站。 护士翻着厚厚的记录,简思有些喘,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手心里全是汗,握着她的奚纪桓发觉了,把她的小手在他高级的西装上擦了擦,抹去了那些冷汗。 护士找到了孔秀容的病历,第一句话就是:“先把押金交一交吧,你们只交了今天一天的,这个病就算轻的也得住个五六天,一天最低五千,加药另算。” 简思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她说什么一样,“我妈的病怎么样了?!”她直直地看着那护士问。护士早就习以为常,“这才送进去多一会儿?还在处理,这里不能离人了啊,要保证一会儿能喊到家属,钱赶紧交一下。” 吕阿姨尴尬地咳了一声,“今天的钱还是我们几个邻居凑的,一下就要五千多,我们哪有那么多啊。” 奚纪桓早就听得一肚子火,一巴掌拍在护士台上,把那个很像他秘书的中年女人吓一跳,他感到很泄愤,“钱么,我来交!” 老护士喘匀了气,很不把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在眼里,“二楼交款!” 奚纪桓哼了一声,冷傲地扭头就走。 “那个谁!”老护士根本不鸟他,不客气地喊,“你不拿病历去交什么钱啊?!” 奚纪桓傲气尽消,臊眉耷眼地走回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老护士翻找病历。 “那个……简思……”吕阿姨有些为难地笑笑,叫了一声又不好意思说下去。 奚纪桓明白,不等简思说话就接过了话头:“你们的钱是要现金吗?” 吕阿姨赧然点头。 奚纪桓挑了挑眉毛,“你在这儿照顾她一下,我去交款取钱。” 简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进电梯,她还能喊住他,要他不用管,硬着嘴巴说不用他的钱吗?如果今天不是他陪她一起来,她真不知道一时之间哪去弄到这么多钱!问张柔借还是问正良借?她苦笑,一行泪涌了出来,借……她要借到什么时候?借多少?怎么还? “这个帅哥是谁啊?”见简思有办法偿还欠款,吕阿姨的心彻底放下,开始关心起其他问题。“男朋友啊?” 简思没说话,走到墙边的排椅上坐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吕阿姨得不到回答,反而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出手大方,穿着考究,非富即贵,简思又长得漂亮,这关系还不好理解么? 奚纪桓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非常简易,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很像病人家属。他在简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眼睛一点吕阿姨,他平时大老板使唤人的把式练得炉火纯青,吕阿姨立刻着道,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整沓钞票,“把邻居们凑的钱都还了,零头都凑成整数多还,剩下的都给你。简思家的情况看起来你也很熟,这几天帮着多跑几趟。” 简思皱起眉头,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怕吕阿姨被奚纪桓的态度刺伤,没想到她却一脸笑容连连点头道谢,还说:“您太客气了,您太客气了。” 她暗下眼,是的,没人会在利益面前闹别扭,尤其是没有资格闹别扭的人。 奚纪桓把塑料袋塞给简思,自己找老护士交代,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老护士便开始打电话,联系了半天主动出了护士站带路。 简思不再挣扎,沉默不语的被奚纪桓拉着走,她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但她的心很乱,没力气考虑以后的事,只要现在有人能帮她付妈妈的医疗费,只要妈妈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就好。 老护士把他们带到十一楼,看来是非常高级的单间病房,另一个护士等在电梯口,和老护士交接一下,老护士就直接搭电梯下去,病房的女护士就把他们带到一间非常豪华的病房,是套间,一应生活设施十分齐全。 吕阿姨瞪大眼不停赞叹,这家医院她也没少跑,没想到还有什么高级的地方。 奚纪桓四下看,对僵立在门口的简思说:“你妈妈出来就住这儿吧,在ICU的这几天你也不要在走廊里等,就住这间病房。我听那个老太太说这样的病房也不是随时都有,难得今天有人出院,赶紧先占上。这里有内线电话,你妈妈有什么情况,他们会马上打电话上来,回头我把你的手机也留给他们。” 简思没反应,奚纪桓似乎对于能一手包办这件事非常积极,对工作毫不热心的他,居然也弄得井井有条,还派吕阿姨回去拿简思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两碗拌面,放了这么长时间都有些坨了,他皱着眉翻动,最后宣告:“不能吃了。” 简思坐在对面的沙发看着他,他把饭盒扔回塑料袋抬头无心撞见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你那什么眼神?看得我瘆得慌!” 简思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睛里反而浮起一丝讽笑,“为什么这么帮我?”虽然这是个问句,但她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他冷下脸,她眼睛里的那抹笑刺伤了他,“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你欠我的,还不起,只好跟我上床当还债!” 她挑了下嘴角,波澜不惊地垂下眼,他果然是个直肠子的人,说的明明白白。不过这总比绕了一大圈还是这么回事让她好受,事情就是这么不堪,再动听的借口,事情还是这么不堪。 “简思!”他一拳打在茶几上,“如果我想包养你,不必为你做这么多事!给你钱就好了!我……我……” 简思惊恐地抬起眼,她怕他往下说,她怕事情更复杂! 他被她无助而绝望的眼神煞了一下,烦躁地一挥手,“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他用他的方式来解说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只要明白,你欠了我很多钱,还欠我很多人情,你就算借钱还我也没用,我不要,我只要你!”他顿了一下,下面的话算是安慰:“你不用非要把这事想的那么下流,你可以把我当男朋友,就算只是谈下恋爱我也会出钱的。”他说着还得意地笑了一下,像是什么诡计得逞了,今天幸亏不是苗程远陪她来,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就不是他的了。想起苗程远,他又沉下脸,“你必须和那个姓苗的说清楚!而且……别奚总奚总的叫我,叫我名字!人家问你‘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要非常肯定地回答说是!” 简思无语地看着他,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从今天开始,咱俩已经有扯不清的关系了!”他武断地宣布,随即站起身,“等我啊,我再去买饭,你饿了吧?我都饿了。” 第23章 质问 简思看了看已经从ICU病房转出来的母亲,躺在宽大的病床上显得益发苍白瘦弱,妈妈总是态度冷硬地怨骂她,她却一直知道母亲的脆弱,此刻尤甚。她转回眼,认真地听大夫说明情况,因为出血量不大,可以采取保守治疗,慢慢等待血块吸收。“只是……”主治医生是个半秃的中年男人,病人家属只有这么个娇弱的女孩子,见惯生死离别的他也似乎有些不忍心,音量变得有些轻,“会有些后遗症,比如说……口眼歪斜。” 简思的呼吸窒了一下,终于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只要妈妈活下来,安然度过了这次危难就好。她其实是个特别害怕孤独的人,虽然妈妈好像变了个人,总是一刀一刀戳在她心底的创口,但靠近妈妈的时候她仍然感到温暖。匆匆上下学、匆匆上下班……她的生活单调而凄苦,但她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么,她的生活还有牵绊和记挂。 如果,连妈妈也不在了,她这个累及父母的女儿,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护士给妈妈加好了点滴,都退出去了,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简思,上午的阳光被淡蓝色的百叶窗遮在外面,室内半明半暗,简思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里,望着墙上的光痕,一片茫然。 妈妈度过危险期,她就不得不想一些她一直回避的问题,比如奚纪桓。 这两天他并没时刻陪在她身边,却把一切她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比如治疗费,和张柔说明,向公司请假……他甚至塞了一把钱给她,让她零用。她没拒绝,已经无法拒绝了。奚纪桓再没提起她和奚成昊的事,好像忘记得很彻底,丝毫没被这段往事影响,那块光斑晃得她的眼有些刺痛,她阖目,自嘲而鄙夷的笑了笑。挣扎了这么久,她还是要往这条路上走!她年轻貌美,家庭负担沉重……似乎这条路走得顺理成章,唯一的不同是,卖给怎样的男人。 当初她从夜总会逃走了,觉得实在无法抛弃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原来,只是没有逼上绝路。 她想过,或许眼前这笔治疗费可以向张柔和正良借,然后……她要拿什么还?她的工资平常应付妈妈的药费和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所剩不多,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务?妈妈的病也不是这次就痊愈了,如果下次再有复发,难道她再去借? 她不知怎么想起苗程远,她一直苦苦坚持,不过就是想嫁一个他那样的男人,过平淡而安稳的生活,能么?闭着眼,她仍然感到刺痛,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下。 她毫不怀疑,在能力范围内,苗程远会愿意帮她一把,他和奚纪桓要的东西不一样,奚纪桓要的是个得不到的女人,要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体,而苗程远要的是婚姻,是一个妻子。如果以后……她带来的负担,超过别人愿意付出的界限,奚纪桓和她大不了一拍两散,互不亏欠,苗程远怎么办?苦苦坚持,还是失去婚姻? 她知道,苗程远是个很好的男人,从他那清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他对她的体贴,他生怕靠近的过于急切而惊走她的小心翼翼,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果她接受了苗程远的帮助,她又能回报他什么呢?就算他愿意娶她,面对他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愧疚和压抑,她太了解这种亏欠了别人又无力偿还的感觉!她宁可卖给奚纪桓,至少她不必活得那么累。 或许,她还有路可以走,或许她还能唱着高调说她还年轻,还有一双手……但她实在太累了。拒绝了奚成昊,从他那栋豪华的房子走出来的时候,她疲惫得好像再也没有勇气挑选一条荆棘丛生的路走下去了。 原本相知相爱的两个人,他已经变得那么高不可攀,而她……再努力,仍要向他,向现实低头,她突然不想再挣扎下去了,爸爸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当纯洁的公主,现实是,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纯洁的公主了。 其实她早就明白,但还自欺欺人地不愿去正视,所以她明知没资格,仍暗暗希冀着苗程远的不嫌弃,找借口欺骗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彻底拒绝他。妈妈的这次病,不过就是逼她面对现实而已。 奚纪桓没想过和她有什么将来,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她的过去,对他来说,就好像他哥前几天招了个小姐上床,过几天他碰巧也看上了这个小姐,只要付钱,没什么必要给自己背上道德包袱。她疲惫地蜷缩在沙发里,或许她也算走运,因为之前的故作清高,让奚纪桓愿意出更多的价钱。她一笑,泪水都流进嘴巴里,苦涩的要命。 门一响,奚纪桓走进来,他没有穿西装,而是套了身时髦的休闲装,似乎更适合他些,看上去像个大学刚毕业的不良学生。 “哭什么呢?”他皱眉,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瞪着眼打量她。 她下意识地向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其实没必要,妈妈不会那么早从昏迷中醒来。奚纪桓拧头看了看床上的孔秀容,不甘心地点点头。他装作十分无心地搂住简思的肩,惊喜地发现虽然她浑身一僵,却没再挣扎推却,乖乖被他圈在怀里。他不知怎么就高兴起来了,无声地笑了笑,压着嗓子说:“张柔和蒋正良说这几天还要来看你妈妈呢,我把病房号告诉他们了。” 简思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从她上方看她那两排长长的睫毛,突然就脑袋一热,叩住她尖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他最恨她低头,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俏美小脸就只能看见头顶乌密的头发! 她的眼神虚无地飘散着,没有看向他,有点遗憾不过他不在乎,他搂住她了,将要得到她,这就够了。 “给点儿奖励,这几天我这么卖力呢。”他俯下头,呼吸拂在她唇上,“如果我上班这么积极,我大伯要感动地哭出来啦。”他感觉手指间那张绝美的小脸轻微一颤,他的大伯就是奚成昊的爸爸,对她来说,是个再也不愿提到的人,他有些懊恼,提醒自己当着她再也不提起那一家人。 她轻而执拗地撇开脸,“不要当着我妈妈的面这样好吗。” 奚纪桓翻眼,“不是还没醒吗?” 她看着沙发的靠背,“那也不要!”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和她争执,干脆扯起她,把她拉到外间,按在门边的墙壁上,不等她再说出什么,蛮横地吻上去。她没抗拒,后背死死地抵在冰冷的墙上,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虽然她没有反应,但好歹没有拒绝,奚纪桓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嘿嘿笑着,心情很好,“穿双高点儿的鞋吧,你果然很矮,我这么亲你的时候,血倒流进脑袋有点儿晕。” 她没说话,他有些发讪。“我去买饭,想吃什么?” 吃过饭,简思接了热水来给妈妈擦身,见他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奚纪桓切了一声,从沙发里站起来晃荡到外间,简思还谨慎地关上了门,气得他狠瞪了她一眼。 他靠在刚才吻她的墙边,喜滋滋地回想那瞬他心跳加快的感觉,和女人在一起……他通常在射的时候才会心跳加快,没想到亲亲她也可以。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犯贱,那么大把的女孩子靠过来,他非要去贴她的冷屁股,她刚才还哭了,因为不得不跟他?连他都觉得她赚了,财色兼收,还哭?! 他也有点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他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也是,平常他碰见的全是些张牙舞爪的女孩子,最不济也像钱瑞娜那样,没见过还有这么“小白菜”的,别人都过得挺好,唯独她穷,这就叫特别。 他促狭地想着不由要笑,不自觉地从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进去,她很熟练地在为昏迷不醒的母亲擦洗,瘦弱娇小的她,费力却利落地翻动沉重的躯体,进行的有条不紊……他的心骤然疼痛,毫无预兆。五年……奚成昊抛下她的五年来,她都是这么过的吗?伺候病重的母亲,死撑一个残破的家,他又想起她刚进公司的时候那一身寒窘。 他突然烦躁,走出病房不想再闻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楼外也好不到哪儿去,车流密集,一股尾气和尘土味。手机响起来,他看着屏幕冷笑,居然是奚成昊。他一听电话接通立刻质问:“你在哪儿?” 奚纪桓一撇嘴,他现在已经太明白,堂哥根本不是担心他在哪,他是担心他和谁在一起。“我和简思在一起。”他居然有些讽刺地说。 奚成昊沉默了很一会儿,“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口气居然凌厉起来。 奚纪桓捏紧手机,呵呵冷笑,“为什么?” 奚成昊又再沉默,奚纪桓突然很愤怒,替简思不值,这个抛弃她的男人,害得她失去父亲的男人,如今却不敢对他说出和她的过去!奚成昊有的是钱,就算对这个女人不爱了,至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得这么悲惨吧?他想起之前两个人在他面前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突然觉得从小就亲近的大哥也有这么卑劣的一面!帮帮她有什么难?那天他给她买衣服的钱,只要一半就解决了她眼下天大的难题!他去美国玩的时候,亲眼看见奚成昊送一个洋妞一串钻石项链,他对一身怪味的临时床伴都这么大方了,为什么对她这么悭吝?简思比那个洗掉粉就一脸雀斑的洋妞好看一千倍! “反正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奚成昊也发了火,粗暴地下结论。 他果然不说,他不说,他说!“是因为简思以前和你睡过么?”他冷笑,故意气他,“不要紧,我不在乎,咱俩总在差不多的地方玩,我睡过的可能也跟过你。” “闭嘴!”奚成昊终于暴怒,“你把她当什么人?” “我把她当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抛弃她以后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她刚来海图的时候,连身像样的裙子都没有?!她妈妈病了,她连五千块治疗费都拿不出来!为了给妈妈治病,她宁可……” 奚成昊却没再出声,默默地听他说,奚纪桓以为电话断线了,看了看屏幕喂了一声,奚成昊听见了,嗯了一声,轻而低沉地说:“你又知不知道,我想和她结婚,是她……抛下我。” 奚纪桓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突然意识到他说出简思的情况,为简思讨个公道,似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奚成昊也肯给简思出钱呢?万一简思相信奚成昊还念旧情呢? 他转头跑回病房,简思正在洗手间里洗衣服,他冲进狭小的房间,一把扯住她水淋淋的胳膊,“得讲先来后到吧!你现在卖给我了吧!” 简思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却因为他说“卖给他”而黯了眼神,的确,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物品。 他咽了下吐沫,皱紧眉头,“如果……”真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如果我哥愿意出更多的钱,甚至愿意……”他决定跳过这个选项,总觉得和奚成昊这样的男人结婚是个无比诱惑的条件,“你会再跟他吗?” 简思淡漠地抬起眼,看他的眼神让他一愣,虽然她平时像个受气包,但也总有非常固执的时候,比如现在。“谁都可以,奚成昊不可以!” 他眨了下眼,似乎自己又多虑了,她父亲的过世毕竟和奚成昊有关。他点了点头,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我看还是签个合同好了。”他被迫从商这么久,突然精明起来,简思对他的提议全然无语,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第24章 犹豫 医生护士安慰地对简思说了几句,进行完日常的治疗程序就退出去了,简思送他们到门口才折返回妈妈的病床,床头有一盒纸巾,她抽出一张,缓慢而轻柔地擦去妈妈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妈妈已经恢复一些知觉,大夫说这一两天就会醒过来……她担心妈妈知道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会有多伤心。妈妈一直是个漂亮的女人,条件好的时候很爱打扮,最近几年看着自己日渐枯槁的容貌总是发脾气,现在……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进了病房,简思以为是护士还有什么交代,放轻脚步快速走到外间,不由愣在原地。苗程远拿了一束花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时候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想挤出点儿笑容,但终于慢慢皱起眉,眼神深幽地看着对面憔悴却依然美丽的她。 “你不接我电话……我就问了正良,他告诉我你妈妈病了。”他走近几步,把花递在简思手里,简思攥紧花束,漂亮的包装纸持续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是心脏收缩发出来的。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苗程远苦笑着找了一个话题,简思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就这么傻站着把他堵在门口十分尴尬,脚步有些慌乱地带他进里间看了看妈妈。苗程远是医生,习惯性地翻看挂在床头的卡片,看着上面的字迹,他露出淡淡的无奈表情,简思明白,身为医生的他比谁都知道妈妈这病是个磨人的病,没有治愈的希望,只能无休止的拖磨消耗。 他的眼光从病历卡片缓慢而沉重地转移到这间豪华的病房,当然,他很知道这档次病房的价钱,简思垂下头,很多事不用说也一清二楚。苗程远又陷入沉默,简思咬了咬嘴唇,“到外面喝杯水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她的心实在太乱,精神很差,他打来的电话她都没有接,因为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今天能来……很好,或许,她什么也不用说了,他都明白。 放在苗程远面前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里升腾起袅袅的水汽,是静默对坐的两人之间唯一活动的景物,两人没有焦点的眼光都无心地投注在那抹似有若无的白烟上。“简思……”他开口,似乎十分艰难,叫了她名字以后,有中断了后面的话。 她交握的双手绞得太紧,指骨都有些发疼。 “简思,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愿意帮你负担这一切。”苗程远鼓足勇气,把要说的话直白简单地说了出来。他明白,此刻对简思而言,他说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或许这么有些伤人的现实,但他希望她明白,即使他们不算真正的交往,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还不算深厚,但他有诚意,有决心。 她的微笑那么苦涩,却欣慰,她没有看错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正因为他的好,她不忍心拖累他,害怕承受不了对他的愧疚。“程远……”她生涩而亲密地喊他,即使她要说的是拒绝,但她却无法再对他保持冷漠的语气。 这是她第一次亲昵地喊他名字,他的心重重一颤,涌上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他拒绝去想,却心知肚明的无奈。 “你的心意,我真的感谢……却无法接受。”她叹气,需要她叹息的事实在太多,“很多女孩在这时候会说:希望以后能做朋友,程远,我却想说,我们不要成为朋友,不要联系,最好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那么好,不该认识我这样的人。”眼眶很疼,却没有泪水。 “简思!”苗程远终于露出痛苦不舍的表情,“像你这样情况的病人我见了很多,你不要绝望,不要放弃,不一定像你像的那么糟糕。保持的好的话,也可能再不复发!如果你心甘情愿地选择……”他迟疑了一下,她任何时候都像初见的时候那么美好,他不忍用任何侮辱的词汇加在她身上,“选择现在的生活,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愿意坚持,我……可以帮你!” 一时间,她的心真的被他诚恳的话语,真挚的眼神打动了。是的,妈妈这次没有开刀,医疗费并没多到一个天文数字,她肯坚持还能回头,但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试一试,“如果我告诉你,我十八岁那年就怀了一个男人的孩子,没能结婚,还堕胎了,你还愿意帮助我吗?”她直直地看着苗程远的表情,不遗漏任何一丝变化。 苗程远震惊了,眼睛瞬间瞪得很大,简思是那么娇柔而羞涩的,他初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如掉入人间的仙子,即使一身寒窘,即使沉默不语,那种无法抹去的兰花般的气质让人心醉怜惜。或许另一个女孩子对他说起这样的往事,他不会这样难以接受,但简思,这个苦苦支持家庭,艰难求学努力工作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经历,实在让他太过意外。 简思看着他眼睛深处的惊骇和挣扎,微微而笑了,仅是这一点点的犹豫已经足够。一辈子太长,变化太多,承诺太单薄,爱情太脆弱。曾经奚成昊眼中有着山般坚定海般执着的说会爱她保护她一生一世,结果还是没能做到。他的表情也是这么诚恳,语气没有一丝能够质疑,她把他的誓言当成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事实,结果呢?更何况如今苗程远眼中的这一抹犹疑。 “我已经太累了,奚纪桓给我的生活让我不必那么艰难痛苦。”她轻松地说,走上这条路,她再没一丝回头的希望,反而走得决绝安心。 苗程远看着她,无言以对,是的,就在没有时间去思考的那瞬间,他说不出不在乎的话。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帮助她到底。“我……我先走了。”他的告辞有些窘迫,他来的时候的拳拳真心竟然没抵过她三两句就说完的往事,他也对自己失望得很。 他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愕然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低头飞快地走了。 简思看见奚纪桓略带冷笑地走进来,他一定什么都听见了,不然以他的个性不会任由苗程远离去。 他并不高兴,眼睛里却掩藏了明显的笑意,走到简思的沙发边,拉起她,老板气十足地表扬说:“做得很好,值得奖励。” 简思垂着眼不看他,他却一把抱起她,在她的嘴唇上重重亲了亲,“你说对了,我能让你再也不用活的那么艰苦!”他洋洋得意的说。 她在他环抱下第一次抬头看他,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以前她怕他烦他,现在呢?她也没想过竟然碰见一个这么无厘头的金主,当初在海图刚见他的时候,他冷淡傲慢,十分凶残,张柔说他像孩子,她还很是抗拒。 如果只是交易,他是个好买家,至少连她都觉得他心思好猜,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当她抛下自己的负担,就十分轻松。 “你看吗这样看我?”他眯眼瞪她,喉结动了动,“受不了。”他抱着她鬼鬼祟祟地向里间张望一下,又试图寻找病房大门看过来的死角,有点儿急切的样子。 简思吓坏了,这个人也任性放纵,不顾及周围情况,“别……别……别在这里!”她紧张的脸都白了。当过他的助理,她当然知道他“随便”的程度。“我妈妈就要醒了!” 她那一脸无措着急却让他笑了,她发起急来要么冷得像铁,要么可爱的像糖,他坏心地故作疑惑看着她反问:“你以为我想干吗?我只是想找个沙发把你放下来。你是不是有更好的提议?”他嘿嘿笑。 她懊恼地撇开脸不看他,无赖! 他坐上沙发,把她摁在自己腿上,很严肃地说:“今天你对姓苗的说的很好,我估计我哥……”他恼恨地皱眉,“这两天也要来,你也这么对他说,还要说的更狠一点!”他眯了下眼,很欣赏地重复。“就是那句不要成为朋友,不要联系,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也对他那么说!后面那句狗屁奉承话就不要说了,我哥也不是个好人,”他不甘心地一瞪眼,“姓苗的也不是!” 简思不说话,骤然嘘了一声,“你听,有声音,好像……” 果然,里间很微弱地传来孔秀荣的声音,“思思,思思……” 第25章 责怪 简思端着杯子,捏稳吸管喂妈妈喝水,孔秀容的意识还不算太清晰,接到通知的医生护士都来了,诊视一会儿,和简思说隔天再去做几个检查,情况好的话,就可以回家静养了。孔秀容听见了医生的话,似乎很高兴,眼睛也有神不少。 等医护人员出去,她才注意到奚纪桓。她有些疑惑地看简思,简思很紧张,后悔刚才怎么没让奚纪桓先离开。“他……”孔秀容努力地细看奚纪桓,奚纪桓居然被她看得发讪,看见简思急得脸都苍白了,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阿姨你醒过来就好了。” 孔秀容对他“礼貌”的问候似乎很有好感,想了想,“你就是上回冯华介绍的那个年轻人吧?”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谁还能陪女儿一起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 奚纪桓眯了下眼,想明白所谓冯华介绍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苗程远,嘴角顿时下拉。简思知道他的脾气,飞快走过来,哀求般一扯他的胳膊。他扭头看她,因为害怕和着急,她的眉头紧蹙着,黑黑的瞳仁里浮泛着哀愁的水汽,长而密的睫毛因为求助的眼神而轻微忽闪……其实她很适合这样的神色,让人心一下子软得愿意任她随便揉捏。他翻了下眼,反正苗程远已经彻底滚蛋了,仔细想起来简思的妈妈估计也很不待见姓奚的,他清了下嗓子,“对,我姓苗。” 简思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虽然她知道想骗过妈妈,她还不知道要撒多少谎,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发现妈妈正一脸沉重地打量这间高级病房,呼吸顿时又凌乱了,如果解决了这次的治疗费用也是个难解释的问题,至少她绝对不能让妈妈在病情刚稳定下来就猜到真相。 奚纪桓瞥着简思,她神色的改变全落入他的眼中,其实她并不是什么擅于掩藏的人,撒起谎来也很拙劣。虽然她和奚成昊的事让他觉得被狠狠涮了一把,回头细想,她也没少露出破绽,他当时已经发觉只是没深想而已,平常她窝囊得和只兔子似的,怎么欺负都不吭气,一见奚成昊,立刻就成了呲牙的小狗。 “阿姨,您就安心多住几天吧,别急着出院。我……就是医生,在这家医院有几个认识的人,”他撒起谎来照样笑得很真诚,“家里恐怕没这么方便的。”因为总是侍奉皇太后气十足的大伯母,对付孔秀容这样的他就十分游刃有余了。 孔秀容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中午喝了些粥,简思又为她用热水细细地擦了身,孔秀容觉得精神顿时清爽了不少,她觉得下巴有些古怪的潮湿,艰难地用手一摸,竟然是口水。她一惊,刚才说话喝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昏迷刚醒的症状。“思思!思思!”她大声喊,虽然不响,却很尖锐。 简思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洗手间跑过来,妈妈的脸色把她惊得一愣。 “镜子!给我镜子!”孔秀容的嗓音颤成一片,沙哑粗粝。 简思咬住嘴唇,虽然早就知道这关不好过,但妈妈的反应比她预想还要激烈,“妈妈,你别激动,医生说……会好的,等血块被吸收了……就好了。”她支吾着说,结结巴巴。 “镜子!”孔秀容根本不听她说话,眼神凌厉地一瞪。 简思咽了下口水,颤抖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镜子,递给妈妈的时候那么犹豫迟缓。孔秀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用没打吊针的手一把抢过。简思逃避般地闭上眼,不忍也不敢看妈妈照见镜中自己的神情,只听她恐惧地尖叫一声。 “妈妈……”简思吸着鼻子,逃避又能逃避多久,她颤抖着想拿走妈妈手中的镜子,“会好的……” 孔秀容连牙齿都互相撞得叩叩响,嗓子里闷闷地溢出几声呜咽,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似乎无法面对镜中那个嘴巴丑陋地扭曲,无法兜住口水的自己。这个打击比当初双腿失去知觉的打击更为沉重。 “妈妈……妈妈……”简思泪流满面,那种无助的绝望又碾痛了她的心,她不知道怎么帮助妈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都是你害的!”孔秀容突然暴怒,所有的情绪急需一个发泄的对象,那就是站在她床边抖如筛糠的女儿。“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货!”愤怒让孔秀容的嗓音也洪亮起来,嘴唇不是很灵便,她一着急,口水四溅,她就更绝望更痛苦,无可泄愤,便倾注所有的力气,狠狠把手中的镜子砸向女儿的头。她毕竟是个病人,手劲不大,塑料的镜框擦过简思细腻的额头,顿时划出一道血痕。 “妈妈……”简思泪如雨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疯了吗?!”奚纪桓一改彬彬有礼的样子,疾步从门外走进来,拉开简思,不可思议地瞪着孔秀容,他刚回来做梦都想不到孔秀容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孔秀容冷笑,太过激动呛到口水,不住咳嗽,简思想帮她,刚伸手就被她恶狠狠地打开,非常用力,简思整个人一趔趄,手背顿时红了。 “少给我装!”孔秀容口齿不清,神情却那么怨毒和凶恶,她瞪着眼看奚纪桓的时候,他竟然浑身起了冷汗。“你出钱给我看病,哪儿那么好心?!不过就是想和她上床!” 奚纪桓还想争辩,但孔秀容情绪十分激动,根本不给他机会插嘴,她又死瞪着简思,“好啊,你这回算是精明点儿了!上回给人家弄大肚子,半个子儿也没见着,哈哈,打胎的钱都是自己出的吧!”她一边骂一边奋力挥手,似乎想够着简思继续打,吊针都被扯脱了。 奚纪桓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有你这样的妈吗?!” 他突然发飙,多年来简思任打任骂孔秀容未遇敌手,突然被他这么一吼,竟然愣住了。 “简思对你还怎么样?我都看见了!给你端屎端尿,给你擦身喂饭!久病床前无孝子,简思伺候了你几年?你该知足了,该对她好!她年纪轻轻被你拖累成这样,你还有脸骂她?” 孔秀容被他前几句话说的有些动容,但被奚纪桓后面的话蛰伤,表情一戾,“我拖累她?!不是她,我老公也不会死!我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 奚纪桓被她的蛮不讲理惹得暴跳如雷,“你老公是她什么人?”他瞪着眼看简思,“是她爸爸!她不伤心吗?她没过苦日子吗?你……”他还想继续说,却被简思扑过来拉下指着孔秀容的手。 “别说了,别说了。”简思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在精致的小脸上空留几道痕迹,她的表情甚至平静下来。 “你怎么忍她的?!”奚纪桓气得胸膛起伏。 简思笑了笑,凄然说:“妈妈还能找到可以责怪的人,很好啊。我……连可以责怪的人都没有。” 她淡然的一句话让孔秀容重重一愣,颓然阖上双眼,泪水便滚滚涌了出来。 奚成昊沉默地走进病房,简思和奚纪桓看见他都脸色一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刚才的那一幕。 奚纪桓甩开简思,阻住他的脚步,被孔秀容惹了一肚子愤懑又不能当真和一个大病的人讲理,只好全发在奚成昊身上了。“你看看!简思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好意思来?!”他不希望奚成昊出现在这里,虽然他早知道他必定会来。 奚成昊根本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奚纪桓,奚纪桓没想到他冷冷地竟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被他推了一趔趄。奚成昊几步走到孔秀容的床前,竟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死死盯着他,积压了五年怨恨的孔秀容都愣住一时说不出话。 “伯母,是我错了。”奚成昊垂下头,“当初我无论如何不该一走了之!你要怪就怪我吧!错的……是我。” 孔秀容缓过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更加囫囵不清,“你给我滚!你现在来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奚成昊猛地抬起头,双眼深幽而明亮,“把思思嫁给我!我会对你们好,把五年里亏欠的都补上!伯父……过世了,他对你们的好,也由我来补。” 房间里静得让人压抑,简思死抓着床头的铁栏,她想哭,也想大声反驳咒骂,但喉咙却像塞了一块石头,别说出声,就连呼吸都困难了。 孔秀容面目狰狞,笑声十分难听,“你休想!你休想!”她非常激动,简思吓坏了,生怕她的身体负荷不了情绪这么大的起伏,赶紧扑过去抱住她。孔秀容怨毒地看着奚成昊,浑身抖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如同诅咒又好像十分快意,“我宁可让她给别人当小老婆,宁可她当婊 子,我都不让他跟你!你……你……”她大病初醒,接连受到巨大的刺激,情绪激动,心脏无法负荷,终于再次晕死过去。 简思近乎疯狂地按呼叫铃,脚步踉跄哭喊着去找医生,她生怕妈妈就这么死去,生怕妈妈又因为她而死去!她怕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凝固成刺痛五脏六肺的冰碴。 奚成昊脸色灰败地站在房间一角沉默地看医护人员进行抢救,孔秀容被几个护士疾跑着往急救室送。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怨恨他,怨恨到超乎理智。他一直觉得他真情实意地娶简思,尽自己所能地补偿她们,是她希望看到的结局。他没想到……孔秀容常年病痛贫苦,精神已经出现病态,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简思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奚纪桓扶着她才不至于瘫倒下去,额头被母亲砸出来的血痕异常刺眼,她看奚成昊的眼神却是空洞冷漠的,连怨恨都没有,她对他说:“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你能对我们做的最大的补偿,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妈面前。” 奚成昊胸口血气一涌,翻上来的不知道是苦水还是血液,他的心疼痛到极点竟然是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医院。他的自信,他的意气风发,因为她的一句话,全都化为虚无。他诚然不再是五年前冲动青涩的少年,不再被父母重压掣肘,哪又能如何?他能做的……还只是离开! 第26章 婚礼 张柔和蒋正良到了医院没有立刻上来,而是给简思打了个电话,他毕竟了解她妈妈的脾气。简思不好意思的请他们稍等一下,挂断电话小心翼翼地走到妈妈床边,孔秀容从急救室出来,情绪已经平静很多,所幸也没有再加重病情。 “妈妈,正良和张总要来看你,你想见他们吗?”她柔顺地微笑着问,好像从未和妈妈之间发生任何不愉快。 孔秀容把脸转向背对门的一侧,摇了摇头。 简思对她的拒绝并不意外,她体谅妈妈对自己容貌改变而抗拒与外人见面的心情。“我……能请他们到外间坐一会儿吗?”她小声的征求同意,“他们就要结婚了,那么忙还想着来医院,我——”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孔秀容不耐烦地打断她,烦躁地闭起眼,表示不想再听她说话。 简思放轻脚步,出了病房才给蒋正良打电话,并下楼到电梯口去接他们。 正良和张柔拿着水果和花篮,简思连忙接过张柔手里的花,进了电梯。简思不敢抬头看他们,她知道,奚纪桓打电话给张柔请假以及说了她妈妈的病情,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见了面,彼此的心情都很复杂和怪异,三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柔主导气氛惯了,还是她先开口:“你妈妈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吧?” 终于有了话题,不用再那么难堪的沉默,简思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嘴巴有点……歪,所以不想见人。张总,正良,希望你们别介意。” 正良连忙安抚地笑了笑,“不会,我们都明白的。” 坐在高级病房外间的会客沙发里,蒋正良和张柔的表情都沉重起来,刚才勉强挂出来的笑意也不见了,他们当然知道简思是用什么代价换取母亲这么好的治疗条件的。简单的寒暄几句,明明是相熟的朋友,却只能说些不着痛痒的客套话,让所有人都有些难受。 “我们三天后的婚礼,你能来吧?”张柔捋了下头发,努力使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简思犹豫了一下,判断张柔这是诚恳的邀请还是随口的敷衍,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张柔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张柔喜欢她,是因为她不甘堕落不走捷径,她了解张柔,或许现在她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来吧,我和小柔都希望你来。”正良怕简思想歪了,微笑着强调。 简思点头,无论他们是怎么想她,都是她的朋友甚至是恩人,她应该尽到自己的一份祝福。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好好照顾伯母吧。”正良拉了拉张柔,简思也起身相送。 张柔已经和正良快走到电梯口了,忍了半天的话还是想说明白,她让正良先去车里等她,拉着简思进到没人的楼梯间。 “思思,我这话或许不好听,但一直以来,我从没把你当过外人,所以我今天才和你说这话!你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能说什么对错,每个人的路只能自己选择。但奚纪桓……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他还不定性,甚至他对感情根本负不了责。你也看见了,以前打到办公室找他的女人有多少,他是怎么对待她们的。” 简思点头,微微而笑,“张总……我都知道。” 张柔双眉一展,“走到这步,我想你也下定决心了。思思,我只想说,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妹妹一样。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工作,如果你愿意,还给我当秘书吧,等我忙完结婚的事,你妈妈也出院了。你现在……在经济上也不愁,请个保姆照顾妈妈,我希望你……给自己留条路,省得将来……”张柔抿了下嘴,说不下去。 简思的嘴唇轻微哆嗦,她真的很感激张柔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张总……我,我……”一句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柔拍了拍她,“嗯,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女孩。” 简思靠着楼梯扶手,张柔走了她还是一动没动,她感到幸运,张柔没有看不起她,还真心实意地再次帮了她一把,其实她就算立刻炒掉她,她也不怪她。她现在对谁来说,都是个麻烦。奚纪桓或许算个不错的男人,心地也很善良,但他正如张柔所说,他无法对感情负责。简思擦去眼泪,笑了笑,既然她只是想要他的钱,那就只爱他的钱吧。到了现在,她自保的方式,就是抛弃幻想,抛弃情感,不然将来……她就会如五年前一样输的一无所有。 她攥紧扶手,竟然感觉一丝放纵的快慰,妈妈说对了,她的确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傻瓜了,同样是付出身体,这回……她却换得了丰衣足食。 奚纪桓自从上次就不愿意再见孔秀容,觉得她就是个疯子。简思被他几个电话催下楼,他开着车却不告诉她要去哪里。简思问他,他只是洋洋得意笑着卖关子。 车驶入一个中档的小区,奚纪桓拉简思进了一套一楼的房子,“这是我租的,三室一厅,你妈妈住足够,我连保姆都请好了,据说是照顾病人的行家。”他说着推开阳台的门,“我特意租了一楼,出入方便。” 简思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说话。 奚纪桓以为她不满意,连忙说:“家具买起来很快的,你自己看着买吧。”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塞在她手里,告诉她密码,“你尽快吧,我叫保姆也赶快过来。早点收拾好,你妈妈出院就住这里。我听说你们老房子住的很不舒服的。” 简思点头,握紧手中的卡,告诫自己心底涌起的无奈和屈辱感是非常可笑又无妄的,正如当初她强迫自己适应贫穷一样,她要适应接受奚纪桓的赠予以及其他。 “奚……奚……”她喊他的名字还是生涩拗口,奚纪桓撇着嘴看她,就不应声,非要她完整喊出来不可,当简思终于说出奚纪桓时,他呵呵笑起来,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奖励似的在她有些发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明天去喝喜酒,我们分开去,而且……别在一起好不好?”简思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一定有很多同事也去……” 奚纪桓两眼蛮不在乎地一瞪,本想说他们去又有什么关系,突然想到大伯父和伯母也会去,看见他和简思在一起,肯定会很关注她,说不定会想起她是谁。于是勉强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喜宴那天简思请了护工照顾妈妈,早早的去了张柔的家里帮忙,虽然早就准备万全,所有人还是忙忙碌碌,总有料想不到的意外情况。简思也跟着忙得跑来跑去,直到新人上了台才得闲喘口气。她躲在与后台连通的小通道门口向花团锦簇的大厅里看,因为这个不惹眼的小门比较靠前,贵宾席上的人看得非常清楚。她先看到了奚成昊,他淡然微笑着,看不出情绪,如今的他总是让人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他身边的一对老夫妻……隔了五年,她还是那么容易就认出他们,奚成昊的父母。他们和五年前并没太大改变,奚太太时不时侧过头来和丈夫说话,保养精心且化妆得宜的脸上看不见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所表现出的刻骨鄙夷和冷漠,反而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当有人提出要给他们照相,五十多岁的她还亲昵地歪过头,勾住丈夫的胳膊,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 不知怎的,简思想到自己的妈妈,当初她和爸爸的感情也是这么好。 或许是感觉到了简思的注视,奚太太无心地回了下头,目光向这边飘过来,简思飞快地一闪身,靠在墙上,躲开她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胆量漠然与她对视,或许她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或许她那些鄙夷的神情……都已经成为她的心理阴影,毫无理由地感到自卑和恐惧。又或者,简思自鄙地笑了,高瞻远瞩的奚夫人猜对了,五年后她的儿子成为价值连城的耀眼宝石,而她变成了一分不值的普通沙粒。她苦涩地抿起嘴,她不该怪这位明智的母亲,她什么都没说错。 奚纪桓打来手机,台上的音响开的很大,她走了几步出了走廊才接起来。 “你在哪儿,我有东西要给你!”奚纪桓那边也很吵。 “不用了吧,回医院再给我好不好?”简思皱眉。 “是礼金红包!你准备的那点儿肯定寒碜死了,你拿出手没?”奚纪桓有点儿发烦,这个女人对他的提议永远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拒绝。 “还没……”简思呐呐,她竟然忙得忘了给礼金。 “你准备了多少?”奚纪桓一副看好戏的口气,还嗤笑地哼了几声。 “一千块。”简思回答的不硬气,明知道他会嘲笑。 奚纪桓果然笑了,“瞅你那点儿出息!你在哪儿,我给你送去,我帮你包了个五千的。” 简思看了看周围,是个很小的花园,还停放着员工的自行车,和奚纪桓说了通道,不一会儿就看见他边说电话边左右张望,看见她朗然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露,让她的心竟然收缩了一下,他毕竟是个好看的男人,当他这么笑的时候,任何污秽的事情都无法和他联系起来。也许这只是假象,也许他对她笑只是因为对她的兴趣正浓,但他的笑……竟然让她感到温暖。 她不自然地转开头,无法再直视他的笑脸。 “给,拿上。”他走近,把红包塞在她手里,她无心地看了看,发现红包上他难看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她无语地看着那两个比印刷上去的“百年好合”更大的丑字,非常喧宾夺主,不知道怎的,她忍不住笑了笑。 看见她笑,奚纪桓似乎非常兴奋,他喜欢看见她笑,比起哀求他时那种令他心软的楚楚可怜,她甜美的笑容他更喜欢,这个女人苦着脸的时候让人想疼她,笑的时候让人想亲她。想亲他就真的亲了,她竟然没有躲闪。 “简思。”奚成昊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吓了奚纪桓一大跳,像被人抓到干坏事的小孩,有些慌张地转过身来倔强蛮横地瞪着明显是尾随而来的奚成昊。 奚成昊原本在看简思,却被奚纪桓故意挡住视线,他冷冷地转动目光看着他。奚纪桓脸上的微红和羞恼让他轻浅地皱起眉,曾经他撞见他和女人正在房里办事,他竟然毫不在乎,甚至不痛不痒地让他去书房等他一会儿,等他弄完。 “简思,”奚成昊撇开眼神,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要紧,“不能是纪桓。” 第27章 不悔 奚纪桓被他说的一脸怒意,挥了下手,嚷嚷道:“我们的事你少管!” 奚成昊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口气都没有丝毫地起伏,“不止是他,简思。”他冷笑,双拳紧握,“如果你要的是钱,我十倍百倍的给你,如果你要的是感情,简思,你也该明白,纪桓给不起你,婚姻更是。” 奚纪桓要气疯了,要冲过去,却被简思拉住了,她从奚纪桓身后走出来,静默地看着奚成昊,奚成昊也转回眼神凝视着她。奚纪桓看着他们,喉咙里好像哽了块东西,话说不出来,心却疼了。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简思的声音颤抖了,拒绝的话不是应该越说越坚决的么?奚成昊平静的脸终于浮现受伤的神情,他幽黑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剧痛,不敢再看,生硬地移开目光。真悲哀,她了解他,让他一再被拒绝还是要说出这些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他比当初的奚成昊更有力量,更成熟,自然更知道自己的份量和地位。当初他都能走的那么潇洒,如今又何必自贱到这个地步? 若说他爱她……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冰冷地笑了笑,他说他忘不了她,或许这是句真话,忘不了却不等于还相爱。刚才他那痛苦至深的一眼,她虽然一瞥而过,却无奈地深刻心底,她明白,知道了她这几年的遭遇,他内疚了。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猛然有些轻松,毕竟她深爱过的男人……还是个有良心,肯为她感到抱歉的人。 她一直以为,五年来他过的逍遥快活,得知她的遭遇只会一牵嘴角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当真这么说,她也反驳不得。 “思思……”奚成昊垂下眼,又是那种无奈到极点的无力感,他讨厌这样纠缠不休的自己,可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当报复我,就当折磨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五年前他没有尽力挽救和她的爱情,导致他现在如此后悔,所以……即使再自鄙,再不堪,他都要努力到再无一丝丝的希望。 简思骤然闭起眼,剧痛的眼睛流出行行热泪。 奚纪桓看着她这样脆弱的哭泣,想搂住她,安慰她的苦痛,却在奚成昊深沉专注的眼神下没办法动一动,现在……他只是个局外人。 简思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如果五年前他这么说该多好?就算失去了父亲,她也能对自己说:简思,你到底是个幸运的女孩。 谁都没说话,直到简思终于平静了些许,能够有勇气睁开双眼,那双被泪水洗净的眼睛里满是释然和遗憾,她看着奚成昊,不再抗拒,不再怨恨,“成昊……”终于,她可以如此坦荡的喊出他的名字。 奚成昊和奚纪桓都因为她这声略带颤抖的轻声呼唤而浑身一僵。 “很感谢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眨了眨眼,把又要涌出来的泪水止住,“五年来我怨过你,恨过你,我觉得如果你爱我,就不该转身就走,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如果他回头看了,就会看见她的痛苦,就会看见她的不舍。“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爸爸的死,我家的情况……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不好。” “不!思思!”奚成昊脸色青苍,急着想说什么,却被她含泪的微微一笑止住。 “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怪你的话,不过就是迁怒,不过就是找个解脱自己的理由。我一再拒绝你,你今天还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这样对我,补偿我,我觉得……当初那么爱你……也值得了。”她的嘴唇哆嗦的厉害,一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思思。”奚成昊冥黑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了,就说到这里。”他温柔的笑了,“下面的话,我不要听。嫁给我,我的一切都给你!” 简思没有抽出手,泪水一行行的流出来,她却笑了,像看孩子一样看他,“成昊,五年了,什么都改变了。”她吸了口气,轻轻挣脱他的手,走到奚纪桓身边第一次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成昊,别再往后看了,你该好好走自己的路,你不欠我的,不欠任何人的。” 奚成昊的眼泪顺着俊美英气的脸庞淌落,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和奚纪桓,“思思,别走。”他微弱的哀求。为什么五年后再次失去她,他的心还是这么难受?谁说一切都改变了?!这痛苦就没变!还是瞬间让他脆弱的根本不像他自己。 这声别走让奚纪桓的胸口像被重重一捶,很疼,为奚成昊而疼,这个傲慢的男人竟然无奈到说出这样的话。 简思也不敢看他的身影,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当初爱上你,我不后悔,现在拒绝你也不后悔。”她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立刻明白自己撒了个慌,爱他、拒绝他的确不后悔,但她后悔……当初不该和他分手。 “走吧!”奚纪桓呼吸急促,拉起简思就走,他不要旁观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只要知道简思拒绝了奚成昊就可以了。 直到他们快要走进小门,奚成昊再慢慢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简思瘦小的身影被动地被拖行着,长长的发梢在阳光下一闪而逝,小门后面的黑暗通道把一切都吞噬了。 他站了一会儿,对着花坛里凋敝的花草苦涩地笑了笑,这回……他真是努力到没有一丝可能,虽然还是不行,但至少将来他不会再为没有挽留她而后悔。 奚同先自豪的看着舞台上作为总经理向新人致辞的儿子,虽然脸色苍白,但在司仪和新婚夫妇的帮助下,说的稳重得体,不乏幽默,赢得台下阵阵的赞许。 奚同先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太太,成昊是她的心肝宝贝,这时候她不该最高兴欢喜的吗,怎么反倒不吭气了?“怎么了,小泽,不舒服?”太太沉重的脸色让他吓了一跳。 赵泽勉强笑了笑,“没事。” 奚同先放了心,又笑着看台上光华万丈的儿子。赵泽也在看,突然说:“同先,你是不是下个月要召开董事会把企业全权决策权力交给成昊?” 奚同先点头,“是啊,成昊虽然刚从国外回来,我觉得他的经验也算老道,几次生意都处理得相当好。你不说他在美国也和同学朋友搞了小公司,我当时还反对,觉得他胡混,还不如好好念书,现在看来,你支持的很对,他没成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 赵泽无心听丈夫的赞美,皱着眉一冷眼深,“先不急给他权力,再看看!” 奚同先被老婆的态度搞的一愣,之前她不是大力赞同好好锻炼儿子,让他退下来吗,怎么又不急了? 赵泽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生硬,笑了笑,“看见人家孩子结婚,我也心动了。先别让他那么忙,再没精力好好谈恋爱怎么办?等他结婚了,经验也更丰富了,你再退下来。急什么?” 奚同先笑了声,不以为然地说:“妇人之见。” 赵泽看着儿子下台,无数女孩子都用热情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脚步,她眯了下眼,冷冷一笑。 第28章 怨恨 孔秀容出院那天,简思在保姆和奚纪桓派来的司机帮助下,还算轻松的办理好所有手续,把妈妈带到了新房子。一路上简思都很紧张,生怕妈妈会对搬入新居有激烈的反应。孔秀容很沉默,简思也没有向她解释,保姆和司机很殷勤地跑前跑后,孔秀容似乎很受用,当着外人也没说任何让简思难堪的话。 直到孔秀容躺在阳光明媚的卧室床上,舒服地半眯起眼准备小睡,简思才放下心,临要出去才被她叫住,简思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掩上房门。 “那个姓苗的……会娶你么?”孔秀容轻轻抚摸触感舒服的床单,这话问得云淡风轻,苦了这么多年,仅仅是这一室清爽的阳光已经让她无法拒绝,那狭小的,灰暗而充满潮味的旧房子简直是她不愿回首的噩梦,忍耐是因为别无选择。孔秀容看着床对面的壁挂液晶电视,崭新而先进,墙角的柜子木料上乘雕刻精美…… 简思闪烁了一下眼神,嗯了一声算是肯定。只要她暂时能哄过母亲,她不愿意想得太远,她也随着妈妈的眼神环视这个房间,家具是奚纪桓陪她一起去选的,售货员还以为他们是将要结婚的情侣,作为一个包养她的人,他已经做的实在太好。她轻浅而讽刺的笑了一下,她的想法变了,以前总是下定决心以后要如何如何,可哪个人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能如何?她只要抓住现在,享受现在,就可以了。 “妈妈,你休息吧。”她微笑着走到床边为妈妈拉了拉被子。现在……她就很好,奚纪桓对她很大方,她还有工作,妈妈的病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她也不必为钱发愁。 女儿的那声似是而非的回答,不过给孔秀容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姓苗的小伙子英俊富有,思思的运气不错,她安心的闭上眼睛。 简思走出房间轻轻关拢房门,整个房子都似有若无的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保姆在厨房熬粥,怕吵了孔秀容抑着手劲轻轻切着什么,那忙碌的声响让简思的心里很踏实,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似乎很不错。 她刚准备出门,司机就殷勤凑过来问她去哪儿,他送她去。简思愣了下,不习惯这样的待遇,笑了下,她吩咐司机送她回老房子,奚纪桓早就要她收拾东西搬去他那里,她一直借口母亲住院没动手,就是今天吧。 她的行李收拾起来也不过一个箱子,虽然没去过奚纪桓的住处,她也想得到该有的都有。 给奚纪桓打电话说今天去送行李,他显得相当高兴,说在家里等她,瓮声瓮气地催促她快点儿,早点过去早点收拾好,晚上请她吃大餐。 奚纪桓生活懒散,图方便住在高档公寓里,房子不算很大,但在简思看来,仍然豪奢的过分。从二十二层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里唯一的江水似乎就在脚下,晚上的夜景一定绚丽迷人。她放下行李奚纪桓就得意地拉她到窗边,坏心地把她往玻璃上轻轻一推,真把她吓了一跳,感觉像站在悬崖边上,淡绿色的玻璃好像一触即碎。见她吓得小脸发白,奚纪桓哈哈大笑,她被他搂在怀里,略含怨怪地抿起嘴巴,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至少没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糟。 把衣服往壁橱里放的时候,简思拉开下层的抽屉,竟然在床单底下发现了一条女式内裤,她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团扔在脚边,把自己的衣物摆放进去。等她离开的时候记得不要遗落东西,她不想自己的物品被下一位女房客轻贱地丢弃。 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她的奚纪桓撇了下嘴,懒得弯腰,走过来用脚踩着那团内裤一路蹭到门边的垃圾桶,灵巧地用脚尖一挑,踢了进去。“怎么还有啊?”他不耐烦,用纡尊降贵地口气对简思说:“我都收拾过几遍了,还有的话不怪我。” 简思听了哭笑不得,干脆不理他。 他以为她是因为生气才不说话,献宝似的拉开最边上的拉门,“你看看。”他伸手粗劣地一扫,搁架上的包包袋袋稀里哗啦的跌落出来,是他上回给她买的衣服,他撇嘴笑,“我早有把握你会穿上它们。” 简思看着散落一地的名牌服饰默不做声,是的,她终于还是没能在金钱面前倨傲走过。 奚纪桓蹲下身,翻垃圾一样随便地翻动那些昂贵的衣物,突然一笑,捞起一袋,“就是这套,当时你试穿的时候就把我的魂勾没了。”他靠过来,晃着她的肩膀,“穿上,穿上。以后,我要给你穿最美的衣服。” 简思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脸红,到底不适应这样的表达。 见她低头不动,他坏笑一声,“你是要我替你换?”手已经不老实地伸进简思衣服的下摆。 简思慌乱地按住他的色手,脸更红,“我……我一会儿还要去超市。” “去哪儿干吗?”奚纪桓握了下她的丰盈,很不死心地皱起眉。 简思使劲拉他的手,奚纪桓无奈地收了回来,强压下身体的火气,简思的性格他了解,逼得太紧了,以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他自诩纵横情场如许年,这点儿经验还是有的。 “之前只顾买家具,食物和调料,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没买全。”简思松了口气,脸还是发烫,死死把他的手按在地毯上,好像按住的是条蛇,随时都能跳起来咬她一口。奚纪桓被她的样子逗笑,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可爱至极。 “等你买完送去,哪得多长时间?还能有力气陪我去吃饭吗?”他故意瞪她。 “要不……”她皱眉,“我买些食物回来,晚上就在这里吃,别出去了。” 他双眼一亮,很期待和她在家一起吃饭,嘴巴上却很勉强地说:“也好吧。” 他不愿意见她妈妈,简思也不提议他一起去,生怕他一时嘴快让妈妈知道他是奚家人。 从超市出来已经下午三点,她打车送回妈妈那里。 单元外的小区马路边停了辆很豪华的轿车,十分扎眼,简思下出租车的时候就看见了,担心是奚纪桓等不及跑到这里来找她,他总是换车,她也搞不清哪辆是他的。看见车里还有个西装笔挺的司机,她才放下心,奚纪桓肯定不会用这样庄重古板的司机。 她手里提满东西不方便拿钥匙开,就敲门,保姆给她开门的时候一脸惊恐,简思疑惑,随即她看见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奚成昊的母亲。 “回来了?”赵泽似笑非笑地盯着刚进门的她看,比主人更具架势地问。 简思实在太意外,愣愣地看着她,满手的东西竟忘记放下,保姆乖觉地一一接过。 “回来就好,小姑娘,我等了你两个小时,很有诚意吧?”赵泽款款站起身,下午的阳光从窗子照进客厅,她华贵套装上的水钻闪成一片,简思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赵泽丝毫没有做客的局促,泰然自若地往孔秀容的房间去,简思一凛,鞋都没脱慌乱拦住她,“有话,在厅里说。” 赵泽穿了高跟鞋,比简思高了半头,居高临下地瞥着脸色死白的她,“小姑娘,我的话要和你以及你妈妈当面说。”她用力拨开简思,简思拦不住,她已经走进房间。 孔秀容当然早就知道她来,自从她一进房间就死死地盯着看,赵泽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华颜不在,气度却十分高贵端庄,微微发福更显得皮肤细腻白皙,皱纹稀少。精心梳理的头发,搭配的一丝不苟的昂贵钻饰……孔秀容用力抿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在她面前难堪地流出口水,自卑瞬间击垮了她。 “听说你刚出院,病好一点儿了吗?”赵泽毕竟是董事长夫人,说起话来大气得体,她这么一问,简思和孔秀容倒没办法说出什么狠话来。 “别怪我冒昧,我也是一片好心才来的。”赵泽笑笑,雍容大方。“上次在张柔的婚礼上,我就看见了这个孩子,你姓简是吧?”她微笑着问简思,好似想不太起来。 简思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当然知道赵泽一定是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才能找到这儿来的,她哪会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无意听见我儿子——就是奚成昊,简夫人还记得吧?就是和你女儿曾经弄出个孩子的那个男孩,当然,他现在早就不是孩子了,都成嘉天的总经理了,过不多时,等他结婚,就会是副董事长——他还有意补偿你们的损失,我就坐不住了。” 简思担心地看着妈妈的脸色,生怕她受不住赵泽的明枪暗箭。看样子,小花园的那幕被奚太太看见了,高贵的儿子还想娶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显然惹恼了这位骄傲的母亲。 “奚太太,我们出去说!”简思再次强调,甚至伸手去拉赵泽的胳膊,被她一把甩开。 “你们听我说,我说的这些对你们都很有好处!我也别废话了,你们的情况我也都了解清楚了,虽然当年你丈夫的死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我儿子过意不去,我也替他难受,既然我们每年捐给福利机构的钱都有个百十来万,花点儿钱接济下你们,换他个心安,我这个当妈的也很乐意。这是这个房子的房照,纪桓到底年轻玩心重,想玩玩你女儿就算了,也没投入太多只是租下来,我看他挑的很好,很适合你这样的残疾人住,就干脆买下来送给你们。这里是一张十万元的卡,就算是给我那个当初没生下来的孙子的,只要你们离我儿子远点儿,别再给他添堵,我这个当妈的就别无所求了。”赵泽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轻蔑缓慢地放在孔秀容的床上。 简思浑身发抖,喉咙阵阵紧缩,“你出去!我们不要!”她的声音沙哑,眼睛胀痛,像是充了血。她拦在赵泽面前,好像这样她的那些话就不会伤到身后的妈妈。 “小姑娘,你别赌气。你现在靠纪桓养活,我不想过问。几年前我就看出你是这么块料了,不过没想到,就你这样的也能攀上纪桓,我当初还真低估了你。不过,纪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换过的女朋友绝对比你跟过的男人多,收下吧,只要你离成昊远点儿,将来纪桓玩腻了你,你又混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是可以酌情再给你一点的,记得到时候找我。”赵泽冷笑,转身就走,来做这样的事她都替自己感到不值。对付这样带点儿落魄凤凰气的女人,这招很灵,对她们来说,屈辱才是最不可忍受的。其实姓简的女孩很没心机,又不太脚踏实地,不然绝对不会拒绝成昊的求婚。她当时要真答应了,她才不会让她拿走半毛钱! 简思听见母亲极其含混的发出一个声音,她木然回头去看,心里瞬间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当看见妈妈脸色死灰般瞪着双眼,她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她听见保姆在尖声喊叫,周围却突然变的很昏暗。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在奚纪桓的帮助下,母亲最后的归所相当不错。 下葬那天又下了雨,很绵密,简思没有撑伞,秋天的细雨带着刻骨的寒凉。 来参加葬礼的人非常少,蒋正良夫妇和奚纪桓,简思要他们先走,奚纪桓不愿意,却被正良张柔硬拉走了。 简思看着母亲墓前的白菊,心里一片茫然。这是她第二次经历失去至亲的痛,却意外的没那么难以承受,或许她也认为死亡对母亲是个很好的解脱,谁都解脱了,唯独她没有。 冷雨浇熄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不起,只能这么僵直地站在妈妈的坟前。 司机为赵泽撑着伞,她的手里亲自捧着一束菊花,简思看着她,还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她觉得似乎不认识这个即使在雨里仍能保持高贵雍容的女人。 赵泽的表情很沉重,再也没有那天的盛气凌人,她放下花,沉默了一会儿,“小姑娘,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只是看着在雨里显得格外凄清的菊花,“对不起。”她不愿意多停留,转身离开。 简思愣愣地看着赵泽放在母亲墓碑旁的菊花,一束花,一句对不起,那个女人就推卸了所有的罪恶感,继续去过她幸福华贵的人生,就好像五年前她说了那些话逼死了她的爸爸,然后毫无愧意的安享尊荣。她那天甚至在饱受折磨的母亲面前瞪着眼理直气壮的说她爸爸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 她蹲下身,拿起那束花,看了两眼,扔在地上细细用脚碾着。 五年前,她忍了,因为她还能怪自己痴心妄想,可现在呢?她自甘轻贱去做情妇也没招惹奚家尊贵无比的大少爷,为什么错的还是她?为什么还是她要忍受这样的剜肉剔骨之痛? 仅仅就是因为她,她的父母轻贱吗?! 她不服!她二十几年里第一次不服!这次她没错!从头到尾没错过! 她没哭,从脸颊淌下来的是冰冷的雨水,并不是眼泪。不该她哭! 当奚成昊冒雨从台阶下快步跑上来,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嘴角露出几乎狰狞的笑容,老天爷应该是公平的吧?谁错了,谁该受罚!奚太太……希望最后你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等奚成昊跑到她身边时,看见的是她一脸脆弱茫然的娇柔痛楚。 “思思……我刚听说!”奚成昊皱眉。 简思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没说话。 “回去吧。”奚成昊看着她湿透的衣服,心疼地皱起眉。 “你走吧,谢谢你能来。”她冷漠地说。 “思思!”他忍无可忍地拉住她的胳膊,她在发抖,他担忧地去摸她的额头,她固执地扭开,到了这时候她还闹什么别扭?他扣住她的下巴,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在发烧!跟我下山!” 第29章 报复 病房里,吊瓶滴管里的水珠有规律的滴落,简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奚成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睡一会儿吧。”他抬手撑在床边低沉的说,久未说话嗓音有些干涩。 她的睫毛轻轻的忽闪了一下,“你走吧。”她虚弱却坚定地说。 奚成昊皱眉,几乎有些不耐烦,“思思!你别这样!你就把我当个普通的朋友不行么!” 她幽亮漆黑的眸子缓慢地转动,把目光凝住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一绞,她不是说不怨恨他了吗,不是说不后悔爱过他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冷冽地盯着他看?他没有什么奢想,只是想照顾她,帮助她而已。 “朋友……”她冷笑,“奚成昊,我们怎么还能成为朋友?”她病中气弱,情绪起伏后语声急促断续。“你真以为我妈妈只是脑淤血再次复发死去的吗?你真不知道原因吗?”她含着泪质问他,那倔强不肯滴落的眼泪却让他的心无比刺痛,她话里的意思让他的脊背骤然一寒,看着她默无所答。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淌落,他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被她恨恨躲开。“去问问你的好妈妈吧,问清楚你再想想你还有没有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见她提起妈妈,奚成昊双拳一紧,刚才隐约的预感让他冷下眉睫。不愿意当着她的面和母亲发生口角,他快步走到病房外才打电话给母亲。 赵泽听了他语气生硬的质问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你果然还和她见面!” 奚成昊捏紧电话,“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他沉声问。 他的语气重重地刺伤了赵泽,五年了,母子俩嘴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简思的事早就成了彼此心里的一根刺!儿子身边的女人她五年里甚少过问,她已经可悲到宁愿儿子随便喜欢上哪个女人,只要他能忘记简思。开始她并不认为少男少女之间的懵懂情欲能产生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毫不在意地打发掉了这个不太麻烦的姑娘。可是五年来,她深深感到当初的手段过于直接和拙劣,她低估了儿子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她不该轻敌,她有一万种更好的方法,却用了最差的一种。当她偶然发现这个女孩竟然又出现在儿子面前,经过五年的分离儿子依然想娶她,甚至哀求她,做母亲的挫败感到达了极限。她爱如明珠太阳的儿子,竟然对这样的女孩念念不忘,苦苦哀求,而且明知家人对这个女孩的态度仍然一意孤行,她恨了,怨了,满腔愤怒!感觉遭到了儿子的背叛和抛弃,感到最深重的后悔!她当初不该留下这样的祸根! 她把简思的情况调查详细,令她意外的是简思的爸爸竟然在那天离开奚家后心脏病突发死去,她料定简思怨恨她,不会听她的好言相劝,不会理智的选择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奚纪桓的包养,让简思在经济上不再窘迫,她就是愿意出再多的钱,恐怕还是平白受一场抢白侮辱,就如同儿子的求婚。所以她想用老方法刺伤这对母女脆弱的自尊,让她们赌气离去,没想到却导致了这么个后果。她煞费苦心,却还是用了最差的办法! “你先回来,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赵泽冷淡地说,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她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毕竟是个睿智的孩子,她觉得自己并非毫无胜算。 奚成昊咬了咬牙关,“好,我一会儿回去。”他是要当面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不放心简思一个人在医院,他打了电话给张柔,并嘱咐她不要告诉奚纪桓。就算是他的私心吧,他不希望纪桓找到她,陪在她身边。他拿出口袋里简思的手机,刚才她烧的昏昏沉沉,他便拿了过来,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显示几十个未接来电,不用翻看也知道是谁。奚成昊关闭手机电源,不,他不内疚,当他看见那抹娇小瘦削的身影孤单地站在墓地里,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放不下她。 张柔从家里带来了热粥,半强迫地喂给简思吃,满意地看见她退烧后面容恢复少许血色。病中的简思比平时更惹人心怜,俏美的的容貌配上苍白柔弱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流露出一种天生的娇媚,她这个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好好呵护她。从正良口中她完整的得知了奚家和简思的纠葛往事,看着她这副丽质天生的迷人容貌,张柔也觉得自己很酸很老套地想起“薄命红颜”这个词,美貌带给简思的,从目前来看……全是不幸。 简思退了烧,疲惫地睡去,大汗淋漓。 接近凌晨,奚成昊才返回医院,张柔眼尖地发现他俊美的脸有些红肿,嘴角残留了些深褐色干涸的血块。奚成昊不在乎他们惊疑的眼光,走到简思床边轻柔的拉起她露在被外的手,握了握,有不舍的放回被里。 即便这样轻微的举动,简思仍缓慢睁开眼睛,那双清澈水漾的眼瞳因为刚刚醒转略带迷茫,奚成昊痴痴的看着,她还是这么美,美得让他用自己的一切交换也愿意。 “思思,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们去登记结婚。”他笑,说的甜蜜而宠溺。 “不!”简思的双眼掠起恨意,刚刚的睡意迷蒙瞬间消散,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听话。”奚成昊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你不是恨我么,恨我妈妈么,还有什么比和我结婚更好的报复?”他奇怪的理论让一边的张柔和蒋正良面面相觑。 简思却垂下眼,似乎在考虑,她浓密的睫毛压下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峭,她曾经无数次因为了解奚成昊而感到悲哀,这回却帮了她的大忙! 她不能和他耍过多的心计,因为他太聪明,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多么严谨的计划,就不能弄巧成拙。这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骄傲和倔强,所以当初他能做到明明还爱她,只是因为她擅自打掉了孩子就愤然离去。他母亲对他感情的一再粗暴干涉,已经让他无比厌恶和痛恨,偏偏他妈妈还总是用他最不能忍受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她抬眼看着这个男人,明明嘴角带着深情的笑意,眼睛里却凝结着凌厉强横的决心。他如此执意的要娶她,觉得亏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他的骄傲被他的母亲重重挫伤,他不能接受自己还是个被母亲操纵命运的木偶。他要她报复,他自己何尝不是在赌气,何尝不是在报复? 她闭上眼,嘴角袭上无法掩饰的冷笑,虽然让奚成昊心痛却不觉得奇怪,她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她只要顺水推舟就好,她的确只是赵泽眼中的沙尘蝼蚁,她没能力伤到高高在上的奚先生奚太太,可他们的宝贝儿子可以,而且能一刀刺在他们最脆弱的地方,痛不欲生! “你们……不要胡闹。”蒋正良皱眉,觉得简思和奚成昊都陷入了某种疯狂。 奚成昊冷笑,胡闹?他的举动在父母眼中一直是胡闹,现在他要他们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因为他们不喜欢,就不能大声说出心意的可悲角色! 他看着因为紧闭双眼而看不到情绪的简思,如果仇恨能把她栓在他身边,也不错,至少他能有机会补偿她,让她知道……他还是很爱她。 第30章 折磨 热度退去,身体却疲惫得发软,奚成昊抱起她准备离开,简思并没抗拒,很沉默的被他搂在怀中,她的长相很难让人觉得冷硬,一不出声就显得异常乖巧。早上正是看病的高峰,被奚成昊这样的帅哥抱着穿过人群,引来无数艳慕的眼神,早已习惯不受瞩目的她有些不自在,无意识地把脸向里侧转了转,便听见奚成昊的低笑,她反应过来——这动作很像撒娇害羞往他怀里钻。 她无声冷笑,他对她的认识还停留在五年前,习惯独自挣扎的她,早已失去撒娇的心情。不过……他最好不要了解现在的她,最好不要知道她在想什么。 把她放在车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一不留神她便会碎裂,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他才和跟着出来的蒋正良和张柔道别,感谢他们这一夜的陪伴照顾。张柔心事重重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蒋正良却看着车窗里半阖着眼,精神萎靡的简思,舒展了眉头,他还是决定还是把话说出口:“成昊。”他一向是叫他奚总的,但此刻,他的话是要和老同学奚成昊说,“如果你没把握不让思思再受伤,就放手吧。” 蒋正良握紧拳头,思思要和奚纪桓在一起,他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思思不爱奚纪桓,在那场算做是感情游戏也好,金钱交易也好,说出来好笑,但的确是事实——占上风的是思思。他甚至抱了一份侥幸,单纯的花花公子奚纪桓会真心爱上灰姑娘简思,因为思思的确配得到任何男人的爱。他看得出,奚纪桓虽然自己都懵懵懂懂,但却十分认真,这样的开始其实不算坏。 奚成昊不同,蒋正良比任何人都明白,思思爱奚成昊,仅这一条,在他们疯狂的“报复”计划里,无论胜负,思思都是最辛苦,最受伤的哪一个,而且……很有可能输的一败涂地,她的对手是奚成昊血浓于水的至亲父母。五年前思思能挺过来,是因为她还必须照顾母亲,她还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往事重演,思思还能再熬过来吗? 奚成昊看着蒋正良的眼睛,很多话他没说出来但他都明白。奚成昊笑了笑,“放心,我有把握。” 这简单的一句话胜过任何承诺保证,蒋正良担忧地看着奚成昊自信而坚决的微笑,被堵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嘱咐的话。张柔走过来轻轻拉了下他的胳膊,他明白妻子的意思,这件事不是该他们这样的局外人插手的。 上了车,张柔轻敲着车门扶手,“正良,明天我们就去蜜月旅行吧,玩的时间长一点儿。”她卷入这件事已经感到十分为难,奚纪桓找不到简思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昧着良心没接,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这一夜她也饱受煎熬。现在矛盾升级了,连奚家两个老人家都要加入进来,她和正良还不够给他们当炮灰的。 蒋正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奚成昊把她抱进他那幢奢华的房子,简思昏昏沉沉,浮光掠影地看见楼梯口摆放的那个精美的装饰,她对这个造型别致的小雕塑记忆犹新,现在看见,心里别有滋味。上回她如同一条落水狗一样满带自卑仓惶而去,如今……她将成为这一切的女主人。 奚成昊把她放到那张她躺过一次的床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温柔的问:“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她觉得有些压抑,眼睛半垂着正好看见他的胳膊,“洗澡。”她说,因为虚弱,原本冷淡的音调变得乖顺。 他点头,随即有些为难,他这里没有能给她穿的换洗衣服。他拿出一条男式的干净睡衣,递在她手中,“你先穿这个吧。”简思点头。 把她送进浴室,怕她不会调置水温,他亲自为她放好水,从莲蓬头里喷出的水把他衬衫的袖子都打湿了,他还细心地把浴室的温度调的比较高,生怕她又着凉。简思看着他忙碌,直至轻掩上门才冷冷一笑,天之骄子奚成昊这般小心翼翼地服侍照顾着她,她竟产生一种恶毒的快感。她在温暖的水中舒服的简直要叹息,不够,仅仅这样远远不够,要让他对她更好,离不开,舍不下! 她只穿了条睡衣,宽宽大大,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V领半掩半露的显出一抹柔嫩的凸起,奚成昊换了衬衫,坐在朝向浴室的床边上等她,她扶着门缓慢地出来,他有些着急,生怕她发虚的身子洗澡会晕倒,见她出来立刻快步来抱。她吓了一跳,贴着墙壁死死拉着睡衣下摆,脸泛红晕慌乱地连连摇头。他骤然明白她是因为光裸的下身而难为情,不让他抱。他轻笑,没有勉强她,半搀半拎的把她送进被窝。 刚刚洗过澡的她,肌肤细腻如瓷,娇俏的小脸上殷出些淡粉的血色,漆黑的双眸因为沾染的水汽更加清澈盈亮,她的美精致娇柔,因为害羞而双目水漾闪烁时,竟显出一种极致的媚惑。他看着,心跳都乱了,不得不转开眼神,他不想吓到她,或者让她以为他对她的爱掺杂了过多的肉 欲。 “你先睡一会儿,我把你的衣服取过来,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买新的。”他看着床头的雕花说,年少时面对娇美动人的她那种冲动和仓促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然不敢再细看她,生怕做出什么让她憎恨让自己后悔的事,他的鼻端萦绕着她身体发出的清新淡香,就连呼吸都必须强作稳定。 “衣服……在奚纪桓那儿。”她皱眉,口气发虚,心里却产生一丝快感,因为她知道这个答案对他的刺痛。 奚成昊果然愣了一下,随即舒展了双眉,云淡风轻地说:“嗯,知道了,睡吧,我去拿。晚上吃海鲜粥好不好?” 他的温柔骤然扎痛了她的心,她敷衍地点点头,等他离去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这样能感觉稍许的安定。她闭上眼,沉入黑暗,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想被奚太太再次击败,不想变成最可悲的人,他的爱情她就不能要!温柔?深情?当初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最后还不是决然而去?不再颤抖,不再被迷惑,她嘴角淡然浮起冷笑,他的爱情是靠不住的,这场冷酷的游戏里,她要的战利品应该是实实在在的,她傻了一次,不会再傻第二次! 奚成昊去了很久,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便睁开眼睛。她听见奚成昊在门外沉声说:“你等一会儿。”她立刻明白,奚纪桓跟着来了。 奚成昊飞快地关上门,坐到床边打开旅行袋,翻出一件上衣快速地替她穿好。他拿出内裤的时候,她涨红了脸,抢着说:“这个我自己来。” 他原本沉重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半转身背对着她,让她不用那么害羞。 确定她穿戴整齐,他又替她掩了掩被子,才叫奚纪桓进来。 奚纪桓的脸色很阴沉,头发凌乱,显然昨天一晚他过的非常不好。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眼睛里的冷酷让他显得有些陌生。简思没有抬头,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心甘情愿跟他的么?”他盯着她在被子上绞紧的双手。 她缓慢地点头。 “说话!亲口说!” 奚成昊了解他的脾气,眉头深皱却没阻拦。 “是!是心甘情愿的!”简思骤然抬头盯了他一眼,不能让他再来纠缠!这一眼太过锐利,奚纪桓被看得一愣,这不是简思的目光!他眼中的惊愕让简思也一吓,赶紧垂下眼睛,还好奚成昊没有察觉,她没经验,演技还不够好,她有些自嘲地牵了下嘴角。 “可以了么?”奚成昊看着奚纪桓,有些怜悯,他知道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残忍也罢,自私也罢,他不能让纪桓再有半点期待,“以后,你要叫她嫂子。” 奚纪桓脸色青白,却忿恨地笑着,“好!好!嫂子!”他转身就走,脚步凌乱,看起来竟然有些踉跄。 奚成昊皱眉,叹了口气,纪桓的问题眼下并不是最重要的。他转回身,“思思,我们尽快去登记。” 简思疲惫地躺下,“先……等一等好吗?” 奚成昊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泛起水雾的双瞳幽幽向他看过来,似烦恼又似哀求,千万个理由都瞬间烟消云散,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盛粥。”他起身。 她伏在枕头上微微一笑,她不急,她得给奚太太一点儿挽救她儿子的时间。折磨……这才刚开始,她很期待。

  • Toto

    Toto 楼主 2011-01-28 15:10:21

    门被用力推开的时候,简思哆嗦了一下,奚成昊的脸色实在令人害怕,他的手握在把手上,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过来揍她一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轻易控制住她的力量,虽然他一向都是优雅自制的,但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她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向她动粗。   他快步接近她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他身上的寒意让她抖得更厉害了,他把她死死搂入怀里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弄清楚他不是想杀了她。她不安地动了动,他却加重了力道,让她呼吸都不顺畅了。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骂她,或者道歉……都没有,他只是沉默地搂着她。   张柔在门口看着,简思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丝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没想过,有一天张柔会用这么疏冷责怪的眼神看她,熟悉的是……简思赫然发觉,她的神色居然那么接近章睿!   她也在为奚成昊不值么?   所有人都看见了她伤害奚成昊、奚家人,怎么没人想起她和她的父母怎么被他们伤害?!   "今晚就在这儿对付一夜吧。"张柔的语气很淡,似乎很疲惫。她看着简思陷在奚成昊怀中却仍没一丝感动的脸,突然就气愤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她忍不住说:"奚总找了你多长时间你知道么?他是怎么找你的你知道么?"   当一个女人这么践踏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的确令人愤怒。虽然张柔知道简思这么做的理由,但是看到奚成昊疯了一样在这样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的夜晚又急又自责地寻找她的样子,她觉得简思的冷漠让她无法原谅。即使没得到简思的同意,她也打算带奚成昊过来,她毕竟没简思这么狠的心!   张柔掩上门,静默的空间里只剩简思和奚成昊,他颓然倒在她身边的床上,叹了口气,"思思,以后……别再这样了。"   她没出声,他这到底算什么呢?警告?责备?他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这样?   他原本锃亮的皮鞋沾了雪,在温暖的室内全化为污汁,滴滴点点,让床边的地毯一片狼藉,她皱了下眉,弯腰替他脱下,她的手一颤,他的袜子冰冷湿透,连裤腿都是湿的……他在雪里走了很长时间?不会的,她推翻自己的猜测……大少爷奚成昊平时贵步不踏贱地,总在有空调的地方,四季对他失去影响力,一年到头西装笔挺,他会傻到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雪里行走?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苍白的有些异样,眼神都是散乱的。她抚上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泪水来的并无预兆,她原本很享受他的焦急和担心,但真的看见了这样的他,她却这么心疼。   打了盆热水,用毛巾给他捂脚,毛巾凉的太快,她干脆把他的脚抱入怀里,渐渐的,那双失去温度的脚回复了温暖,正如她陷入冷漠的心。   奚成昊发了些汗,天亮了却还没退烧,简思着急了,找来张柔。张柔看了会儿烧得昏昏沉沉的奚成昊,又看了看一脸憔悴心疼的简思,原本的愤懑减轻了些,或许简思有残忍对待奚家一切人的好借口,但她心疼担忧的眼神骗不了人,她对奚成昊的感情毕竟还是真心的。   蒋正良和奚纪桓也陆续赶来,把奚成昊送到医院。正良出现在这个地方让张柔的表情有些怪,简思猜想,或许这里是乐正奕和她私会的地方?顿时她也很不舒服,歉疚地不敢看正良的眼睛。   打吊针的时候,奚成昊一直很沉默,独自出神什么都不说。所有人都没试着挑起什么话题,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点完吊针奚成昊已经好了很多,简思让张柔和正良先回去了,奚纪桓送他们回家。   李阿姨放假了,简思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绚丽缤纷惊得呆了呆,厅里放了颗巨大无比的圣诞树,树下还堆了不少礼物,周围也装饰了很多圣诞物品,热闹喜庆,极有圣诞气氛。   看着她的表情,奚成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本想给你个惊喜,先回家弄了这棵树,没想到……"   简思双手捂着嘴,眼泪却流落下来,从手指上淌过,原来开始的几个小时他都在装饰这棵树?!"你真够怪的……"她哭的瓮声瓮气,"哪有不先追老婆,倒偷偷弄圣诞树的?"   他苦苦一笑,"我原本想的很好,追你回来一看见这些就不生气了,没想到你跑了那么远,我竟然找不到你。"他身体虚软,坐到沙发上扶着头,"你果然长大了,原来和我赌气,我一找就找到。"   她的心都被他这话磨酸了,原本站在门口的奚纪桓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去。   "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惊喜,"她坐到他身边,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他疑问地看着她。   她拉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因为现在我是两个人了,所以更加害怕失去你。"   奚成昊露出狂喜的神情,原本苍白的脸都泛起一丝红晕。  或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奚成昊对这个来的算不得意外的孩子格外上心,他的身体刚好一点儿,就带着简思去权威的产科医生那儿检查,生怕因为不知道一些禁忌而造成伤害。简思发现,他竟然连车速都刻意放缓了。她侧头瞧着在寒冷天气里显得萧瑟的路边植物,该意外,该感动么?她敢于这样和他闹一场,不就是料准极为在乎这个孩子么。果然……这是个太成功的圣诞礼物,闪光耀眼得让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微不足道了。   医生见简思身体单薄,自然说些注意营养之类的话,护士还体贴地送上医院自己印制的精美图册,把孕育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哪个月该重点补充什么营养介绍的十分详细清晰,奚成昊接过来就翻开大致浏览,很认真的样子。简思有些尴尬地看着医生,支吾了一下,羞涩的表情似乎特别适合她这样娇媚柔弱的长相,让人心生怜惜。医生鼓励地点点头,仔细倾听。   "我……之前,流产过,会有影响吗?"简思说的十分艰难,中间几乎轻的听不清楚重点词汇,脸也微微发红,眼睛里却流露出些许伤痛,这样的神情让奚成昊的心尖锐而突兀地疼痛了一下。   医生这样的情况见多了,几乎在简思表现的难于启齿的时候就猜到八九分,神态格外自然:"前三个月要比其他孕妇更加注意,如果……我是说万一啊,造成习惯性流产,那是非常麻烦的。"医生委婉地避重就轻解释了一下。   简思发现奚成昊的脸色竟然白了白,与她交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有了这样的担忧,圣诞后的元旦,加之再之后的春节,奚成昊干脆请假在家,除了春节的尾牙招待会他必须出现,一切的活动都取消了。简思知道,这对于他是相当大的付出,年底在任何公司都是最忙的时候,尤其是嘉天大计划上马之前,他这样撂挑子,对他的责任心是非常大的挑战。   简思躺在新买的超软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看着几步之隔的奚成昊半躺在床上用笔记本办公,他现在就连上厕所都恨不得跟着她,让她一边安适享受这样的荣宠一边意外得要死。奚成昊怎么都不像是这么婆妈的人,为了孩子竟然扔下手边大把的公事专程陪她?简思瞧着他专注于工作的凝重神情,真是好看……他这人有很多的优点,强烈的负罪感或许也是其中的一条。他以前总是说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希望那个孩子生下来什么的,她觉得是死无对证的倒打一耙,他那么一说,错的便全是她。现在看来,也许并不全是虚言。   章睿事件对他的触动让她惊喜,他非但拒绝父母以"关心孙儿"的理由上门探看,就连章睿似乎也被逼辞去在嘉天的工作,既然她是奚太太找来读报纸的,那就好好读吧。   奚成昊的难得脱逃让奚纪桓陷入地狱,玩世大少爷也变成上进青年,被支使的团团转,积极主动地提出让他回公司上班。   嘉天参与竞标的大项目在整个业界都被炒得沸沸扬扬,简思看过金融版的评论,这次北部山城的开发,不仅仅是北部新城的拓展,涵盖了当地山林资源的旅游开发,地产规划,金融招商……林林总总和规划一座小型城市没有区别,政府都特别看重,不是实力极为雄厚的财团根本没资格参与竞标。嘉天为了争取到这个大项目,前期做了很大的投资,可以说表现出实在彼得的信心。奚成昊接掌嘉天之初就遇到了这样的大机遇,也是兴奋和意气风发的。即使简思不主动表示让他回公司,他也在家坐不住。   怀孕五个月,简思身材娇小瘦弱,还不太显,但奚成昊执意要她穿宽松的孕妇装,看上去瘪塌塌的有点儿搞笑。甩开司机的确有点儿烦,现在就连李阿姨也一惊一乍起来,简思独自离开家简直像做贼一样。乐正奕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简思上了车,立刻就驶向外环偏僻处。   周围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地,简思冷笑,除非用卫星,不然谁也偷拍不到他们的行踪,乐正奕这样驾轻就熟,会不会和张柔背地约会练出的好本事?   她从孕妇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DV,煞有介事地挑选了一个良好视角,摆在乐正奕的仪表盘上,扭转了屏幕,还心情很好的看着自己的影响笑了一下。"嗯,好了。"   乐正奕显然被她这样的举动很不满意,冷冷皱着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简思淡然看了他一眼,"拍下证据,将来无论如何你不能说出这个计划是我泄露给你了。"   乐正奕极其讽刺地一笑,"还有意义么?"   "有,如果你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就去自首。"简思的微笑永远甜美,乐正奕却感觉背脊一阵森冷,这个漂亮的女人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宛如画皮。   "你是想维持奚成昊对你的爱情?!"乐正奕的眼神讥诮,女人就是女人,都把整个嘉天推入火坑了,还梦想保存一份原本就虚幻的爱情!   简思没说话,答应和乐正奕联手时,她正恨透了整个奚家和奚成昊,所以她认为让奚成昊知道是她泄露了嘉天的绝密计划时,他才能切身尝到被身边的人出卖的剧痛和屈辱,而且看在夫妻情分和孩子面上,他肯定不会把事情公开,哑巴亏是世界上最窝囊的境遇,她还很期待。只是如今……她竟然没有这个胆量了。   "其实你藏不住的。"乐正奕幸灾乐祸的笑,"你怎么向你的丈夫解释你的巨额财产?"   简思面无表情,"这并不关你是事,你只要记得我们的交换条件就可以了。"   当DV开始拍摄的时候,画面还是很唯美的,镜头里俊男美女,车外是天高地远,美女掏出一个U盘交给帅哥,还特别说明是嘉天竞标北部山城的绝密计划,帅哥笑容优雅,给了美女五千万的支票,还承诺,计划成功后,支付全部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帅哥似乎恶意调笑,他调侃美女说,她成了富婆,有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产,而且丝毫不用担心他是收益上动手脚,因为他赚多少都是从她丈夫兜里掏出来的,数目她最清楚。   拍摄完毕,简思沉着脸收好DV,乐正奕的心情却好像特别好,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还笑呵呵的主动攀谈,"你真的很恨奚家,不过奚成昊也算好命,父母的钱变成老婆的钱,照样锦衣玉食么?"   从他刚才说了那些废话以后简思就格外讨厌他,一句也没回复他。   离小区一段距离的时候,乐正奕停下车,在简思拉开车门的时候,他说:"这个证据……你一定要收妥。"笑容背后的不悦终于露了出来。   简思看都没有回头看他,淡淡地说:"放心,这个东西最伤害的人是我,我会极其小心的。"   乐正奕看着她缓慢离去的身影,抿紧嘴角,幸亏奚家娶了这么一位包藏祸心的儿媳妇,他拍了拍西装口袋里的U盘,终于笑了,大赚一笔虽然高兴,更高兴的是被捧为未来商界王者的奚成昊被他这样漂亮的战胜了一次,这种成就感是无价可求的。  简思关拢窗户,傍晚的小雨让夜色提前来临,已到初夏,落雨的时候还是微凉。没有再放下轻纱,简思把窗帘撩起扣住,细心倾听细小的雨滴敲打玻璃的响声。   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似乎很久没有悲春悯秋的心情了,她就近坐在靠椅上,嫁给奚成昊以后,不管心理如何阴霾,她的生活还是极其享受的。她闭起眼,树叶在细雨微风中悦耳的唰唰作响,简思弯起嘴角,挣扎了这么久,她终于又能享受雨的意境了。爸爸死之前,她还是很喜欢下雨下雪什么的,后来为了生活奔忙苦撑,她才明白,所谓浪漫也得在吃饱喝足以后才有心思寻求。   如今……尤其最近,每逢下雨,她竟有中亲切之感,彷佛离爸爸近了些,也许是爸爸在天之灵帮了她,她这么没用的人,竟然也能报仇雪恨。简思瘫软在靠椅里,舒坦得要命,从罪恶感里解脱出来,好比从令人窒息的泥潭里爬出来,还洗了个清爽无比的澡,那种轻松和舒适,就像久被毒瘾折磨,突然来一顿高纯度麻醉,虽然明知是错,仅仅是这种飘飘欲仙就足以让她抛弃掉一切,更何况是"公公婆婆"这样在她眼里毫无价值的亲情。   乐正奕的表现实在令她惊喜,只有像他那么卑鄙又精明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嘉天的北部开发竞投,其实无甚悬念,实力摆在那儿,前期的投资成效也显现出来了,项目拿到手,连股票也闻风而涨,嘉天内部也没少开庆功宴,不仅庆祝捞上这么大个买卖,还鼓励全体员工未接下来的工作尽心尽力,上上下下全喜气洋洋的样子。奚成昊每天忙到三更半夜,心情却是好上加好,有时候顽皮起来还对着简思隆起的肚子向没出世的孩子骄傲地自夸:"你爸爸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简思看着简直哭笑不得,他高兴起来孩子气的要命,哪还像人前冷酷的少东家。   这阵喜气并不持久,嘉天的规划天衣无缝,实施起来却遇到了一个致命的掣肘--用电。乐正奕洞悉嘉天的全部开发计划,悄无声息的和政府投下了距离北部山区十几公里处的一个小型水电的重建项目,北部的开发供电全靠这个小水电站,原本政府没计划近期重建,以现在的供电量足以配合嘉天的开发计划,等初期的基建完成后,再把水电站的问题提上日程,这样也可以为新城区日后的供电打下基础,本是顺风顺水的一件事,却因为乐正奕鬼使神差地拿下了水电站的项目,并且立刻要上马重建,陷入了恼人的胶着。两家的官司打不清,各说各有理,相关的领导却是这个时候高升去了其他省份,明显是甩下摊子无人打理。   乐正奕自然早就知道,嘉天如果要从老城区铺设电路过来,投资过巨不说,里面的政策上报、批复、施工……嘉天向银行的贷款日息惊人,谁都拖不起,嘉天拖不起。原本一个水电项目从规划到施工也是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乐正奕非要立刻动工,明摆着是掐住嘉天的喉咙,磨刀霍霍。奚家明知道乐正奕是扼住关窍准备漫天要价,还是不得不和他谈。   从奚成昊越来越阴鸷的脸色和焦躁的情绪来看,简思知道,这场谈判进行的极不顺利。想也知道,以乐正奕的性格,赚了钱也要恶心人家到死,估计是拖起来耍无赖,反正他现在是一面倒的优势。就折磨奚家人这一点来说,简思觉得真是找了个再厉害不过的伙伴,奚成昊被气恼得天天脸色青苍,估计奚家两个老的血压都不知道要爆上去多少,简思有时候都怀疑,乐正奕的爹妈是不是也被他们气死了,所以他才能下这样的狠心。她闲来回味,觉得就算她处于乐正奕的地位,也达不到这个境界,前天半夜,失眠的奚成昊还在书房摔了杯子,可见乐正奕的态度是多么无耻恼人。   简思差不多要笑出声,爸爸妈妈在天上看见,一定也觉得解气吧,不可一世的奚家人也被人戏弄到这步田地。   简思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实她该矛盾的,奚成昊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而且还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亲,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刻,对她还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把工作上的烦躁带到她的面前。虽然没了对着孩子自夸的兴致,有了闲暇还是对着孩子聊几句,让孩子熟悉他的声音。她该心疼的,但奚家人遭到惩罚给她的愉快太强烈了,相比之下对他的歉疚就显得微不足道。   李阿姨上楼的咚咚声十分响,简思苦笑,怀孕后家里的好吃的堆积如山,她还没怎么样,李阿姨先胖了两圈。   "太太,奚先生让你赶紧换好外出的衣服,一会儿他就到家了,要接你出去。"李阿姨敲门推开后扒着门框没有走进来的意思,顿了顿,"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应该是奚成昊在电话里口气沉重才让李阿姨有这样的判断。   简思嗯了一声,据说手机的辐射对孩子不好,她就没再没用了,奚成昊怕打电话回家会吵到她睡觉什么的,一般都是打到楼下让李阿姨传话。她站起身,现在肚子大了,总穿孕妇装,也分不出居家服和外出装扮了,只是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   不是好事……这她倒不意外,现在奚家整个沸反盈天,哪儿还有心思外出吃饭,或者弄个惊喜小节目什么的,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要奚成昊来接她同去呢?   她在厅里只等了几分钟,奚成昊就回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简思并没多问,乖巧地跟他上了车。   "思思……"路上,奚成昊终于开了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勉为其难。"他皱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爸快不行了,想见见你。无论如何……这也是他最后一个愿望。"   简思一惊,开始的一阵愕然过去又觉得很正常,奚家陷入这样的僵局,那么大的投入和消耗一天天地拖,整个集团都承受巨大的压力,奚同先这样早被好吃好喝弄得油脂蒙心较贵不已的老家伙受不住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他会死。   简思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和自己父亲同样的死法……大概这就是报应。   医院里的人很多,嘉天里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来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样,沉闷焦虑,原本一个大好的项目弄成烫手山芋,老奚总又在这个时候去世,嘉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病房里的人却不多,只有奚家人,简思在走廊上没看见张柔,以为她也会在房间里,没想到非但没有她,就连章睿也没出现。奚纪桓惨白着脸坐在里屋的椅子上,表情十分木讷,见他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赵泽一直站在病床边,嘴唇哆嗦的很厉害,眼泪全在眼眶里,却似乎都流干了,只剩那么点儿泪光,简思瞧了她一眼,冷漠地觉得这可能才是她真心的眼泪,虽然那么凄恻,对她早都没效果了。   奚同先吸着氧,呼吸还是很急促,随时就要完蛋的脆弱样子,简思被奚成昊拉倒他床边,奚成昊轻声说:"爸,简思来了。"   一直努力喘气的奚同先有了点儿反应,却没立刻睁开眼,挣扎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眼皮,简思仔细地看着他,生怕遗漏了一点儿景象,她苦苦忍耐,悉心筹划,不就是为了有这样的俯看着不可一世的奚家人这么可悲的苟延残喘么?这一幕够她回味一辈子的。   奚同先嘴巴动了又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似的,赵泽默默看着他,终于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好了,老头子,我听明白了,我替你说。"她低着头,并没看简思,"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亲人是实实在在的。"   简思看着他们,白发苍苍,表情悲戚……是很可怜,当初妈妈在他们面前何尝不是这样,但他们怜悯了么?他们还有亿万家财,天知道这么一场拖磨下来还剩多少,但她妈妈呢,一贫如洗只剩了个女儿,还被当面极尽侮辱的刻薄。   奚同先眼眶湿润地盯着简思,终于发车声音:"对不起……"   简思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奚成昊灰青着脸,俯下身,"爸,简思说她已经原谅了我们。"   奚同先似乎松了口气,微微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简思在众人的哭泣中木无反应,他居然死得这么坦然,她的父母没有一个走的瞑目!她原谅了他们?当初谁原谅了她?!  奚同先的丧事即使相对低调,在简思看来也是相当奢华的,他毕竟是城中名人,连报纸也发了大版面的讣闻,从报纸刊登的照片看来,灵堂外停放的前来吊唁者的座驾排满了整条街道,花圈甚至摆得满院子都是,真可以用冠盖云集来形容。   相比之下,她父母的葬礼就好像原来那种破凉席一卷往坟地里一扔的级别。   简思把报纸凑近,细细看奚成昊的照片,有点儿小,放在豪华场景的一角,说明是嘉天接班人什么的,拍摄的位置不好,只照到侧脸,他也没看镜头,冷着脸穿着黑色的西装,赏心悦目,简思都有点儿自豪了,她的老公真是个超级帅哥呢。   其实富豪过世虽然是大新闻,但媒体的关注也似乎太过热衷,跟踪报道了两三天,简思不得不怀疑是乐正奕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动的手脚,表面上是满足了大众对富豪葬礼的好奇,暗地里却导致很多"相关链接"纷纷出炉,嘉天的窘境被夸大其词,甚至有消息说嘉天方面正向政府申请援助资金,以免资金链断裂,导致北部开发计划崩盘。这样的消息一多,嘉天的股票狂跌,处境都不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   奚成昊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不是在操持葬礼就是在公司里收拾残局,偶尔往家里打个电话,简思也能明显地感觉出他的焦躁和疲惫。他并没有要求她出席父亲的葬礼,她在奚同先弥留之际的沉默已经表明她不肯原谅的坚决,他虽然开口代她回答,对她的态度心知肚明,或许是他不想为难她,或许是在这个艰难混乱的时刻根本无暇再顾及家务事的烦扰,听任她彻头彻尾的置身事外。   因为她怀孕,所以外界对她的踪影皆无也没有太多的质疑,奚成昊顾不上回家,她倒觉出几分悠哉来,毕竟对着他阴郁的脸,她的心情也很难轻松。放下报纸,她舒适地摇了摇手上的扇子,肚子里有孩子,不敢把空调开的太大,窗子也开着通风,她总是放把扇子在身边,团扇轻摇就更添一份舒坦闲适。最好乐正奕能舍得不吃这块任他宰割的肥肉,干脆拖垮嘉天了事,她弯起嘴唇,那她就拉着奚成昊去美国,想想就很憧憬,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地方,去他抛下她独自前往的地方,她也体会一把抛弃过去的感觉。   可惜……乐正奕并不是个赌气轻财的人,估计他折腾够了,正好借奚同先去世的借口,趁机下台,敲嘉天一笔横财,成就奸商经典。   床头的电话响起,她慢悠悠起身去接,这个电话号码很少有人知道,所以话筒里传出张柔的声音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好奇张柔怎么还有心情给她打电话,嘉天风雨飘摇,她这个心腹级的人物不也该跟着茶饭无心焦头烂额么?   "简思,方便出来见我吗?我有事和你说。"张柔的口气很淡,听上去很随意,简思却微微一凛,张柔很久没有直呼她的名字,即使那个明显令所有人气愤的雪夜,她也没有这么叫她。   简思挂断电话,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做了亏心事就是总爱心虚,觉得张柔这么疏冷的口气似乎在暗示着她知道了什么内情。她挑了下眉头,即使乐正奕再爱张柔,也不可能把他们的交易说出来,这点儿她倒是信的过乐正奕,倒不是相信他嘴紧,而是知道他卑鄙又自私。   张柔约她去的地方是个雅致的茶社,人为的在大厅里挖出小小的浅溪,流水淙淙,配着古筝的乐声,古意盎然。张柔选的地方,在极其隐蔽的植物丛中,茶社是用密实的矮树当成隔栅,每桌相距很远,都各在一隅,落座后能看见任何接近的人,是个说秘密的极好地方。简思缓步走过小小的拱桥,有私情的人似乎都很能发现这样的地方。   张柔要了壶菊花茶,简思发现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眼睛里的迫人光彩几乎消散殆尽,她倒不至于看上去一夜苍老,只是浑身的颓唐让她像变了个人。简思转着手边的小茶盅,难道……正良发现了她和乐正奕的事,她怀疑是她告发的?   "你也没参加老奚总的葬礼吧。"张柔的话题开头很平常,简思点点头,知道这绝不是她想说的主要内容,沉默地等待她说出重点。   "我也没参加。"张柔的口气有些古怪,有些怅然,又有些悲痛。   这倒是让简思意外了,张柔是个很会把握机会表现的人,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失礼于雇主。   张柔抬起眼,微微笑着扫过简思瞪大的眼睛,口气似乎更不经意了,"我被带去协助调查,没法去祭奠。"   简思的手一抖,几乎碰翻了茶盅,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皱眉很意外地问:"协助调查?调查什么?"   张柔笑笑,眼神复杂,似乎看穿了简思的伪装,又似乎并不介意,也不想揭穿她,"乐正奕这回能这样掐住嘉天的喉咙,时间,细节,资金动向可以说一清二楚,处处擎肘,步步紧逼,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简思没说话。   "原本几个能接触核心机密的都要被怀疑,我也只是个外围。可是……"张柔笑了,好像觉得实在好笑。"在暗中调查乐正奕的时候,我和乐正奕的感情问题就显得很微妙了,于是我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我能随意进出嘉天大厦,因为你的关系,和奚总也很熟,进入奚总办公室的次数也不少,只要我有心,抓着机会也是有可能的。"   简思的脸色也发了白,她没想到,这场阴谋会把八竿子打不到的张柔也卷进来。   "不过还好,虽然调查了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儿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因为你也很清楚,的确不是我。"   简思的脊背骤然就浮出一层冷汗,她想反问张柔为什么说她会很清楚,但却张不开口,终于还是只能讷讷无言地看着张柔。   "奚成昊和我谈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几乎就是默认。因为他怀疑来怀疑去,始终不曾怀疑到一个人,或者他不愿意怀疑那个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乐正奕收了钱,嘉天虽然损失惨重,也终于挺过了这个难关,他衷心地希望那个背叛的人是我。"   张柔没了笑容,一脸木然,"能调查的人都调查了,没有结果,连警方都觉得可能是嘉天精神过敏,乐正奕瞎猫碰到死耗子。整件事估计就会在这么一团迷雾里不了了之。其实我也想大声喊冤来着。"张柔冷嗤了一声,"可想想,我冤么?如果不是和乐正奕扯不清楚,我也不会变成有嫌疑的人。"   "奚成昊……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并没有把为什么会重点怀疑我的原因公之于众,所以,我还能堂而皇之地回家,正良因为我受了委屈,百般安慰我,我的公婆也不再逼着我生孩子,很大度地让我回蒋家的公司,说我喜欢工作就在自家的企业里工作,不用受别人的窝囊气,"张柔的声音竟然哽咽,她不想在简思面前哭,于是换了个冷漠的话题,"而那个说很爱我,不介意我曾经结婚,也想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在我被抓去协助调查后,就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简思的心一刺,乐正奕竟然这样对张柔?这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以为他们的感情至少是真的。或许……她的心里泛起一个森冷的想法,乐正奕一开始搭上张柔,真的是想让张柔去盗取嘉天的计划,因为成昊再回去嘉天以后对张柔很是厚待,提拔她进了总公司,平时关系不错,既是宾主又是朋友,乐正奕这么打算完全有可能。   "我的沉默,未必是想保护什么人。"张柔直直地看着简思,"事到如今,这个黑锅由我来背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就算是我的报应吧,还好,我还能回头,我还没把路走绝。其实老天爷是公平的,别看正良被蒙在鼓里,可他对我的每一分好,都好像是对我的惩罚,我想,简思你也是明白的。"她讽刺的笑笑。   "我们都很幸运,都能站在悬崖边上停住脚,简思,好好对奚成昊吧,只要你还能真心的对他好,就算你没跳下去。"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空调司机不敢开的太低,简思在后排觉得格外闷热,干脆压下了车窗,茶色的玻璃一降下,外面含混着灰尘和暴烈阳光的热气一下子扑进来,她被煞了一下,烦闷又无奈地迅速关起。   "今天……奚总在公司吗?"她靠近前排驾驶座,问司机老孟。突然很想见奚成昊,张柔的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就好像她好好的走路,有人突然绊了她一下,虽然不至于摔倒,原本的步调却被打乱了。   "这个……我要问问奚总的司机。"老孟有点儿拿不准,简思点头,示意他打电话询问。消息很快得到,奚成昊在北城工地。   "带我去吧。"简思靠在靠背上闭起眼,下定了决心突然就觉得很疲惫。   到达北城工地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用了一个半小时,没有太多遮蔽的一大块坡地,树木都被清除了,简思一下车,就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阳光显得格外炽烈,眼睛都睁不开。奚成昊的司机小张赶紧从车上下来,帮着掺扶简思,还从车里给简思拿出一顶安全帽,简思戴着又闷又重,实在难受。   "奚总在那。"小张指一处挖掘机和铲车聚集的地方,"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想着总经理看见夫人来了一定高兴,小张也很振奋。   "不用,别打扰他。"简思摇了摇头,细细看远处的人影,即使相隔这么遥远,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奚成昊,他没穿西装了,简单地穿着白衬衫,挺拔高挑,在人群中依然出众。有人给他拿着图纸,他似乎在吩咐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微微向他侧身,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这几天……他都在工地上?"她轻声问。   小张唏嘘地点头,"可不是,前一阵子都快停工了,工人很鼓噪,生怕拿不到钱,闹了几次事。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奚总当然要亲自上阵指挥,鼓舞一下士气,工人们看见大老板都来了,也不用担心工程进行不下去,能更卖力些。只是奚总太辛苦了。"   简思远远看着,没有说话。   多事报信的人永远很多,简思看见两个人挤进人群,在奚成昊身边频频回头看她,奚成昊便快步向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惊喜也有责备,"这么热的天,真是胡闹!"也许他刚训斥完人,还沉浸在老板的角色中,在家里她听不见他这样的口气。她并不生气,反而主动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身。   小张和老孟都十分有眼色地闪开一段距离,绕到车另一侧,眺望远处。   "唉--我身上全是灰,脏。"奚成昊有点意外,心里虽然骤甜,当着远处众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却也舍不得推开她。   "我想你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说。   他半晌没出声,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对她这么直白的表现柔情蜜意,她这一声想,竟然勾销了这些天的辛苦,只要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仍旧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他再苦再难……也值得。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拥抱,可是今天……他的双臂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稳。或许张柔说的对,过去的就过去吧,恩恩怨怨早血淋淋的模糊成一团,她也没必要没勇气仔细分辨,以后,她要真心实意地对他就好。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超乎寻常的依赖和眷恋,正想说什么,手机却不解风情地响起来,他抬手接听,她的双臂却不放松力道,甜蜜的霸道让他笑了笑,一直阴沉的心情似乎终于照进了阳光。可听到的消息却让这道阳光也黯淡了。"什么……纪桓把乐正奕打了?!"   简思愣愣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因为奚成昊实在走不开,又有律师接手了这件事,他只是要简思去把奚纪桓从派出所接回家。简思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看见了乐正奕,他的一处眉骨被打破了,现在已经粗粗的接了血痂,脸还算干净,西装和衬衫领子却有斑驳的血渍。他的律师好整以暇地坐在他身边,态度倨傲,这回他们完全占据了优势而放了奚纪桓一马,恩人的嘴脸自然有的。   简思没和他说话,乐正奕也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看都没有看她。   奚纪桓在律师和几个警察的陪同下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看见简思瑟缩了一下,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他的嘴角有血迹,一只眼眶已经开始发青,样子狼狈又好笑。他向简思走过来,路过乐正奕和他的律师时挑衅地哼了一声,表示虽然他们没继续追究,他也并不领情。   乐正奕垂着眼,对他置若罔闻。   简思拉着奚纪桓快走,像拽着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幸亏乐正奕已经和嘉天签完了合同,不然就凭这顿打,估计还得再扒嘉天一层皮。乐正奕这回的大度虽然有点儿奇怪,她也没心思去探究他的想法,或者他也难得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莽撞!净添乱。"回家的路上简思忍不住埋怨,奚纪桓果然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家伙,一点儿也帮不上成昊,她都替成昊忧心,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少来!"奚纪桓并不服她嫂子口吻的训斥,"你就是个让他省心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简思白了他一眼,让老孟打电话给李阿姨,煮几个鸡蛋,好给奚纪桓揉眼睛。她第一次训斥了奚纪桓,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虽然也毫不客气地回了嘴,但比起之前各怀心机装出来的亲密,反而自然而诚挚,让彼此回味起来都觉得轻松亲近。   再奚纪桓连声嚷痛中,简思和李阿姨帮他收拾了伤口,让他洗了澡,他还耍赖非要吃简思亲手做的饭才肯罢休,声称打人不仅费力而且有功,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上楼睡觉,让人好气又好笑。   接近傍晚,奚太太的意外来访,让简思冷了脸,坐在沙发上连基本的礼貌都没表现出来。奚太太想来是打探到儿子在北城工地,特意来找她寻衅的。简思也觉得她该来了,奚同先的葬礼终于尘埃落定,奚太太没理由不针对她在他临死时候的态度来闹腾一番的。   赵泽没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看了眼上过茶的李阿姨,李阿姨会意,赶紧走开,把大厅让给这对矛盾深重的婆媳。赵泽这回只身前来,表情凝重,看不出她到底想怎么对付她,简思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对这个女人,她的反抗都快成本能了。   "思思。"赵泽沉声叫出她的名字,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颤,说不出那种感觉,有点儿沉重又有些悲壮。赵泽看了她隆起的肚子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简思的手指微微一颤,若不是她刻意控制,估计整个人都会哆嗦一下,上午和张柔的谈话让她暗自心惊,虽然这也是她思前想后的决定,让奚太太这么冷静地说出来,其中的含义不得不让她费思忖。   "老头子死的时候……"赵泽眼神飘忽了一下,"也吩咐我,别再和你斗下去,是的……人到死的时候,才知道,赌的那口气,争的那个输赢,都没什么意思。这几天我在想,如果当初对你宽容一些,你的父亲不会死,你和成昊结了婚,生下那个孩子……老头子去的时候,看见的岂不是和睦融融的一大家子人,也不会……也不会……"赵泽捂了下眼睛,似乎不想简思看见她的泪水。   简思皱着眉,奚太太这番话的确动人,但吃过她太多次的亏,她真的不敢相信她,或许她现在更恨她,挖了无数个陷阱等她跳下去。放弃恩怨……简思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她是想从头开始,别人答应么?   她这个婆婆的手段……她领教得多了,现在的她尤其不愿当承受后果的那个人,她已经输不起了。既然奚太太说的这样情真意切,就让她付出行动吧。   赵泽在她的冷然中看出她的心思,彼此伤害的多了,仅凭几句话想消弭芥蒂当然绝不可能,她也只是想表明她现在的态度。"思思,你不要以为我的宽容只是句毫无分量的空话。"她冷冷一笑,"如果我想把你逼上绝路,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把柄。"   "哦?"简思挑眉。   "乐正奕把嘉天坑成这样,背后的小偷并不难找,能摸到东西的就这么几个人,成昊又那么谨慎,范围其实很小。"赵泽直视着简思,仿佛早把她看透。   简思也毫无怯懦地迎视着她,为什么要心虚?连警方都找不到证据不是么?再说,奚太太要有真凭实据,第一个就跳出来发难了,还会来说这么一大套?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假装既往不咎,其实不过就是来诈她一诈。她冷笑,刚才几乎都被她说的心软,真是还不到火候。   "这个哑巴亏嘉天就这么和血吞了,说到底还是没有全力追究下去,以成昊的性格,你说……是为什么?"奚太太幽幽而笑。   简思被她笑得发毛,凉意从背脊漫延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难道成昊真的也怀疑到她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成昊是把他和阮氏少东合作生意的股权变卖了,再加上阮总的帮忙,才让嘉天渡过这一关的,其实就算他想保住父业才这么做,也没必要这样倾尽全部,嘉天真的倒了,原来擎住他手脚的那些老股东正好被甩掉,以他现在的实力东山再起也是易如反掌,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你赎罪!"   简思压住已经乱跳的心脏,勉力冷笑:"真是血口喷人,我一个在家待产的孕妇,怎么就成嘉天罪人了?"可是颤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赵泽笑了笑,口气突然放缓,"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我只要你能对成昊真心实意!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看不见?只要你当他的好妻子,当孩子的好母亲,你是让他再不登奚家门也好,再不认我这个妈……也好。"她再次哽咽了,"我也老了,还有几天活头?丈夫死了,放不下的只剩下这么个儿子,只要他幸福……我还争什么呢?"   简思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已经超过她能承受的极限,她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汩汩热流从下体往外涌出。她突然害怕的肝胆俱裂……一切的安详平和,不过是她面前的假象?原来……她是这样害怕奚成昊看穿她。   这景象把赵泽也吓坏了,扑到简思身边脸色死白,她没想过自己这番真心表明尽弃前嫌的话竟然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如果孩子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奶奶的人还怎么安享往后的日子?   李阿姨听见喊声冲回厅里看见的是奚太太把简思从沙发上往下推。一来是简思在痛苦挣扎中奚太太拉不住她,姿势很令人误会,二来李阿姨在这个家里打工时间不算短,对奚家婆媳恩怨略知一二。她和简思感情一向不错,情急之下冲过来竟把奚太太推了个趔趄。   奚成昊后来赶到医院,听见的便是李阿姨带了感情色彩的一面之词。  简思醒来的时候,觉得异常疲惫,她觉得腰很疼,想翻下身。意识恢复的刹那,她的心骤然填满了恐惧--她的孩子?!当她看见依旧隆起的腹部,心里的石头落下下去,眼泪却被压得迸溅出来,她无意压抑,放任自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坦然地承受这件事的结果,即使奚成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也可以冷笑着反击,他不是明知道她憎恨奚家么,他不是默认他们的婚姻也是报复的一部分么,他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他爸爸的死关她什么事?他妈不也口口声声说她父母的死跟奚家没关系,要她自认倒霉么?   只是……她颤抖着揪紧手边的床单,她的确是个没用的人,会害怕,会不忍心。   "太太,太太,别哭,没事的,没事。"在床边睡着的李阿姨听见哭声醒过来,安抚地拍着简思的胳膊,让她别担心,"幸亏小奚先生也在,和老孟用最快的速度送你来医院,孩子没事,打些保胎针,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简思听了,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李阿姨要压低声音,说的鬼鬼祟祟。李阿姨也看出她的疑惑,凑近她的耳边,用眼神点了下门外,"奚先生刚赶回来,和老太太出去谈着呢。哼,我把那个老妖婆干的坏事都告诉先生了。"李阿姨心愤填膺又有点儿得意,"亏她也真下得去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嫡亲的孙子啊!这和杀人有什么两样!"   简思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她缓慢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也不知道奚成昊和赵泽是谈完了还是听见房间里的动静,推门进来,简思飞快地看向他,希望看见他担心关切的眼神,又怕……他洞悉一切的神色。   他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紧皱着,当她盈盈含泪地目光看向他,他的表情一柔,很心疼地半跪到她床边,轻吻着她的额头,喃喃低语:"没事了,思思。"   他的态度让她的心真正的一桦,她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哭泣,是庆幸还是内疚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她害怕失去孩子的脆弱瞬间,真的很需要他的胸膛!   奚成昊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眼睛却凌厉地抬起看站在一边的母亲,赵泽被他责问又痛心的眼神刺得轻轻一哆嗦,抿了抿嘴唇,心里一片惨然。她是想开了,只要简思对他好,他能幸福--糊涂点儿也没关系,可真的见他这样近乎盲目地维护简思,生他养他的母亲,还是好比被剜了心头肉。   跟着他们进来的奚纪醒背靠着墙边抱臂站着,表情木然地看着房间里的这一切,他的眼睛竭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因而显得复杂而深冥。但是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旁观的态度近乎冷酷。   "简思。"赵泽开口的时候,眼睛里竟出现一种超脱的淡然,"你和成昊说,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看着简思,平静得几乎好像在说一件根本和自己没关系的事件。简思看了她一会儿,躺回枕头,眼睛无神地看着开着小灯的天花板,原来……已经是深夜了,天棚上的小灯这样没威力,暗沉沉的一片让心情也阴冷冷的。   她能理解赵泽的淡漠,就算奚成昊认定是妈妈对也下了狠手又能怎么样?顶多从此恩断义绝,只要她还是奚成昊的老婆一天,奚家就和睦不了,赵泽已经不在乎结果了。说出真相--解脱的是奚成昊,母亲并不是个丧主病狂的人,对他来说也是种安慰。   简思逼自己不去看奚成昊痛苦的神情,他的煎熬会让她心软。   选择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这一刻她简直窝囊地羡慕起过去的境况,过去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黯然忍受,她觉得已经苦到极点,无奈到极点。并不是的……当她在补上最后一刀或宽容仇人这个两难选择上摇摆不定时,她竟然痛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抉择。   仇恨……的确是种执念,能入下仇恨的都是圣人,都立地成佛了。她可以么?   她攥紧拳手,如果她这时候说出真相,奚太太是来捐前嫌的,是来放儿子自由的,奚成昊一定会感动,他本就舍不下父母亲情,奚同先去世后,他对母亲的态度更缓和了一些,奚太太虽然享受不到完整的天伦之乐,也不再担心儿子与她决裂而去,所以她能状似宽容地说出那番话。   她就等于放过了这个逼死父母的元凶!   这时候放弃……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她听见自己说:"你要我说什么呢?你再恨我,怎么报复我算计我都好,放过我的孩子吧。算我……求求你。"   这句恳求的话被她用冷漠的语调一说,自然就有种极端的愤恨和委屈,奚成昊抓着她胳膊的手重重一收,她感觉到疼痛,却没丝毫表情变化。她知道他痛了,但她没办法,既然刀子已经刺入肉里,不如就给个痛快的了断。往后……她会补偿他的,倾尽她的全部心力去补偿。   赵泽看了看奚成昊,淡然一笑,她并没反驳简思的话,她相信简思明白她默认了她的栽赃是为什么,她已经对她说的很清楚,只要她能让成昊过的幸福,其他的她不计较,也不在乎了。   "我走了。"赵泽长出一口气,似乎从什么桎梏中解脱出来,疲惫而轻松,迟早部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她也算踏实了。所有的人……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就好好活着吧。   奚纪桓站直身子,似乎想送赵泽,奚成昊站起身的时候竟然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像是头晕,又像是脚步虚浮。"妈!"   他沉痛的这声呼唤,如同尖锐的快刀刺入身体最柔软的部分,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简思,赵泽,奚纪桓。所有人都僵住了,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今天,就让儿子送你回去吧。"他话里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就连懵懵懂懂的李阿姨都听明白了,今天送,以后就再也不想见面了。   奚纪桓直愣愣地站在墙边,这对各自心如刀绞的母子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好像没看见,他的眼神凝聚在虚无的一点,刚才眼睛里的神采全部都归于黯淡,他似乎极为失落。   见奚成昊和老太太走的够远,李阿姨才撇撇嘴,虽然母子决裂的不算惊心动魄也够让人压抑难受的,她倒现在才说得出解恨的话,"奚先生早该这么做了,不然真不让人安生!"   简思漠无反应地闭起眼,身体抖得那么明显,让李阿姨都慌了神,"用找大夫吗?"她征询地看着房间角落的奚纪桓。   "你出去!我有话对她说。"奚纪桓开口了,却不是李阿姨想问的答案。她的犹疑显然激怒了奚纪桓,"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李阿姨委屈地捂住嘴快步跑出去,她这么大把年纪被人这样吼实在难受,而且是一向亲切的小奚先生。今天奚家老板们都很大火气,她也只能自叹倒霉。   简思闭着眼,她现在没勇气面对任何人。即使像鸵鸟把头埋入沙堆那么可笑,她也不妨这样自欺。   "简思,我不揭穿你的原因和我伯母一样,我们只是不想再让我哥受伤。"他的声音很冰冷,在简思斩来,却比他吼李阿姨的口气更伤人。"他为你做的……实在太多。我只能奉劝你一句,我哥并不是个糊涂人,他对你的一切包容和宽恕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简思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的心被他的这几句话重重锤了几下,几乎要不跳了。"你……都看见了?"她知道这句话问的很傻,很徒劳,但她必须说些什么,不然压在她心上的沉重让她本已举步维艰的心脏更加难受。   他笑笑,极为讽刺,"嗯。开始我还担心我大伯母是来为难你的,准备冲下来保护你。"   又是一锤。   不是刀,不是尖锐的刺痛,不流血,只是一下又一下的重击,心脏便要碎成干巴巴的粉末。   "简思,我要谢谢你今天的残忍和卑劣。"他释然地叹了口气,表情那么像刚才的赵泽,"我终于可以不再爱你了。"   她已经痛楚得木然了,毫无反应地听他说。   "你好自为之吧。"他走了一步,背对她停下来,"我一直想保护你,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你早就从小可怜变成肆意伤害别人的强者了。你也别太高估自己,其实你只是能伤害爱你的人。"  "哥……"   奚纪桓开门看见站在走廊的奚成昊时,愣了一下,喃喃喊了他一声。他细看了下奚成昊的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也不见得比刚才更坏。门是虚掩的,不见得就不隔音,他也未必就听见了刚才他和简思的谈话。   "我回来拿手机。"奚成昊淡淡地说,与他擦身面过。   半躺在病床上的简思眼光愣愣地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刚才奚纪桓的那声"哥"响起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让神情看一去镇定一点儿,她在奚成昊面前太习惯于伪装,都成了本能。她看着奚成昊走进来,拿起手机,侧过脸向她看过来。   接二连三的事早让她的心乱得一片空白,此刻的心情全然麻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无意识地向他微微一笑。   "他说的是真的么?"奚成昊突然问,语气并没加重。   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竟然没能力把它收拾走,她像瞬间石化的娃娃,美丽而空洞。   奚纪桓离去的脚步声凌乱而沉重,让她微微缓过点儿神,她有点羡慕奚纪桓,还能这样不管不顾地甩手而去,她连逃走都不能。   暗自庆幸了无数次,很多猜知内情的人都纷纷表示不想揭穿她,让她渐渐有了奢望--如果连奚成昊都没追究下去,或许她不用面对这最后的审判。她还有机会补偿他对她的宽容和……爱。   "思思,跟我说一次实话。"他站直身体,转过来正面对着她,眼神平静的几乎冷寂。   她一颤,他早就知道她说过太多的谎是么?   见她默不作声,他抿了下嘴角,"以前的……我都不想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要我和妈妈彻底决裂才故意诬陷她的么?"   他的一句以前的不问,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果然都知道,当张柔的嫌疑无法被证实,乐正奕却不肯出来为她说一句澄清的话,巴不得就让张柔糊里糊涂当了这个罪人,他大概就猜到真凶是谁了。   简思缓慢地点了点头,原来谎言当面被揭穿是这么难堪的事……难堪得简直想从他面前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或者这个世界就在这瞬间毁灭。   什么都不可能消失,她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只是没想到,他的质问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的平静让她的心更加掣痛,只是她现在根本无暇支顾及自己的感觉,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等待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把开发计划给了乐正,在我爸爸死的时候不给他一个最后的安慰……思思,我都没怪你。"他竟然极其微淡地笑了一下,"当我想怨恨你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当初奚家也是把你逼得这么走投无路,弄得你的家人遗憾故去,我怪你什么呢?我娶你的时候,就决心包容你的恨意。所以……即使我失去了父亲,嘉天差点崩溃,我也没问你半句。"   她脸色死白地揪紧胸口的病号服,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纪桓,知道张柔和乐正奕的婚外情也缄口不说,我走了以后一直照顾你的蒋正良,就得到了你这样的报答。"他苦笑,倒不同情正良,她也是这样回报他的感情的。"张柔对你……"他没继续说,她都清楚,当初的张柔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帮助。"可是,你就任由她替你背上黑锅,你和乐正奕一样,把感情当工具。好吧,这我都可以视而不见,我打算就这么糊涂一辈子,因为我爱你,也爱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定定看着她,"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但是,你竟然为了陷害我妈妈而故意摔掉这个孩子,如果你还有一分爱我……半分爱我,你也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她木然地听他宣判,当她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干涩的喉咙竟然极其微弱地发出零碎的声音:"不……不……"他说的她都认,可她不是故意要摔掉这个孩子的!   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成昊……我没,我不是故意的……"她惶急起来,更绝望地发现,她说不出任何一个证据,任何一个证人!刚才奚太太要她说实话,她撒了谎,现在她还能反过去要她作证吗?   眼泪在这个时候流出来,她那张哀戚的小脸更让人心软,美丽得如同一朵娇弱而需要人悉心呵护的雅丽兰花,奚成昊叹息地看着她长睫上的盈盈珠泪,她真的很会撒娇,很会惹怜……他惋惜地走过来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她僵硬地接受他的抚摩,心已经不再能感觉痛楚,但是仍能清晰地察觉……她依恋他的温柔。他的爱情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件奢侈的皮草,虽然御寒却不必须,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抛下,反正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自己熬过寒冷。   可是……真的到了放下的时候,她却这么没骨气地贪婪着温暖,对没有他的日子感觉到刻骨的茫然。   "思思啊,"他放下手,淡漠地看着她,:"如果你能真心的爱我,我们就不会有今天了。"   她的眼泪刷然滚落,对他……却再也没有影响。   因为太麻木,她居然能直直地回视着他。   她多想能大声地反驳他,即使她恨奚家人,却还是爱着他的,对他的爱铭感肺腑的……可是,这话太荒谬,就连她自己这关都过不了。他也是奚家的一份子,她的恨早已漫延到他的身上,她甚至因为他的两难而暗自得意过。她对他的爱,这样的爱……到底能有多真心?   "成昊!"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她无法不叫住他,当他顿住脚步回身冷冷看她的时候,她又愣愣噎住,她能说什么呢?   留他?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住他呢?   她看着他--脸色虽然苍白,依然俊美出众,依然会是万千美女心仪的对象。她带给他的伤害,变成了冷漠的幽暗盘旋在他好看的眼睛里,那……也是对她的绝望吧。   解脱……不知道为什么,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竟然想到了这个词语。   解脱!   当爸爸死后,她要照顾瘫痪的妈妈,她就觉得自己痛苦而无法解脱,当赵泽和奚纪桓一脸漠然,决定放弃一切恩怨释然而去的时候,她也怨恨为什么自己不能解脱。看看眼前这个依旧出色的男人,如果她说出补偿挽留或者乞求重新开始的话,他即使不能接受,依旧会变成他挥之不去的魔魇。她了解的,当初是她提出和他分手,可她依旧感觉是被他抛弃……如今也是一样,或许她深知他对她的爱是多么值得她放弃尊严或者一切去追求和挽救,但她这么做,也就等于把他困死在这解不开的爱恨纠缠中。   她垂下眼,或许,如果她真的爱他,就该解脱他,放他走。以他的条件,他完全可以找到一份单纯而美好的幸福,不必再掺和了那么多阴谋和仇恨。   "孩子……怎么办?"她讷讷地说,看着自己骨节泛白的手,决定让他解脱,她却真的茫然了,不是伤心,她现在还感觉不到伤心,她是真的不知所措。   他的眼睛深处最后一丝火苗也熄灭了,抿了嘴唇,他才能确定自己可以淡漠出声:"你都不想要的孩子,我也没必要在乎他,你随便吧。"   她看着他离去后留下的黑暗,或许她至少该解释清楚她不是故意摔掉这个孩子,她也很爱和他共有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的心情平和一点。   她倒下去,瘫软在过于柔软的病床上……还是算了,能走得决绝,而没有一丝一毫回头的理由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   她终于面对了所有的后果,虽然结局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想象中她充满了胜利的傲慢,冷冷践踏所有奚家人的尊严,冷笑着扬长而去,只剩他们懊恨终生。   她苦笑……她果然还是个没有的人,无法拥有达成那样结局的冷酷。   不过,还好。   很多逃犯在被捕的时候都说终于从惴惴中解脱了,她现在也一样。虽然失去了很多……她终于也有了放下一切的理由。   她对父母也算有了交代,她对奚成昊……   她对他的爱就倾注在孩子身上吧,还好,他还给了她一个情感的归宿,在所有人弃她而去的时候,不至于一无所有。  简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打量着对面扭捏坐着的女人,感到有些疲惫。这是上午见的第五个专职育婴保姆,这个"面试"原本是奚成昊预约好的,现在只能她亲自上阵。   他永远都是那样--离支的果断而利落,说声分手,就好像没在她的世界存在过。她在医院住了四天,出院回家发现他的衣物都不见了,连双袜子都没留下。书房的书架也空荡荡,抽屉干净而无尘,连个纸片都没有。他向来是个严谨而有条理的人,就连离去也是一丝不苟。她默默无语地看着了无人气的书房,嘴角泛起苦涩的笑痕。李阿姨本来建议她在书房里接见前来应征的保姆,她拒绝了,一来太正式,没必要让来应征的人那么紧张,二来……她不想占领他的空间,虽然他已经弃之而去。   "你先回支吧,我们决定了会联系你。"简思皱眉勉强地笑笑,尽量和善耐心地说。旁边的李阿姨照例递给那个惶惶站起来的女人一百元往来车费的补贴,女人意外惊喜,更期待得到这份待遇好,雇主又宽厚大方的工作了,期待地望着脸色略显憔悴的年轻女主人。   "累了啊?"李阿姨发现奚先生从那晚就没再来病房,就对这小两口的情况猜到几分,陪着简思回家后看见这个景象便彻底明白了,对简思额外匈分疼顾,超过了普通的雇主和工人的感情。简思当然也察觉了,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悲哀,李阿姨的亲近也是种怜悯。"要不下午的,我就通知她们明天来吧。"李阿姨看着简思苍白的脸色有点儿担心。   简思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何必还折腾一遍,就今天全看了吧。"   有人按门铃,李阿姨快步去开了,原来是物业来送水电催缴单,奚成昊以前交的恰好现在用完了,简思听着李阿姨和物业人员的轻声对话,缓缓闭上眼睛。她过过苦日子,觉得自己对待生活已经足够独立,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依赖奚成昊?不知不觉在他为她营造的广阔安稳中沉溺享受,不再为生活的琐碎而操心。   "多拿点儿钱,交足,过几天孩子生下来,没心思惦记着些。"她叫李阿姨找来老孟去交水电费,突然觉得疲累不堪。喝了口水,她的心情平复了些,她不该怕重新开始,这次已经比五年前好太多,她不仅有孩子,还有钱……生活对她不再那么苛刻,没道理她会站不起来。   保姆精挑细选找了两个比较合意的,原本只计划找一个就好,并不是简思有钱了近霍,奚成昊在这个时候甩手走了,她再怎么催眠自己要坚强还是没用,还是因为孩子要降生而丈夫没陪在身边感觉无端惊惧,下意识希望多些人围绕着,驱散心底如影随形的孤单。   怀孕到八个月左右的时候,检查变得十分频繁,简思每隔一周两周就要遵医嘱去医院,她每次都要李阿姨和已经来上班的齐大姐陪同,再加上对她也特别照顾的老孟,一行人总是造成前呼后拥的感觉,时不时会被走廊里同样等待检查的孕妇投以冷眼,简思也听见她们对自己的丈夫小声地说她暴发气十足,小题大做,造作摆谱。如果……她的丈夫也能像她们的老公一样,小心翼翼呵护倍至地跟在老婆身边,她也不想要这么多人陪。   对这个孩子超乎寻常的保护和重视,当然有以前险些流产的原因,简思不愿深想却也无法回避,这个孩子是她的感情寄托,更是她对奚成昊的一份歉疚和补偿。   希望他的人生也能有个新的开始,过上轻松简单的幸福生活,她放他离开不说一句拘留的话。他对她的好……她想报答,也只剩下和孩子好好生活,不让他惦念和挂心,让他在全新的生活里,不再为她分一点点的神。如果这个孩子因为她的疏懒大意而有个意外,对他,对自己,简思都无法交代,除却大道理……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天检查的人不是很多,简思来得不算早仍排在第三位,一间诊室里走出了几个人,产科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竟然还送到走廊里,一个漂亮的姑娘再三请他留步,主任才频频回首地返回办公室。简思等待中无聊,无心地细看了下走廊里剩下的三个人,不由愣了一下。那个满身贵气一张冷脸的帅哥不是阮廷坚吗?   阮廷坚显然也认出了她,不甚客气地推了一下身边正和朋友小声说话的年轻女人,女人回眼瞪他,啧了一声。阮廷坚对她的抗议视而不见,拖着她走到简思面前,和他们同来的美女也一脸好奇地跟在他们身后,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简思。   "来检查?"阮廷坚身材高挑,站得又太近,简思仰头看他,很有压迫感。他向来冷声冷气,和奚成昊那种彬彬有礼拒人千里地方式不同,阮廷坚傲慢得很直白,还好他长的太过养眼,举止并不做作,所以虽然稍显嚣张却不致招人讨厌。   简思和他并不熟,加上和奚成昊分手,见到他多少有些尴尬,表情不太自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这是……快生了吧?"被他拖过来的美丽女人一脸故作老道,可爱又很好笑,她倒不怎么见外地弯腰伸手来摸简思隆起的肚子,还没等碰上就被阮廷坚不甚怜香惜玉地"啪"地用力拍开,打得她低叫了一声。"疼啊!"她剜着高她一头多的阮廷坚悲情控诉。   "梅施,你精手粗脚别胡来。"阮廷坚瞥了她一眼,很是不屑。   简思瞪大眼,粗手粗脚?眼前的这个美女?!阮廷坚要么是嘴太刻薄,要么是审美畸形。   "我就是摸摸是男是女!"也被"粗手粗脚"伤害到的梅施愤恨不已,郑重地表明自己不是乱来,是有技术含量的。   阮廷坚和另一个美女都无言地看着她,美女终于惊叹地开口说:"施施,你越来越神奇了,靠摸就知道男女,比我这个医生都厉害,我们还是要靠仪器的……"   "要不说没结婚的人就是缺乏经验。"梅施自信满满地说,完全无视自己老公鄙夷至死的眼神,和朋友饱受震惊的神色。"我妈跟我说--"她指着简思的肚子,"尖的是男孩,圆的是女孩。这个明显是男孩!"   简思听得很认真,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根本看不出"尖圆",想想生个男孩也不错,虽然她更想要个女孩。   "别胡扯了。"阮廷坚的表情看的出,他对他老婆的这番高论完全当狗屎,不怎么耐烦地打断。"你都安排好了么,医生和病房?这都是要提前预定的。"   "咦?"梅施听了他的话很是惊诧,诡异地打量着他的脸,"你怎么会这么了解?难道……你有私生子?!"她完全用发现新大陆的那种惊喜口气说,似乎她老公的私生子问题只是个单纯的八卦,和她没有什么关联。   阮廷坚的脸色有点儿讪讪,简思瞥见时真为他老婆捏了把汗,似乎很有隐情的样子,难不成真有私生子吗?   "约定好了么?"见简思也被没心没肺的梅施拐得一副胡思乱想的模样,他真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一眼钉死不知道正在那儿高兴什么的梅施,他冷着脸重复地问了一遍。   "还没……"简思结巴,觉得自己也变无聊了,人家有没有私生子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没想到看上去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少爷阮总怎么会对她这么关心?难不成……她唇边笑容瞬间敛去,阮廷坚是得知她和奚成昊分手,可怜她现在的处境?   这种怜悯,她接受得十分痛苦。   "这家医院医疗条件相当不错,我又在这儿实习过,认识不少的人,你要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联系的。"同来的美女很热心地说,眉眼含笑。   "对对,叫晓净帮你,她是业内人士。"梅施连连点头。   简思有些犹豫,见阮廷坚他们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很诚恳地想帮助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现在虽然不再为经济方面犯悉,毕竟也没多少社会交往,对正良和张柔心存愧疚,他们不联系她,她绝没勇气主动打电话。很多事情难免让她觉得棘手和无头绪,现在有人这样积极主动地帮她,虽然她对这背后的原因感到辛酸,还是觉得感激和惊喜的。 讨论好了具体方案,连手术时间都决定下来,简思反倒没有之前待产那么紧张,电视剧里孩子降生大多仓促,弄得大家措手不及,让她深感担忧。虽然这样人为的安排少了自然分娩的期待和惊喜,简思还是觉得放心的。   自从阮廷坚介绍梅施和纪晓净和好认识,她们对她就格外照顾,没有工作的梅施甚至隔三差五地跑来她家,不是带点儿新鲜玩意儿,就是送来她发现的好菜色。纪晓净的工作相对较忙,但遇到重要检查必定陪同前往,她学医,在很多方面简思觉得助益良多。开始彼此还有点儿尴尬,简思不免又觉得她们是在可怜她而感到难受,但梅施的感情显然没那么细腻,她直白地说自己喜欢简思,从见第一面就觉得很对脾气,简思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也没去揭破。   简思以前没遇见活得如此恣意而轻松的人,梅施的生活态度让她十分意外,很多她觉得难以淡漠处之的问题,梅施根本不屑一顾。开始简思觉得梅施的神经太大条,相处久了,她渐渐觉得梅施的快乐是种智慧的豁达,对她未尝不是一种启发。   梅施有一句名言:人生要善于遗忘。   乍听简思觉得有些荒谬,向来不是说"吃一堑长一智"吗,善于遗忘……难不成要在同一个坑时时复跌倒?梅施是个话痨,简思总和她在一起,话也变得多了些,竟然和她争论了一下。梅施很得意,摇头摆尾地说:"看吧,你理解不了我这个哲人的思维。谁不让你长一智了?我是要你忘记吃一堑的痛苦,一辈子总记得自己倒过什么楣,嘱吃过什么亏,那还乐得起来吗?积累一智忘记一堑不好啊?"   简思默默回味了这话很久,她放奚成昊离开是种成全,可若是为这个成全而自苦,实在愚笨,就好像梅施说的,不停地被吃一堑的痛苦纠缠,而终于意识到解脱对方才能解脱自己的"长一智"就显得没那么成功了。她苦涩而笑,自怨自艾是她的一个大问题,所以她的人生始终不够洒脱,于是……总不快乐。   简思入院准备接受两天后的手术,奚成昊作为孩子的父亲是要在手术责任书上签字的。虽然决定豁达对待人生--她毕竟不是梅施,还是觉得联络奚成昊说这事以及面对他都很为难。   一向体贴细致的纪晓净主动表示愿意帮她联系奚成昊,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还走出病房,怕她闻声伤感。简思默默坐在病床边沿,她不知道纪晓净怎么会有奚成昊的电话,想想也不奇怪,大概是阮廷坚给她的。很感激纪晓净让她不用尴尬地面对奚成昊,却又似乎……有些遗憾。   她理顺了一下颊边散乱的发丝,扑克嘲地微笑,经过了这么多,她不是早就明白自己已经改变,做了很多她自己都没敢想的事?既然改变……她何不继续努力,学着放下,学着遗忘?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   奚成昊什么时候来医院签的字简思也不清楚,只是梅施和纪晓净告诉她手续都已经办理妥当,让她安心,她才猜到他已经来过了。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当孩子的哭声在手术室响起来的时候,简思也流下了眼泪。护士抱着孩子让她看,医生还在做手术的收尾工作,隔着口罩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当妈妈可要坚强,怎么不哭了?"   简思吸了吸鼻子,弯起嘴角。对,她要当一个坚强的妈妈,她的母亲--就不够坚强,倒下去就再也没站起来,作为女儿,心里有多苦她太明白。她不要她的女儿有这样的体验,至少让她的孩子无论在如何的逆境中能从母亲这儿得到抚慰。   手术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秋天的上午的阳光正暖,简思眯眯着眼,从清良的光线中被推着穿行而过,心里突然充满喜悦和踏实,她躺在推床上,看见窗外初秋尚且碧绿的树叶,那青翠的颜色让她感到阵阵放松,浑身都轻飘飘的。这些司空见惯几乎被忽视的细节,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给了她这样大的鼓舞。她觉得孩子的新生似乎也变马了她的新生,至少她看见了希望,觉得未来的日子也充满了阳光,不再是茫然惆怅的黯然。   朋友们都等在病房,各色鲜花的悦目色彩让简思更愉快了一点儿,身上刀口的疼痛因为喜悦并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   梅施扑在婴儿的小床边连声责备小婴儿不给她面子,她明明预言说是个男孩的,她偏偏是个小姑娘。   阮廷坚并不靠近婴儿,还是一副冷傲不沾俗务的样子,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他问简思:"你想好名字没?"   简思摇头,之前男孩名女孩名都想过几个,见了这么个小肉团以后就觉得以前想的那些都不怎么合适。   阮廷坚皱了皱眉,口气有点儿不自然,"叫奚晓怎么样?"   简思想了想,阮廷坚并没给出几个名字来供她选择,又不像突发灵感想出的名字,再加上他含糊支吾的神态,她明白,这名字估计是奚成昊起的。   "嗯,好,就叫奚晓吧,我很喜欢。"简思笑笑,心情国轻松就觉得十分疲惫,睡意克制不住地淹没没了她。   简思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再次睁开眼,仍旧是朗晴的上午,她迷糊了一会儿,搞不清楚时间的变化,床边的婴儿床空空的,让她一时愣住了。   李阿姨发现她醒来,赶紧解释说护士抱了奚晓去洗澡,让她不必担心。   奚晓还没被抱回来,张柔和正良突然来访,简思看看着他们,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尤其正良一副诚心为她高兴的样子,竟然让她没法直视他的眼睛。他每句祝福的话都加重了她的内疚,她觉得自己维持礼貌的微笑都变得艰难。   这时候张柔拉住了她的手,这只细柔的手带来的安抚和鼓励让简思越来越沉重的心似乎猛然寻到了一个踏实的落点。她抬头看张柔,她正愉快地笑着,眼睛里是了解和宽慰,这种因为正良的善良而带来的深重内疚,这些天来张柔体会透彻。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简思,轻声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幸福就好啊。"   简思看着她,她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挣扎和辛酸,这深知彼此伤痛的黯然默契,让简思觉得和张柔还是那么接近,还是相互扶持的朋友。   奚晓被护士抱了回来,正良和张柔围了上去,笑嘻嘻地议论不停,两人相视而笑的神情,让简思也感觉到了他们此刻的幸福。   张柔和正良刚走,简思微笑着看齐大组给奚晓擦爽身粉换尿布,奚纪桓拿了束花走进来,简思回头看见了他,一时愣住。   奚纪桓倒十分自然,随手放下了花,挤到齐大姐身边细看奚晓,还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奚晓的肚子,啧啧摇头,"这真是我侄女吗?长的真丑……"   简思无语地看着他。   齐大姐一听不乐意了,"小孩子生下来都这样的,我们晓晓够漂亮的了,瞧这眼缝多长啊,将来肯定是大眼睛。"   奚纪桓闻言细看,还是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给奚晓照相,简思知道他或许要拿给奚太太看,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不情愿。她皱了下眉,遗忘痛苦……的确不容易,但就从这样的细节开始吧。奚太太毕竟是孩子奶奶,想看眼孙子都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她的确不该再如此斤斤计较了。   "哎!"她喊了奚纪桓一声。   奚纪桓的胳膊一僵,他的确在担心简思不让他拍照。   "千万别用闪光灯。"简思微笑,"孩子的眼睛会受不了。"   奚纪桓抬眼看了看她,她半靠在床头,笑容宽容而美丽,他觉得有些炫目,他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就好像是被清冽泉水洗净的阳光,让人浑身都暖洋洋的,不再让他觉得心惊和阴冷。   这才是属于简思的笑容。   他不由也向着她微笑了,虽然爱情减灭了,他仍然希望她过的好,不再迷失在仇恨里。似乎……她做的很好,在经过了那样的困境,她又找回了诚挚的笑容。他原本痛恨她的所作所为,看见她微笑的清亮眼睛,他甚至觉得她的人生中有了那样的经历,像是浴火重生,她再不像原来那样充满怨恨,也不像他初识她时那样卑微怨艾。   美丽的简思身上终于围拢了耀目的阳光。   奚晓参加了新生儿游泳,简思的伤口恢复得不算快,不敢走动,一直没有去看。奚纪桓拍了很多DV视频给她看,他简直成了奚晓的专用摄影师。简思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他当叔叔当的这么有爱心,而且耐心,很是颠覆他花花大少的形象。他曾当着一屋子老少女人宣布,他目前最爱的女人是奚晓。   梅施当场对他嗤之以鼻,指出他曾经嫌弃奚晓长得丑,齐大姐还敬业地点头作证,奚纪桓怒目而视,死不承认,并且威胁她们不要在奚晓懂事后说起这段,影响他和侄女的感情。   简思和其他人一起笑了,真没想到自己还有和奚纪桓这么轻松相处的一天。当初他对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以为他一辈子都会对她冷漠疏远。   奚纪桓毕竟不是奚成昊,他的爱不坚定,所以恨也不坚定,他不像奚成昊……说分手就决不纠缠。也许奚纪桓当初对她的爱太过痛苦和绝望,所以放下来或许也是他心底深处的期盼,对她的绝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他终于不必再生活在折磨和嫉妒中了。他天生是个快乐而简单的人,他的生活的确不该那么晦暗。   因为奚晓的关系,他和她的相处变得和朋友一样自然,她是真心为他,也为自己高兴。   如果让人痛苦的爱情被丢弃,当恨意也减淡的时候能成为朋友,她和奚成昊……在所有的一切被时间冲刷的模糊不清以后,是否偶尔见面时也能这样淡漠而轻松?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精准地让人悲哀,简思知道……奚成昊来看过孩子。奚晓有时候洗澡就用了一小会儿时间,有时候却要很久,被护士送回来的时候都睡着了。护士和李阿姨的神情也会有点儿怪怪的,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怎么自然。   他不肯来看她……是因为对她的恨意还没消除吧。她和他之间永远不可能爱的很简单,当初单纯的爱种下了不幸的因。他和她的分手……当然也是因为他误会她为了达成目的连孩子都要舍弃,更多的……是爱的太辛苦。她怎么会不理解他,正如她很爱他的时候仍会想到……他的父母害死了她的父母。他也是吧,再爱她,她仍然间接害死了他爸爸,他包容她……包容得很沉痛。   她宁可他不原谅她,这样无论她和他都不必再活在爱和恨的交界,备受煎熬。她还是感激他的,他一直就很期待奚晓的降生,但他还是把孩子留给了她,他硬要争取抚养权的话,她知道,以他的权势地位,她争不过他的。   奚晓满月的前一天,奚纪桓很小心地来问她能不能抱走孩子一天,他没解释原因,她也明白……奚太太和奚成昊毕竟也是孩子的血亲,自从她出院回家,他们看孩子就不像在医院那么容易了。   "我一定会把孩子抱回来的。"奚纪桓很认真地承诺,煞有介事,说的简思扑哧一笑,她也产生了瞬间的迟疑,生怕孩子被抱走就不给她抱回来,让奚家藏的无影无踪。想想也很无谓,奚家想抱走这个孩子,在医院早就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奚晓在李阿姨和齐大姐的陪同下,很风光地上车走了。简思在房间的窗户上看他们渐渐远去的车影,原本以为自己会怅然,但是没有。或许单纯对奚太太,她不会这么心无芥蒂,可她毕竟也是奚晓的奶奶,孩子能多得到一份爱--她这个当妈妈的,还是心生骄傲的。   奚晓回来的有些晚,接近夜里九点,一路放进小床都没醒,简思发现她的小胖胳膊上戴了一副精致的金镯子,想来是奚家给她的满月礼物。李阿姨怕吵到奚晓,声音压得很低,入夜安静,简思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李阿姨十分唏嘘地说,奚老太太爱孩子都入了痴,抱在手上就不肯放,奚晓要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都哭了,恳求儿子让奚晓在家里睡到明天早上再回去。李阿姨摇头叹气:"太太,你是没看见那个样子,奚先生硬是把孩子从老太太怀里抱了出来,让我们带回来,老太太那个哭哟--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简思默默地拍着孩子,细看她已经变得圆胖可爱的小脸,似乎没听见李阿姨说的话,李阿姨也觉得无趣,不再罗嗦下去了。   他……是怕她担心,才拂逆了奚太太的意愿让孩子回来的吗?   也许不是,但仅仅是这么一念的感动,也让她心如刀割。   这就是遗忘之痛吧,她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她俯身亲了亲奚晓的柔嫩脸蛋,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伤痛,她试过的。   看着奚晓的每一天成长,日子不知不觉就过的很快。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一向无病无痛的晓晓公主突然咳嗽不止,还打了吊针,简思心疼得直哭。医生对她说,孩子的呼吸道和心肺功能较其他孩子弱,对气候格外敏感,本市的空气太干燥,冷热又分明,对孩子是非常大的考验。   简思回到家恨不得在各处都放上加湿器,可是入了冬,孩子还是隔三岔五地犯咳嗽,有时候还引发了肺炎。   医生是纪晓净介绍的,知道简思的经济情况,建议她不如带孩子去南方,空气湿润的地区,等孩子稍微大些,心肺发育得更好,体质也增强了再回来。   梅施听纪晓净说了情况,立刻赶来说阮廷坚在江南水乡S市有套别墅,环境非常好,一直也空着,有两个看房子的本地保姆,要不就带奚晓住过去吧,各项条件都非常方便。简思怕太麻烦他们,阮廷坚也打来电话说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简思别太可气。简思也觉得再买房实在过于兴师动众,就答应下来。   李阿姨和齐大姐虽然都是本地人,也愿意一起去,简思感激地加了她们的工资,让奚晓给陌生的保姆带,她也担心她不适应。   梅施十分热心,带了李阿姨先去了S市,给奚晓添置东西,简思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对换个环境生活也不是那么担心。   走之前,奚晓又被抱去奚家,在这段时间内,隔三五个礼拜奚纪桓都会来接奚晓,简思也习以为常。因为要远行,奚晓破例住在那儿过夜,李阿姨回来对她说老太太抱着孩子哭了一夜。   那个强悍的奚太太似乎在孙女面前格外脆弱,平时冷漠坚毅的性格全都化为乌有,哭哭啼啼如普通老太太。简思听李阿姨说的时候,心里也酸酸的,如果奚家坚决从她这儿抢走了奚晓的抚养权,明明相隔这么近,也不能总是见面,隔那么长时间才让她见一见抱一抱,她也会心碎的。   因为打电话给正良和张柔说了这个情况,他们也坚持来送机,加上奚纪桓和纪晓净,送行的场面颇为热闹。奚晓也很高兴似的,在妈妈怀里不停地笑。   当奚成昊跟着一个表情惴惴的职员一起出现在候机厅的时候,简思有些吃惊,他……是来送孩子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勇气看他。   职员看见奚纪桓便走过来打招呼,神色始终有些慌乱,不知道新任的董事长抽了什么风,突然要用自己的车送他出差,这可是连集团高层都没有的待遇,他只是一个没和董事长说过一句话的普通员工……听组长说,董事长的秘书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有人乘早上九点的飞机出差,董事长正好要去机场,顺便送送。   "我……我先办手续去了,董事长,谢谢您送我来。"职员饱受煎熬,和奚纪桓打了招呼,形同逃跑的快步走开去。   奚成昊只是点点头,眼睛看着玻璃幕外的停机坪,奚纪桓刚才还说说笑笑,突然变得很沉闷,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   奚晓认出是爸爸,咯咯笑着拍小手,身体一跳一跳地要他抱,笑地口水都滴下来,简思用手绢给她轻轻擦去。   奚成昊的神情一软,伸手接过向他直扑的奚晓,眼睛只看着她,奚晓还在淌口水,咿咿呀呀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奚成昊接过齐大姐很有眼色递来的手绢给奚晓擦拭口水,突兀地说:"过去了以后,一切自己多加小心。"   简思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没看她,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味地沉默。   他对孩子的爱强烈到胡乱找个理由也要来看看……她突然有些伤心,奚晓是他和她之间的牵绊,这一生……无法解开。  每天下午午睡醒来,带奚晓出去玩耍晒太阳是简思必做的事情,S市是水乡,河流纵横,阮廷坚买房子的小区中就有一条小河流过,河边栽种了一排柳树,很有诗情画意。奚晓热衷的儿童游乐区正好在河边的一个小广场上,简思陪她玩耍时坐在长椅上看着水岸拂柳,总有悠然避世的宁静之感,人也慢慢变得开朗平静,她觉得好转的不光是晓晓的身体,还有她的心情。   日子过的虽然安逸悠闲,她却不再总是回想过去,纠缠她的不过是些是非对错,她发现自己不再执着地去分辨,那种总是萦绕在她心间的阴霾便龟缩在她可以不去顾及的角落。这和逃避不同,她学会漠视自己和别人的错误,她已经从这个错误里有所收获,这……就足够了。   奚晓一岁多,热爱玩沙子,小区的儿童区里有最上好的细白沙,击败了简思和朋友们买给她的所有玩具,成为她的最爱。她自己挖坑,堆山,不要别人帮助,简思只用笑眯眯地在沙区外看着就好,省心省力。   沿河的小路上缓慢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离的还有些远,却还是让简思立刻认出了他。他……是来看女儿的吗?简思无法注视他,转而愣愣地看着正挖沙挖的不亦乐乎的奚晓。   奚成昊停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也在看奚晓,简思站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半年没见,说陌生……也的确有些。   "孩子……最近好么?"他说。   她连忙点了点头,简单地复述医生最近的诊断,原本以为能消耗些单独见面的尴尬时间,没想到居然几句话就说完了。她有点儿突兀地停顿,显得刚才那段像是汇报的话没头没尾。   奚成昊看了她一眼,又直直转回到丝毫没有察觉爸爸到来的奚晓身上,"晓晓……还认识我么?"   简思还真是无法回答,离开时奚晓还是个咿咿呀呀刚会发声的奶娃娃,现在已经可以说些简短的字句了。照道理应该不记得他……她又不怎么忍心说出真话。   她叫了晓晓一声,奚晓抬头咧嘴笑了笑,即使没正眼看奚成昊,她也听见了他惊艳般地轻声喟叹,这半年奚晓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胖乎乎的小脸长出了可爱的小尖下巴,李阿姨很权威地说将来她会有最漂亮的瓜子脸。秀气的婴儿长成了个小美人胚,而且……十分像他。   和她一起挖沙的男孩叫小成,比奚晓大了2岁,早不是玩挖沙子的年龄段了,但只要奚晓出现,他必定放下手边比较"成熟"的游戏,陪奚晓挖沙,数十天如一日。小成的父母在国外,是爷爷奶奶带的,听保姆说了小成的"异动",身为某集团董事长和夫人的两位老人还特意赶来观察,对奚晓的"美貌"赞不绝口,简思觉得幸亏奚晓才1岁多,要是十七八,这两个爱孙成痴的老夫妻非把奚晓替孙子抢回去当媳妇不可。   小成三岁多,自主意识自然比较强,他的堡垒搭在奚晓的"拱桥"边,招致奚晓强烈不满,抗议未果,干脆动手强拆。   奚成昊眯着眼看女儿的恶霸行为,没有出声。简思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晓晓,生怕奚成昊怪她把女儿教得太骄横。孩子的脾气是宠出来的,晓晓可爱漂亮,大人难免格外迁就她。每当她有不对过分的地方,简思刚想责备,一岁大的娃娃居然就很会察言观色,往她怀里娇娇地一偎,简思也就卸甲投降,责骂的话全都说不出来。   小成的劳动成果被奚晓的几胖脚化为乌有很是恼火,委屈地抬头瞪做了恶事毫不惭愧的小胖子。刚把话说利索的奚晓,双眼亮晶晶,看着蹲在地上和她也差不多高的小成说:"你要听我的话。"   那神态简直和奚成昊如出一辙,简思大感头痛,都说耳濡目染,她自问不算是个爱发火耍横的人,她父母从小爱她如珠如宝,她也这么对待女儿。显然奚晓和她很不一样,完全没她乖巧柔顺的性格,她和奚成昊相处也不多,神态和口气却不知怎的学了十成十,简思悲哀地觉得,奚家人的霸道个性估计是先天遗传。   小成瞧着奚晓,腮帮一鼓,很无奈地瓮声瓮气说:"好吧,我听你的话。"很有黄盖的风范。   奚成昊扑哧笑了出来,好看的眉眼染了笑意,赏心悦目。简思听见他笑,无心地看过去,他那对她来说久违的俊美笑颜竟让她的心刺痛不已。   "晓晓。"她对着女儿拍拍手,奚晓在沙堆里蹒跚着向她跑来,简思抱起她,面向着奚成昊,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爸爸这个词在她喉咙里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吐不出来。   "晓晓,还认识爸爸吗?"奚成昊倒是很自然地从她怀里抱走奚晓,亲了亲她的脸蛋问。   奚晓不是个怕生的孩子,对面前这个高大的帅哥十分友善,虽然她对"爸爸"没有太切实的感受,却也不太抗拒他的亲近。她很恶劣地一只手掐住奚成昊的脸,手上的沙子搽了奚总裁越来越频繁登上杂志封面的俊脸,问他:"有没有礼物?"   奚成昊的脸被她捏成很搞笑的样子,简思却不敢笑,赶紧拉下她的手,奚成昊白皙的脸颊已经留下一个沾满沙子的指印,"你……你别介意。总有朋友来看晓晓,给她带玩具礼物,所以她一看见陌生人就觉得会收到礼物。"   奚成昊虽然被女儿"欺负"了,扳着脸眼睛里却还带着无奈的笑意,听了简思的话却骤然寒了眼神。"陌生人?"他冷哼着轻轻重复,简思一噎,她的确是失口了。   奚成昊抱了奚晓就走,看来完全知道她们住哪儿,简思安慰了几声满脸失落的小成,保持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回了阮廷坚的别墅。   一路上这对父女喁喁低语,进门的时候,奚晓已经很亲密地用小胖手勾着奚成昊的脖子,爸爸爸爸地叫他。   李阿姨齐大姐见奚成昊来了格外高兴,千方百计地撺掇奚晓给爸爸表演所学"才艺"。简思就一直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默然无语。李阿姨齐大姐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做了个怒其不争的眼色。   "奚总,这次是来公干还是特意来看她们娘俩啊?"李阿姨笑着问,娘俩两个字有意义地加重口气,简思皱了下眉,脸红了红。   "出差。"奚成昊淡然说,眼睛一直看着在他腿上扭来扭去撒欢的奚晓。"准备一下,我带晓晓出门,玩具在司机那里,回头送过来。衣服……不知道晓晓现在多高,所以还没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微微的伤感。作为父亲,他竟然不知道女儿长了多大。   李阿姨和齐大姐故意沉默,简思停了一下才说:"晓晓的衣服太多了,现在还有没穿过的,不用买的。"   奚成昊抬眼看了她一下,她愣了愣,她似乎总是说不在点子上,对奚成昊来说,晓晓的衣服再多,也无关紧要,他不过是想尽一下父亲的疼爱之情。简思皱了下眉,决定别再多话,晓晓该享受父爱的,这和她和奚成昊的婚姻无关。   奚晓出门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一向是齐大姐跟着奚晓出门,虽然奚成昊没吩咐,她也理所当然地换了外出的衣服。奚成昊也没拒绝。接奚成昊的车子也到了门口,李阿姨暗暗着急地推了毫无反应的简思一把,简思皱眉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跟着去的意思。奚成昊抱着奚晓,一脸冷漠,刚来时的那点儿笑意全没了,似乎还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看也没看简思一眼,带着齐大姐扬长而去。   "太太,你干嘛不跟去啊!"李阿姨见人都走了才急的跺脚,年轻小夫妻,又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好不容易见面了,一起带孩子出去玩一玩,吃顿饭,聊聊天……说不定就和好如初了。嗯……就算进展没那么快,至少也彼此近便一点儿,不至于这么疏远尴尬吧!   "晓晓这么长时间没见着爸爸,我要去了,她说不定会一直缠着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简思皱起眉,轻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想得太多!"李阿姨嗐了一声,和简思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是真心想她好。"奚总……也未必真的只是来看孩子的。"李阿姨说,声音却不太响亮,像简思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老婆,哪个男人说舍下就舍下了?!   刚才她明明瞧见奚总时不时趁简思出神或者看别处的时候看着她,简思生完奚晓,身材恢复得更加凹凸有致,因为当上妈妈的缘故吧,竟然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少妇的娇媚,比她刚结婚的时候更加耐看了。她出门的时候,那个回头率啊……陌生的男人都看的如痴如醉了,奚总这么正牌老公怎么可能就无动于衷呢?虽然他们的婚姻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毕竟奚总也没提出离婚什么的,李阿姨觉得这事总有转机,可简思却一副置身事外听之任之的态度,让她这个局外人干着急。   但当着简思,她又不敢把话说满,万一奚总真的没复合的意思,她这么瞎说八道不是害简思更伤心吗?她活了一把年纪,在奚总那张脸上还真看不出什么明确的苗头来。如果他有那个意思,刚才只要说一声"跟着来",不就完了嘛,简思还能拒绝啊?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到了晚上六点多,奚成昊才带着奚晓回来,齐大姐和司机里里外外搬了十多趟才把今天的收获搬运完毕,在厅里堆成一座小山。简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商场的儿童专柜都搬回来了吗?"怎么……买了这么多?"她无意识地呐呐叨咕。   "都是晓晓要的。"没想到奚成昊居然冷声回答了。   "你太惯她了。"简思皱眉。   "没你惯她惯得厉害!"奚成昊显然十分不满她的话,迅速反击。   简思知道他是指她纵容奚晓欺负小成,她无法解释,之好垂下眼不再说话。奚晓好像明白爸爸战胜了妈妈,咯咯咯地在爸爸怀里得意地笑。   晚饭比较简单,简思没想到奚成昊居然会带着孩子回来吃饭。奚晓爱吃零食,吃饭总是很费劲,还总是不要齐大姐喂,讲条件般的缠着简思喂。不过今天奚成昊是她的新宠,爬上他的膝头,把喂饭的这项荣誉赐给了他。奚成昊喂的似模似样,李阿姨齐大姐看了暗暗发笑,觉得奚总这么居家的模样十分搞笑。简思倒是笑不出来,瞪着眼看他把半碗奚晓平时嗤之以鼻的菜粥顺利地喂了进去。   饭后奚成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齐大姐她们给晓晓洗澡。   李阿姨急得竟然掐了简思一把,这太明显了,奚总是在等简思留他啊!   简思咬了咬嘴唇,她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句请他留下的话,虽然他是来出差,相关单位会为他安排好住处,毕竟不如这里安全方便,还能增加他和晓晓相处的时间。她等在浴室外的小厅里,一会儿奚成昊出来她就找机会开口。机会来的很快,他的手机响了,他出浴室来接,简思看他径直走到小厅的窗边,背对着她,大概没发现她。厅里很静,她清楚地听见他的手机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是,我很快回去的……知道了,我不会忘记的……"奚成昊的口气也很特别,声音压得很低,虽然平淡,那种亲密之感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简思听不清女人说了什么,但个别字词却异常清晰,礼物、想你……   奚成昊挂断电话,回身看见简思微微一愣,好像没想到她会在那儿似的,继而皱起了眉。   简思被他的表情轻微刺伤,她不是想偷听他的电话,刺探他的生活。   奚晓洗完澡,不肯上床睡觉,嚷嚷着爸爸陪她,奚成昊看了看简思,答应着女儿的喊声,走进奚晓的卧室。   直到晚上九点多奚晓才睡着,简思不便回房睡觉,一直在厅里坐着。奚成昊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站起身。厅里的水晶灯辉煌夺目,光线却异常柔和,她低垂着眼睑,橙黄的光照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好像是最美的瓷器。   奚成昊站在楼梯口,抓着西装外套的手紧了紧,默默地看着没有抬眼的她。   "嗯……"长时间的沉默让简思越来越局促,"要走了吗?"   她不是催他离开,刚才李阿姨和保姆收拾奚成昊买回来的东西,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并没把行李带过来,而且……司机一直在院外的马路上等他。他……根本没打算留下来。   他的双目骤然一深,嘴角冷漠的抿着,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看。   她发觉他冷飕飕的眼光,更不想抬头迎视,这冷漠的感觉--她突然想起那个女人的电话,或者他这次突然来访,有其他的用意?比如说来和她谈离婚的事。   一直他都没有说起,她觉得如果她太积极地和他谈离婚事宜,他会觉得她对那段婚姻更没诚意,或许会让他更加难受,所以她一直是等待他的决定。   他……有了新女友,新生活,她不该难过,不能难过。   他看了她一会儿,冷着脸向大门走。   "嗯……"她支吾了一声,他几乎是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简思撇着脸看窗外的昏黑,尽量平静地说:"路上小心。"也许是太压制了,口气听起来有些虚假的客套。   奚成昊哼了一声,关门离去的声音非常响。她瞧着紧紧关闭的大门,苦笑着想,他果然还没有当父亲的自觉,这么响的关门会吓到熟睡的孩子的。   奚成昊走下台阶,脚步突然有万斤重,他回头看了看亮着灯的窗户,都放下了纱帘,里面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   她……从来不挽留他!   试都没试过一次!   几年前是她提出的分手,他去了美国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所有相熟的朋友,不过是希望她随便向谁打听都能轻易知晓。在国外这几年,他从没换过号码。几年后,明明是他提出分手,还是感觉自己被她抛弃!   她怎么就不问一问,他为什么给女儿起名叫奚晓呢!  独自回到自己生长的城市,感觉有些淡淡的欣喜和感慨。   简思从愈降愈低的飞机窗口向下看原本应该无比熟悉的城市,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满眼尽是陌生。被公路切成一块块的城市转瞬不见了,换成了大片的农田。   行李没多少,这次回来她谁也没告诉。   晓晓已经两岁,她和奚成昊……分居也满了两年。   上回匆匆相聚,互无联系又是半年,这半年她想了很多,包括奚成昊为什么闭口不谈离婚。从正良的电话里,丝丝缕缕地透露给她,奚成昊似乎有了固定的女友,家世好像还很不错。他没有任何道理拖着这段并不幸福的婚姻。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他,至少每次猜他的心思和做法都能猜中,所以一度觉得摆布他很容易。虽然晓晓没享受到他多少父爱,但她也不能否认,他可以当一个很好的父亲。分居这段时间,他的秘书特意飞到S市给了她一张银行卡,每个月都会汇入晓晓的抚养费。他不主动提离婚--大概是受不了在法律上主动抛弃晓晓。虽然晓晓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已经甩手而去,她却不怪他,毕竟他的离去是她造成的。   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分手果断的人……事实上,好像并不。   家,也显得有些陌生了。   简思看着花园里新鲜繁茂的花朵和植物,都经过精心修剪,完全没有主人不在家被荒废的迹象。家里留了个保姆看家,司机老孟也一直没解雇,帮着照应,看来他们工作得很认真。   简思站在院子外默默地瞧着这幢房子,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决定彻底抛弃过去的烦扰,这房子怕也是需要放弃的一项。她有些不想进去,太多的往事会随着开门映入眼帘的景物汹涌而来吗?   她生完晓晓住在这里时并没觉得有这样强烈的疏离,大概那个时候,她还觉得那就是她的生活。   她忘记谁对她说的,对工作或生活很烦恼的时候就去旅游,从很陌生的角度回望自己原本的生活,然后一些烦恼显得很无谓,一些被遗落的珍宝会重新吸引目光。离开……才能更好的回来。   现在她很理解这个话的意思。   如果没从这里走开,她所谓的遗忘,不过还是原地踏步,不过还是自欺欺人。   如果不是半年前的相遇,她永远也意识不到……她和他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终于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   承认这种感悟……也需要时间。至少她用了半年,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性强悍主动的人,终于等逼到了极限,她才行动起来。   她还是没走进原本属于她和奚成昊的家,既然已经离开了,没必要再走回去。地球虽然是圆的,命运却是一条直线,只能向前。   找了一家宾馆安顿好,时间还很早,她去了趟银行。   在市中心这家用了几十年前的老建筑翻修的大银行里,那种古旧的风格给人一种肃穆而可靠的感觉。她在这里租用了一个保险箱,履行完手续进入储藏区的时候,她想了想才确定了密码。原本觉得绝对无法忘记的事,时间久了也会变得模糊,她笑笑,正如感情。   保险箱里是乐正奕给她的钱存成的存折,还有……她用来威胁乐正奕保守秘密的DV。她看都没看存折一眼,只是拿出了DV机。她当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和乐正不开口,她就不需担忧。其实无论乐正说不说,都无所谓,没什么比心知肚明更残忍的。   锁好了柜子,她慢慢地走出银行,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市便是江边。简思在江堤的椅子上坐下,正值初夏,阳光强烈,江边没有多少游人。简思从包里拿出DV,狠狠地摔在脚边的石面上,哗啦一下,屏幕和主机脱开,她捡起没零碎的主机又是用尽全力的一下,终于摔成了一堆扭曲的零件。   简思细心地全部捡起,笑着扔进江里……她对着流淌的江水长长吸了口气,过去的罪恶终于好像也随着江水飘走了。所有人,她的父母,奚同先,奚太太,奚成昊……所有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人,她好像终于从那些阴影中解脱出来,真正的解脱。   脚边残留了一个小小的零件,她笑嘻嘻地用脚去踢,和奚晓在一起,她也变得有些孩子气。零件在水里激出一个小涟漪,她心情轻松地笑了。   就在这个好心情中,她拨通了奚成昊的电话。她有点儿担心他换了手机号码,还好,很顺利地接通了。   他很快地接起,她也没换号码,所以他应该知道是她,在低沉地喂了一声以后,他也不说话了。   "是我。"她说,说完自嘲地笑笑,真是废话。"我回来了。今晚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   他犹豫了一下,决然说:"好,在哪儿?"   她说了个饭店,然后补充说:"能把离婚材料拿来吗?我是来办这事的。"   他长久地沉默。   "如果你觉得时间太紧,明天……或者后天见也可以的。"她连忙解释,对他来说,离婚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他觉得满意就好。   电话那头死寂一片,简思拿下电话看了看屏幕,确定是通的,刚放回耳边就听见他说:"今天可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渐渐变暗的屏幕苦笑,果然……由她提出离婚,奚总裁的自尊还是受到伤害的。有时候……他的确有些孩子气。   比约定的时间早,简思订了个包房,很安静。没等多一会儿,奚成昊就很踩点儿的来了,简思想这大概是他谈生意养成的好习惯,来的早显得没深沉,来的晚显得没礼貌,卡在准确时间上,真是两全其美。   他还是那么悦目好看,她满意地发现,她已经能够坦然地欣赏他了,大概是慢慢接受他已经是别的女人的情人了。   他坐下来,冷漠地盯着她看,她却没了刚才的超然,还是无法和他对视。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不算太厚的文件,放在她面前,"看一下,没异议就签字。"   她嗯了一声,为了不那么局促而极其认真得看文件。   他对她相当大方,除了现金,他还给了她房子和几个公司的股权。这几个公司全都不是嘉天旗下的,她看着相当眼生。   "和阮廷坚合作的生意,大部分在那个时候卖给他了。"他当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冷声说,口气十分公式化。   那个时候……简思抿了下嘴,捏紧手里的文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时候。   "还剩这几个小公司,不过还算盈利。"他没有多说,她却全然明白。他把自己和奚家没关系的生意都给了她,而且都是由阮廷坚控股的,也就是说她蹭分红就可以了。而且他……似乎照顾到了她的感受,和嘉天有关的,全都没有。   "这……我不能要。"她皱眉,"你……给我的太多了。"她翻着文件后面的各种契约产权证。   他脸色难看,"这也不全是给你的,我希望晓晓生活得很好!"他不客气地说。   她默然。   "看好了吗?没意见就签字!"他不耐烦起来,蛮横地催促。   简思也不想多耽误他,再说他说的也没错,这些就算是他给晓晓的吧。签下名字的时候,简思的心里一片平静,这半年她似乎都在为这一刻的平静做准备。   他接过文件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自己说:"你……一定要过的幸福。"   他一愣,拿着文件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么一句话,随即她向他笑了笑,这是她的真心话。第一次和他分手她怨他恨他,这一次……她终于能说出祝福的话,很超然。   "剩下的事,我办好了,会让秘书送给你。"他没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这家饭店很是有名,订了包房又不用餐真是浪费,简思为自己要了些菜,奚成昊又走的那么快,她本想请他吃饭的,也没说出口。   一个人在大大的包房里吃饭很奇怪,服务员似乎也看出什么,把菜上齐了以后就不再进来了,还为她掩上了门。   吃着吃着……她终于感到难过,眼泪就流下来了。   因为她又想到了初恋时的自己和奚成昊。   那么单纯又美好的感情,人生有过一次……不管是如何惨淡的结局,也很好。 简思熟练地停好车,新买的车开起来还很顺手,因为在S市并没雇司机,她硬是考到驾照,熟练驾驶。梅施笑嘻嘻地在小区售楼处的门外等她,一个销售经理模样的人站在她身边说着什么。简思走过去,梅施便如释重负地指着她说:"是她,是她要买房子。"   经理立刻满脸含笑地和简思握手,询问起简思的购房要求。   奚晓已经快到三岁,再客居在S市并不合适,她要上幼儿园,上小学,简思希望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故乡原本是她无力摆脱的梦魇,她曾羡慕奚成昊可以在受伤后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可是,当她真的有了能力,竟然生出依恋和归属之感,毕竟这里的人情风物是她无比熟悉的。   再住奚成昊的房子也不方便,而且他并没把那处房子赠予她。梅施一向特别喜欢晓晓,来了兴致,随便一个周末都会飞来看晓晓,陪晓晓玩。她和阮廷坚一直没要孩子,简思虽然觉得奇怪,也不好细问。因为她现在也算是阮廷坚的合伙人之一,比之以前更加熟悉,听梅施说简思要回来,并打算买房子,还特意介绍了几处楼盘,让简思重点看看。梅施一向是闲人,哪有热闹往哪去,自告奋勇陪她选房。简思看中了一处离本市出名小学很近的楼盘,她尽量处处以晓晓优先考虑,梅施也觉得环境很好,房子构造也令人满意。简思觉得无可挑剔,就买了下来。   既然决定回来,简思就逐一给老朋友都打了电话。正良还一如往常般热情,亲自跑来帮她忙活装修等杂事,张柔生了个男孩,由正良的父母带管,她俨然成为蒋家公司的老板娘,正良倒有点闲人的感觉,一起吃饭的时候正良的电话不多,张柔的电话却没停过。简思听她打电话的口气,比以前更有气势,对属下却好像宽容了很多,不再严厉训斥,反而能说几句鼓励安慰的话。简思看着她笑,当了母亲,原本脾气里的尖锐还是徐缓了很多。   整个吃饭过程都是正良把儿子抱在膝头,没到两岁的蒋嘉对妈妈没完没了的电话似乎很不耐烦,趁妈妈把手机放在桌上离他很近的机会,抓起来就往地上仍,张柔大呼小叫地险险接住,当场就翻脸发了脾气,被正良立刻护住,用她训斥蒋嘉的口气训斥她说:"才多大个孩子?他又不是你的员工!"   张柔一脸气愤,瞪着正良恨恨地说:"你就惯他吧!你就好好惯他!"   简思忍不住笑出声,正良和张柔想了想也都笑了,他们怎么也成了孩子了,当着简思就争执起来。简思看着这一家子,突然就很想晓晓,等装修完毕就回S市陪她,让新房子晾好了,夏天再回来。   从饭店出来,先送手忙脚乱的正良和张柔离开,他们都不是常带孩子的人,为了让简思看看蒋嘉才亲自带了出来,明明两个精明细心的人,也被孩子闹得丢三落四。简思没有开车来,沿着灯火华丽的街道缓慢行走,正值春天,竞相开放的花朵映着橙黄的华光格外美丽。   这样的夜晚……似乎很适合回忆。   她的记忆里似乎有很多相似的景象,但是当她停住脚步,仰头看树间灯影里的繁花,眼前的美景就盖住了心里似有若无的回忆。她真的变成了一个不擅回忆的人了……她笑起来,很满意。   梅施是个很会发现美食的人,总是很知道什么饭店的菜有特色,好吃。简思住在宾馆,一日三餐都要在外解决,梅施就兴冲冲地发挥了她美食GPS的特色,每天都带简思去她喜欢的饭店吃饭。简思都觉得,她这次回来不是装修房子,是陪梅施吃饭。幸亏有正良,她天天也是闲着,跟着梅施到处游乐,也倒逍遥。   晚上梅施又要带她吃越南菜,说了个地方简思也懒得记,虽然她是正宗的本地人,梅施说的那些新开的饭店,很多都在角角落落的地方,她都是干脆打车过去。   房子都已经在收尾阶段,布置家居,点缀布艺,花卉什么的……简思格外轻松。   晚上一起来的还有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看样子也就二十一二,精致的眉眼,活泼可爱的笑容,即使在晚上也让人觉得她周身萦绕着暖暖的阳光,一眼就喜欢上她。简思看着她,觉得自己当了妈妈后,见了这样的少女总有年华老去的感慨。   梅施给她介绍那个女孩时,那个漂亮的姑娘笑得眼睛弯弯的,可爱得让人想掐她粉嫩的脸蛋,简思一开始也没觉得她叫蔡欣有什么奇怪,但梅施总是用好笑的口气叫她菜心、菜心,简思也就忍不住笑了,觉得菜心的父母真是人才,给这么可爱的女孩起了这么可爱的名字。梅施和菜心的关系一定很亲近,所以也觉得简思不该和她见外,给菜心介绍时就很随意地说:"她叫思思。"   菜心是个话很多的女孩,精巧讨喜的面容配上生动的表情,笑语嫣嫣,并不让人觉得她聒噪,反而很亲切很好玩,尤其对于简思这样话少的人。   梅施边吃边问:"你和奚纪桓怎么样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简思一眼。   "菜心"喝了口饮料,很感慨很豪迈,好像刚才她喝的是烈酒一样,"像他那样的臭少爷都被女人惯坏了,多少有点儿贱!我就是追他,也不能给他好脸!"   简思正喝水,一下子呛住,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捂着嘴,又笑又咳。   梅施眉开眼笑,坏坏地逗她继续说:"嗯嗯……很有道理啊,菜心!"   "其他女孩都夸他吧?"菜心贼贼地笑,好像还挺得意,一副小孩子样,简思看着她,觉得她的确和奚纪桓挺配。"我就损他!把他说的一文不值,好像他是只嗡嗡乱飞的苍蝇,看,我立刻在一票美女中鹤立鸡群了。"菜心呵呵笑,还很卡通地仰起脸,就差叉腰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了。   梅施把脸埋在碟子里,估计是不想爆笑打扰菜心的心得讲述,还忍耐得很勉强地配合说:"非常鹤,非常鹤。"   她配合得太没诚意了,"菜心"很不满意,砸吧一下嘴,"你还真别不信,你家阮老板忍你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看看,我表姐就是不信,所以到现在也搞不定奚大帅哥!估计我和奚纪桓的孩子都出来打酱油了,她还在辛苦地月球绕地球,姐姐,光靠公转是没用的!要撞击!"她一手握拳,使劲捣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啪地一响,好像她要告诫的人就在她对面一样。   梅施终于笑喷,表情怪异地龇牙笑,很色狼,"撞击……"尾音暧昧地上挑,神情和口气一样猥琐。   菜心一撇嘴,义正严词地谴责:"施施姐,你的心灵很不纯洁。"   梅施不以为耻,"我一个已婚妇女,哪儿都不纯洁了。说说,你表姐和……"她忍住没去看简思的表情,"和奚大帅哥'撞击'了没有?"   "好像还没。"菜心皱眉抚着下巴,十分惋惜,很精明地看了简思一眼,继而问梅施:"思思姐是自己人吗?"   梅施嘴角很卑鄙地上挑,"自己人,自己人,绝对信得过,你说吧。"   "我很怀疑奚成昊那方面不行!"   简思愣愣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听她们的谈话。   "不是说男人工作压力太大,就影响那方面的功能吗?"菜心很学术地皱眉思索,"不然就我表姐那样的女人……实在没道理。如果真是这样,我还真得好好劝劝表姐,长得再好看,是个太监也没用啊。"   "太……"梅施笑得贼眉鼠目,嘴角直抽,用眼角余光瞟着简思的脸色,"诽谤,诽谤。"太监还能有女儿啊?   菜心很疑惑,想追问,结果手机响了,她对梅施和简思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接起电话的口气全变了,很"冷静":"……不用接!嗯?没兴趣。说了不用接!芳林路……嗯,嗯,对,就是那家。"   放下手机又得意了,"欲擒故纵啊欲擒故纵。"   简思早就没心思吃东西了,奚纪桓要来接蔡欣?她用不用借口先走呢?今天的心情突然很乱,她特别不想见到奚纪桓。"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梅施并不揭穿她,也跟着收拾东西,"我送你吧,天有些晚了。"   "菜心"不干了,"你们别都走了啊,留我一个在这儿等他。陪我等一会儿。"   她这么一说,梅施又不吭声,简思倒也真不好硬是要走了。想想也多余,她听见的这些……不过也只是饭桌上的谈笑消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奚纪桓来的很快,在饭店外给菜心打电话叫她出来,菜心欢天喜地,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适合玩手段,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奚纪桓原本一脸不耐烦地坐在车里,看见一同出来的竟然有简思,十分意外地瞪大眼,早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也没碰见过。主动联系……一直也无意识地拖着。他快步下了车,见简思匆匆向他点了下头就要拉梅施走,不由就着急地喊住她。   "简思!"   喊完他也觉得尴尬,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尤其是当着菜心。   "简……简思?"菜心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愣愣看了看奚纪桓又看了看简思,两个人明显不同于普通朋友相逢的表情,让她白着脸倒退了一步,思思姐竟然就是简思!她刚才都说了什么啊!表姐要知道非杀了她不可!没想到……她不自觉地盯着简思看,没想到表姐的假想敌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一副娇滴滴的魅惑样子,怪不得离婚了也一直挡在表姐的情路上!梅施竟然还说她是自己人信得过!这下惹了大麻烦,简思知道奚成昊和表姐其实没什么,会不会又动了心,杀个回马枪什么的,她的罪大了!   "我送简思吧。"奚纪桓皱眉,很多话不该他来说,甚至他也觉得那些事无疾而终最好,但是……又是三年,他真怕,这个"疾"会困扰奚成昊一辈子!冷眼看下来,堂哥虽然长了个冷漠坚毅的壳子,却实在是个拿得起却放不下的性子。恐怕……最早的五年,也是如此!   "不用了,我回去很方便。"简思连连推辞。   菜心瞪着眼,一个劲儿咽唾沫,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一样,奚纪桓瞥了她一眼,奇怪地皱了皱眉,没顾上问她。   "走!"他拉住简思,半强迫她上车。   简思觉得当着梅施和菜心和奚纪桓争执起来也很难堪,不过就是送她回宾馆,她不该这么战战兢兢的。   一路上,坐在奚纪桓旁边的菜心都很沉默,奚纪桓时不时侧过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菜心的反应很强烈,十分大声,喊完了自己也觉得太露痕迹。"我们先送思思姐吧。"她眨着眼提议,心虚得十分明显。   "先送你回家,我有话和她说。"奚纪桓说的板上钉钉,不容异议。   "嗯……那个……"她又开始咽唾沫,突然神情一垮,很没品地沮丧追问:"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不许向姜冰打小报告!不然我当你是叛徒!"   菜心翻眼睛,叛徒?她不说表姐当她是叛徒!   到了家门口,菜心恋恋不舍,一步几回头地看奚纪桓载着简思走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拿出手机,说到底今天她大嘴巴在简思面前乱说,对不起表姐啊。   奚纪桓开着车,没有回头看简思一眼,"其实我也没什么对你说的。"他有点儿颓丧,的确,她和奚家有太多的恩怨,他觉得真的开口劝她回心转意也很残忍,毕竟这几年她过的不错。她终于振作起来,很不容易。   他知道奚成昊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死忍着不想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问题是,这种成全如果不那么惨痛,他这个局外人也乐见其成,毕竟他并不觉得忘记一段感情重新开始有多艰难,他不就成功了么?可是……看着堂哥的样子,他才知道,他不觉得遗忘困难,是他爱的不够深。   当初他也觉得奚成昊迷恋简思是因为她美,可是姜冰不美吗?主动围在奚成昊身边的女孩子们不美吗?如果对美丽外表的痴迷不是理由……那留给奚成昊的苦涩就难受的多了。   "你别听菜心胡说,很多人都把姜冰看成堂哥的未婚妻,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姜冰她一厢情愿的。"他胡乱把菜心揪出来说事。   简思笑笑没说话,她又能说什么呢?一厢情愿……仅仅是一厢情愿能坚持两年多么?   他听见简思轻微的笑声,觉得再显得多嘴也要说明白,"你也知道,我哥那条件,很多女人是放下身段追求的,他没和姜冰清楚地划出界限,也是图个清静。"   简思看着窗外,这些……何必对她说?   她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你带我去哪儿?"明显不是送她回宾馆的路。   "你们的事,我不该多管!可我希望你们能好好面对面谈一谈!这几年我哥……过的并不好!他那么想晓晓,也不敢总是去看,他……"   简思皱眉,喃喃重复:"不敢?"   奚纪桓咳了一下,"这话让他自己和你说!"   他今天多事到底了,豁出去,他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搞的,把各自的想法说出来真有那么难?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先把自己的心境说出来不就行了?今天他就干脆在旁边盯着他们,行不行,还有没有戏,各自给个痛快!   三年了,郎未娶女未嫁……这两人到底想怎么样?就算实在走不到一起,一刀挖出烂疮也不是坏事。 简思坐在车上,半天没有下来,她没想到奚纪桓竟然会带她来这里.   奚纪桓站在车边的树篱旁,仰头看整栋暗沉沉的房子中唯独光线明亮的那扇窗并没催促简思。简思透过车窗也去看那灯光……是她和奚成昊原本的卧室。   她没想到,曾经决绝离去的他……竟然又搬回了这里。   奚纪桓看了一会儿,突兀地快步走上台阶,用力地敲门。简思看着那一路从楼上亮下来的灯光,突然想撒腿就逃,但却只能僵硬地坐在车座上,脑子一片空白。   奚成昊看见是奚纪桓并不意外,除了他,没别人会半夜三更这样敲他的门。"进来吧。"他瞥了奚纪桓一眼,以为他又喝多了,夜色深沉,他没注意到车里还有一个人。   奚纪桓也不说话,转身到车边略为粗鲁地拉简思下来,一直拖到奚成昊面前。   "今天你们俩必须把话说明白!我就这么看着!"奚纪桓推开已经眉头深皱的奚成昊,把表情怔忡的简思扯进大门,扔在沙发上。   奚成昊愣了一会儿,神情恢复了漠然,进厨房弄了一壶咖啡。   奚纪桓站在茶几边,看着两边各自闷不吭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没别的,哥,你就说,你还爱不爱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就回答这一个问题。"   简思没想到他居然开门见山地就抛出这么个问题,局促地动了动,她不明白平静地过去了三年,怎么就突然就陷入这样的局面里。   奚成昊并没回答,喝了品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杯子里袅袅的轻雾,"胡闹。"他的眼垂着,长长的眼睫挡住眼底底汹涌的怒气。如果爱和不爱就能决定一切,他和她何必经历那么多痛苦?   生活、婚姻决不是因为爱或者不爱就能改变的。   又来了!奚纪桓咬牙切齿,他明白奚成昊是希望让简思生活的平静而简单,可他真的能放开自己的手吗?!如果他能,他奚纪桓又何须妄作这样的小人,好像硬拖着简思下油锅似的!   "就算我胡闹!今天我就要你拍着自己的心口说一句,你还爱不爱这个女人!"他愤然地指指紧皱眉头的简思。既然不能放手,就再捕一把啊!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简思终于开口了,其实她和奚成昊之间的默契一直近乎可怕的存在,尤其碰见奚纪桓这样鲁莽的局外人咄咄相逼的时候。这么多年……两次分手,若说她怀疑他们之间的爱情,那她也侮辱了自己。   看着他对晓晓克制的疼爱,她其实……什么都懂。   他不忍把晓晓从她身边夺走,不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如同她想放他自由一样,他也想。他们为了解脱彼此,已经付出了很多,实在太多了,他们已经不忍前功尽弃了。就算他和她都承认爱情还在,就能有什么改变吗?她的父母,他的父母,过去的一切……全被爱情打败?   如果爱情能打败这一切……她和他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局面了。   她淡然地笑了笑,"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的确已经没意义了,她和他已经走到今天这步,再也不能回头了。   奚纪桓瞪了简思一眼,奚成昊的脸色已近青苍,刚才如果还有一丝动摇和希望,现在也全然被理智压服。   "好,好!"奚纪桓呼吸急促,显然气坏了,"你们既然决定各走各路,就不要这么牵着扯着!你……"   门铃被人有些失礼地按着,奚纪桓抢先一步去开了门,果然是姜冰慌慌张张一头撞进来,她来得急,一进门却苍白着脸愣在那儿,傻傻地看着奚成昊。   "你来的正好!"奚纪桓气急败坏,"这两个人今天算是说明白了。姜冰,明天就和奚成昊结婚吧,他同意了!"   姜冰脸色惨白地倒退了一步,好像腿软一样。两年来一直盼着的惊喜突然到来,她却没有半点高兴。   简思缓慢地站起向,这是她第一次见姜冰,她真的很漂亮,一种时尚而高雅的漂亮,即使这么仓促地起来,从头到脚还是打扮的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相比之下,她的休闲装扮显得有些小家碧玉。简思苦涩地嘲弄自己下意识的比较,她和姜冰没什么可比的。看到姜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韶华老去的正室夫人狭路遇见年轻貌美的小三那种幽怨叹息,实在可笑。   "你们聊吧。"简思礼貌地笑笑,"我先走了。"难道留下听他们讨论结婚的细节么?   奚成昊紧紧抿着唇,牙关咬得太阳穴都发疼,原来最难的不是自己甩手而去,而是看她孑然从他视线消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她,想冲过去拉住她,甚至他的胳膊都要抬起来了。但是……他不能。   他叫住她,留住她……然后呢?   姜冰跨前一步,挡住他投入深冥夜色的视线,"你是要和我结婚吗?'她问,口气决绝,宛如孤注一掷。   奚成昊愣了下,好像刚刚看到她一样,淡漠地把视线投射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要和我结婚?!"姜冰尖声质问,她觉得他刚才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两年来,他的心里,他的眼睛里,一下没她!奚纪桓不是说他和前妻终于说清楚了吗,那今天,她也非要个明确的答案!   原本就寒凉的眼神终于化为幽暗的冥寂,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简思的心头一紧,正好在小区的十字路口晚归的车辆在沥青路上速度不快地开过,灯光更加晃眼。简思停住脚步站在马路边缘,猛然醒悟自己竟然是借故放缓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很快就走到她身边--超过了她,是个行色匆匆的男人,大概有什么急事。简思看着那在灯光下渐渐隐去了的背影,苦苦地笑了,她是在期待奚成昊追出来吗?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春天的夜晚还是很冷,她毕竟不是个超脱的人,奚成昊……不管是她的前夫也好,初恋男友也好,他任由她离开,留下和另一个女人谈婚论嫁,她不可还保持云淡风轻的心情。   小区的人行出口总是等了一些出租车,她还能让自己微笑着上了其中一辆并且向司机说了要去的地方。当从车窗中看见昔日的家园越来越远,辉煌的灯火也不能让她再在夜色中清楚看见,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和奚成昊……分手了好几次,这次没吵没闹,甚至连话都没直接说上,但分手的苦楚竟然是这次最厉害!以往还有恨,还有怨,还有说不完的理由,这苦就好像冲淡了些。这次……很单纯的苦。简思轻轻擦去泪水,谁会相信,彻底斩除丝连竟会比断藕更痛?   她哭过,街道上迎面而来的车灯让眼睛很疼痛,她干脆闭上眼……心里浮现的竟然是八年前初初相恋的他。泪水又从睫毛里漫溢出来,今天离去的,不是奚总裁,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少年相恋的他。她终于悲哀地感到--从她十七岁就进入她生命的那个俊美男人,彻底要从她的人生里消失了。一直在盼着彻底解脱,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有希望不能回头,也一直为自己做的很好而暗暗自豪,真的到了这一刻,竟然会这么空虚而脆弱。   从今而后,他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单纯只是晓晓的父亲了。原来……当他还没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时,她还是自欺欺人地暗自高兴着,期待--甚至瞒过了自己,终于在这彻底清醒的时候……无法闪躲了。   她一直廉洁是个爱自欺的人,一直都是。   回到宾馆洗完澡,她对自己的疲惫很满意,这代表她不会辗转难眠,但是她错了,即使脑子沉重的没有一丝恼人的回忆,她还是无法入睡。固执地闭着眼,她告诉自己,明天不过还是一个没有奚成昊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三年,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改变。   门铃被按响,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这么晚来找她。   估计是奚纪桓……她起身在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慢慢地打开了门。   她就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愣看着门外的奚成昊,他似乎永远都能轻易地找到她,可他总是不来。   他僵着身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一脸苍白。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湿的,他曾经告诉她很多遍,湿着头发睡觉对身体很不好,她永远听不进去,懒懒地不愿吹干头发。看似娇弱无依的她,其实很任性!认准一条路……就会一直跑到尽头,永远不会留意路边有多么美丽的景色。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觉得尴尬,缓慢地垂下眼,没把门继续开大让他进去,也没干脆让他离开。   他眼神一凛,是的,她和他就一直这么拖磨磨着!骨头都断了,筋却牢牢相连,丝微的牵动都痛乇肺腑,他却狠不下心决绝地再补一刀。   他用力地推开门,把吓得发不出声音的她一把抱起,甩上门以后粗暴地压在床上   今天他终于决心要挥下这一刀,把这个他爱了八年的女人彻底从心里挖去……但是,他需要麻醉自己一下,最后的善待自己一下!三年了,她知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干什么?!"简思终于缓过神,羞愤地涨红了脸,边用力挣扎边恨声质问,她真的恨了。原本以为他喝醉了,但是他明显炽热的身体里没有散发一丝酒气。   "思思……"他压在她身上,突然不再支撑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让她承受,他的头轻轻倚在她的颈窝边,那压抑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   她一凛,呼吸或许是因为他的重量而艰难,他这样喊她的时候……她竟然脆弱得无法再厉声对他说话。   "思思。"他说,"最后一次。"   就好像绝望有人正末日希望看见最绚烂的烟花一样,她突然觉得这个荒谬的提议她不想拒绝!   她闭上眼,睫毛沾染了湿雾。   其实……她很爱这个男人,但是,她却无法拥有他。太多太多的恩怨,让原本纯净无暇的爱情变得破败不堪。   他的需索很粗暴,完全谈不上情趣或者温存,他眯着眼细细看着身下的她,生活……明天依然还会继续,但他和她却已经走到尽头。他拥紧她,紧得他的每次挪动都拖起她娇嫩的身体,每次进入都刺到最深那处,引得她微微痉挛低泣……陷入地狱就是这样的感觉,一定就是,极致的怜悯后便是极致的痛苦。他的汗流进眼睛,沙沙发疼,涌出来的……他拒绝去想。身体快乐得好像要飞入云端,心却那么痛楚……抱得再紧,终于还是要松手,进入的再深,也得不到全部。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震动颠簸中混乱昏沉,她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给的肉体享乐。他和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挣扎和束缚,这一次,她仅仅想把他当成一个爱过的男人,她要自己快乐,也想让他快乐。   这种心情,就好像第一次把自己奉献给他的时候。   少女简思以为和心爱的男人身体交缠了以后,命运就会交缠在一起……此刻,她的这种炽热的给予和取悦,却是彻底的告别。今夜,他还是全然属于她的。   几乎疯狂的欢爱后,她全身麻木而僵硬,太多的高潮消耗了她全部的能量和理智,她的眼神有些散乱,景物都似乎在徐徐转动,她没力气睁大眼,瘫软在凌乱的床上。   他清冼了自己,穿戴整齐。   她觉得胸口涌上了无法承受的重量,窗外的阳光照得窗帘星星点点的刺眼不已,他……要走了。她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离别,八年前的离去不是,三年前……也不是。   他没有走,看着她被子下单薄的背影,那一头美丽的头发垂落在枕畔,说不出的媚惑迷人。   他看着,难道又有汗水流入眼睛?   "你知道么……"轻声开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里有哽咽,一夜的疯狂让她已经昏睡过去,她听不见他觉得委屈又遗憾,但如果她清醒,他又说不出口。"每次先离开的都是我……可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却总是我!"   关门声很轻,轻到几乎没有震动她混乱的思绪。   被留在原地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她想大声地反驳,却不知怎么的会想起昨晚她和他卧室的灯光。   她看着窗帘纤维,里闪烁的细细光点,从今往后,那灯光就不再属于她和他了……   她拖丰脚步去洗手间,置身在温暖的水流下,耳边是哗哗的声响,盖住了其他声音,让她似乎置于一个孤立的空间。她闭上眼,她的人生没有奚成昊能不能继续?   能。   她睁开眼,走出水柱。的确能,但她无比遗憾。   刚从洗手间出来,门铃就连续地响起来,她慌乱地应了一声,可笑,仅凭按门铃的态度,她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奚成昊。   胡乱穿好外套,头发还乱糟糟的,她就被门铃催的发急,开了门。   来的居然是阮廷坚。   他看都没看她,像拖一个人偶一样拖着她就往外走,他什么都没多说,就冷漠地扔出一句话:"我也看不下去了。"   他竟然把她带到一家律师事务所,简思什么都没问,她觉得仅仅是应付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遗憾和痛苦已经很困难了,其他就听之任之吧。   他粗鲁地挥开挡上来的秘书小姐,直接闯入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的律师惊讶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门的奚成昊却无动于衷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反应。   阮廷坚把简思按在奚成昊旁边的转椅里,哼了一声,"离婚不是夫妻双方都到场么?"说完转身就走,似乎不愿意多呆一秒。   奚成昊冷然眯了眼没说话,律师却一头雾水地坐回椅子,愣愣地看了看桌上女方分明已经签过字的协议。   简思的目光也落在那份摊开的文件上,奚成昊的签名并列在她的名字旁边,她的心在苦涩中一阵火辣辣,当初写上自己名字时的那种淡漠荡然无存。三年来的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为乌有,越发显得她的"遗忘"是自欺的失败之作。   日期……竟然是今天?!   她瞪大眼,直直地看着那个日期。   一年前……他没签?   很多她故意忽略的蛛丝马迹突然从她脑子里跳出来,他来看晓晓时看她的目光,他离开时的愤然,菜心的话,梅施很隐晦的暗示……   他一直在等她吗?   不可能的,在她和他之间,选择权似乎一直握在他的手中。要结婚的是他,要分手的还是他……如果他希望她回到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不说出来?   "好了,手续不都办完了么?"奚成昊淡然说。   简思想起他说"一直被留在原地"时的哽咽低沉,哪个才是她的幻觉?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她,向门外就走。   分手五年,他从美国回来,依然说爱她,要娶她。他爱晓晓,却不忍心从她身边把孩子抢过来。他说离婚……却一直拖到现在。   她突然明白,他每次离去时的冷漠和决绝--是怕自己狠不下心。   奚成昊按电梯的手指微微发抖,律师行和电梯口只短短的几步路,她还是没有追出来。他对她……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不忍,他甚至不忍对她说出挽回的话!让她生活在这样的爱恨纠缠里,真的是爱她么?可是……他希望她能放弃心里的纠结,回到他身边,叫住他,挽留他。   她从不!   他也不能这么自私。   拉开车门,他突然觉得呼吸都困难,他真的很窝囊,每次都是他先走,可是……   脚步声,是她的频率!   他没来得及回头,她已经紧紧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身。   他僵住,手死死地握住车门扶手。   "我们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她说,有点儿倔强的稚气。"你……不要走。"   他竟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在挽留他吗?   她想好了,与其失去他,不如接受一段复杂的婚姻!   "我只想问,你还爱我吗?"她掐紧他的腰。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回答我,你……还爱我吗?"   狡猾!还是那么狡猾!   "嗯!她用额头撞了撞他的后背。   "那好。"他平静了一下心跳和呼吸,回手揪住她,拖着她走到车的另一边塞进副座。   简思傻傻地看着他又绕回车上,他……不该激动地吻她一下,或者说些什么吗?   "离婚协议呢?"他看了下表,神情镇定。   "在这儿。"她拿着手中的文件扬了扬。   "撕了。"他简直在下达命令。   他的车速有些快,她咽了口唾唾沫,"去……去哪儿?"   他终于挑起嘴角,"机场!拉晓晓回来。" END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01 14:28:02

    大家多支持呀~~~~~~

  • Miss.U

    Miss.U (己 所不欲, 勿 施于人) 2011-02-01 21:33:16

    好感动…男主和女主忍得好辛苦啊。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03 18:29:32

    大概都是爱的很深吧

  • 撒哈拉不寂寞。

    撒哈拉不寂寞。 (以念织茧,一梦成蝶。) 2011-02-09 17:11:01

    哭了。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09 18:09:09

    我也看哭了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1-02-16 22:02:20

    [内容不可见]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16 22:06:35

    这篇是有点虐······

  • 你猜嘛

    你猜嘛 (不开心) 2011-02-23 02:48:12

    我看了一半才发现原来哥哥是男猪脚啊= =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23 10:31:34

    呵呵,刚开始我也搞不清出谁是男猪脚,过去和未来,谁知道作者要写谁更重要呢?但是女主和男猪的过去,毕竟很深刻,要再和弟弟有啥······似乎也不太好~~个人意见

  • 我心遗忘的节奏

    我心遗忘的节奏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2011-02-26 10:50:33

    看哭了……真虐心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26 11:14:22

    很多小说都虐心~~~~不要太沉迷,打发时间就好了

  • 廋廋紧

    廋廋紧 2011-02-27 10:31:29

    表示难过但还是能控制自己

  • Toto

    Toto 楼主 2011-02-27 10:36:15

    LZ心情低落

  • cici

    cici (我只愿意发呆) 2011-03-04 16:58:23

    好感动~~!!

  • Toto

    Toto 楼主 2011-03-04 19:26:07

    中间还是有的虐

  • 小奶牛公举

    小奶牛公举 2011-03-09 11:36:30

    太虐了...

  • lulu

    lulu (I need a lot of love.) 2011-03-09 23:24:48

    D

  • Toto

    Toto 楼主 2011-03-10 09:41:43

    也有喜欢虐文滴TX

  • 火琉璃

    火琉璃 (春茧缠绵,终不学钿箏移柱) 2011-03-10 21:09:59

    有爱在就是幸福的

  • Toto

    Toto 楼主 2011-03-11 08:45:29

    对,爱在就幸福

  • 啾啾

    啾啾 (英雄,愿你有一份不悔的爱情) 2011-03-11 20:11:35

    虐阿。

  • 清风明月

    清风明月 (人间便是炼狱,给我来一罐鸡血先) 2011-04-13 16:34:55

    M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1-04-13 19:27:43

    [内容不可见]

  • Toto

    Toto 楼主 2011-04-15 11:05:42

    看过。。。不错

  • 萌女星球女王

    萌女星球女王 2011-04-15 13:50:25

    哭了

  • 羽鳞

    羽鳞 (生活就是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2011-04-15 14:58:22

    折磨得还不够,女主应该再狠一点,把他家搞的家破人亡才好呢~ 爱情有什么?完全可以一面爱人一面折磨嘛~既然这么恨他,就应该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后再怀念他,凭什么老让自己处于弱势?那个男的,女主还没把他的公司搞垮,怎么就认输了?结尾更是莫名其妙。。。

  • 糖妹妹是汪星人

    糖妹妹是汪星人 (留下来的、才是最好的。) 2011-04-17 02:06:41

    狗血!太感人了。

  • p

    p (solution) 2011-06-07 11:57:37

    结尾确实莫名其妙…毁了个好虐文啊

  • 刘全有之妻

    刘全有之妻 (明天的明天你还会送我水晶之恋吗) 2011-06-14 04:28:33

    仓促的结尾 喜欢男二 不过女主角配不上他

  • 槿岚

    槿岚 (一年,霓虹) 2011-06-15 00:12:18

    好看

  • Toto

    Toto 楼主 2011-06-18 19:34:12

    结局总算是合

  • 姜汁软糖

    姜汁软糖 (Sakuramiya) 2011-07-28 12:55:53

    不喜翻女主……太纠结

  • 格咻

    格咻 (坂田银时>/////<) 2013-01-09 16:51:24

    16M

  • Toto

    Toto 楼主 2013-01-10 09:01:13

    不喜翻女主……太纠结 不喜翻女主……太纠结 姜汁软糖

    我也不喜翻

  • Yan

    Yan (五颜六色的单调生活) 2013-01-12 09:36:13

    M一下

  • 殺他死小姐

    殺他死小姐 (種太陽) 2013-10-16 11:36:36

    m

  • 随风到哪里

    随风到哪里 2013-10-17 08:49:09

    马之

  • [已注销]

    [已注销] 2014-10-10 21:38:32

    [内容不可见]

  • amber

    amber 2014-12-27 10:00:33

    m

  • 绵绵

    绵绵 2014-12-28 01:26:01

    马~

  • 楚酱

    楚酱 (看眼角耳际开出花朵) 2014-12-29 01:04:14

    M

  • 熙熙攘攘花花

    熙熙攘攘花花 (你干什么拿眼睛瞪我) 2015-03-16 17:23:41

    M

  • T这不是我

    T这不是我 (自己让自己幸福。) 2015-04-29 23:53:13

    马马马!

  • 就要好好学习

    就要好好学习 (少吃点!!) 2016-12-13 15:55:41

    M

你的回应

回应请先 , 或 注册

154907 人聚集在这个小组
↑回顶部